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藝術作品中的幸福密碼

藝術是反映現實、寄托情感的一種文化。它可以是聲音、圖像或文字等表達形式。有些藝術作品歷經幾代魅力不減，一定有某些共性的東西，其中重要的一點是藝術是現實生活中的一點愜意，給人幸福與安慰。人們欣賞一部電影、一幅畫作或者一部小說的根本原因不外乎一個，那就是興趣。而能夠引起人們興趣的根本的一點在于它能讓人從中得到溫暖和幸福。藝術打動人心的根本不是它的什么讓人肅然起敬，而是讓人普遍向往。本文選取若干穿越時空的藝術作品，分析背后的聲音故事或是現實與虛構之間的關系，以此解讀藝術作品使人獲得幸福與慰藉的密碼。

一、堅持自我才能幸福

英國劇作家、詩人本·瓊森在評價莎士比亞時說，他不屬于一個時代，而屬于一切時代。偉大的文學作品不一定都是鴻篇巨制，也未必都是記錄人類歷史進程中那些關鍵事件的符號文字，很多可能根本就是嘮家常的一本流水賬，簡·奧斯汀的作品就屬于這一類。她的作品幾乎都是些家長里短、男婚女嫁，最多也就涉及三五戶人家，主人公的活動范圍也不外乎村里鎮里，但恰恰就是這樣瑣碎之事的描寫達到了英國小說發展的新高度。她那輕快活潑的語言往往以小見大，于調侃中讓人明察秋毫。

比如，《傲慢與偏見》經典的開篇：“有錢的單身漢總要娶位太太，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小說也由此展開了班內特太太與丈夫之間的一段對話。作者生動的描寫塑造了一個頭腦簡單、不學無術，整日熱衷街談巷議、盤算嫁娶的老婦人形象，甚至連丈夫都要挖苦她幾句，而她自己渾然不知。班內特太太在小說里的形象似乎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單線條發展的人物，沒有任何改變。她似乎成了丈夫和鄰居談話中的笑柄。小說中的其他幾位貴婦不像班內特太太那樣為自己或女兒的婚事發愁，但她們同樣缺乏自知之明。她們自私冷酷，傷害人的能力遠遠大于班內特太太。如果僅僅將班內特太太當成一個可笑的人物，那就有些膚淺了，因為簡·奧斯汀畢竟不是一個簡單處理人物的作家。在簡·奧斯汀生活的時代，“老婦”就是一個貶義詞，常常被當時的男性作家嘲諷。當時社會上流行的一些看法，本身就體現了男性自身的優越感及男人的對女人的成見。小說當中就有這樣一句：“嗯，盡管結婚并不一定會叫人幸福，但總算給她自己安排了一個最可靠的儲藏室。”

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和場景設定當中，簡·奧斯汀為讀者呈現了伊麗莎白這一形象。看到班納特太太在宴席或舞會上因為出丑而受人嘲弄時，她覺得很不舒服，因為她愛她的家人，不允許別人去詆毀她們；當她被韋翰的外表所迷惑，內心對達西存有偏見的時候，她懂得克制自己的情感，檢討自己，接受建議。正是這種自尊自愛的獨立精神打動了達西，他最終尊重伊麗莎白的觀念和想法，兩人結成良緣。小說帶給讀者的不僅是生活中男女之間的婚姻嫁娶，更重要的是體現了女性的婚姻觀。幸福不是經濟地位，也不是女性是否有繼承權，或者能否嫁一個有錢的丈夫，真正的幸福是自尊自愛，堅持愛情和婚姻的平等，否則她們和班內特太太又有什么區別？

20世紀90年代興起于歐美的“琪客文學”（chicklit）也是以輕松幽默的筆調討論現代女性所關注的問題。故事主人公多半都是年輕女性，她們在當代的社會生活和工作中常常會遇到各種問題，面臨各種選擇，最終她們都在認識自我的過程當中成長，獲得更多的社會權利，成為堅強獨立的女性。她們不會為了愛情迷失自己，甚至會為了自身更好地成長而放棄一段感情。雖然結局有些不完美，但讀者能從中看到和簡·奧斯汀所給出的同樣的幸福密碼：注重自身的精神世界，勇于追尋夢想。

二、失去也是一種幸福

如果不是演員渥美清患病去世的話，恐怕《寅次郎的故事》會一直拍下去。從1969年到1995年，這部電影一共拍攝了48部，被稱作“史上最長壽電影系列”。該電影在1981年時被引入中國，風靡一時。

寅次郎是父親和藝妓菊子的私生子，16歲時和父親大吵一架之后離家出走。20年后他又突然回到了家鄉，但父母已經去世，只有叔叔、嬸嬸和同父異母的妹妹還在。被人從小就稱作“瘋瘋癲癲的阿寅”的他在妹妹的婚禮上出盡了洋相，和叔叔、嬸嬸大吵一架后又離家出走了。經過一番曲折，他終于幫助妹妹找到了喜歡的人，自己卻又再次出發。這是寅次郎電影故事的開始，也為整部電影定下了基調：阿寅在外漂泊久了就會回到家里。每一部《寅次郎的故事》都是圍繞寅次郎的愛情邂逅展開：戀愛—失戀—重新出游。家園、愛情和自由構成了電影所關注的主題：什么是幸福？

寅次郎長相難看，靠擺地攤謀生，而且天性當中有著很多的缺陷，但是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面、在他自嘲的言語當中，卻蘊藏著徹底了悟的智慧和無比的真誠。他生性豪爽熱情，看似吊兒郎當，但更重義守信，是個熱心腸的人。真實而親切的形象使每個人在他身上似乎都看到了生活中的自己。他的激情、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反襯著現代社會中每個人內心的傷感和對童真的渴望。他遇到戀愛的對象總是傾囊相助，真誠付出，充滿了男性的勇氣和責任感；他尊重女性，從不認為女性低自己一等，讓人不禁動容，真心希望阿寅能夠和愛情結緣，但是最后的結局卻總是失之交臂，這不禁使人感到傷感。但是電影中的阿寅又已經踏上了旅程，旅途中的風又讓他重新振奮，忘卻憂愁：大丈夫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事實上，他的瘋瘋癲癲和胡言亂語是一種對人間苦難的包容，他看到了生離死別，也見過各色的人生。他每次的轉身都是讓人笑中帶淚，因為在人的種種情感中，只有一切不能如意才最使人感動。電影用夸張的形式寓意生活和人性，在合理的細節安排上卻又給出了荒誕的結局。觀眾始終是作為局外人在看著笑著，卻莫名被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堵住了喉嚨：原來失去也是一種幸福，疏遠愛是為了更親近愛。

三、日子總能過下去

藝術的真實永遠高于生活的真實。如果說《寅次郎的故事》是讓人笑中帶淚的幸福，那么德拉菲爾德的《鄉間夫人日記》則是在輕快詼諧的語調中帶著嘲諷。小說描寫的是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英國鄉鎮生活，這也是作者就地取材而寫出的作品，因為她本人就生活在這樣的小鎮上。書中描寫了許多當時生活中常見的問題和丑聞，比如：怎樣打扮既時髦又不必花費太多、夫人們參加雞尾酒會等。小說從1930年問世就一直受到讀者的喜愛，作品中有著鮮明的自嘲風格和英式的低調，似乎是作者在邀請讀者一同觀察自己和鄰居的生活，這中間也不乏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她們是一群看似日子過得不怎么樣，但實際受過良好教育、舉止得體、品位不俗的英國人。小說的主人公常常會被各種問題搞得焦頭爛額，她不擅長理財，經常透支信用卡買一堆沒用的東西，甚至會因為虛榮心而讓自己陷入窘境，把日子過得糊里糊涂的。這些事情好像在每個人的生活當中都會經常發生，人們在作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原來生活就是這般煩惱不斷，令人啼笑皆非，但是最后卻總能化險為夷，這難道不也是幸福生活的密碼嗎？別擔心，日子總能過下去。

四、幸福是一種寧靜

與電影或是小說相比，畫作帶給人的沖擊更直觀。人類從來都不缺乏藝術創作的能力，甚至早在文字出現之前人們就已經發明了工具，打造了珠寶首飾，而且早就開始了藝術創作。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1939年在德國施泰德洞穴發現的獅人雕像，而且人們在法國發現了差不多同時期的畫在巖洞石壁上的獅人像。可見，繪畫藝術在表現人類生活、傳達內心情感方面有著自然而然、無法取代的地位。這就是為什么即使是普通人也知道那幅著名的油畫《蒙娜麗莎》。《蒙娜麗莎》為世人所了解，不是因為創作者達·芬奇傳奇般的經歷和超人的天賦，也不在于圍繞這幅名畫所產生的諸多謎團，而是當人們欣賞畫作時所感受的女性的典雅和恬靜，這是一種美的享受。

與《蒙娜麗莎》幾乎一樣具有大眾辨識度的作品是一幅叫作《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的畫像，但她的作者遠沒有達·芬奇那樣人盡皆知。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但這也可能是一種必然，因為達·芬奇實在太過奇異：他敢于在中世紀解剖人體，他那些至今還讓人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他的鏡像字等都無疑使他身上帶有神秘色彩，讓人驚嘆。《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的作者維米爾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生活在荷蘭小鎮上的人，他的一生平淡無奇，默默無聞，在當時的人們看來只是一個借繪畫謀生的手工藝匠人。如今，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的宣傳冊上赫然印著他那幅《倒牛奶的婦女》。他的畫作前總是有許多人駐足欣賞或者默默沉思，他的藝術地位在今天已經和倫勃朗、梵高等人齊名，以至于有人大量偽造他的畫作，這也成了世界藝術史上的奇談。

維米爾的作品所描繪的都是日常生活當中的瑣事，是每天不厭其煩地重復著生活工作的普通人。正是這些再普通不過的描繪市井人生的畫作讓人感受到了精美寧靜的氣質，看到了生活在荷蘭黃金時代的人才能具有的優雅。每個人都在平靜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比如，倒牛奶的婦人、繡花邊的女工等，抑或是在讀一封信的少女。這些人物作品的基調平靜、淡然、和諧、簡樸，正是這種寧靜的幸福才是維米爾作品最感人的力量。作為普通大眾，其實每個人的生活都是忙碌而又平淡的，甚至有時還充滿了一種不確定性的變數，于是每個人都渴望能有一束光讓自己感受到溫暖與愛。維米爾無疑實現了這個愿望。他的作品借助看似毫無意義的日常瑣事，使人獲得某種永恒，生動親切，使人充滿了感動和懷念。他的作品沒有倫勃朗內心的爭斗和欲望，也沒有戲劇化的構圖，更沒有什么宏大的場面，卻是每個人所向往的富足溫馨的人生。維米爾本人也確確實實過著這樣的生活，他辛苦養育十幾個孩子，卻始終用一顆溫柔的心來面對生活，安靜而優雅，這也是他的畫作真正能打動人心的地方：即使是最沉默平常的小人物，也有讓人感動和贊美的地方。

五、結語

應該說一部作品其實不僅僅是表面的圖像、聲音或者文字，其中也蘊含各種錯綜復雜的關系。文學、繪畫、音樂、影視作品等的興起、發展、變革與更新都依賴于其所處的時代，欣賞的人群和傳播的途徑。在歷史的長河中，多種藝術作品的表現形式各不相同，面目各異，但核心都是在于它能夠觸及人性中最深層的問題，回答人們對于永恒幸福的追求，同時體現了基本的藝術創作規律。因此，對于一部藝術作品的理解不應局限于對創作技法的分析，更應有人文的視野，從更深層、更廣泛的角度去反思解讀作品本身所蘊含的人情世事。

（沈陽師范大學）

作者簡介：馬晶（1971—），女，山東濟寧人，副教授，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語用學、大學英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