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肯斯坦》是19世紀英國女作家瑪麗·雪萊的代表作,這部作品一度被認為是開創(chuàng)了西方近代科幻小說先河的作品。雪萊寫作本書時正值科學和技術蓬勃發(fā)展的年代,自文藝復興以來,西方社會便擺脫了黑暗的中世紀,理性成為時代之光。科學的發(fā)展為知識的增進提供了支持,而知識的增進加深了對科學與技術的渴求。開始于18世紀末的工業(yè)革命促進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給人們的生活和思想上帶來很大改變。在小說的主人公維克多·弗蘭肯斯坦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他對科學的狂熱。他一心想要探索未知的力量,成為偉大的造物主。然而弗蘭肯斯坦這種對科學的狂熱追求卻導致了科技的濫用乃至異化,帶來了災難。
一、異化概述
異化所承載的意義與概念,在不同的時期都有不同的詮釋。而在每種詮釋中,都包含著異己力量對自我的約束與克制。異化在哲學意義上的意義是主體衍生的客體,脫離于本體,成為其相異的存在,喧賓奪主,進而制約、統(tǒng)治主體,主體發(fā)揮作用時受到客體的掣肘。費爾巴哈挖掘出“異化”一詞的哲學內(nèi)涵,將“異化”定義為“主體所產(chǎn)生的對象物、客體,不僅同主本身相脫離,成為主體的異在,而且反客為主,反過來束縛、支配乃至壓抑主體”。19世紀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促進了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思想的革新。但人們在使用科學技術這一工具改造自然時很難把控其中的度,一旦超過了界限,人類可能會被其反噬。科技的發(fā)展固然會造福人類,可對科技的盲目追求必將導致其畸形發(fā)展。科技異化就是指科技作為人類改造自然的社會實踐產(chǎn)物,在發(fā)展中逐漸背離人類發(fā)展科技的本意,對人類的發(fā)展產(chǎn)生約束、抑制的反作用,也就是“科技這種人的創(chuàng)造物變成了統(tǒng)治人、壓抑人的一種異己性力量,它不但不是‘為我’的,反而是‘反我’的”。隨著科技的飛速發(fā)展,科技的異化現(xiàn)象也日益凸顯。
二、科技異化與弗蘭肯斯坦的悲劇
毫無疑問,《弗蘭肯斯坦》的主題便是科技異化給主人公弗蘭肯斯坦甚至人類帶來的禍端。弗蘭肯斯坦家庭條件較為優(yōu)厚,而且家庭氛圍也很和諧。弗蘭肯斯坦從小便萌生出對自然科學的興趣,得到家人的支持后,進入了英戈爾施塔特大學讀書,在遇到良師沃德曼教授后,更加喜歡自然哲學,并且生出一種由科技帶來的使命感。
在文章中,弗蘭肯斯坦對自然哲學的癡迷隨處可見,如“人類已經(jīng)取得如此多的科學成就,我將會取得更多;沿著前人的道路,我將開創(chuàng)一條全新的道路,探索未知的力量,向世界展示創(chuàng)造的秘密”。隨著認識不斷加深和知識的不斷掌握,弗蘭肯斯坦自恃已然了解“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過程中體現(xiàn)出的微妙的因果關系”,并且認為自己可以“賦予無生命的物體以生命”。弗蘭肯斯坦的科研興趣日益狂熱,并且有著像上帝一樣創(chuàng)造生命的責任感。隨后他正式開始了創(chuàng)造生命的實驗,希望自己能夠創(chuàng)造出新的生命。他在研究期間廢寢忘食,精神上的狂熱壓抑了自我的物質(zhì)需求,多次忽視自身的身體健康情況,遠離自己的家人朋友,對家人的來信問候等不予回復。他這種狂熱乃至極端的研究方式,儼然不是一個科學家做研究的正常方式與狀態(tài)。
隨后他所造出來的人并不如他所想那般,而是一個恐怖的魔鬼,“他那黃皮膚勉強覆蓋住皮下的肌肉和血管,一頭軟飄飄的黑發(fā)油光發(fā)亮,一口牙齒白如珍珠。這烏發(fā)皓齒盡管漂亮,可配上他的眼睛、臉色和嘴唇那可真嚇人”。見此像,弗蘭肯斯坦落荒而逃,無情拋棄自己日夜辛苦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命。然而,他這一拋棄行為無疑會給怪物致命一擊,作為一個新出生于世界的生命體,本該接受的是愛的呵護,以及周圍人陪伴下的對世界的探索與認知。然而,這些他都沒有得到,愛、呵護、陪伴、教化等因素的缺失導致了他后天的罪行。這個怪物接連不斷地殘害平民百姓,以及弗蘭肯斯坦的親人、朋友和愛人,這位“創(chuàng)造者”也不斷處于苦痛之中。在此之前,他原本家庭幸福,然而出于對科技的狂熱,他創(chuàng)造了這一怪物,并在其出生后無情地將其拋棄,使得怪物在成長的過程中不斷地遭到了拒絕,慢慢地意識到現(xiàn)實社會的冷漠,從此怪物開始憎恨社會與人類,特別是弗蘭肯斯坦,他因恨而產(chǎn)生報復的想法,一步步報復弗蘭肯斯坦以及他身邊的人。隨便身邊人一步步地死亡,怪物提出一個可以阻止自己暴行的辦法,就是再創(chuàng)造一個和他一樣的女性。考慮到一個怪物已經(jīng)有如此大的破壞性和傷害力,弗蘭肯斯坦猶豫再三,在快要創(chuàng)造成功之際反悔,拒絕了怪物的請求。無疑這一拒絕再次激起了怪物的憤怒。最終,在弗蘭肯斯坦結婚當日,新娘也慘遭毒手。
在身邊人接二連三地遭到迫害后,弗蘭肯斯坦內(nèi)心深處產(chǎn)生了無比的懊惱、恐懼和自責,進而精神狀態(tài)失常。而反觀這一系列的事件,這一結局對弗蘭肯斯坦而言肯定是悲劇,而縱觀怪物的這一生,何嘗不是生活在悲劇之中?在他對世界充滿好奇,渴望友誼、親情、愛情之際,得到的回應卻是“可我剛將一條腿跨進大門,屋子里的孩子們便尖聲大叫起來,其中一個女人還嚇暈了過去。整個村莊都騷動起來;有的奪路而逃,有的則向我進攻,用石頭砸我,向我投來各種利器,直把我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一個鮮活的生命卻無法見人,無法立于眾人之前,即使他心地善良,盡心盡力幫助人們,卻也因丑陋的外表、龐大的身軀無法得到人類的認可。弗蘭肯斯坦的所作所為把所造之人從出生便置于一個無助絕望的環(huán)境,讓這個“科學怪人”不能被這個世界所接受。再后來,由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怪物給他的生活帶來了毀滅性的傷害與災難,也傷及了他身邊之人,最終導致了身邊之人乃至自己的死亡。這一悲劇追根究底要歸咎于弗蘭肯斯坦。他處于的那個時代科技興起,人們尊崇科技,導致了他對科技的癡迷,妄圖成為偉大的造物者,這一狂熱追求導致了他自身及精神上的異化,最終被科技所反噬。
三、弗蘭肯斯坦的悲劇原因分析
弗蘭肯斯坦的悲劇結局在一定程度上是必然的,這項偉大的造人實驗從一開始就是違背科學原理與倫理道德的,在創(chuàng)造“科學怪人”之前,他沒有想過可能出現(xiàn)的所有結果,更沒有考慮過自己所要承擔的責任。他的拋棄行為使得“科學怪人”難以在世間生存,并且受到了一系列的苦難遭遇,才進一步引發(fā)了他的“怪物”特性。
(一)倫理的缺失
首先,怪物的誕生從一開始就是不符合人類社會倫理秩序的。一個人類創(chuàng)造一個人類自古以來就是不被允許的,人類的存在也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一直以來都是通過女性角色孕育而生。弗蘭肯斯坦涉足于墓穴,折磨活著的動物,甚至“從藏尸間里找來各種尸骨,用罪惡的雙手攪擾人體骨架中無窮的秘密……雙眼瞪得大大的,全神貫注地做著各項細活。解剖室和屠宰場為我提供了許多材料”。他計劃利用科學技術創(chuàng)造一個美麗的人,即使創(chuàng)造過程血腥且不道德,他的理智因?qū)萍嫉目駸幔蛘哒f自己能夠創(chuàng)造人的欣喜而徹底喪失。不料在實施過程中出了某種差錯,他非但沒有創(chuàng)造出自己預想中的人,反而創(chuàng)造出了連他自己都害怕的怪物。弗蘭肯斯坦見此落荒而逃,只留下剛出生的怪物。弗蘭肯斯坦本應和怪物有著倫理關系,是怪物倫理意義上的父親,但他拋棄了怪物。將一個新生的怪物置于社會之中,他注定無法生存。遭受到人們唾棄的怪物接收不到任何人類的感情,親情、愛情、友情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沒有一個有感情的人能像孤島一樣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怪物雖然外形上不似人類,但他具備人類該有的各種情感,他是外形不似人的人。怪物遭到了社會的拒絕,進而發(fā)狂報復,不斷殺害弗蘭肯斯坦身邊的人,釀下了無法挽救的悲劇。弗蘭肯斯坦挑戰(zhàn)傳統(tǒng),挑戰(zhàn)社會倫理秩序,創(chuàng)造了一個不可能被人類所認可和接受的“人類”。在他萌生出創(chuàng)造“人類”的想法之時,沒有充分考慮到可能出現(xiàn)的結果,當看到怪物時,無法接受而逃跑,使得怪物脫離了倫理關系。他創(chuàng)造怪物此舉屬于社會倫理道德的丟失以及對社會安全的藐視。一個面目丑陋的龐然大物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線里,打破了人類的常規(guī)認識,也超出了他們可接受的認知范圍,破壞了社會倫理規(guī)范,怪物因此不可能被人類所接受。
(二)弗蘭肯斯坦的異化
弗蘭肯斯坦家庭富足,家族歷來為名門望族,享有崇高的聲譽。家庭的優(yōu)質(zhì)條件提供了優(yōu)質(zhì)的教育資源,弗蘭肯斯坦可以接觸到大量的知識。他家庭美滿幸福,父母善良仁厚,可弗蘭肯斯坦性格孤僻,不愛與外界接觸。他性格中有些強烈的情緒,一步步轉(zhuǎn)化為了強烈的求知欲。自此他迷戀超自然,癡迷物理學,妄圖探索出大自然的奧秘。后來,他在自己的領域有所建樹,又對人體構造產(chǎn)生濃厚興趣,探究死亡與新生命的產(chǎn)生。由于對知識的狂熱渴求,弗蘭肯斯坦所探究的東西一步步偏離正軌,他被自己的所要研究的東西所“統(tǒng)治”。他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qū)o生命的東西起死回生,這一發(fā)現(xiàn)使他更加興奮。想到目前科技的發(fā)展,他對自己的造人計劃信心倍增,而且認為生與死的界限是不存在的。他的研究已偏離初衷,朝著無法控制的方向發(fā)展。“由我締造的一種新的生物將奉我為造物主而對我頂禮膜拜、感恩戴德。許多盡善盡美、妙不可言的幸運兒亦將感謝我賜予了他們生命。天下做父親的,有誰能像我這樣要求自己的孩子如此結草銜環(huán),感激涕零?”他已然扮演了一個能夠創(chuàng)造生命的角色,對科技的深入掌握已使他狂熱、興奮,無法停止,在這一過程的發(fā)展也是弗蘭肯斯坦一步步自我異化的過程,他已被自己的研究反噬,失去了理性的思考。最后,在他日夜操勞下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命卻是個怪物,給他和身邊的人乃至整個人類帶來了傷害與危險。科技的良性研究無疑有益于人類的發(fā)展,可對科技的狂熱追求導致了其的濫用,這種本由人所創(chuàng)造的強大力量,反而成為一種制約、反抗人的力量。弗蘭肯斯坦對科技的濫用導致了科技的異化,由他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人造人無法得到社會的認可與接受,而對他、他的親朋好友乃至整個人類進行報復。而這個創(chuàng)造者對此也無能為力,完全超過了他的掌控能力,由此產(chǎn)生了一系列的
悲劇。
四、結語
弗蘭肯斯坦借助自己對自然科學方面的造詣和狂熱興趣,一步步實現(xiàn)了成為造物主的夢想———親手創(chuàng)造“科學怪人”。然而,在他日積月累,辛勤實驗,一步步制作“科學怪人”的過程,讓他自己淪為真正的“科學怪人”。在他幡然醒悟之后卻為時已晚,大禍已經(jīng)釀成,最終只能以人類的死亡來終結這一悲劇。思想家繆勒曾經(jīng)說過:“在我們感受科學文明的喧鬧而震耳欲聾的發(fā)展聲中,我們一意孤行地在自己‘偉大’中完成了自我毀滅的使命。”在科技日新月異之時,人類也要保持警醒,有效防范科技異化的
不利影響。
(首都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