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的民族文化書寫

夏銘爽 王啟東

一、民族文化的呈現(xiàn)

朝鮮族文化是朝鮮族作家文學觀念形成的文化母體，在這一“母體”下孕育而生的朝鮮族女性文學具有鮮明的民族特征。“朝鮮族人民在落根延邊大地的開始就將本民族文化的固著堅守意識扎根于心靈深處”，〔1〕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不斷地進行民族文化的表達。

朝鮮族傳說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反映了朝鮮族社會的心理結(jié)構(gòu)，擁有豐富的民族文化內(nèi)涵。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對民族文化的書寫首先通過作品中對朝鮮族傳說的引用呈現(xiàn)，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是許連順在《請饒了蜘蛛吧》中寫到的“弄死夜蜘蛛，會招夜行客的”，以及樸蘭草在《飛吧，龍！龍！龍！》中所提及的關于“龍井”名稱之由來的傳說。對朝鮮族民間傳說的敘寫，使作品具有濃厚的朝鮮族民族氣息。小說文本中多樣化民族傳說的介入，也為其增添了豐富的民族文化內(nèi)容。

朝鮮族民俗是朝鮮族民族文化的一種形式，它反映著朝鮮族的風土人情，體現(xiàn)朝鮮族人民的情感特征與文化心理。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通過對朝鮮族民俗的書寫，傳達出朝鮮族的文化情感，顯露出民族文化對于延邊地區(qū)朝鮮族女性作家創(chuàng)作的滲透。如千華在《假如我不是歌手》中對朝鮮族喪葬習俗的描寫，在《沒有你的日子里》中對朝鮮族婚俗的表現(xiàn)等。可以看出，朝鮮族女作家千華對朝鮮民族禮俗的反思，這樣的民族文化書寫，切入朝鮮族文化的肌理，顯示出深刻的民族文化內(nèi)省意識。對朝鮮族民俗的書寫，使作品氤氳著朝鮮族的文化氣息，形成了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獨特的審美感受，從而成為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民族文化書寫的一個方面。

朝鮮族飲食文化蘊含著朝鮮民族“深厚的民族情感與文化定義”，〔2〕是朝鮮族民族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通過大量的朝鮮族特色飲食的書寫，實現(xiàn)了作品中民族文化的呈現(xiàn)。《回來吧，媽媽》中的“蘿卜泡菜”“大醬湯”，《鏈條是可以砍斷的么》中的“泡菜”，《誰曾見過蝴蝶的家》中的“泡菜疙瘩”，《慢車》中的“紫菜飯卷”“明太魚魚籽醬”，《紅蝴蝶》中的“黏糕”“土豆醬湯”“糯米餅”，《愛情》中的“打糕”，以及《祖母的舊皮箱》中的“綠豆凍子”“芝麻湯”“冷面”“薺菜包”“沙參湯”“米腸湯”等，都是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的朝鮮族傳統(tǒng)飲食，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作者正是通過對這些帶有鮮明的朝鮮族民族特征的食物的書寫，為作品注入了濃厚的朝鮮族民族氣息。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朝鮮族作家似乎并不滿足于對朝鮮族傳統(tǒng)飲食的簡單羅列，如許連順在《回來吧，媽媽》中就對朝鮮族菜肴“凍明太魚湯”的制作過程進行了描寫。無獨有偶，李惠善也在《童話的悲哀》中對“朝鮮族燉雞”制作方法作出了介紹。作家對于民族飲食的詳細書寫，體現(xiàn)出的恰是朝鮮族作家對于本民族的飲食文化所進行的情感傾注，這些都彰顯出朝鮮族作家對本民族飲食的熱愛，反映出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濃厚的民族意識。通過這些民族飲食的書寫，延邊朝鮮族女作家構(gòu)筑起了“具有獨特民族風情的文學世界”，〔3〕并由此形成了極具民族特色的文學景觀。

生活于同一民族內(nèi)部的人，在姓名上常常具有某些共同的特征。首先，“‘姓’作為區(qū)別人名的重要因素之一，凝聚了各個民族自身的特點，形成了具有自身民族特色和文化內(nèi)涵的姓氏體系。”〔4〕在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筆下，人物常常以“金”“樸”“李”等為姓氏，比如《虛構(gòu)的美麗》中的“小金”“樸記者”，《誰曾見過蝴蝶的家》中的“李豐彥”“金美子”，《跟屠宰場里的肉塊兒搭訕》里的“樸鳳姬”，《久遠的沉默》中的“樸武松”“金書記”，《請饒了蜘蛛吧》中的“李主任”，《紅蝴蝶》中的“樸排長”……從而形成朝鮮族文學中獨特的姓氏特征。名字常常承載著某些期望，表達著某種祝愿，反映著朝鮮族人民的社會心理和文化心理。“姬”“淑”作為朝鮮族女性名字中的常用字，多次在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作品中被使用，《紅蝴蝶》里的“姬珠”“蘭姬”，《空缺的位置》中的“世姬”“順姬”，《誰曾見過蝴蝶的家》中的“末淑”“彩淑”，《愛情》中的“英淑”……這些名字反映出朝鮮族家庭對于女性的期待和朝鮮族社會對于女性形象的想象，通過這些人名的使用，朝鮮族女性文學中的人物姓名呈現(xiàn)出了鮮明的性別特征。對于人名的書寫是朝鮮族文學中一種獨特的民族文化書寫方式，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人物的姓名，因其常常帶有的鮮明的朝鮮族特點，而形成了較高的民族辨識度。同時，這些出現(xiàn)在朝鮮族作家筆下的姓名，在某種程度上也成為了民族心理的一種表征。

民族語言是民族文化的一種重要體現(xiàn)，透過民族語言的窗口，可以窺探到一個民族的文化內(nèi)涵。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的文本中，便多次提及朝鮮族的語言，如《慢車》中的“慶尚道方言”和“延邊話”，《紅蝴蝶》中的“咸鏡北道方言”等，從而反映出朝鮮民族獨特的語言文化。

另外，長時間以來的朝鮮族文化浸染，也使得朝鮮族作家在創(chuàng)作時自覺或不自覺地流露朝鮮族文化影響的痕跡。比如在比喻的喻體選擇上，“紫菜”這種朝鮮族民族飲食中的常見物便為作家所注意。許連順的短篇小說《她身上十只貓》開篇描寫主人公慵懶的狀態(tài)時，選取了“受潮的紫菜”這一喻體，而李惠善的《慢車》在形容女主人公胸悶的感受時，也寫道“好像一團兒紫菜飯堵在那里”。朝鮮族元素的融入，使得作品中的比喻具有了新穎性，而民族特征的凸顯也為小說語言增添了獨特的審美效果。

“中國朝鮮族文化”“在具備朝鮮民族文化要素的同時，還具備了中國文化要素，成為了具有雙重文化性質(zhì)的朝鮮族特色文化”〔5〕。從這個意義上說，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的民族文化則跳出了單純的朝鮮族傳統(tǒng)文化范疇，而具有了更廣泛的內(nèi)涵。對于中華文化的書寫與展示成為延邊地域內(nèi)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中有關民族文化書寫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在創(chuàng)作中多次引用中華民族的民間俗語，如趙星姬在《蛤蜊料理》中化用漢語俗語“一日夫妻百日情”。許連順在《誰曾見過蝴蝶的家》中寫道“中國有句老古話說，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通過引用中華民族的慣用語，來比喻“不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不肯罷休或認輸”；〔6〕在《鏈條是可以砍斷的么》中使用歇后語“狗拿耗子”來表示“多管閑事”之意。李惠善在《慢車》中使用“啞巴吃黃連”這樣的歇后語，來表示“有苦難言”的含義；在《炳在家的晾衣繩》中使用歇后語“黑瞎子掰苞米，掰一個丟一個”；而她的長篇小說《紅蝴蝶》，更是用到“門縫里瞧人”“快刀斬亂麻”“遠親不如近鄰”“廟小菩薩大，水淺王八多”等多句俗語，來為作品中不同的文學場景服務，使小說體現(xiàn)出鮮明的民族文化特征。

對中華民族民間習俗的描繪是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對民族文化進行呈現(xiàn)的一種方式，趙星姬的《童年的記憶》通過對“新娘子燕一襲紅襖紅褲蒙著紅蓋頭”的描寫，從服飾方面入手對漢族的婚嫁習俗進行了展示，從而完成了對民族文化的一種書寫。另外，朝鮮族女性文學中還存在中華民族民間傳說的化用。在《慢車》中，作者就使用了民間傳說中的人物“田螺姑娘”來稱呼為女主人公的丈夫整理房間的女人——小王。對民間傳說故事的化用，使作品具有濃厚的中華傳統(tǒng)民間文化氣息，增添了作品的民族文化韻味。除此之外，李惠善的《紅蝴蝶》中還寫到“五香花生”“酸菜”“疙瘩菜”等“漢族小菜”，以及漢族人家吃的“大蔥卷煎餅”，這種對中華傳統(tǒng)飲食的書寫也成為朝鮮族女性文學中對民族文化的一種呈現(xiàn)。可以說，對中華文化的書寫，豐富了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的民族文化內(nèi)容，而對于“中華文化要素”的吸收與呈現(xiàn)也體現(xiàn)出朝鮮族作家對于中華民族文化的認同。

二、女性主義的書寫向度

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通過具有鮮明女性特征的文學寫作，為文學表現(xiàn)提供了一種女性主義的書寫視角。她們或截取朝鮮族社會中具有典型意義的事件，揭示出朝鮮族女性所遭遇的性別困境；或?qū)⒐P觸探入心理層面，通過對女性心理的描寫，勾畫出朝鮮族社會女性意識覺醒的脈絡；或是關注“母親”這樣一類身份角色，通過對這類帶有明顯的女性特征的群體的書寫與刻畫，表現(xiàn)出深刻的女性主義書寫向度；再或是聚焦婚戀和家庭，在私密性話語的視野下，頻頻書寫女性經(jīng)驗；或是建構(gòu)豐富的女性形象世界，在形態(tài)各異的朝鮮族女性形象的刻畫中，生發(fā)出女性主義相關的文學話題。

1.性別困境的揭示

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對朝鮮族女性所遭遇的性別困境進行了展示，犀利地揭露出朝鮮族女性所面臨的性別身份問題。許連順的《虛構(gòu)的美麗》講述了身為電臺記者的女主人公在遭受男性對其外貌的評價后而萌生出整容的想法，試圖通過整容迎合男權(quán)社會標準下對女性的評價，卻最終落空，在經(jīng)歷了自我的迷失后，陷入失落、迷茫的心理狀態(tài)中。來自外部環(huán)境的壓力，影響著朝鮮族女性對“整容”這一事件的選擇，職場環(huán)境的畸變，男性話語體系下的女性評判標準的建構(gòu)，以及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對女性形象的評價與想象，無一不在催生著女性的容貌焦慮。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經(jīng)歷著自我的否定，她對自我價值的評判依托于男性的評價而發(fā)生。在這里，整容這個事件成為了女性為滿足男性的審美期待，而不斷打碎原本的自己的過程。這樣的文學書寫所揭示出的是朝鮮族女性依然無法完全擺脫“被塑造”的命運，只能在男權(quán)話語主導的朝鮮族社會中充當著“被建構(gòu)”的角色的困境。

在男權(quán)話語下，“生育能力”似乎是女性最突出的性別特征和最重要的性別價值。“做母親，成了女人唯一的‘職業(yè)’，唯一的榮耀。它是男權(quán)社會中女人——容器的唯一社會功用。是女人最‘適合’的社會角色。”〔7〕《紅蝴蝶》中的姬珠因無法再次生育，使家中有男孩的期待落空，而只能被迫忍受丈夫“借腹生子”的屈辱；《女兒六歲初長成》中的女主人公因喪失了生育能力，而經(jīng)歷著來自丈夫與自我的雙重否定；《蛤蜊料理》中的老板娘因摘除了子宮而被當作“不男不女的人”……在男權(quán)話語下，這些女性形象的自我“真實”被忽略，女性的“工具性”被強調(diào)，在這里，“女性形象變成男性中心文化中的‘空洞能指’”〔8〕，女性自我的意義與價值成為“虛設”，身為女性的意義本身為男權(quán)話語所遮蔽，女性本體的價值被由男權(quán)思想主導的社會價值體系排斥在外。在男權(quán)思想所建構(gòu)起來的認知體系中，女性最為突出的特征——生育功能的喪失，加重了女性的身份焦慮。在男權(quán)話語占據(jù)主要地位的朝鮮族社會中，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筆下這些喪失了女性“功能”的女主人公便成為了一個無意義的符號，她們被迫接受著來自男性以及為男權(quán)話語所同化的女性群體的解構(gòu)，在為男權(quán)話語所扭曲的社會目光的掃射下，女性不再是鮮活的生命個體，而是被“機器化”“符號化”，甚至是淪為欲望的表征，這是朝鮮族女性所面臨的性別困境。

2.女性心理的展露

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還通過對女性心理的展露，反映出朝鮮族社會中女性意識逐漸覺醒的過程。如《女兒六歲初長成》中，女主人公對于自己在婚姻生活中卑微處境的不認同，和因“服從和忍受”所產(chǎn)生的“羞愧”感受，就構(gòu)成了她對于男性主導話語的一種心理上的反叛，反映出其長期為男權(quán)話語所催眠的女性意識的艱難蘇醒。作為長期生活在父權(quán)文化下的朝鮮族女性，女主人公并沒有沉溺于既有秩序當中，而是敏銳地感受到原有秩序的不合理性，并因此而產(chǎn)生不適感，這對于長期為男權(quán)思想所禁錮的朝鮮族女性來說，無疑是一種歷史性的進步。而《愛情》中英淑對于愛情純粹且堅定的選擇，也體現(xiàn)出她不依附于男性，勇于“創(chuàng)造幸福”的情感態(tài)度，表現(xiàn)出朝鮮族女性對于自我獨立性的認同與強調(diào)，是朝鮮族女性獨立意識的一種表現(xiàn)。

女性心理的展露為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提供了一種獨特的敘述視角，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透過人物的外部行為，將筆觸探入女性角色的心靈深處，細致地探秘女性心理的隱憂，通過這樣的書寫，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作品既完成了對朝鮮族女性形象的完整表達，同時也表現(xiàn)出其身為女性作家所具有的細膩性，從而顯露出較為強烈的女性寫作特征。

3.“母親”角色的書寫

“母親身份是女性主義理論的核心部分”，〔9〕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敏銳地關注到“母親”這一身份的獨特性，在對“母親”角色的書寫中實踐著其作品里女性主義的表達。

比如，許連順在《女兒六歲初長成》中就為“母親”這一身份賦予了更為厚重的意義。在這篇小說里，母親成為了孩子面臨委屈和痛楚時的庇佑與安慰。護工在受到女主人公的指責后，寫下滿滿一張紙的“媽媽”，而六歲時的女主人公在幼兒園遭受委屈時，也“哀哀地喊著媽媽”。母親這個角色，在孩子遭受委屈的時候被想起，這是這個民族，乃至整個人類所具有的一種社會心理，而這種行為背后所承載的其實是一種更為深遠的文化意義。“母親”作為女性群體中的一個特殊類別，具有獨特的情感意義，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看到護工寫的“媽媽”而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反映的是母親這一角色的情感喚起功能，表現(xiàn)的是人與人之間有關“母親”的情感的相通，從這個意義上說，“母親”這一詞語因具有強烈的情感表征而被注入了更為豐富的情感內(nèi)涵。

同是書寫母親，在《回來吧，媽媽》中呈現(xiàn)出的卻是母親與女兒這兩種身份所構(gòu)成的張力，以及女主人公面對母親與女兒的雙重角色時，在心理上所產(chǎn)生的那種矛盾與沖突。在這篇小說里，母親與孩子之間的關系被著重表現(xiàn)，由此作者進行的是自我與母親關系的思考。而女主人公在孩子與母親身份間不斷切換的過程中所遭遇的種種問題，也展示出女性處理自我身份時的艱難，通過這樣的文學表達，作者敏銳地揭示出朝鮮族社會女性所面臨的身份困境，從而構(gòu)成了其作品中女性書寫的一個側(cè)面。

4.婚戀和家庭的書寫維度

對婚戀和家庭問題的關注是女性寫作特征的一種體現(xiàn)。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作品中較多地涉及對婚戀問題和家庭關系的書寫，如《空缺的位置》中對世姬和丈夫分別與其他異性之間所產(chǎn)生的情感關系的呈現(xiàn)，《炳在家的晾衣繩》對于炳在家家庭矛盾的書寫，《祖母的舊皮箱》中對于婆媳關系的揭示……這些都體現(xiàn)出朝鮮族女性作家聚焦家庭、書寫家庭關系的女性寫作特征。通過這些文學世界的建構(gòu)，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頻繁地進行著對女性在婚姻和家庭中的處境的思考，從而表現(xiàn)出其強烈的女性寫作意識。

婚戀和家庭作為一種私密性話語，是女性寫作中的一個重要的維度，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正是通過對這種與女性寫作具有親緣關系的話題的建構(gòu)，完成其作品中女性人物的性別身份的闡述，并在婚戀和家庭視域下的日常生活經(jīng)驗的書寫中，表現(xiàn)出朝鮮族女性對婚戀關系和家庭生活的獨特體驗，從而完成了其文學創(chuàng)作中對女性主義話語的表達。

5.多樣化的女性形象

“女性形象越是豐富多樣，越能夠表現(xiàn)社會的文明與進步，表明社會對女性的尊重與重視。”〔10〕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對身份各異、形象不同的女性群像的展示，恰是說明了朝鮮民族女性意識的不斷發(fā)展。

作為女性作家，李惠善、許連順、趙星姬等人在作品中塑造出形象與身份多樣的女性形象，由此構(gòu)成了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豐富的女性形象世界。如《紅蝴蝶》中的護士姬珠、為正宇一家代孕的村婦鳳順、中央小學的老師文藝華，《跟屠宰場里的肉塊兒搭訕》中的旅店清掃員樸鳳姬，《虛構(gòu)的美麗》里寫到的在電臺工作的樸記者，以及《蛤蜊料理》中的“身為知名的服裝設計師的老板娘”……對于這些女性形象的書寫，反映出朝鮮族社會對女性群體關注度的提升，具有不同家庭身份和社會身份的朝鮮族女性被納入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的創(chuàng)作視野，她們將筆觸伸入朝鮮族女性生活的各種領域，描摹她們的生活狀貌，揭示她們的精神傷痛，并為她們發(fā)聲，體現(xiàn)了朝鮮族女性作家的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的自覺。

三、延邊的地域書寫

延邊，位于我國東北地區(qū)，吉林省東部。作為我國重要的朝鮮族聚居區(qū)，延邊既承載著東北地域文化的普遍性，也具有許多區(qū)別于東北其他地區(qū)的獨特之處。因而，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關于延邊地域的書寫也就常常從對東北地域特征的描繪和延邊地域之獨特性的呈現(xiàn)這兩個主要部分來展開。

首先是東北地域的書寫。在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東北意象，從而形成了地域色彩鮮明的東北意象群。比如，《鏈條是可以砍斷的么》中的“大眾浴池”，《炳在家的晾衣繩》中的“東北大秧歌”，《童年的記憶》中的“秧歌隊”，這些帶有鮮明東北文化特征的意象，成為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的一種獨特的存在，反映著延邊地區(qū)所具有的東北文化情感與內(nèi)涵。

對延邊獨特性的書寫是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中延邊地域書寫的另外一種內(nèi)容。《荊棘鳥》中的“延吉空港”，《紅蝴蝶》中的“長白山”“圖們江”“帽兒山”“海蘭江”，以及“延邊日報”“延邊醫(yī)學院”“延吉市中醫(yī)院”“延邊一中”“延吉百貨商店”和“延邊大學”，《空缺的位置》中的“布爾哈通河”，《禮花怒放》中的“延吉機場”“延吉火車站”……這些有關延邊自然環(huán)境及社會環(huán)境的書寫，使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作品呈現(xiàn)出鮮明的地域特征，通過獨特的意象群建構(gòu)，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實現(xiàn)了對延邊地域文化的展示與表現(xiàn)。

另外，延邊作為以朝鮮族和漢族為主的民族雜居地，在朝鮮族文化與漢族文化的長期浸染下形成了復雜且豐富的地域性格，朝鮮族文化與漢族文化并存成為延邊地區(qū)一種重要的文化現(xiàn)象。李惠善在《紅蝴蝶》中便多次進行朝鮮族文化與漢族文化的對比式書寫，比如，朝鮮族居住的是“刷得粉白的房子”，而“漢族人家的房子周圍大都圍著黑墻，上著黑瓦，大黑門上插著長長的門閂”，以及棺材鋪門口擺放的“漢族人的大紅棺材和朝鮮族的白棺材”等，這種或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對比，既呈現(xiàn)出朝鮮族文化與漢族文化的差異，同時也反映出延邊地域的獨特性，展現(xiàn)出朝鮮族與漢族文化元素并存的延邊地區(qū)獨特文化風貌。可以說，對于延邊地域文化的書寫使得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作品“在表達女性個人經(jīng)驗與為民族代言兩個維度上達到平衡”〔11〕之余，融入了地域文化的內(nèi)涵，從而在作品中形成了民族文化、女性文化與地域文化的統(tǒng)一。

結(jié)語

通過對民族文化和女性文化的書寫，延邊朝鮮族女性作家完成了民族話語與女性經(jīng)驗的雙重講述，在這個意義上，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既實現(xiàn)了民族情感的注入和民族文化的表達，也完成了女性文學的書寫和女性話語的建構(gòu)。同時，這些作家及其作品對延邊地域特征的表現(xiàn)，更是為延邊朝鮮族女性文學增添了地域性這一鮮明的特色，使其成為生長于中國當代文苑中的一束瑰麗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