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圃集 榆樹記憶

有一首歌叫《采榆錢》，歌詞是這樣寫的：“東家妞，西家娃，采回了榆錢過家家。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時我也采過它……榆錢飯榆錢飯，嘗一口永遠不忘它……”這首歌也唱出了我的童年，唱出了榆錢當(dāng)飯吃的那個讓我難忘的年代。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才慢慢懂得了，原來“榆錢兒”是榆樹的種子，因為它酷似古代穿起來的麻錢，所以叫作“榆錢”。“榆錢”又諧音“余錢”，認為吃了“榆錢”便寓示著會“年年余錢”， 寄托了人們對“富裕有余”美好生活的向往。因為常常運用兒化音，于是大家便習(xí)慣把“榆錢”兒化成“榆錢兒”。

我的家鄉(xiāng)在昌吉市榆樹溝，那里生長著好多的榆樹。也許很多人會問，榆樹有什么好贊美的？它長得沒有白楊那樣挺拔，沒有垂柳那樣婀娜多姿。是的，榆樹的確沒有白楊、垂柳那樣吸引人們目光的形象，沒有國槐那樣令人羨慕的歷史，沒有玫瑰那樣令我們沉醉的芳香與詩意，但我還是贊美我家鄉(xiāng)的榆樹，贊美樸實憨厚的榆樹。

榆樹是真誠和善良的，它沒有迷人的外表，就像鄉(xiāng)村的老母親一樣，任勞任怨，舍得付出。它樹上的榆錢，樹上的葉子，以至榆樹的皮，它都是舍得付出的，只要人們需要。窩頭里有榆錢，有榆樹葉，粗糧做的面條里、烙餅里有榆皮面。富裕的今天，在鄉(xiāng)村農(nóng)家樂里的農(nóng)家飯也少不了榆錢飯。

記得小時候，我家門前有好多榆樹，當(dāng)春風(fēng)吹來第一縷綠色的時候，綠中泛黃的榆錢便成串成串地掛滿了枝頭。鮮嫩的榆錢隨風(fēng)散發(fā)出誘人的清香，也勾起了大人孩童的饞蟲。于是，搬梯子的搬梯子，爬樹的爬樹，綁長鉤的綁長鉤。無論男女老少，在樹上的連拽帶捋，樹下的仰頭張望，指點著哪一串更好，哪一串更稠。大聲呼叫著樹上的人趕快折一串榆錢扔下來，先嘗一下新春的第一口美食。當(dāng)一串新鮮的榆錢從十多米高的榆樹上飄落下來時，樹下的人紛紛伸出雙手，追隨著榆錢的擺動輾轉(zhuǎn)騰挪。搶到手后，擼一把榆錢便塞進嘴中，一邊快意地咀嚼，一邊直呼“香，好香！”

每年的4月中旬，我家門前繁花似錦，綠樹成蔭。微風(fēng)吹來，一陣清香撲鼻，抬頭仰望，映入眼簾的是一串串久違的榆錢。我家門前有十幾棵榆樹，樹干挺拔筆直，枝葉茂密繁盛。每年的春天，麻雀在榆樹上嘰嘰喳喳地叫，好像在枝頭上唱歌，它們像威武的士兵守護著我家的庭院。

我喜歡榆樹，不僅因為它蔥綠秀美，而且榆錢飯是我童年時的美味食品。每到春天，春暖花開，一串串的榆錢壓彎了枝頭，嫩綠的榆樹葉迎風(fēng)飄舞。榆樹的芽孢已經(jīng)開始悄然膨大，那時我就天天盯著院子里的榆樹，盼望榆錢能夠快快長大，想盡早吃到媽媽做的榆錢飯。我家的榆錢終于從綠茸茸的小毛球，變成了碧玉般的古錢狀，一串串的榆錢在風(fēng)中搖曳，既像翩翩飛舞的蝴蝶，又像繞樹尋花的蜜蜂。每一枚榆錢都薄如蟬翼，小巧玲瓏的讓人愛不釋手。放到嘴里不但味道沁人心脾、香甜清脆，而且咀嚼到最后還有些黏糯，這種黏糯粘在記憶里難以忘懷。幾天后，榆錢中間泛白，種子成熟，這是制作榆錢飯的最佳時機。榆錢太嫩，做出來的榆錢飯偏軟，并且不香；榆錢太老，做出來的榆錢飯變柴，咀嚼不爛。

母親的手很巧，每年的五一勞動節(jié)，總能變著花樣把榆錢飯做得好吃，讓我們嘗到了不一樣的飯食。這時我和妹妹就去摘榆錢，我來到榆樹下，將帶有榆錢的樹枝折斷，扔到樹下。妹妹趕緊撿起來，不一會兒就折了一大抱。媽媽把榆葉榆錢分開，然后用水洗干凈，榆錢和香蔥炒上吃起來滑潤噴香，回味無窮，留下“杯盤餳粥春風(fēng)冷，池館榆錢夜雨新”。它綠色的花跟它的葉子顏色相同，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它是榆樹的花，以為是榆樹的嫩葉，我也恍然大悟。媽媽每次都給我和妹妹做榆錢飯，媽媽也常常在這個季節(jié)給我們蒸上一鍋榆錢飯，拌點蒜汁，吃一大碗就是一頓飯了。

后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榆樹也越來越少了。賣榆錢的更是很少能見到，想吃頓榆錢飯也越來越難了。

時光流轉(zhuǎn)，不疾不徐。懷抱榆樹，傾聽歷史，輝煌而燦爛，心潮澎湃。歲月已將滄桑雕刻成記憶，連同故人的靈魂，一同深埋進榆樹的根部。

人生一世，也不過是匆匆過客。草木一秋，也終有落幕的一季。小時候，經(jīng)常在榆樹下乘涼，就發(fā)現(xiàn)連蟲子也喜歡它，夏天吃光了它樹上的葉子，導(dǎo)致榆樹光禿禿的沒有什么生氣。即便樹葉還很多，但誰也不會在榆樹下面乘涼。毛毛蟲會掉在身上的，所以誰家也不會在院子里栽種榆樹的，榆樹都是自己生長出來的，到處生長，只要到了榆錢落地的時候，用不了幾天地上就會生出很多的小榆樹苗來，它的生命力是很強的。它就像鄉(xiāng)村的老母親，就像莊稼人那樣頑強，那樣堅韌，那樣善良，那樣無私，它值得我贊美。我不禁又仰望那棵高大帥氣的榆樹，它執(zhí)著地站出自己的風(fēng)景，守護著一方水土的過去和現(xiàn)在，更守護著這一方的未來。

冬季，家鄉(xiāng)的榆樹綴滿了雪白的絨毛，空中飄著雪花。小小的白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

昌吉，元代準(zhǔn)噶爾語，意為場圃。可以想見，準(zhǔn)噶爾盆地之場圃，沃野寬闊，四境田疇，足資耕牧，是名副其實的場圃。場圃意味著生機盎然，養(yǎng)育冀望。《回族文學(xué)》作為昌吉地區(qū)面向全國公開發(fā)行的文學(xué)刊物，自2022年第一期始，以“場圃集”為長期固定專欄，就是用心良苦為本土各族青年作者盡培育之力，知責(zé)于心，相扶相攜，奮發(fā)有為，跋涉于文學(xué)漫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