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芝公司退市的啟示

劉宏

2023年9月21日，日本東芝公司宣布，以日本國內基金“日本產業合作伙伴”（JIP）為主的財團完成對東芝的要約收購。JIP持有東芝78.65%的股份，東芝公司最快將于年內從東京證券交易所退市，結束長達74年的上市歷史。這一消息引發外界高度關注。

創立于1875年的東芝公司是日本制造業巨頭之一，在家電、半導體、能源、基建等領域具有巨大影響力，曾占據市場絕對優勢地位并創下多個“日本第一”，與夏普、松下并稱為日本白色家電“三巨頭”。這樣一個具有輝煌歷史的世界級企業，緣何走向了衰落？

衰落的四大原因

認真分析東芝的發展歷程可以看出，東芝的衰落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原因：

一是日本制造業的整體衰落。二戰后，日本在美國的扶持下，承接了全球產業轉移過程中的大量制造業，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此背景下，以東芝為代表的企業逐漸崛起并成為制造業巨頭。然而，隨著中國、韓國等國家的制造業崛起，日本制造業開始受到沖擊。在大規模制造方面，日本不如中國優勢明顯，在高端制造方面又不如美國基礎雄厚，日本制造業的優勢逐漸喪失，東芝的衰落也就不可避免。

二是美國的脅迫打壓。上世紀80年代，日本半導體技術和產能飛速提升，超過美國成為全球最大半導體芯片供應方。日本企業以“質量相同卻價格永遠低10%”的策略碾壓美國產品，美國開始打壓日本半導體產業，包括東芝在內的日企不可避免受到沖擊。1986年美國脅迫日本政府簽署《日美半導體協議》，日本生產的半導體只能限價出口美國。1987年，美國以東芝違反巴黎統籌委員會禁令向蘇聯出售四部五軸聯動數控機床為由，對東芝實施制裁并通過了《東芝制裁法案》，取消一系列采購合同，禁止東芝所有產品在兩至五年內出口美國。東芝公司還被迫投入一億日元在美國主流報紙上刊登“謝罪廣告”，聲譽嚴重受損。1989年，美國再次逼迫日本簽署《日美半導體保障協定》，迫使日本開放半導體產業的知識產權。此后，東芝半導體業務持續衰落，最終在2018年將其芯片業務出售給美國貝恩公司。

三是戰略轉型選錯了方向。進入21世紀，在全球化浪潮和科技革命的大背景下，日本企業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特別是隨著中國制造的崛起，日本在消費電子領域出現增長乏力趨勢，日企開始重新審視和調整自身發展策略，一些日企轉戰產業鏈上游的高端材料、高附加值產品，東芝押注了核電產業。2006年，東芝以54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美國西屋電氣，正式進軍核電產業。然而，2011年3月東日本大地震導致福島第一核電站發生嚴重核泄漏事故，事故中受損最嚴重的3號機反應堆正是東芝提供的，東芝核電業務遭受毀滅性打擊。福島核泄漏事故還加速了西方國家“棄核”進程。可以說，東芝選錯了方向、押錯了寶，因此陷入了嚴重財務危機。核電項目的巨額虧損導致東芝資金困難，為應對現金流壓力，東芝開始不斷變賣資產，出售一些重要業務，但這些舉措并未從根本上緩解東芝的危機。

四是東芝內部存在嚴重問題。東芝成立之初特別是石坂泰三就任社長后，推行經營合理化、尊重人的自主性的企業經營理念，這成為推動東芝產品研發的原動力。但后來的經營者執拗于過去的成功經驗，過度追求眼前利益，技術創新和研發投入不足，導致經營停滯不前，再加上內部管理混亂，各股東之間相互對立，高層管理人員和基層員工存在腐敗、貪污等問題，嚴重制約其全球市場競爭力。為了掩蓋自身頹勢、營造欣欣向榮的假象，東芝財務造假長達八年，2015年被曝出虛報利潤累計2248億日元。這一丑聞進一步打擊了東芝的企業信譽，東芝股價下跌25%、市值縮水達40%。之后東芝一蹶不振，最終走向退市的悲慘結局。

教訓與啟示

從世界巨頭企業到最終賣身退市，東芝的巨大反差對企業發展具有深刻的警示意義。

首先，準確把握產業發展變化的客觀規律與前進方向是企業生存的根本。為確保企業健康良性發展，必須時刻關注全球市場的變化，把握時代發展脈搏，及時調整戰略和轉型升級，制定合理的企業發展戰略規劃，以確保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實現可持續發展。

2023年11月22日，日本東芝公司召開臨時股東大會，宣布將于2023年12月20日從東京證券交易所退市。圖為第六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東芝展臺。

其次，創新是引領企業發展的第一動力。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技術創新能力是企業生存和發展的關鍵。為了應對日益激烈的國際競爭，企業應該加大研發投入，不斷提升自身的技術創新能力，努力實現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可控。東芝曾是一家擁有多項領先技術的企業，但是由于沒有立足自身優勢，結合企業發展需求，及時調整戰略規劃，科學合理布局科技創新，導致喪失了市場優勢，一步步走向衰落。

第三，加強內部管理，重視風險管控。面對激烈國際競爭和單邊主義、保護主義上升，企業必須不斷加強內部管理，建立健全風險管理機制，及時發現和應對各種風險，并及時采取應對措施，保障企業穩健發展。

第四，誠信是企業立身之本。東芝財務造假丑聞，嚴重損害了企業形象，也讓消費者和投資者失去了信心，使本已陷入困境的企業經營雪上加霜。誠信是企業的基石，企業一旦失去誠信，就會失去市場和社會的信任，企業的衰落最終也就不可避免。

（作者為國際問題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