人際投射
——評價意義潛勢擴展的機制①

王根蓮

1. 引言

系統功能語言學指出語言有三大純理功能: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其中,人際功能是指用語言來建立并維持良好的人際關系,以此來影響或改變他人的思想或行為。語言的這三大功能在語篇中分別體現于概念意義、人際意義和語篇意義,本文關注語言的人際意義,Thompson(2008)指出,“評價是人際意義研究的核心”。關于評價意義研究,不同研究者從同理論視角進行了探討,例如Martin和Rose(2003)的評價理論視角把人際意義研究從詞匯語法層拓展到語篇層面;Hyland(2005)的元話語視角將語篇中具有互動潛勢的語言資源納入元話語范疇;Biber et al.(1999)的立場分析視角考察了語篇中表達態度、情感、判斷及對命題承諾度的“立場性”語言資源;Halliday(2004)的系統功能語言學視角從情態與語氣2個維度闡釋了人際功能的描寫范疇。本文嘗試在系統功能語言學框架內,以人際投射為切入點,探析其評價意義潛勢。

投射是系統功能語言學中的一個子系統,是“對 (語言)‘表征’的‘表征’,而不是(非語言)經驗的直接表征。(Halliday,2004)Hudson(1971)指出,功能語言學對投射語言的研究雖然在語法中不占顯著地位,但從語義研究的角度來講極其重要。Halliday(1994)、Halliday和Mattheiessen (1999;2004)、Thompson (1996;2004),Martin和Rose(2003)及Eggins (2004)都曾對投射語言做了相關論述。Halliday(1994)區分了3種投射類型:報道(reports)、思想(ideas)和事實(facts)。將投射類型與并列、主從、嵌入3種相互依賴關系,言語、心理2個過程及命題、提議2種言語功能結合起來考慮,整個投射在小句復合體和名詞詞組2個級階上形成一個復雜的系統網絡。Thompson(2004)則將投射分為報道、引述和事實3種投射類型,并在Halliday的基礎上提出了語篇隱喻投射。然而,系統功能語言學框架下的投射語言及其他相關研究(丁建新,2000 ;曾蕾,2002;李桔元,2007;王根蓮,2014;賈培培,2015)總體過于關注投射語言的靜態語法描寫與闡釋,對其動態人際意義方面的專項研究還為數不多(辛志英,2009;辛志英,2011)。Martin的評價理論雖然從人際意義提及了投射,但并未具體探討不同類型的投射資源對評價意義的影響。另外,他將情態、語氣分別作為介入系統與級差系統的資源探討其評價意義,但對兩者所在的小句并未做專門闡釋。而事實上,情態與語氣2個資源必須加載于1個具體的小句,才能有效實現其評價意義。有鑒于此,本文嘗試以人際投射小句為切入點,將情態、語氣統一置于投射小句范疇下展開研究,闡述這2類語言資源與人際投射小句之間的內在聯系,探討它們如何與人際投射小句有機融合以幫助其表征評價意義。

2. 情態、語氣和人際投射

情態是指介于肯定歸一度與否定歸一度兩極之間的語義空間,表達說話者對命題的有效性所做的判斷或評價,在提議中要求對方承擔的義務和在提議中要表達的個人意愿。廣義的情態系統包括情態化和意態化。情態化是說話者對命題的可能性(probability)和經常性(usuality)的判斷,意態化涉及受話者執行某一行為的職責和義務(obligation)或者關系到發話者對實施某一行為的傾向或意愿(willingness)。關于情態資源,已有研究大都將其作為一個單獨的語言現象來考察,探討其類型、功能和意義等,情態資源主要由動詞、名詞、形容詞、副詞或助動詞構成。但事實上,這些情態資源只是“句子語義的的限定成分”(Quirk et al.,1985)、“句法層上的修飾限制性成分”(Lyons,1977;Palmer,1986)。作為一種成分,情態資源本身并不能表達一個完整的意義,它們必須依附于某個小句或小句復合體結構,才能有效地表達意義,正如Fillmore(1968)所言,情態與命題結合才產生語義。

語氣系統體現的是一種交際互動行為。Halliday(2004)指出:語氣成分具有明確的語義功能,它承擔著使小句成為一個交際事件的責任。語氣由主語和限定成分2個部分構成,主語是對命題的有效性或提議的成功性負責的成分,限定成分起限定命題的作用,使其成為可議論的概念。人們在交際活動中通常扮演“給予”或“求取”的言語角色,交際物可以是“信息”或“物品與服務”。系統功能語言學將以信息為交流物的小句稱為命題,以物品與服務為交流物的小句稱為提議。根據言語角色和交流物的不同,歸納出語氣的4種基本言語功能:陳述(給予信息)、提供(給予物品或服務)、提問(求取信息)和命令(求取物品或服務)。但在通常情況下,語氣與言語功能之間并非一一對應的關系,即一種言語功能可由不同的語氣來體現,這就產生了語氣隱喻。人際投射作為語氣隱喻的一種語用策略,是促成言語功能顯性化和擴展言語功能意義的重要機制,也成為表達評價意義的主要載體和方式。

投射語言本質上是一種以人際功能為導向的語言現象。Matthiessen (2004)指出,投射小句為人際交流提供了一個有效的“人際框架”和人際空間。借助于此框架,人們可以實施評價,表達觀點、立場和態度等、對命題意義展開對話協商,建立多元化的主體間關系。投射語言具有“主體間修正”功能(Fetzer,2008),本文將所有人際互動導向的“投射”小句納入人際投射范疇。上述3個術語的概念內涵表明:三者都是人際互動的重要語義資源,其中語氣、情態屬于單詞或詞組/短語級階,投射表征邏輯—語義關系,屬于句子級階。下面分別從情態系統和語氣系統2個維度探討人際投射的評價意義潛勢,重點聚焦詞匯—語法與語義之間的“體現”關系及其在句法結構層面的實現方式和路徑。

3. 情態系統維度下的人際投射

本部分將以情態取向為中心,從心理—認知與心理—情感2個維度探討人際投射在情態系統的體現及其評價意義潛勢。

3.1 心理—認知維度下的人際投射

情態取向是情態系統的重要語義資源,根據系統功能語言學,英語語言具有4個范疇的情態取向——顯性主觀、隱性主觀、隱性客觀和隱性主觀,體現不同的情態意義賦值。通常情況下,情態意義主要由情態動詞、情態副詞或介詞短語來體現。例如:

①Marymaybe right.

②ProbablyMary is right.

例①和②的小句的命題信息均是“Mary is right.”, 命題本身是具有爭議性的,即其附加疑問句是“Isn’t she?”。我們可以從3個方面對這個信息的可靠性或真實性進行協商或討論——要么“Yes ,she is.”,要么“No,she isn’t.”;也可以介于前面2種意義之間——may、 Probably,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封宗信(2011)將情態語義域表征如下:

【斷言】是—肯定是—應該是—可能是—不是【否認】

由此可見,情態資源用于表達一種認知上的不確定性,體現了說話者對命題有效性所愿意承擔的責任程度。其人際功能在于可以有效減少話語過于確定而可能招致的批評或質疑,降低人際風險。但這2個詞匯是有差異性的,屬于不同的詞類范疇,因而具有不同的功能。例①中是情態操作語,置于小句中間,側重于對主語Mary的評價;而例②中是情態附加語,是對后面整個命題小句的評價,往往置于句首。因此,這2種資源體現了不同的評價取向。例①體現了說話者隱性主觀的評價取向,例②體現了說話者隱性客觀的評價取向。上述2個例子都是情態以隱性編碼的方式來體現說話者不同評價取向。再看另外2個例子:

③IthinkMary is right.

④It’slikelythat Mary is right.

例③和例④也是表達對命題小句“Mary is right.”的評價意義,但與前面2個例子又有所不同。前面2個例子是在單詞級階上——詞匯層面,而后面2個例子則是在句子級階上——句法層面,我們把例③和例④中的粗體小句稱為投射小句,由于其功能在于表達人際意義,因此,又稱為人際投射小句。由此可見,投射一般是以小句或小句復合體級階的形式來表達人際意義。2個人際投射小句“I think...”和“It’s likely...”分別為命題意義的協商提供了一個人際框架,說話者以此來表達自己對信息的可靠性、真實性的看法和態度。其中,例③有顯性投射源I,表明這是說話者的個人觀點,愿意對命題的有效性負責;同時,又運用低量值認知型投射動詞think,表明說話者承認該命題還有進一步協商的可能,愿意聽取其他聲音對該命題意義的看法,從而拓展了語篇對話的空間,有利于更多交際主體介入語篇,構建更為開放和多聲性的語篇。例④投射源是非人格化的It,隱藏了信息來源,使讀者無法追蹤到具體的評價者。評價性動詞由系表結構is likely充當,實現對命題小句的評價。這2個投射小句都是表達對整個命題小句“Mary is right.”一種認知上的判斷,因此,其意義與例②相同,兼具情態意義和評價意義。人際投射小句增添了命題的語義賦值,使得同一種意義可由不同的語言形式來表征,這就是語法隱喻現象。由于語法與語義之間并非總是一一對應關系,兩者之間的張力為語法隱喻創造了條件,從而實現“同一所指,不同能指”。這2個投射小句是例②的形式變體,體現了不同的評價取向和評價方式。具體而言,例③“I think...”投射小句體現了說話者的顯性主觀評價取向,例④“It’s likely...”投射上句體現了顯性客觀評價取向,2個投射小句都為命題意義的協商提供了一個人際框架。由此可見,人際投射的評價意義通過情態的隱喻性表征得以體現和實現,心理—認知情態下的人際投射主要表征說話者對可能性的一種顯性主觀評價。更多例子包括:

⑤It’slikelythat she is right,isn’t she?

⑥Idaresayyou’ll see her soon,won’t you?

⑦IthinkI’ll go and meet her,shall I?

⑧Doyousupposethat they could get it clear? couldn’t they?

3.2 心理—情感維度下的人際投射

上文分析了心理—認知過程維度下人際投射小句體現的評價意義,接下來分析心理—情感過程維度下人際投射小句及其評價意義。該過程類型下的評價意義相較前者而言,語義維度趨于簡單化。例如:

⑨Iregretthat he failed to pass the exam.

⑩It’sregrettablethat he failed to pass the exam.

上述2個例子都屬于心理—情感簡單小句。例⑨中,說話者被顯性地表征為感知者(sensor),發揮顯性主觀評價功能。在將評價表征為“主觀”時(如I regret),命題“She failed to pass the exam.”是一個嵌入性投射句,確切來說是一個預投射的事實,它以一種構成成分在句中充當現象(phenomenon)。不同于例③中的心理—認知過程小句,例⑨中的命題小句并非由投射小句投射產生,它已經喪失了獨立小句的地位,而是作為一個名詞性詞組,成為一個已經被概念化、抽象化的“事實”,由情態意義轉換為概念意義。我們可以通過在其前面添加一個事實性名詞fact來表征——“I regret [the fact] that he failed to pass the exam.”。該小句通過名物化的途徑,轉換成為一個名詞性詞組,可以置于句首,充當主語——[That she failed to pass the exam ] is a pity. 例⑨是一個心理過程小句,體現說話者的顯性主觀評價取向。例⑩則是一個關系過程小句,雖然被投射小句與例⑨相同,也是嵌入性小句,但這個小句在本例中以一個構成成分在句中充當載體(carrier)。非人格化it充當主語,它把對一個預投射事實的評價表征為“客觀”(如it is regrettable),發揮顯性客觀的評價功能,體現說話者的一種客觀化評價取向。本例也可以表征為“[the fact] that he failed to pass the exam is regrettable”。通過上述2個例子分析表明,心理—情感過程人際投射小句表征的是“某一個事先存在的‘事實’對感知者的意識產生了影響,使其產生了某種情感反應”。因此,心理—情感過程表達的是“事實是……是快樂、悲傷、恐懼或其他情感的根源”。說話者對這個事實做出情感上的評價,從而體現對某一命題意義的所持的態度和立場。

上文討論了情態取向系統通過人際投射,增加顯性與隱性之間的轉換系統對比得到了擴展。隱喻性情態取向可以通過人際投射小句如“I think...”和“It’s likely that...”成為顯性情態取向,從而呈現顯性主觀或顯性客觀評價意義。然而,鑒于人際交往的多元性和復雜性,僅運用投射小句還不能滿足不同語境、人際關系等更細致人際表達的需要,因此,系統功能語言學提出了精密階(delicacy)概念——通過增減詞匯或選用不同量值的詞匯資源,以此來表達不同程度的顯性主觀或顯性客觀評價取向。情態的精密階主要與情態量值和人際功能成分的詞匯密度相關。如“I think/believe/imagine/expect/suppose /reckon/guess...”表達對所修飾的命題的有效性的不同程度的把握和所愿承擔的情態責任。如果說話者對自己的觀點不肯定,就會選擇稍委婉的表達法,如“I should think...”或“I would think...”,而更為委婉和猶豫不決的表達式為“I should have thought...”或“I would have thought...”。在人際投射小句中增加不同的詞匯精密階來表達更細微的人際意義,進一步豐富和擴展了情態意義和評價意義的表達潛勢。

上述情態系統維度的人際投射分析表明:在情態系統中,人際投射的功能在于使說話者的評價方式呈顯性化,體現不同的評價取向。人際投射通過把簡單小句中的一個副詞詞組或介詞短語轉換為投射小句組連中的一個具有獨立地位的投射句,從而實現情態取向從隱性向顯性轉換,為被投射句所代表的命題提供了一個人際框架,為交際主體對意義的進一步磋商預留了一個人際空間。投射系統下的評價意義主要由情態資源以隱喻性的方式來體現和實現,人際投射小句從心理—認知和心理—情感2個維度擴展了評價取向的意義潛勢,并從精密階上對評價意義進行分級。

4. 語氣系統維度下的人際投射

本部分以語氣隱喻為切入點,從命題與提議2個維度及其負載的言語功能來分析人際投射在語氣系統中的體現及其蘊含的評價語義賦值。

4.1 隱喻性命題中的人際投射

根據言語角色的不同,命題分為給予信息和求取信息。根據言語功能的不同,命題又可分為顯性主觀化命題和顯性客觀化命題。常用的人際投射小句包括直陳式和疑問式,如:直陳式“I tell you.../I can assure you.../You must believe me...”和疑問式“Can I ask you.../May I ask you.../Would you say.../I wonder if you’d.../Do you mean...”等。

(1) 顯性主觀化命題(給予),投射源是說話者,例如:

1a. ‖| AndItellyou║we had a good laugh out of that;║couldn’t stop laughing. ‖|

1b. ‖|Icanassureyou║that short of a conspiracy among these three it is absolutely impossible [[for the position to have been administrated in Wynter’s breakfast]]. ‖|

說話者運用直陳語氣向受話者提供相關信息,并通過不同的人投射動詞tell和assure表達對信息可靠性、真實性承擔的責任程度,本例中的1b就比1a體現出更高的自信和負責程度,并通過情態資源can體現一種更強烈的人際意義和評價態勢。

(2) 顯性主觀化命題(求取)。用來表達顯性主觀化命題的語氣分為疑問語氣和直陳語氣,主語可以分為說話者、受話者、說話者+受話者。

2a. 非疑問語氣,投射源是說話者,從情態向意態化轉換。例如:

‖|CanIaskyoufirst,as a very prominent Liberal MP║ how you think║the row over Shane Stone’s memo has affected party? ‖|

2b. 非疑問語氣,投射源是受話者,從情態向意態化轉換。例如:

‖|Wouldyousay║that a lot of fiction lacks this compassion or empathy? ‖|

‖| Well,whichwouldyousay║was his majorest? ‖|

在由疑問語氣來求取信息,實施陳述言語功能時,句中會有一個顯性受話者。人際投射小句主要將you作為投射者,往往運用低量值的情態限定動詞(如would)來向對方求取信息,語氣顯得更加委婉,為受話者是否做出回應及回應的程度預留了更多的選擇空間和余地。因此,語氣成分的不同配置擴展了意義協商的潛勢。

2c. 直陳語氣,投射源是說話者+受話者的被投射疑問句。例如:

‖|You mentioned ║ that the composition of The Snow Leopard was your Zen practice for several years,║ andIwonder║ifyou’dexplain║what that means? ‖|

說話者運用直陳語氣向受話者求取相關信息時,一般通過具有疑問功能的投射動詞ask/wonder+引導詞(if/which/whether)的被投射小句來實現。本例投射小句復合體結構包含了3個小句“I wonder if you’d explain...”→“What that means?”。該例真正的語義載體是“What that means?”,是經驗表征的最普遍方式,我們將其稱為一致式,其前面2個小句都是投射小句,但2個小句的投射者不同。第一個投射句主語I是發話者,是對命題有效性負責的主體,第二個投射小句的主語you是受話者,是提供信息的主體。這2個形成一種主體間對話關系。這2個投射小句為求取命題“What that means?”的信息,提供了一個人際框架,使語氣顯得更委婉、客氣,我們稱其為隱喻式體現。隱喻變體進一步拉大了意義和措辭之間的符號距離(semiotic distance),這種拉大的符號距離又進一步增大說話者和受話者之間的社會距離,最終由詞匯語法中措辭的橫向延伸(a syntagmatic extension of the wording)得以體現。本例體現的措辭與意義之間的距離最遠,是最含蓄的一種表達式。說話者運用最間接的方式體現了最大程度的禮貌意義,這往往發生于交際主體之間的人際距離較大或人際關系較疏遠時所選用的一種話語策略。

(3) 顯性客觀化命題

顯性客觀化命題的常見人際投射小句包括“They say...”“It is said that...”“It is rumored that...”“It is claimed that...”“It is reported/said that...”“It is admitted/accepted that...”“It is believed/thought that...”等,這類結構主要由非人格化的言語或心理過程來投射一個事實嵌入小句,言語或思想被嵌入。因此,這類句構具有客觀化效果。之所以它們更顯客觀性,是“因為用于構建參與者的概念資源使得評價與發話人有了一段距離”(Martin,1997)。另外,即使是人格化的主語,如they/people ,它們也不具有互動的潛勢,功能語言學中稱之非交際方(non-interactant)。例如:

‖|Theysay║ that films are like a director’s children. ‖|

‖|Itissaid║ that films are like a director’s children. ‖|

根據Halliday,上述2個例子分別是一致式和隱喻式體現。其中,they say(一致式)表達一種歸屬意義,it is said that是其顯性客觀隱喻式變體,由第三方投射源引導的投射小句把對命題有效性負責的主體歸于說話者之外的其他聲音。這類句構主要用于對命題證據的性質的評價,好像是由說話者以外的某個人投射的話語,是說話者力圖與命題保持距離的一種常見話語策略,以此減少介入的程度,保持最大程度的中立性態度和立場。

4.2 隱喻性提議中的人際投射

提議旨在要求受話者去實施某一行為,提議的隱喻性體現指從把本來由祈使語氣(一致式)體現的語氣轉換為陳述語氣或疑問語氣(隱喻式)來體現,主要實施“命令”的言語功能。隱喻性提議也分為顯性主觀化提議和顯性客觀化提議。提議中常見的顯性化人際投射小句包括“I want/I urge/I implore/ I promise...”“I would advise you...”“we’d like...”“You should...”“You must...”“You had better...”“Can you/ Could you/Would you/ May I ask you...?”等,被投射小句可以是一個定式小句或非定式小句,表征不同評價意義。下面舉例說明語氣系統隱喻性提議中人際投射小句的特征。

(1) 顯性主觀化提議

1a. 陳述語氣,投射源是說話者,運用一般現在時態,以非定式小句體現。

‖|Iwant║you to have a bit more of the rice,Dano. ‖|

‖|As a firs step to correcting this disparity,IurgetheCongress║to eliminate the 40 percent Redux retirement formula. ‖|

1b. 陳述語氣,投射源是說話者,與情態資源連用,以非定式小句體現。

‖|Iwouldstronglyadviseyou║to pay a visit to your doctor in the very near future. ‖|

1c. 陳述語氣,投射源為第一人稱的復數形式,與情態連用,非定式小句體現。

‖|We’dlike║you to re-read this little passage [beginning the last paragraph]as and example. ‖|

1d. 疑問語氣,運用非疑問句,投射源是說話者,與意態類資源連用,非定式小句體現。

‖| If,as a by-product of such research,it is found ║that in recent years the habit of discussion certain Rulings with the Chair has increased,║mayIaskyou║not to hesitate to say║so that we may conform to the more...? ‖|

上述1a—1d顯性主觀化提議句子具有共性。首先,人際投射小句中都是說話者作為投射來源,呈現顯著的主體性特征,凸顯說話者“我”的表述,強調說話者對提議(命令)的不同強制性責任程度。其次,都有受話對象,而且以第二人稱you為主,一方面,凸顯受話者“你”,強調受話者對該命令的不同強制性服從程度;另一方面,投射小句通過融合情態、級差資源和選用相應的語氣隱喻策略(如疑問語氣),營造一種正在與潛在讀者或特定受話對象進行對話的氛圍,呈現明顯的對話性特征。最后,提議都由非定式小句來體現,投射小句與被投射小句以投射動詞復合體的結構呈現。非定式小句具有“非現實化”意義,屬于未來的“希望/愿望“范疇。由此可見,人際投射小句資源是說話者旨在說服受話者采取其所希望的行為的一種重要和主要話語策略。通過運用更委婉的疑問語氣、量值更低的情態資源讓受話者更容易接受其提議,從而實現勸說的目的,當然,也可以通過語勢更強的人際成分(如strongly)來表達強烈的希望,體現說話者更為強硬的態度和立場,給對方施加壓力。

(2) 顯性客觀化提議

與顯性主觀化提議的主語具有互動性質不同,顯性客觀化提議中的主語不具有互動潛勢。因為其目的在于強調提議的客觀性,而非強調對提議成功性負責的主體。因此,其主語可以是被動語態小句的一個受話者作主語,或主動語態小句的某種權威信息來源作主語。例如:

‖|StaffwhocannotattendonthedayscheduledfortheirCollege/Officeareencouraged║ to attend one of the other sessions. ‖|

‖|Section15(2)oftheActrequires║leases to be stamped within thirty of execution,║and …‖|

上述2個例子主語均為第三方投射源,可以是有生命意識(staff)或無生命意識[section 15(2)],被投射小句還是都由非定式小句來體現。另外,在提議投射范圍,顯性客觀命令與顯性意態之間的界線似乎消失了——兩者都被經驗化(experientialized)了,被中立化為一種“事實”(neutralized as facts)。常見的顯性客觀化提議人際投射小句包括“It is demanded/required/ordered that...”“The act (authority) requires/demands...”“Staff (receiver) are demanded/required...”“It is important/essential /imperative that...”等,主要由言語過程投射動詞和表示義務、責任范疇的形容詞構成,它們與由一致式體現的命令共同為實現提議服務。此外,與情態系統一樣,語氣系統中的言語功能,其語義系統也可以在人際投射的基礎上,從精密階上做進一步描述。例如上文中的例子:

‖|Iwouldstronglyadviseyou║to pay a visit to your doctor in the very near future. ‖|

I would advise在精密階上比I advise更細致,而I would strongly advise you又比I would advise更為細致,體現出更強的人際態度。通過增加投射小句的情態或級差資源等人際功能成分,更加突顯小句的人際評價意義,體現其主觀性的評價取向和強勢的立場態度。

上述語氣系統維度的人際投射分析表明:人際投射小句使言語功能本身被表征為一個獨立的小句,主要由言語過程類的非定式小句來體現。這個小句是一個感知或言說圖形用來投射原句的提議或命題,使隱性的言語功能向顯性主觀/客觀轉化。人際投射擴展了言語功能系統,而言語功能系統的擴展增加了交際參與者在對話中進行意義協商的潛勢。(Halliday et al.,2004)語氣系統維度下的評價意義級階呈現自下而上的轉移趨向,通過增加人際功能成分詞匯密度,實現說服受話者采取某一行為的人際目的。

5. 結語

人際投射體現了語法和語義之間的張力,其評價意義以隱喻性方式得以體現。本文分別從情態和語氣系統探析了人際投射所體現的評價意義潛勢擴展機制。分析表明:人際投射小句是社會互動的一個重要而有效的“人際框架”,是評價意義潛勢隱喻性擴展的有效策略,這些策略不是這個系統隨意或臨時的特征,而是對一致式系統的有目的和有原則的擴展。人際投射小句實施的評價功能主要包括以下幾點。首先,為說話者觀點從隱性主/客觀轉換為顯性主/客觀提供了一種語言手段和話語策略。其次,為命題或提議設置一個人際框架,從而為其他聲音對意義的進一步磋商提供更廣的人際空間。最后,情態與語氣系統資源從精密階層面為更細致地描述人際意義提供了更多的選擇余地。就評價意義潛勢而言,人際投射體現了多重評價意義賦值。首先,顯性主觀投射通常將說話者(I)和受話者(you)作為投射者,強調說話者個人觀點的主觀性和不確定性;而顯性客觀的投射者則通常以不具有互動潛勢的交際者(they、it)作主語,將觀點歸屬于說話者以外的評價主體,從而突出說話者觀點的客觀性和確定性。其次,人際投射在情態系統和語氣系統的評價意義又有所區別,情態系統的人際投射以心理過程為主,投射內容為思想,從心理—認知和心理—情感2個范疇擴展評價取向的意義表達潛勢,而語氣系統的人際投射則以言語過程為主,投射內容為言辭,言語角色和交換物的語義轉換擴展言語功能的語義系統,最終以命題與提議的形式體現和實現評價意義。人際投射體現了交際的互動性和話語的多聲性。通過將人際投射與情態、語氣資源的有機融合,為構建更為開放的對話性語篇、實施評價等提供了豐富資源,成為評價意義潛勢擴展的一項重要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