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寧教授治療高血壓病臨床經驗總結

摘要 總結崔向寧教授治療高血壓病的臨床經驗。崔向寧教授認為高血壓病起病于“肝”，發病以“氣機失調”為本，在肝氣郁、肝血虛基礎上，脾運受阻，心神被擾，腎陰虧耗，并致痰濕、血瘀、濕熱內生。治療時從“治肝”入手，疏肝氣、平肝陽、清肝火、養肝血，并用健脾、滋腎、養心、化痰、活血、清熱利濕等法，標本兼顧，臨床療效顯著。

關鍵詞 高血壓病；經驗；崔向寧；眩暈

doi：10.12102/j.issn.1672-1349.2023.15.039

高血壓病是常見的心血管疾病，其不斷進展可造成心、腦、腎等多臟器損害，甚至功能衰竭。一項94 591名居民參與的流行病學調查結果顯示，江西省35～75歲居民高血壓病的患病率為43.7%［1］。高血壓病臨床十分常見，現代人的社會壓力、不良生活習慣等均可能增加高血壓病患病風險［2］。崔向寧教授從事中醫臨床工作二十余年，對高血壓病的中醫病機、論治有其獨到的見解，現將其臨床經驗總結如下。

1 理論溯源

高血壓為西醫學病名，其癥狀以頭暈、頭痛、頸項板緊等為主。中醫中有關高血壓病的描述最早可見于《素問·五藏生成篇》曰：“徇蒙招尤，目冥耳聾，下實上虛，過在足少陽、厥陰，甚則入肝。”“徇蒙”指目眩、視物昏花，指出頭暈眼花、目昏耳聾等癥狀與肝膽經的關系密切，病甚者亦可內傳于肝。《素問·至真要大論》言：“諸風掉眩，皆屬于肝。”《素問玄機原病式·五運主病》言：“風火皆屬陽，多為兼化，陽主乎動，兩動相搏，則為之旋轉。”劉完素提出“陽亢化風，風火相搏擾亂清竅可致眩”。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案·眩暈》中提出“所患眩暈者，非外來之邪，乃肝膽之風陽上冒耳”，認為肝膽風陽上擾致眩。高血壓病責之于肝有深厚的理論基礎。《素問·舉痛論》有云：“百病生于氣也。”《丹溪心法·六郁》亦有云：“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氣機失調是多種疾病發生的原因。《素問·五常政大論》云：“土疏泄，蒼氣達。”肝主疏泄，調節全身氣機，肝病則全身氣機失調，氣血失和，運行阻力增加，則血壓升高。故高血壓病發病首責于“肝”，以“氣機失調”為根本病機。

2 病機認識

2.1 高血壓病以“氣機失調”為本

崔向寧教授認為，高血壓病的病因主要為情志不遂和年老體虛。《難經·四十九難》言：“圭怒氣逆，上而不下則傷肝。”《素問·舉痛論》言：“百病生于氣也，怒則氣上……”此兩條均言情志不遂可傷肝，導致氣機失調。肝主疏泄，調暢氣機，肝失疏泄，則氣機升降失調。張錫純在《醫學衷中參西錄》中說：“臟腑之氣化有升無降，則血隨氣升者過多，遂至充塞于腦部。”氣血逆亂時氣血多上沖，逆上沖于頭面，故見高血壓病頭痛、眩暈等癥狀。肝氣郁結，可乘脾犯胃，亦可化火傷陰，致肝腎陰虛、肝陽上亢。《靈樞·天年》曰：“五十歲，肝氣始衰，肝葉始薄，膽汁始滅，目始不明。”《素問·上古天真論》曰：“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隨著人進入老年，肝氣始衰，精血不足，肝藏血，且五行關系中，肝為心之母，肝血虛亦致心血不足，血脈空虛，頭面失榮，則頭目眩暈。崔向寧教授認為，高血壓病起于“肝”，以“氣機失調”為本，可見肝氣郁、肝血虛，在此基礎之上，病情繼續演變并波及其他臟腑，導致多種病理產物的形成。

2.2 肝氣郁結，木郁土壅

《血證論·臟腑病機論》云：“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氣入胃，全賴肝木以疏泄之……”。《臨證指南醫案·木乘土》云：“肝為起病之源，胃為傳病之所。”肝郁疏泄失常，脾胃首當其沖，進而中焦氣機升降失常，樞機不利，出現腹脹、便溏、反酸、噯氣、惡心等癥狀。

2.3 火熱傷陰，肝腎陰虧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腎生骨髓，髓生肝。”肝藏血，腎藏精，精血同源，互相滋養。肝腎虛實相關，情志不遂，氣郁化火，耗傷肝陰，則腎陰亦傷。肝腎陰虧，故見面紅目赤、腰膝酸軟、潮熱盜汗、耳鳴等表現。

2.4 陰虧于下，肝陽上亢

《臨證指南醫案·中風》言：“肝為風臟，因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榮，故肝陽偏亢，內風時起。”肝腎陰虧，水不涵木，進一步發展，則陰不制陽，肝陽上亢，而見頭目脹痛、頭重腳輕等上實下虛之癥。

2.5 肝火擾心，心神不寧

肝郁化火，火熱上擾心神，則心神不寧，出現心煩、失眠、驚悸等表現，火熱傷津，故可見口渴、尿黃、便干等。

2.6 肝血不足，心神失養

老年人氣血虛弱，肝所藏之血不足，則心失所養。《景岳全書·不寐》云：“血虛則無以養心，心虛則神不守舍，故或為驚惕，或為恐畏……以致終夜不寐，及忽寐忽醒，而為神魂不安等癥。”可見驚悸、驚恐、不寐等表現。

2.7 津液失輸，痰濕內生

肝主疏泄，亦主調暢津液輸布，肝氣郁則津液凝聚；脾主水谷運化，脾虛則水液停聚，內生痰濕，木郁土壅，則痰濕更盛。故高血壓病常夾痰濕，病人可見面浮腫、困倦、身重等表現。

2.8 氣滯痰阻，火煉瘀生

《血證論·吐血》言：“氣為血之帥，血隨之而行……氣結則血凝……”血隨氣而行，肝郁氣滯，則血亦凝滯，血瘀內結。肝脾失調，痰濕內生，亦阻滯血液運行。《醫林改錯·積塊》言：“血受熱則煎熬成塊。”肝郁所化之火，內灼血液，血熱互結，血瘀亦生。

2.9 氣滯濕阻，濕熱釀生

肝郁氣滯，肝膽失疏，中焦氣機失調，痰濕得生，肝郁化熱，熱盛濕阻，濕熱互結，則濕熱釀生；肝郁化火，火熱灼津，水液不行，水熱互結亦釀生濕熱［3］。如《宣明論方·水濕門》言：“濕病本不自生，因于火熱怫郁，水液不能宣行，即停滯而生水濕。故凡病濕者多自內生，而熱氣尚多以為兼證，當云濕熱。”

3 治法選方

高血壓病病起于“肝”，發病以“氣機失調”為本，病機演變復雜，實證主要先見肝氣郁，后肝郁乘脾，津液失輸，痰濕釀生，肝郁化熱，濕熱蘊結，肝郁化火，火熱內灼血液，瘀血內生，火熱擾亂心神亦致心神不寧；虛證可因肝火內盛，耗傷肝陰，進而肝腎陰虧，陰不制陽又可致肝陽上亢之實證，亦有肝血不足，心神失養之虛證。基于此復雜多變之病機，崔向寧教授提出，治療高血壓病應從“治肝”入手，疏肝氣、平肝陽、清肝火、養肝血，并兼顧調理其它臟腑、祛除病理產物。

3.1 調和肝脾

用于肝郁脾虛證。因肝郁乘脾而見脅肋脹滿，善太息、食欲不振、腹脹、大便溏瀉者，若陽氣內郁而伴見手足厥逆，可用四逆散加減以透邪解郁，疏肝理脾；若兩脅疼痛明顯，頭痛目眩，乳房脹痛者，可用逍遙散加減以疏肝解郁，養血健脾；若胸脅苦滿，心煩，口苦，咽干可用小柴胡湯加減，以疏肝健脾、調和脾胃。

3.2 行氣化痰

用于痰氣互結證。因情志郁結，肝郁痰凝，痰氣搏結于咽喉而出現咽中如有異物梗阻，咳吐不出，吞咽不下，并有胸膈滿悶等表現者，可用半夏厚樸湯加減，以疏肝行氣，化痰降逆。若肝氣橫逆犯胃，見反酸、燒心、打嗝等胃部癥狀，可用旋覆代赭湯加減，以降逆化痰、益氣和胃。痰濕盛而見水腫、身重、舌胖大者可加半夏、茯苓、澤瀉、蒼術等以健脾化濕。

3.3 平肝潛陽

用于肝腎陰虛、肝陽上亢證。若氣血逆亂而見目脹耳鳴、腰膝酸軟、心中煩熱者可用鎮肝息風湯加減以鎮肝息風、滋養肝腎；若陽亢擾心而見不安、失眠、多夢者可用天麻鉤藤飲以平肝熄風、清熱安神、補益肝腎。陰虛見手心煩熱、口渴、舌紅少津者，可加生地黃、沙參、麥冬、天冬、石斛、白芍、龜甲等以養陰生津。陽亢于上見頭痛目眩、面紅目赤、急躁易怒者，可加珍珠母、龍骨、牡蠣、磁石、石決明等以增潛陽之力。

3.4 清肝瀉火

用于肝膽火熱內盛證。癥見頭痛目赤、耳聾耳鳴、口苦，小便色赤者，可用龍膽瀉肝湯加減，以清瀉肝膽實火。若濕熱下注出現頭身困重、午后身熱、帶下、舌苔黃膩等表現者，亦可用龍膽瀉肝湯加減，以清利濕熱。火熱郁于內而見心煩急躁、少寐、舌瘦少津者，可加桑葉、薄荷、連翹、蔓荊子、薄荷、僵蠶、蟬蛻等以清肝熱、解肝郁。

3.5 清熱安神

用于火熱內擾、心神不安證。肝火擾亂心神而見胸脅滿悶，煩躁不安，夜寐不寧者，可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加減，以和解清熱，鎮驚安神。熱盛者可加丹皮、炒梔子、黃芩、黃連、龍膽、夏枯草等清熱瀉火。

3.6 養心安神

用于肝血不足、心神失養證。老年或女性病人易出現肝血不足，進而心失所養，虛熱內生，癥見虛煩失眠，心悸，頭目眩暈、口干咽燥者，可用酸棗仁湯以養血安神、清熱除煩。更年期病人可加熟地、龜甲、鱉甲、女貞子、山萸肉、百合、五味子、白芍、旱蓮草等以養血補心、補益肝腎。

3.7 行氣活血

用于氣滯血瘀證。胸脅脹悶，脅下痞塊，面色晦暗，舌紫暗或有瘀斑者，可用血府逐瘀湯加減，以活血化瘀，行氣止痛，可酌加牡丹皮、延胡索、川楝子、丹參、香附、郁金、川芎以增活血行氣之力。

4 驗案舉隅

病人，女，60歲，主因“發現血壓升高10余年”于2020年12月5日就診。現病史：10余年前體檢發現血壓升高，血壓為180/100 mmHg左右，后開始規律服用降壓藥，但血壓仍控制不穩，現服氯沙坦鉀片50 mg，每日1次，平素血壓為（150～180）/（90～100）mmHg。現為求中醫診治來我科就診。刻癥：診室測血壓170/105 mmHg，今晨已服降壓藥。時有頭暈，氣短乏力，面色晦暗，前胸后背沉，口干，心煩，胃脹、打嗝，排氣少，腿酸，平素性情易急躁，善太息，怕冷，受涼后大便偏稀，舌暗，舌尖略紅，苔略黃，脈弦。西醫診斷：原發性高血壓病。中醫診斷：眩暈，肝脾不調、痰氣郁結、痰凝血瘀證。治法：疏肝健脾，降氣化痰，行氣解瘀。處方：法半夏15 g，黃芩15 g，姜炭10 g，黨參15 g，姜厚樸10 g，茯苓20 g，紫蘇梗20 g，麩炒枳實15 g，木香10 g，醋香附10 g，旋覆花20 g，煅赭石30 g，葛根30 g，炒萊菔子20 g，柴胡12 g，牛膝15 g，炒梔子6 g，桂枝6 g，丹參20 g，降香10 g。7劑，顆粒劑，每日1劑，早晚分服。

復診：診室測血壓155/100 mmHg，氣短改善，仍稍乏力，前胸后背沉、腿酸較前減輕，胃脹、打嗝減少，偶有頭痛，肩部不適，脹氣明顯改善，舌紫，苔薄，脈弦。處方：上方加羌活10 g、川芎10 g、白芷20 g、川楝子10 g、延胡索20 g，14劑，顆粒劑，每日1劑，早晚分服。

三診：診室測血壓140/95 mmHg，現頭痛較少發作，血壓控制在（135～145）/（85～95）mmHg，納眠可，大小便調，余無明顯不適，舌暗，苔薄白，脈弦。守方繼服14劑以鞏固療效，服法同前。

按：病人為老年女性，肝腎之陰漸虧，水不涵木，陰不制陽，陽亢于上，上擾頭目為眩暈發病之病因。病人平素性情易急躁，情志不節而傷肝，肝氣易郁，肝郁氣滯，木郁乘土，脾虛水液不行，津液凝聚生痰；氣行則血行，病人年老體虛，氣虛無力推動血液運行，又肝氣郁滯導致血瘀內生。病人肝郁氣滯故見善太息，氣滯經絡不暢故見前胸后背沉；脾氣虛故見氣短乏力；肝氣橫逆犯胃，故見胃脹、打嗝；血瘀故見面色晦暗，舌暗。處方為半夏厚樸湯合小柴胡湯加減而成，用半夏厚樸湯以行氣散結、化痰降逆，小柴胡湯以和解少陽，兼補胃氣。國醫大師薛伯壽主張運用小柴胡湯可不拘于寒熱病證，因其有疏肝解郁，調和脾胃，理血散結之功，肝脾失調病人亦可隨證使用［4］；現亦有臨床研究表明，小柴胡湯有降低病人血壓的作用［5-7］。再加旋覆花、代赭石以增強降氣之效，木香、香附以增加行氣之力，萊菔子以消食除脹，牛膝、丹參、降香以行氣活血化瘀。二診時病人諸癥改善，血壓較前下降，時有頭痛，舌紫，苔薄，脈弦。故加可止頭痛的羌活、白芷、川芎，病人仍有血瘀之象，故加川楝子、延胡索以行氣活血。三診時血壓逐漸控制到目標水平，諸癥緩解，故守方繼服。

5 小 結

高血壓病作為臨床常見的心血管疾病，其中醫病機復雜多變。崔向寧教授認為，高血壓病起病于“肝”，進一步發展致“氣機失調”，氣血升降失司而發病，并在肝氣郁、肝血虛的基礎上，演變多種證候，治療時應以“調肝”為主，疏肝氣、平肝陽、清肝火、養肝血，并根據具體證候佐以健脾、滋腎、養心、化痰、祛瘀、利濕等法靈活遣方用藥，以達降壓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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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2-03-09）

（本文編輯鄒麗）

基金項目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No.81973842）

通訊作者 崔向寧，E-mail：cuixiangning@126.com

引用信息 尚唱，王玉玲，向密，等.崔向寧教授治療高血壓病臨床經驗總結［J］.中西醫結合心腦血管病雜志，202 21（15）：2891-28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