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約翰·斯坦貝克在其中篇小說《人鼠之間》中,通過對不同性別群體的細致刻畫展現了父權主義和等級制度下兩性關系的對立與隔絕狀態。這種二元對立狀態在小說中集中體現在被性別化的空間上。空間與人類生產密不可分,每一個社會都在生產著自己的空間。男權社會中,男女兩性所占空間不盡相同。在傳統社會性別觀念的影響下,男性占據中心位置,享有廣闊的社會空間;而女性退居邊緣空間,強調其從屬地位,從而揭示男性對女性的權威和權力。然而這種隔絕狀態卻由于小說人物的越界行為暫時被打破了,他們實現了跨性別空間的交流,同時為兩性之間的和諧相處給出了合理的解救路徑。
關鍵詞:約翰·斯坦貝克;《人鼠之間》;性別化空間;中心;邊緣;琳達·麥道威爾
中圖分類號:I207.42"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5(c)-0012-06
The Gendered Space in Of Mice and Men
Abstract: In Of Mice and Men, John Steinbeck showed the antagonism and isolation of gender relations under patriarchal and hierarchical systems through the detailed portrayal of different gender groups. This dichotomy is reflected in the novel's gendered space. Space is inseparable from human production, and each society produces its own space. In a male-dominated society, the space occupied by men and women is not the sam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raditional social concepts of gender, men occupy the central position and enjoy a wider social space, while women retreat to the marginal space, emphasizing their subordinate position, thus revealing the authority and power of men over women. However, this isolation was temporarily broken by the transgressive behavior of the novel's characters, who achieved cross-gender spatial communication and at the same time gave a reasonable relief path for the harmonious living between the two sexes.
Key words: John Steinbeck; Of Mice and Men; Gendered space; Center; Periphery; Linda McDowell
《人鼠之間》(Of Mice and Men)是美國作家約翰·斯坦貝克(John Steinbeck)于1937年發表的中篇小說,講述了美國經濟大蕭條期間流動農業工人喬治和萊尼的故事。兄弟二人在一家農場做工,夢想著攢錢買下一塊地做自己的主人,但他們的愿望并沒有實現。萊尼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失手勒死了農場主的兒媳。而為了免去萊尼被她丈夫虐殺的痛苦,喬治決定自己槍殺萊尼。強烈的悲劇色彩引發了國內外學者從生態、種族、階層、性別及“美國夢”的幻滅等多種角度出發進行分析。阿布杜拉(Abdullah)從馬克思主義的角度分析并提出資本主義社會下的意識形態對工人影響深遠,而小說中的農民工就代表了社會上被剝削和被異化的工人階級[1]。比薩哈·吉米瑞(Bisakha Ghimire)認為斯坦貝克對大蕭條時期不同階層人物的安排,反映了外部經濟危機下美國社會內部的衰敗。被壓迫者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不可能獲得自由和追求幸福[2]。書中的女性角色雖然出場不多,但其悲慘的生活狀況也為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彼得·利斯卡(Peter Lisca)(1958年)曾評價科里的妻子是極其邪惡的女性,而丹尼卡·瑟斯(Danica Cerce)在分析了小說中女性角色的作用后反駁道:這是因為“女人生活在一個不被理解的世界里,她們是孤獨的,不被愛的”[3]。
前人研究多關注女性角色出現篇幅與作用上的不對等,而少有學者探討小說中各類空間的性別化區分對于兩性不平等關系的影響。空間書寫是作者在小說中表達主題的重要媒介,斯坦貝克將性別之間的對立關系,借由不同空間之間的隔絕表現出來。“(社會)空間是(社會的)產物。”[4]空間不是抽象的空洞,而是由不同社會關系塑造而成的產物。它自被產出的那一刻便是帶有不同屬性的社會產品。女性主義地理學家琳達·麥道威爾(Linda McDowell)根據空間的等級化提出了性別化空間的概念,她認為性別作為一套物質社會關系和象征意義,是通過各種日常實踐從空間中構建出來的[5]。資本主義的社會關系為男女制造了不同空間,空間的性別化體現著父權制和等級制度的思想。小說中男性和女性角色分居不同空間,展現了彼此之間的隔閡與冷漠。本文以性別化空間理論為切入點,聚焦于小說中呈現的不同男性空間與女性空間,分析社會性別分工對于性別空間的分配,探究父權制度對女性生存空間的壓迫。試探索打破隔絕狀態,實現兩性交流的可能方式。
1 男性化空間
在現代化進程中,社會空間正逐步取代自然空間。而相較于物理意義上的自然空間而言,社會空間作為一種社會產物體現著空間內部錯綜復雜的權力機制與社會差異。這些差異被父權制與等級制度用來滿足自身的各種功能和需求,越靠近權力中心則占據的資源越多,同時這種安排制造了“中心與邊緣、黑人和白人、男人和女人等之間的對立與沖突”[6]。同種族與階級一樣,性別也對社會空間的分布格局產生了重大影響。麥道威爾提出的性別化空間概念區分了男性空間和女性空間。她將家庭、消費、私人的領域視為女性空間,把工作、生產、公開的領域視為男性空間,從而揭示男性對女性的權威和權力[7]。在小說中,男性角色所占據的空間主要分為3類,分別是生活空間、工作空間及公開的娛樂空間。
1.1生活空間
不同群體占據不同的生活空間。和所有白人男性工人一樣,喬治和萊尼來到工人房下榻,工人房就是小說中男性工人們的生活空間。《人鼠之間》作為一部戲劇性的小說,書中許多故事情節都是圍繞工人房展開的,這里象征著故事的“中心”。“空間”作為時間發生的地點與場所具有物質性,“空間的存在其實也是一種空間的框定和區隔,必然會產生一種二元乃至多元的空間劃分”[8]。分隔開來的不同空間處于等級制度之中,產生了“中心—邊緣”的截然對立。被排斥在這間屋子以外并永遠處于“邊緣空間”的,除了黑人克魯克斯以外還有女性角色,即書中唯一登場的女性——科里的妻子。她經常走出自己的房間來到工人房外,只為了和人多說說話。但是工人們永遠將她拒之門外并視之為麻煩,齊心協力將女性趕回邊緣位置。工人卡爾森就曾對科里說:“你干嗎不叫她好好待在家里,待在她應該待的地方?你放她這樣整天跑到宿舍里,很快你就會惹上一身麻煩。”[9]他們借以道德與傳統的力量規訓女性,漠視她們的情感訴求。“中心不僅是一個空間設置,還是意識、注意力的建構……因此,對中心的關注是以漠視邊緣為前提。”[10]工人房是男性聚集的場所,是小說敘述的焦點,而科里的妻子永遠站在門外。男人不愿意承認她是自己的同類。工人們不愿意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甚至不愿意和她說一句話,不想和她產生任何聯系。女性永遠被孤立在邊緣空間。工人房內與房外兩種空間的隔絕代表著男性和女性兩種對立的身份。
1.2工作空間
第二處男性空間是農場,這里是故事中主要的生產空間,也是男性主人公們工作的地點。他們“只管干活就行,沒有麻煩”。在農場中做工可以獲得固定工資用以消費,喬治與萊尼就夢想用做工攢下的錢盤下一個屬于自己的農場。男人深知只有工作才是他們獲取自由的唯一途徑,但是女性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他們無法外出工作只能待在家中。工作空間是通過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分工劃分的,因此它是具有男性話語內涵的性別空間。這種傳統的生產關系決定了男性是在外勞作的一方,女性則居于家中。喬治就曾抱怨道:“農場這種一堆男人打擠的地方可不適合姑娘,更別說她這種的了。”農場作為社會中的生產空間排斥女性的加入。而女性即使無所事事也無法外出工作,只能從事毫無報酬的家務活,以此確保男性成為家庭收入的唯一來源。工作是社會化、空間化的關鍵,女性無法外出工作也就無法完成社會化,更是無法擺脫男性附屬品的身份。
1.3 娛樂空間
最后一處是公開的娛樂空間。男性工人們每周六晚上都會拿上工資去城里尋歡作樂,妓院、牌桌都是他們娛樂的場所。只要有錢他們就可以出去快活一陣兒,作為消遣。“等到月底我就拿著我的五十塊錢到城里去,想要什么就買什么。我可以在妓院里過上一整夜。……我想到哪里去就去哪里,只要我想。”社會空間對于他們而言是完全敞開的,不加束縛。但是這些地方同樣不歡迎女性。在妓院中女性也只能作為被消費的對象,她們生活在社會的邊緣,只是為了讓男人到家庭外面尋找快樂。除此之外,賭博也主要是男性活動。“其中一個原因是賭博與高風險掛鉤,而女性被社會教育要厭惡高風險。”[11]即使是在周末晚上男人們出去享樂的時候,科里的妻子只能守在家中等待男人回來。公共的娛樂空間是獨屬于男性的享樂之地,女性無福享有。
男性享有的3種空間雖各自承擔的功能不盡相同,但它們都處于小說世界中的“中心”。不論是生活、生產或是娛樂,男性都占據著更大的空間及更多的資源和自由。與此同時,女性被排除在外,退居“邊緣”地帶。人們集體將女性趕回家庭中去,女性可參與發展的空間越來越小。男女兩性在空間分配上的隔絕狀態象征著雙方的對立,強調了男性的權威以及女性的從屬地位。
2 女性化空間
不平等的空間分布并不是自然產生的,而是由社會后天構建起來的。性別分工的不同導致了男女空間劃分的不一致。相較于男性,女性擁有的空間話語權與選擇權十分有限。作為邊緣群體,女性角色不僅在文中所占篇幅短小,在故事中所占據的空間更是狹小。與來去自由的男性不同,小說中只有兩處地方是允許女性角色存在的:一是家庭,二是妓院。這兩處地點都是男女共存的,但是不同的生存活動構成了主體對空間的不同印象,同樣的場所對于不同角色而言也就代表著完全不同的空間。
2.1生活空間
小說中唯一登場的女性是“科里的妻子”,她沒有自己的姓名,某人的妻子是她唯一可知的身份,點明了她的從屬地位。而她自一出場,伴隨而來的都是男性工人們的負面評價。他們認為她行為放蕩、不知檢點,終有一日會惹出麻煩。作為農場主人的兒媳婦,農場就是她婚后的家。她雖與小說中男性角色們一樣共同生活在農場之中,農場對于他們雙方的意義卻完全不同,形成了一個基于性別意義上的差異空間。
首先,對于喬治和萊尼而言,農場是實現經濟獨立、擺脫貧困以實現攢錢買地夢想的必經之路,因此也是艱難困苦環境當中的避難所。他們目標明確,做工攢下錢財就可以離開農場走向他們的烏托邦。但對于科里的妻子而言,這里卻是埋葬夢想的悲傷之地。她年輕時曾夢想作一個電影明星,跟演出團一起去大城市拍電影、在廣播里講話,渴望被人注目。這一理想極具社會性,體現了她對于自我身份和自我認同的追求[12]。待在家中并非她所想,女性也有進入社會完成社會化的需求。然而女性被拒絕在社會空間之外,科里的妻子無法靠自己參與工作,她能依靠的只有虛無縹緲的“機會”。在夢想破滅后,她為了逃離毫無自由可言的原生家庭嫁給了科里,但是她面臨的是更嚴格的人身限制。人們要求她只能待在自己屋子里,只能和丈夫說話,絲毫不考慮她個人的情感需求。“我就沒權利和人說話嗎?他們究竟拿我當什么人?”即使她有丈夫,她也同樣孤獨寂寞。在這種結構性的困境之下,她走出家庭參與社會生活的愿望永遠無法實現。
其次,農場對于不同角色而言形成了時間上的差異空間。對于男主人公而言,農場只是一個短暫的避難所,但它卻是困住科里妻子一輩子的牢籠。惠特挖苦科里道:“他一半時間都在找她;剩下一半時間是她在找他。”妻子經常跑出去,為了與人交流;而科里跑去找她,是為了阻止她出門。作為一個開放的生產空間,喬治和萊尼享有自主進出的選擇。只要工作結束,他們就可以回歸原本的生活繼續奮斗。其他工人們也享有一定的自由,他們正如克魯克斯所說,農場里“有好幾百號人,來來去去的……他們來了,然后又辭工走了”。男性是自己身體的主人,可以決定自己的去留。但是科里的妻子不具備這樣的自由,只有取得丈夫的同意,妻子才能夠大光明地走出房門。農場對于她而言是永恒的住處,即使是短暫的外出也不被允許。當男人們周六晚上出去消遣時,她也只能坐在屋子里聽墻外的歡呼聲判斷正在進行的娛樂項目。“墻”是一種具有“空間結構性強制”的裝置,這是一種人為設置的強制性阻礙,體現出隔絕的強制力,阻止一切外來力量的進入,同時也限制了內部的外出。她向往墻外,卻無法外出。她缺乏的并非走出墻外的能力,而是一種許可。科里的妻子與外界完全隔絕。她十分渴望外面的世界,但她一生中都不被允許離開農場、進入社會,直至死亡。在這種意義上,農場對她而言不僅是監獄,更是一座墳墓。
2.2 社會空間
另一處女性聚集的場所是妓院,這是書中唯一有女性生存的社會空間。小說中男性工人們每周六晚上出去尋歡作樂的娛樂場所就是部分女性的賣身地點。在這里,女性不是作為一個人,而是作為一件用于取樂的商品存在著。妓院自設立之初就是為了供男性消遣,娼妓本身就帶有極強的商品性質。她們作為女性被排除在男性空間之外,作為妓女也不被良家婦女接受。她們都是社會上真正的邊緣人,生活在看不見的縫隙之中,在書中甚至連作者的一句描寫都沒有分到。即使男性工人們在社會階級結構中地位低下,但是在面對性別中的邊緣群體時依舊會產生出優越感。即使妓女于這些女性而言是一種職業,但是她們獲取報酬的方式是出賣身體而非參與生產勞動。而在男性眼中,她們只是“樂子”而非有尊嚴的真正的人。
社會空間由個體的生存空間組成,包括居住空間和工作空間,但女性難以進行生產工作,完整的社會空間對于她們而言是難以祈求的。作者在《人鼠之間》中設置的家庭與妓院這兩個場所提供了兩種女性在當時社會上生存的可能性,一是步入婚姻成為丈夫的附屬品,二是淪為妓女成為出賣身體的商品。自始至終,女性都被安置在社會資源稀少的邊緣空間之中,她們“缺少能力去具體組織生產力量和男人對抗自然,女人沒有屬于她們自己的歷史文化和宗教,更沒有普羅大眾因工作和興趣產生的互助力量”[13]。女性的從屬身份注定了她們被排斥在生產活動以外,而這種無助的境地更加劇了其邊緣地位,造成女性結構性的貧困。這一切迫使她們只能依附男性生存,卻永遠得不到男性的同情與認同。
3 被懲罰的越界行為
父權制下為了擠壓女性生存空間而制定的空間安排與布局必然激起反抗。社會空間始于身體,社會空間秩序的基礎是身體的秩序。身體會持續通過正面的或迂回的方式排斥剝削和壓迫它的空間和權力。性別化的空間分配及其隱含的不平等性必然會通過女性的不滿及對家庭之外空間的欲望來體現。在小說中,對社會空間秩序反叛的表現便是科里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地嘗試進入工人房與工人們聊天。她不滿足于整日坐在家中只能跟丈夫一人說話的現狀,這是一種強迫性的線性重復。于是她想要走出自己的房間,努力拓展自己的活動空間。但是踏出房門需要取得許可。
“門”是一種高度社會性的裝置,它連接著兩個不同的空間,其對應的語義就是“審查”。借由具有審查功能的門,工人房本身成為一種排他性場所,不像其他公共場所那樣容易進入。這種排他性是通過進入空間的許可來確保的,這是一種強加在個人身上的義務,就像監獄一樣,或是為了進入空間而進行的一種凈化儀式[14]。只有當女性能夠想出一個正當的理由時,她們才有機會通過這道審查得到門內人的接納,合法地進入公共空間。科里的妻子選擇的借口是“尋找丈夫”,只有如此她才有機會離開家里進入公共空間。然而,進入公共空間并不意味著女性的解放。科里的妻子并沒有通過“門”的審查,她每一次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白人工人和黑人工人這時團結一致,將女性限制在“門”外,限制在其自己婚后的屋子里。試圖走出房門的女性不僅被拒絕在社會空間之外,還要承受男性不合理的道德審判。出現在男性空間的同時也是在展現自己的身體。工人看到她,注意到的是她暴露的服裝和性感的身材。因此男權社會針對女性越界行為的責難便直指女性那“越界的身體”。她遭受的首先是男性對女性身體的圍觀和惡意評價。工人們稱她為婊子、禍害。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她想要找人說說話。工人坎迪看到她就一臉厭惡地譴責她:“你有丈夫了,不該晃來晃去地招惹其他男人,惹麻煩。”女性的情感需求不被尊重,有了所屬就不該和別的男人接觸。他們不愿意惹麻煩,更不愿意承擔冒犯男主人權力的風險。房間的主人科里不僅是其居住者,更是農場主人。空間直接體現為主體的權力。不允許科里妻子進入工人房的不單單是這些男性工人,更是他們所代表的父權制思想。傳統的性別空間限制,其實是對女性身體的控制手段。權力規劃著整個空間的布居并維護空間秩序,它制止的并不是這一個女人,而是其背后象征的對父權制度的挑戰。
打破男女之間這一互相孤立狀態的是萊尼,他是兩性空間隔絕狀態中的另一位反叛者,也是實現由門口轉入門內的關鍵人物。萊尼先是憑借真誠與友好打動了黑人克魯克斯,隨后又敞開房門接納了科里的妻子,與她實現了真正的交流。在此之前科里妻子都是以被觀看的客體出現,敘述者將關注點聚焦于她的身材和服飾上。而在進了門之后,她才有機會掌握話語的主動權以講述自己的故事。“在交談的沖動之下,她的話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像是急著趕時間,趕在她的聽眾被帶走之前。”萊尼是她唯一的聽眾,兩人交換了各自的夢想與喜好。在此時,她不是作為某人的妻子,也不是作為一個性感的尤物,而是作為一個活生生的、有夢想、有好惡的人存在著。身為男性的萊尼和身為女性的科里妻子實現了去性別化的交流,這才使她的走出家門有了意義。而之所以萊尼能夠成為連接相互隔絕對立的空間的橋梁,正是因為他是一個“傻子”:他沒有受到社會后天教育的影響,因此腦海中也沒有形成不同種族、性別之間的等級與差異觀念。他身上沒有傳統父權制思想強加的兩性等級觀念,而是真正作為一個人與科里的妻子交流共處。差異是由特定的社會關系界定的。因此,差異也是可以克服的。差異的克服需要一定的價值認同,而萊尼正具有這種無差別的心。
最終,二人的越界行為都受到了嚴厲的死亡懲罰。科里的妻子被萊尼失手扭斷脖子,但她是因越界行為被殺,所以雖是受害者但并未得到工人的同情。坎迪發現她的尸體之后憤怒地說道:“你這天殺的蕩婦!人人都知道你會壞事,你不是好東西。”眾人將她的意外死亡反推到她自己身上,反而驗證了先前“惹麻煩”的預言。至死,科里的妻子都沒有逃脫羞辱。萊尼同樣也沒有逃脫懲罰,他打破了男女之間的隔絕狀態并侵犯了男主人的所屬物,最終死在了同伴的槍下。科里的妻子走出去了,卻面臨著男性空間對女性更為強烈的反對。由此可見,墻與門的隔絕功能并非完全不可跨越,真正反對她的是空間內的父權主義。空間秩序的規劃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后天觀念與社會制度構建起來的。女性踏出房門是第一步,她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如何獲得社會的認可。無差別之心的萊尼是接納她的第一人,他是接納女性進入公共空間的群體的榜樣。只有這樣持久不懈地努力,打破二元對立的格局,才能使每個人從本真的生命經驗和需求出發。通過創造地使用空間,打破線性重復并反抗規訓,從而改變生活,恢復每個個體的主體性。
4 結束語
空間并非僵死的、靜止的物理或自然客體,而是社會后天構建的產物。空間與人類生產密不可分,每一個社會都在生產著自己的空間。正是在性別化空間秩序的作用之下,男權社會對女性的種種禁錮與規訓得到了集中體現,從而對女性悲慘的生活狀況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約翰·斯坦貝克在其中篇小說《人鼠之間》中通過男女兩性不同空間的對比描寫,展現了性別之間的對立隔絕,從而體現了女性的生存困境及父權制和等級制度下人的孤獨與冷漠。性別空間是以男女兩性意識形態劃分的權力領域,性別空間的劃分與滲透同樣體現著權力運行機制。男權社會通過空間規訓和身體暴力壓迫女性他者,建構起以男性為主導的性別空間秩序。受社會性別角色分工的影響,男女不同性別占據不同的空間,這種空間的性別化體現著父權制和等級制度的思想。男性擁有廣闊的社會空間,他們來去自由,不受性別約束。而女性受囿于家庭空間,被拒絕在社會空間之外,體會到強烈的孤獨寂寞之感與自身的從屬身份。
女性破“門”而出是一種對男權社會空間秩序的反叛。但是當她們嘗試踏入男性空間,遭受到的會是更加嚴厲的道德審判與懲罰。門象征的強制性隔絕,不僅體現在物理空間難以跨越之上,更是體現在其背后代表的社會思想的不容違背。跨越空間隔閡依靠個人的力量是難以持久打破的,需要群體中每一個個體長久不懈的努力。書中萊尼與科里妻子的越界行為就是對改變孤立空間狀態的一種積極嘗試,他們暫時地打破了農場上性別化空間之間的隔絕,傳達出兩性交流的可能性。只有拋開對性別身份的不當認知并持有一顆無差別的心,才有可能改變隔絕狀態,走出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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