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培養(yǎng)”需要師者省察人性、豐盈心靈

教育工作者基本默認這樣的共識：教師對待教學的態(tài)度就是學生對待學習的態(tài)度、教師對待學生的方式就是學生對待人生的方式。每一個學生都是一個獨特的小世界，教師呵護學生就是在關愛每一個小世界。然而，由于身處不確定的當代社會，加上學校管理、教學工作、日常生活等多重復雜原因，一些教師仿佛不再有耐心洞察學生的內心世界。在與青少年一代的日常交往中，教師該如何從內心深處感知、洞察學生，并由此促進他們全面、個性、健康成長，提升自身的育人能力、豐盈自己的心靈呢？

從差異中學習、反思

哈佛大學校長勞倫斯·巴科曾在新生開學典禮上講述了一段往事，若干年前，剛上大學時他與室友性格迥異，一見面就互相看不順眼。室友不拘小節(jié)、時常邋邋遢遢，而他做事井井有條、處處保持整潔統(tǒng)一；室友學習時經(jīng)常把音響開到最大，而他則喜歡安靜思考、怕人打擾…… 諸如此類的事情，讓他暗自斷言兩人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慢慢體會到，在那個貌似生硬、吵鬧和固執(zhí)的外表下，室友不僅想象力豐富、學識出眾，還是一位出色的作家，且為人仗義、慷慨有趣。隨著自身觀念的改變，他發(fā)現(xiàn)，盡管兩人經(jīng)常就生活、學業(yè)、體育、政治等問題進行辯論乃至針鋒相對，且?guī)缀鯊奈催_成過一致或相似的意見，但相互之間始終能寬容、尊重、理解對方，并從彼此的行為舉止、言談話語中學到了很多……

回憶這段經(jīng)歷，他多次感慨：請不要根據(jù)外表或第一印象來判斷一個人，要學會從差異中學習、反思、尊重不同的意見；如果暫時無法理解或認同，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時間沉淀，同時改變自己，包容與尊重不一樣的他人。

細心體察上述事件，其實，日常生活中與我們這些“正常人”不一樣的人還有很多。許多大師、名家常常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獨特習性或“怪癖”。福樓拜在寫書時會同他塑造的主人公一道呻吟或哀嘆；席勒寫書時非得把兩只腳泡在涼水里不可；盧梭則喜歡光著頭直接站在太陽底下，熱火朝天地拼命寫作……先哲亞里士多德曾說過，沒有一個天才不是帶有幾分瘋癲。

與上述名家這些稍顯怪異、比較溫和的“怪癖或瘋癲”相比，還有一些名家卻有著嚴重的“精神問題”。這種嚴重的“精神問題”在病理學上被稱之為“躁狂抑郁癥”或“雙極癥”，即這種人格有兩個極端的性格特征，除去平時正常的狀態(tài)之外，他們會有“極度亢奮”和“異常沮喪”的性格時期，在“極度亢奮”時他們情緒高漲、眉飛色舞、談笑風生，且具有令人驚異的創(chuàng)造能力，很多優(yōu)秀作品此時被不斷地創(chuàng)作出來；而在他們處于“異常沮喪”時，則情緒低落、萎靡不振、思維遲鈍，不僅不能正常思考或進行創(chuàng)作活動，且常常自責、懊喪、妄想。

學會包容和尊重

事實上，作為一個著名的假設或論斷，“精神偏常、病態(tài)、怪癖、雙極癥等精神問題常常與創(chuàng)造力之間密切相關”在當代已得到包括腦科學、神經(jīng)科學、精神分析學等在內的諸多學科理論及臨床試驗的證實。“不正常”“精神偏常”“病態(tài)”“怪癖”，以及“雙極癥”等有關問題，既不屬于器質性病變，也不屬于功能性病變，也非完全的神經(jīng)性、精神性或單純的心理性疾病。同時，由于個體成長環(huán)境、所處社會位置等狀況的不同，他們的生理、心理、社會認知、個性等也呈現(xiàn)出巨大的差異。

包括醫(yī)學、精神分析學、法學、倫理學等在內的諸多學科的前沿性研究不斷告訴人們，人的心理、思維、精神、言語、行為方式等不僅涉及領域眾多、異常復雜，而且它們與個體所處組織狀況、社會環(huán)境、地方文化等還構成一個龐大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個體認知、思維、語言、精神、行為等的價值取向、表現(xiàn)方式千差萬別，乃至其組合途徑也多種多樣。個體各方面的變化也與大腦結構、肢體動作、身體的功能、具體情境等密切相連，有時大腦某一部分的功能突出，相關部分的功能可能減退；有時身體幾個部分功能異常、此起彼落，相關部分的功能可能不受影響，也可能持續(xù)沖突，甚或隱性緩慢地發(fā)揮著作用。

文明社會發(fā)展至今，我們該如何對待這類看似“不正常”的人？我們是否應該拋棄對他們的刻板印象或固有偏見，在保障他們的生命權、受教育權、發(fā)展權的基礎上，包容、理解、尊重他們，使他們既能正常、健康地生活，也能夠釋放出個性的光輝、驚人的天賦，而不是為了“求同”，打壓或迫使他們扭曲本性、毀掉潛在的天賦異稟，甚或隱性變相地漠視、嘲弄他們？

回歸學校生活，仔細觀察校園里的學生就會發(fā)現(xiàn)，一些學生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不同于他人的習性、生活特點，如有的學生愛幻想、時不時在聽課時發(fā)呆，有的學生情緒大起大落、難以自制，還有的平時很正常但偶爾也會行為異常、讓人難以捉摸。由于這些學生往往“離經(jīng)叛道”“處事風格怪異”，且“不會說話”或“情商不高”，而僅追求效率的管理者或教師對此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常常視而不見。校園并沒有給這些學生提供一個自由、寬松、充滿“愛與關懷”的環(huán)境，而往往是在對待“正常人”一樣的硬性管理、“工業(yè)化辦學”情境中，規(guī)訓、塑造他們，最終使他們要么成為“自我異化”的所謂“正常人”，要么越來越不能適應，乃至被迫退學。

因此，在學校生活中，全納、寬容、關愛那些偏離常規(guī)、行為怪異、叛逆魯莽，以及某些方面能力低下的“不正常”學生，是管理者、教師義不容辭的責任與義務，這不僅是深入落實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教育方針的基本要求，也是真正提升教師專業(yè)水平、育人能力，豐盈教師心靈的必然途徑。只有寬容、關愛、恰當?shù)囊龑В拍苁鼓切安徽！钡膶W生儲存必要的“善良、快樂與自我控制”，才能使他們即便偶爾做一些離奇的事情，也能有所約束，不再走極端，并能化解他們產生各種問題的念頭與想法，由此，才能順應他們的天性而教育之。

理解愛與善待

美國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的詹姆斯·法隆教授的經(jīng)歷就能說明上述問題。1995年開始，他通過掃描大量心理變態(tài)者的大腦，發(fā)現(xiàn)心理變態(tài)者和常人的顯著區(qū)別：正常人的大腦中某些高亮（活躍）的區(qū)域在心理變態(tài)者大腦中卻是黑暗的。這種現(xiàn)象被他稱為“額眶部皮質功能低下”，被認為是導致人缺乏同情心、與常人思維方式不同、造成心理變態(tài)的一種大腦特征。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在一次研究過程中，他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圖和心理變態(tài)者的腦圖極其相似。既然研究沒有問題，難道是自己出了問題？為此，他對自己和家族進行了深入調查。母親告訴他，他來自一個變態(tài)殺人狂家族——康奈爾家族。盡管這個家族里有創(chuàng)辦了世界名校康奈爾大學的埃茲拉·康奈爾等眾多名人，但家族里也有不少變態(tài)狂。

本著科學的精神，他又給自己做了詳細的基因檢測。結果顯示，他擁有所謂的“戰(zhàn)士基因”，該基因被越來越多的科學研究證實：其不僅與人類攻擊性行為相關，且擁有這種基因的人在兒童時期受到虐待，將更容易做出反社會的暴力行為。由此，曾經(jīng)被他遺忘的童年經(jīng)歷、成長細節(jié)，逐漸浮現(xiàn)出來。他出生在一個健全和睦的家庭，在他出生前母親多次流產，終于得到他這樣一個健康的孩子后，父母用心呵護，一家人格外珍惜。童年時，他身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特點逐漸凸顯出來，如喜歡爭強好勝，曾自制管狀炸藥、偷別人的車，青春期還闖進店里偷酒喝，每次做了壞事被警察問話時總能坦然淡定……

經(jīng)過研究和深刻反省后，他認為快樂的童年讓自己免于心理變態(tài)，或者說，由于家人、學校給予了足夠的愛和關懷，使得他即便成人后偶爾做一些怪異的事情，也能懸崖勒馬，并把爭強好勝的能力用在了正途上。他意識到自己這一路走來是多么兇險、驚心動魄。

經(jīng)過多年的潛心研究，他告訴我們，盡管人性是復雜的，善惡行為的產生還需繼續(xù)研究下去，且善惡行為的產生既不完全是基因決定論，也非完全的成長環(huán)境決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唯有愛、關懷、善待與循循善誘，才能阻斷、化解那些大腦結構有問題進而演變?yōu)椤靶睦碜儜B(tài)者”的因素，或其他類型的“不正常者”產生各種問題的念頭或一時的沖動，避免他們走向極端。

【本文系2019年度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構建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yǎng)的教育體系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