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的曙光

“到人民中去”征文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化文藝工作者要跳出‘身邊的小小的悲歡’，走進實踐深處，觀照人民生活，表達人民心聲，用心用情用功抒寫人民、描繪人民、歌唱人民”。我們的作家、藝術家要做“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踐行者。本刊自2020年第一期始，開設“到人民中去”征文欄目。散文、特寫均可。歡迎投稿，敬請關注。

本想來了看一眼就走，不想這一看就黏住了雙目，占住了心魂，絆住了雙腳。接下來的幾個日夜，我在這個名叫李寨的村莊里，一步步走進它的秘徑，觸摸到它的脈動，感受到它的熱力，見證了它的嬗變。

一

這一天是2022年10月22日，我站在李寨村的荷花池邊，心里計算著距離第一次來李寨的時間，那是2013年的秋季，不覺已過去了整整九年。那時，我也是以一個寫作者的身份，前來采訪一個人，他就是剛剛回村兩年的村支部書記李士強。

當年的采訪記錄依然清晰：河南省沈丘縣馮營鄉李寨村，地處河南、安徽兩省交界，東臨界首、南接臨泉，轄李寨、劉寨、王莊、蘇莊、劉莊、新村六個自然村，共786戶，3237口人，可耕地3488畝。2012年村民人均收入不足2700元，貧困戶208戶，658人。

這是一串令人憂傷的數字，當時我想到了一個詞：貧困。

九年前，印象中的村莊灰突突的，村民的房屋大都是小瓦房，從根基到瓦頂，都附帶著年代的痕跡。村中的坑塘很大，卻看不到水面，被腐葉和雜草嚴實地遮蓋。還有兩條穿村而過的水溝，沒有水，只剩下了干溝，丑陋而疲憊地躺在那兒。記得當時李書記指給我看，他說，這幾百口人的大村子，蓋得起二層樓房的只有兩家。那時，他的聲音聽起來同村子一樣灰白。

九年后的今天，當我再次站在李寨的村口，還以為到了迤邐的南方。那些徽派建筑群美麗了我的視線，雪白的墻體，黛色的小瓦，馬頭墻翹角飛檐，錯落有致，輪廓極富層次，有著策馬奔騰動態的美感。這種美得直冒仙氣的建筑物，在我們河南中原農村，是一個極其少見的創新。我不由得吟出一句詩來：“青磚小瓦馬頭墻，回廊掛落花格窗。”

昔日骯臟的大水坑，變成了一面清香四溢的湖塘，湖水在陽光下泛著綠波，黃黃綠綠的荷葉擠擠挨挨，秋風一吹，荷葉翻動，似一群綠衣仙子凌波起舞。湖岸上，站一溜土黃色石磨盤，每個磨盤上都書有一個磨盤大的紅字，組合起來是：美麗大花園，幸福古李寨?？粗陀X得幸福。

那兩條干溝，確切地說，是兩條古代護城河，兩千年前的內河和外河。而今早已疏通，變成兩條流動的河流，清凌凌的水道，將一塊高地圍成一個別致的湖心島，湖中有魚，張圓了小嘴兒朝我吐泡泡，身上的鱗片一閃一亮。湖邊有蒲葦，一簇簇茂盛地生長。廊橋盡頭，是一座玲瓏的八角亭，亭子旁修竹蒼翠。

圍著小島造一排原木護欄，鋪一條木質棧道，我正伏在欄桿上看魚，見兩位老者沿著棧道朝這邊走，一邊漫步一邊閑聊，那悠然的神態，就像城里老干部逛公園。

其中一位端茶杯的大爺，走過去了轉回頭端詳我，我倆幾乎同時認出了對方。他年輕時當過村小學的代課老師，我尊稱他為“李老師”，九年前來李寨采訪過他。一陣寒暄過后，我感嘆：“這李寨變化也太大了，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彼忠荒ɑò椎拇蟊愁^說：“別說你了，我都認不出來了！”

接下來李老師給我講了這么一件事。

半月前，他騎著電動三輪車，去十里外的馮營鄉鎮上趕了一趟集，回來時路過自己村，他卻沒有拐彎，順著國道一直往前走了。講到這，他又朝后抹了抹頭發，說：“哎，當時我還看見馬頭墻了，也看見荷花池了，可那一會兒就是不相信啊，不信這是俺自己的村子、自己的家。那會兒我還記恨人家哩，在心里嘀咕著，咦，這是誰的村子啊，好看得沒法說，跟畫上的一個樣！”

有些駝背的老王說：“這不奇怪，我做夢都想不到，能有今天這好光景?！?/p>

二

李士強書記去外地考察了，他安排兩位年輕的村干部，張主任、齊主任陪著我采訪。

我在村部接待室，再次見到了兩位老者。他們襯衣潔凈，款式新穎，老農民的印跡，在他們身上很難找見了。

駝背老王說：“俺們村的人啊，早就不下地種田了，一年到頭手腳不沾土。各家各戶的土地，都流轉給村合作社了，租金給得高高的，一年頂兩年的收入。”

老王的回憶夾雜著細碎的雪花，那是2011年年底，李士強書記一上任，就冒雪來到了老王家。老王的家里并不比外邊暖和，三間土瓦房住著他一個人，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光棍一條。書記和老王是初中同學，在李寨村一起玩耍，一起長大。后來，李士強經過打拼，有了自己的億星集團公司，成了全國聞名的企業家，老王依舊在村里種田當農民。可是，讓老王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位讓他引以為豪的董事長同學又回來了，回到了他的出生地，重新當起了農民。

火盆里燃燒的玉米芯，把兩個人的臉頰映得紅亮。

“你呀！一個身價幾十個億的大老板，不在城里享清福，偏回農村受苦累，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崩贤跽f。

李士強書記就說起了他的奶奶，那時還是建國前，連續下了幾場大雨，就把村子給淹了，莊稼泡死了，顆粒無收。那年李士強的父親才五歲，年輕守寡的奶奶，領著他去安徽太和，大宅門里吃“舍飯”。舍飯就是富人家辦喜事或喪事時，舍給窮人的一些吃食。幾個月后，他們冒雪回到家，哪里也找不見一口吃的。奶奶突然發現，房梁上提溜著一只小葫蘆，倒出來半碗麥麩子，生蟲子了，一嘟嚕一嘟嚕的。“這碗煮麥麩子湯，是奶奶和我父親，回家后的第一頓飯?！?/p>

李士強書記紅著眼睛說：“我就是想讓咱李寨人過上好日子！我就是想改變咱李寨！說心里話，家鄉是我永遠的牽掛，更是咱老一輩的期望。我不回來看看，就睡不著覺，回來看后，更是睡不著覺。國家的政策這么好，咱村的發展不能慢啊?！?/p>

“沒有誰比我更理解你了，你想讓村里的老少爺們兒，都跟你一樣過上明晃晃的好日子?？墒?，你想想啊士強，咱李寨村一不靠山，二不傍水，三沒產業，單靠這每人分得的一畝多地，細得跟面條一樣，窄得像豆腐片一樣，你能干個啥？拿啥去發家？”無奈和愁苦，讓老王紅了雙眼。

李士強卻兩眼閃著光，他一拍大腿說：“咱們有地就行啊！我就是要向土地要效益，要讓一畝地生出五畝地的產值，從500到1000元，還要到2萬、3萬，甚至更高。只有這樣啊老同學，咱們李寨村才能刨掉窮根子、甩掉窮帽子！”

老王的回憶里飄灑著漫天的雪花，他說：“那天啊，士強蹚著雪，在外面走了一夜，我不放心哪，他在前頭走我在后面跟。他從村頭走到村尾，從村里走到地里，就這么走走站站，想想看看。夜里多冷啊，北風嗷嗷地刮，雪片子打臉上麻麻地疼。說實話，看著他的背影，我掉淚了，心疼！”老王搖搖頭說：“說起來誰能相信呢？一個當初拼命逃出村子的人，又放棄城里的安逸，跑回村來當了農民?！?/p>

三

遠遠的，我就看見了滿地白色塑料大棚，一個連一個，鼓鼓地趴著，像給土地穿上了防護服。

從敞開的棚口看過去，生姜棵一排排地站著，葉片的形狀很像竹葉，連站立的姿勢都像小時候的竹子。我第一次得見生姜棵子的模樣，在這之前，我只認識姜黃色的姜塊。

給姜棵澆水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從棚頂上懸下來許多噴灌，旋轉著灑水，像下雨，唰唰響，姜葉子水綠水綠的。根部也在澆灌，小巧的抽水機嗚嗚作響。

聽到張主任的呼喊，種姜的趙老板從遠處跑過來。他說，以前他在外地給人打工時種過姜，前年被李士強書記召回老家來。

“李書記親自把我送到湖北，專門學習生姜種植?；貋砗?，我就承包了150個生姜大棚?！?/p>

他將手臂一揚，指著那連成一片的白色大棚，說：“這些都是我的?！蹦亲雠?，還真有些指點江山的意思。我細想，可不是嘛！他的確是在指點自己的“姜”山。

從打工者變成了創業者，趙老板的成就感不言而喻。

張主任悄悄給他算了個賬，一個大棚的收益，就能達到三到四萬啊。

“那150個大棚呢，一季能掙多少錢？”

走在去瓜田的路上，我還在替趙老板計算著。

蘇老板是個80后，今年第一次種蜜瓜就獲得了成功。他說：“我的孩子年齡小，出門打工走不掉。去年，李書記去蘭考領獎，設法引進了蜜瓜苗，這瓜在新疆哈密，叫‘哈密瓜’，在河南蘭考，叫‘蘭考蜜瓜’，引進到咱李寨，就叫‘古李寨蜜瓜’?！?/p>

蘇老板說：“一個夏季，在蜜瓜生長的75天里，李書記沒少來瓜棚，大夏天的，他衣服都溻透了。書記是擔心蜜瓜在咱土地上不適應，沒想到產量這么高，一畝地產5000多斤，每斤1.6元，我一共種了9個棚，還不夠賣，大超市的老板，直接到大棚來買瓜。李書記說，種少了，明年咱大干！”

小伙子嘿嘿笑，眼睛里閃閃發光。

這里的蔬菜區有一個很童話的名字，叫“番茄小鎮”，因為這個區域的大棚里，只種了一種蔬菜——番茄。

見大棚入口沒有關嚴實，我們側身擠進去，見翠綠的葉子間，綴滿紅瑪瑙似的小番茄，摘一串在手里，彈彈的，滑滑的，極富手感。輕輕一咬，汁濃肉厚，香甜滿口。

品嘗了半天小番茄，也不見主人來，齊主任便當起了臨時講解員。他走出大棚，引我看立在地頭的大牌子，上寫：粵港澳大灣區“菜籃子”生產基地。還張貼著有關部門的認定通知和認定證書。啊，李寨村的蔬菜供港啦！頓感李寨人的世界大起來。

齊主任講：“從去年起，我們打造了蔬菜供港基地，在整個基地里面，開出來200畝種番茄，也稱圣女果。目前先種了100畝，因為這番茄種植技術含量比較高，李士強書記還請來了山東壽光的技術員，完全不打農藥，是綠色有機果蔬，口感好、營養高，深得消費者喜愛。”

“番茄小鎮”對面，是500畝梨園，站在地頭看，果林郁郁蔥蔥，一眼望不到邊。只見樹，不見梨，張主任說我來晚了，梨子賣完了。梨子成熟的時候，把枝條都壓彎了。梨的品種也多，有紅星、紅香酥、秋月等，個個皮薄肉細、香甜多汁、酥脆可口。

齊主任說：“梨園采用標準化種植、規范化田間管理，引進了碭山技術人員，對梨園進行品種改良、技術管理，提升梨的品質和口感。另外，全部采用有機肥，生果期不施用農藥，打造綠色高端產品。明后年，梨子進入豐產期，年產量100萬斤以上，年產值300萬元以上。”

沒有嘗到美味的“李寨梨”，我便渴望能觀賞到明年的梨花。500畝梨園的梨花競相開放，那該是怎樣的一幅醉人景象。

收紅薯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滿地跑的都是新型紅薯收獲機，機器突突一過，地下的紅薯就翻到了地面，帶著泥土的氣息，在陽光下閃著紫紅色的光亮。紅薯光溜溜、鮮亮亮，幾乎沒有破損，沒有遺漏。

村人說：“這一臺大機器，能頂二三十個壯勞力，以前啊，一塊紅薯地，用抓鉤得錛上好幾天，手上磨出大血泡?，F在可快了，大機器一突突，兩根煙功夫就全妥了?！?/p>

一車車新鮮的紅薯，被拉進了李寨“三粉”加工廠，負責人李廠長領我們進廠參觀。寬敞的操作間，一臺臺機器排列。李廠長介紹說：“這些都是目前全國最先進的三粉加工設備，從紅薯清洗、粉碎到粉面進車間，再到最后加熱、冷凍、切割等，基本上全是自動化。咱李書記說了，要買就買最先進的機器，要做就做最優質的三粉。”

因為都是沈丘人，我打小就聽老輩人說，李寨這一帶的紅薯很好吃，軟糯甘甜，加工出來的粉條、粉皮、粉面這“三粉”，更是遠近聞名。齊主任說：“李寨村的土壤很特別，是豫東平原少有的黑土地，盛產優質紅薯，有上百年的紅薯種植、粉條加工歷史，生產的紅薯粉條筋道耐嚼、色澤明亮、口感爽滑、味道醇美，尤其是在豫皖地區很得名?！?/p>

李廠長說：“俺家三代都是做紅薯粉的，爺爺和父親在當時都是手工下粉條、做粉皮、打淀粉，那時候可沒少掏苦力，也沒掙上錢。我就很幸運了，趕上了一個高質量發展的好時代，遇上了李士強書記這樣的好官，咱們李寨三粉廠，一年能加工120萬斤紅薯，一年的產值可達120萬元。”

120萬，那可不是個小數目，我看見李廠長的面部表情很滋潤。

還沒進養牛場就聞到了牛糞味，跟著蓬勃的氣味朝里走，很快看見了一欄欄的大黃牛，也不是全黃的，有的腦門是白的，還有的是身上有白花，個個膘肥體壯，皮毛油亮。牛棚上有字：育肥牛。噢，難怪牛們這么肥。

隨著一群參觀者往前走，這里圈養著更多的牛。一進入“繁育母?！眳^，場面極其溫馨，不少母牛身邊都有一頭小牛犢，有的跌跌撞撞緊隨母親身后，有的鉆到母親腹下吃奶，有的尥蹶子、撒歡凈是玩兒，還有的吃飽了睡覺，任母親怎么叫它都不醒。我的目光磁上了一個小玩意兒，它大概剛出生幾天吧，竟把自個兒團成一個黃色的肉球，臥在小小的石槽里睡著了。睡姿萌噠噠，像個小孩子。我說：“我想抱抱它?！睆堉魅我詾槲蚁氚阉Щ丶?，就說：“咦，你抱的可是人民幣，它生下來就值一萬多。”

主管牛廠的單經理，正在向來賓熱情地講解：“這里是沈丘縣李寨牛養殖專業合作社養?；兀嫉?37畝，有5個標準化散養圈舍，配青貯池、干草棚、牛糞有機化肥生產車間，可養殖1000頭育肥牛、母牛。一期存欄牛1000頭，其中育肥牛400頭，為夏南牛和西門塔爾牛，繁育母牛600頭，主要是從內蒙古新購進的優質西門塔爾基礎母牛?！?/p>

在這以前我和單經理聊過牛廠，他告訴我，李書記結識了內蒙古通遼的一位企業家，在交談中，李書記看到了養牛的商機?；貋砗?，李書記就親自帶隊去內蒙古考察。

“草原上不便開小車，李書記和我們一起坐大車，草原上的風很冷很硬，他仍然堅持跑了好幾個地方?！?/p>

在內蒙古選購了一批剛出生的小牛犢，因擔心中原的氣候和環境會影響到小牛的健康和生長，李書記就想到了暫時寄養的辦法。先把小牛寄養半年，等長大些了，再運回李寨?；貋頃r，內蒙古派四人團隊來李寨，進行養殖技術指導。

李寨牛廠很快成為牛的交易市場，往臨泉、界首等地輻射，流動量更大。周邊買牛的商家，也不用跑到內蒙古了，在李寨牛廠就能完成交易。牛廠和內蒙古達成了合作模式，產生了雙贏效應。

養的牛多了，需要的草料也多了。小麥稈、玉米稈、紅薯秧等，都要大量地收購。單經理說：“周邊農民都來賣秸稈，近的他們送來，遠的我們上門去拉，一畝地可賣兩三塊錢。農民收入增加了，俺們的牛有草料吃了，政府也不用擔心燒秸稈污染環境了，這叫一舉三得?！?/p>

張主任在一旁補說了一條：“牛糞發酵成了有機肥，有機肥上給大棚里的蔬菜、梨園里的梨樹，大田里的農作物產生的枝葉和秸稈喂牛，牛又產出肥料……一條良性循環的黃金鏈?！?/p>

人群里響起一陣掌聲。

有人對單經理說：“俺老婆說了，讓帶回去一袋有機肥，俺家有個小菜園，俺也要用用有機肥?！?/p>

人群中又一陣哄笑。

村里建個扶貧車間，車間里有幾十個女工在工作。我們一群人進去時，她們仍然沒有停止手中的活兒。從工作臺的材料能看出，她們正在加工童裝羽絨服。裁剪、充絨、縫制，車間里機器轟響，工人們手腳不停。我轉到后邊的角落，發現了唯一的一個男工，他正在專心縫制羽絨服的前片，手法嫻熟。上前詢問后得知，小伙子姓王，以前在溫州服裝廠打工，結婚剛一年。為了方便照顧懷孕的妻子，他選擇在家門口上班掙錢。

他說：“每月工資6000多，我和媳婦兒花不完，還能存點錢養小孩。以前在溫州每月要出1000元房租，衣食住行都得花錢，現在在家省多了?！?/p>

二十歲女工小李，一邊同我說著話，一邊忙著縫衣服。她是李寨本村人，在這里上班兩年了。從一個什么都不會的生手，變成了縫紉技術工，連工資帶獎金，能拿到3800元了。這錢對小李一家來說很重要，最起碼一家人的生活有保障了。小李的母親幾年前患病去世了，父親一個人養活她和弟弟。兩年前，小李高中畢業，要去南方打工掙錢，供養弟弟上學。李士強書記聽說后，就把她領到了車間，對她說：“好好學技術吧，以后在咱家門口就能掙大錢。”

大學生村官李鵬輝，剛剛從鎮里開會回來，他告訴我說，這里的工人，像小李這樣的情況并不少。當初，政府聯合李寨村投資建設扶貧車間，一是引回來一批技術人才，二是帶動一些貧困戶。他說：“一人務工，全家脫貧?！?/p>

出門前，被車間墻壁上的標語吸引住了：政府建設車間，能人組織生產，脫貧致富不再難。

想一想，李寨村有政府的大力支持，有能人李士強書記的帶領和組織，一定會過上幸福的好日子。

在村部翻閱資料時，看到這么一段文字：

2013年開始，李士強創立的億星集團先后響應河南省工商聯“千企幫千村”和全國工商聯“萬企幫萬村”行動，成立李寨農業發展公司對村里全面產業幫扶。到2016年，李寨農業發展公司流轉村里“面條田”和“豆腐塊”3200畝，種植1500畝小麥，1500畝優質玉米。建設運營了優質紅薯、珍稀苗木、五谷雜糧、精品果園、食用菌生產等7個合作社和三粉加工廠，還有“千畝供港蔬菜大棚”“李寨牛場”。

2021年全村人均收入21560元，是十年前的八倍。

2022年底，李寨產業值將突破4000萬元，兩年內產值預計達到7500萬元。

四

劉老漢的家在村東頭，看見我們進來，他慌忙按著膝蓋站起來。

家里就劉老漢一個人，他說，大孫子去牛廠干活了，大孫女在外地打工，小孫女被村里派到浙江服裝廠學習去了。

提起五年前的傷心事，老人家依舊淚流滿面。

“那年2月里，俺老伴得個腦出血，沒救活，去世了。沒擱幾個月，俺兒子在上海給人開車，跟別人撞車了，又死了……”

老人說不下去了，他用手捂住嘴巴，想把哭聲堵回去，還是沒堵住，悲愴地哭泣，讓人心碎。

更讓老人心碎的事還在后邊，他的兒媳婦，三個孩子的母親，在埋葬了丈夫的當晚，就帶著自己的東西，連夜離開了這個家，三個孩子全部撇下，一個都不要。三個孩子摟住爺爺的腿哭成一團，鄰居們忍不住抹眼淚，紛紛說：“這家人的日子咋過??！”

這時候，李士強書記帶著幾位村干部，來到了劉老漢家。他扶起孩子們說：“都起來！別哭了！這不是還有我嘛，還有咱全村的人哩。”

臨走前，李書記塞給老人5000塊錢，說：“別發愁，你有啥困難，咱村里就解決啥，帶著孫子孫女好好過?！?/p>

事后才知道，這是李士強書記的工資，跟公家沒有一毛錢的關系。

劉老漢說：“李書記隔三岔五地來看我和仨孩子。大孫子去牛廠干活，也是他給安排的。每個月的工資不領，放進牛廠入股分紅。不會賠，只要入進去就有12%的紅利。俺這小孫女，也是書記安排到扶貧車間的。這不，又派她去浙江大廠子里學裁剪去了，回來就是技術工?！?/p>

老人把我們送到大門口，他說：“李士強書記這么幫助我，這恩情我啥時候才能報了哩？”

張主任說，村里給劉老漢安排了公益崗位，清掃村里的垃圾，每個月都有工資。

夕陽把李寨村映襯得如夢如幻，竹影、荷香、馬頭墻，湖光、古井、老槐樹，路燈、馬路、大洋房，音樂、鼓點、廣場舞，若不是不經意間的一兩聲雞叫，還有夜色里潛游的炊煙的醇香，我還真以為自個兒身在南方怡人的小城。

第二天一早，聽說李士強書記回村了，我急慌慌從村部往外走，卻沒有看見李書記，他被一群熱情的村人包圍著，說這問那，嘰嘰喳喳。我看見，一縷縷橘紅色的朝陽映在他們的笑臉上，張主任說：“多像啊！我們李寨好日子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