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承載著厚重的文化元素,記錄著百姓生活軌跡,現(xiàn)在雖已離我漸漸遠(yuǎn)去,但留在心中深深的土炕情結(jié),仍揮之不去。
對土炕的記憶,怕是到冬天來臨時感受才更深刻些。那時候,每當(dāng)夜色籠罩,天寒地凍,一家人偎依在一個土炕上,感覺整個世界都是溫暖的。
說溫暖,其實比現(xiàn)在的集中供暖、天然氣取暖差遠(yuǎn)了。有時候家里的氣溫只有零度,剛睡下還暖和些,一到深夜,臉是涼的,被窩是冷的,只好挨到天亮。我是在土炕上出生的,與土炕相依為命,暖烘烘的土炕溫暖了我的童年,也焐熱了我的人生。
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地方都沒有了土炕,只留在一代人的記憶里。它在那個年代是人們保暖、取暖的一種必要手段。土炕不神秘,同當(dāng)今的地暖有異曲同工之妙,它是在房間里用土坯和土壘起的,中間留有一個通道,便于通風(fēng)、透氣、走煙,在土炕的一旁壘砌一個鍋灶,做飯蒸饃時把灶火生著,既做了飯,又燒了炕,達(dá)到取暖的效果。傍晚,村里房頂上冒出縷縷青煙,就知道是燒飯的煙霧,土炕也溫暖起來。
土炕有我小時候的夢境。小時候,一家七八口人睡在一盤土炕上,身下是一張破席,不要說褥子,有的人家枕頭只是放一塊青磚或用衣服替代,一家人連每人一床被子都分不過來。兄弟姐妹幾個往往合蓋一床棉被,經(jīng)常會因為拉扯不到被子而相互打打鬧鬧。在這樣的窘境中兄弟姐妹其樂融融,在爭吵中進(jìn)入夢鄉(xiāng),而且睡得那樣踏實,那樣香甜。那時天一黑,整個村里漆黑一片,生活又單調(diào),只能早早蜷曲在被窩里,有時一覺醒來,看到母親還在昏暗的燈光下,為我們縫補衣服,心里一陣酸楚,自己想,要是沒有冬天該多好。那時候?qū)ξ磥淼你裤骄褪恰包c燈不用油,耕地不用牛”。小時候就一心盼著這一天到來。
土炕記錄著父輩的教誨。我家兄弟姐妹6個,年齡相差一兩歲,吃不了苦,干不了活。一家人的生活重?fù)?dān)全部壓在父親和母親的身上。為了一家人的生活,父親在集市開了一個茶館,11歲的哥哥便過早地挑起家庭的“擔(dān)子”。鎮(zhèn)上逢集,他挑著一副擔(dān)子趕集,一個寒冷的冬季,父親和哥哥在趕集回來的路上遇到幾頭狼,經(jīng)過一番搏斗才脫險,而我們之后在父親的講述中才得知此事。
寒冷漫長的冬季,土炕給勞碌了一天的莊稼人提供了溫暖。父親雖然沒有上過學(xué),可也識了不少字。家里沒有過多的書籍,只放著幾本小冊子,只要一閑下來,父親就會坐在土炕上,將動聽的故事娓娓道來,或給我吟誦起《三字經(jīng)》或《弟子規(guī)》。年少的我趴在父親面前,雖然不懂“人之初,性本善”“弟子規(guī),圣人訓(xùn);首孝悌,次謹(jǐn)信”這些句子的含義,卻懵懵懂懂地跟著父親一句一句地吟誦著,也記住了這些人生的真諦,為以后做人做事奠定了基礎(chǔ)。
土炕上有父母的關(guān)愛。父母為一家人的生活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遲。夜里,瘋跑了一天的我們,吃完晚飯,累得倒頭睡了。可整日勞作的父母依然為我們忙碌著。如豆的油燈下,滿頭華發(fā)的母親總是盤腿坐在炕頭上一針一線地為我們縫補著破爛的衣服和鞋襪。而一臉滄桑的父親噙著旱煙鍋,蹲在炕頭,一聲不吭地捻著羊毛線,要么織毛線襪子,為過冬做準(zhǔn)備。父母為生活操勞的身影永遠(yuǎn)定格在我的腦海中。
夏天,母親將做好的飯端到院子里;冬天,把飯放在土炕中央。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你一勺,他一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盡管是粗茶淡飯,可吃起來卻是那樣可口、香美,令人回味無窮!那時,一兩個月不見一滴油、一塊肉,每次吃飯母親總是先給我們盛好,她是最后一個吃,看到我們吃得有滋有味,母親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那時,我家常常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下一頓的飯該怎么做,米面在哪里,這是母親心頭常常涌起的愁緒。
我離開農(nóng)村多年了,土炕已成了遠(yuǎn)去的記憶,夏天有空調(diào),冬天有暖氣,吃喝不愁,衣食無憂。而當(dāng)冬天到來之時,我仍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土炕,想起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父老鄉(xiāng)親。我留戀那充滿溫情的土炕,留戀那份舒心、踏實和幸福!
摘自《忻州日報·文化旅游周刊》2023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