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民族交融語境下花神信仰的當代實踐及文化認同研究

摘要：無論漢民族文化抑或少數民族文化，都有將花視作民間信仰的傳統，這種多民族之間不謀而合的文化傳統反映了多民族文化的共同性和共通性，即對生命的敬重及族群情感的維系。花神信仰既是勾連本族人民的共同情感和本土文化意識的紐帶，又是多民族文化相交互融的樞紐，尤其是在當前多民族交融語境之下，花神信仰起著溝通交流的關鍵作用，同時其自身的意義也在不斷豐富，書寫著當代實踐的多樣篇章。該文探索了花神信仰在當下的實踐模式，以舞劇《花界人間》為例分析了花神信仰的現代性敘事表達，進一步肯定當代藝術形式對傳統民族文化表現形式的革新和新內涵的賦予，在延續民族精神和審美內涵的同時，有助于增強大眾對花神信仰的文化認同感，繼而從文化認同層面進一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關鍵詞：花神信仰；《花界人間》；多民族交融； 共同體意識；中華文化；文化認同

中圖分類號：J723.1；B933"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5（c）-0097-06

Research on the Contemporary Practice and Cultural Identity of Flower God Belief in the Context of Multi-Ethnic Integration

—Taking Flower World as an Example

Abstract： No matter in Han culture or minority culture， there is a tradition of taking flower as a folk belief. This coincidence of cultural traditions among various ethnic groups actually reflects the commonality and commonality of multi-ethnic cultures， that is， the respect for life and the maintenance of ethnic emotions. The belief in the flower God is not only the link linking the common emotion and local cultural consciousness of the people， but also the interactive hub of multi-ethnic culture integration. Especially in the current context of multi-ethnic integration， the belief in the flower God plays a key role in communication， but also its own significance is constantly enriched， writing a variety of chapters of contemporary practice. This paper mainly explores the current practice mode of the belief in the Flower God， and analyzes the modern narrative expression of the belief in the Flower God by taking the dance drama Flower World as an example. It further affirms the innovation and new connotation bestowed by the contemporary art form on the expression form of traditional national culture， which helps to enhance the public's cultural identity of the belief in the flower God while continuing the national spirit and aesthetic connotation， then from the level of cultural identity to further cast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Key words： Flower God belief; Flower World; Multi-ethnic integration;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Chinese culture; Cultural identity

中國是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在經歷了近代5次大遷徙后，進一步促進了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各民族文化在此過程中從多元走向融合，形成了燦爛輝煌的中華文化。同時，“隨著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歷史不斷深化發展，作為支流的各民族最終融為一體，超越單一民族認同、多元基層認同，走向中華民族高層認同”[1]。“民族交融是指各民族在利益上相互依存、在價值觀上協調統一、在命運上形成共同體。”[2]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離不開民族交融的作用。在歷史傳統和新的歷史條件推動之下，多民族交融是民族關系在現代化進程中的必然結果和升華，當下的民族關系呈現出多民族交融的態勢，各民族文化或主動或被動地接受其他民族文化或外來文化的滲透和影響，繼而發揚和淬煉各民族文化的精華，各民族文化精粹在共存共享中進一步增添中華文化的內蘊和活力，重塑和創新中華文化。因此，在多民族交融語境下，傳統的花神信仰也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有了新的表現形式，其內涵也獲得了更新，在各民族間共有、共享、共賞。舞劇《花界人間》是傳統花神信仰的現代敘事表達形式，它以花神信仰為母題講述一個融合個人成長經歷的愛情故事，以貼近現實的故事情節拉近觀眾與花神信仰的距離，加強對花神信仰的認同感。與此同時，在舞臺藝術表現方面結合了廣西各少數民族文化元素，各少數民族文化得到交融的同時也使舞劇《花界人間》的現實意義得到升華。一方面，該舞劇從主題上促成了漢族與少數民族及各少數民族之間對生命之根本的認同，豐富了生命之源這一傳統命題的闡釋維度和根本內涵；另一方面，從藝術形式上創造了廣西少數民族文化交融的空間，且用現代技術豐富了少數民族文化的表現形式，以豐富的視覺效果和貼切的故事情節喚起廣大觀眾對花神信仰及廣西少數民族文化的強烈認同。這無疑是一次新穎且成功的嘗試，闡發了新的藝術內涵和民族精神，在文化交融方面促進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逐步形成。

1 在多民族交融中花神信仰的譜系發展

1.1 漢民族的花神信仰

在民間信仰中，花神是司花的神祇，民間有著祭祀花神的習俗，每年農歷二月設花朝節，百姓前往花神廟里燃燭焚香，祭拜花神。據記載，最初被尊為花神的是女夷，《淮南子·天文訓》載：“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長百谷禽鳥草木。”[3]女夷掌管著凡間作物收成、草木生長、禽鳥繁衍等，她的職責并不僅是司花，而是保護大地上一切有機體生命的成長。直至明代《月令廣義·歲令一》記載：“女夷，主春夏長養之神，即花神也。”才明確地將女夷尊稱為“花神”。被尊為花神的主要人物還有神農氏、顓頊帝、花姑等。神農氏因其親嘗百草為人治病的傳說，被后人視為“農業之神”“醫藥之神”和“植物之神”。顓頊因能推算四時節令，按自然規律從事生產勞作，教化萬民，也被后人尊為花神。明代以后出現統領百花的“花姑”，與女夷的地位相似。此外，還有以“十二月令花”結合民間傳說、植物特性、文人個性及其作品等因素，逐漸創造形成的“十二花神”。

1.2 其他民族的花神信仰

除漢民族有花神崇拜的傳統之外，我國西南地區少數民族及個別北方少數民族也有花神信仰，不同的是，他們將花神視作創世神，一切生命皆由花神所創造。黔西北彝族將杜鵑花作為本族信仰，彝族人相傳在上古時期，洪水滔天，天君派遣彝族神王支格阿魯拯救彝族百姓。神王奮力移走百那山得以泄洪，彝族百姓獲救后開始新生活，但莊稼收成不好，牲口也經常死亡。于是天君召喚神王上天宮查看原因，神王看見天宮的杜鵑花開得異常漂亮，便偷抓了一把杜鵑花花種，撒在百那山山頂，從那之后漫山遍野都開滿了杜鵑花。每逢杜鵑花盛開的年份，就是豐收年；反之，則莊稼收成不好，甚至還會遭遇災害。于是，彝族百姓認為這是杜鵑花神在操控，杜鵑花神的神力能使百姓生活富足。壯族與同為駱越后裔的侗族、仫佬族、毛南族、仡佬族、布依族等民族也有相似的花神信仰，但他們又與其他民族不同，稱花神為“花婆”，是掌管生育的神。花婆神話以壯族最為典型，“米洛甲見大地毫無生氣，便想造人。她撐開兩腳，站在兩個大山上，尿濕了土地。她便用手把泥土挖起來，照著自己的樣子捏了很多泥人，用亂草蒙蓋起來。經過七七四十九天，打開蒙蓋的亂草一看，這些泥人便活起來了。造出的人到處亂跑亂跳，米洛甲便采集很多楊桃和辣椒，向人群中撒去，搶到辣椒的便是男人，搶到楊桃的就是女人。從此，宇宙有了男人和女人。為了使宇宙更加熱鬧，她又把泥土東捏西捏亂撒成了飛鳥。米洛甲張開雙腳坐下來變成了巖洞，讓人和鳥獸躲雨。”[4]農冠品《女神·歌仙·英雄》里說道：“姆六甲管花山，栽培許多花。壯人稱她為‘花婆’‘花王圣母’。她送花給誰家，誰家就生孩子。花有紅有白。她送紅花給誰家，誰家就生女孩；送白花給誰家，誰家就生男孩。有時，花山上的花生蟲、缺水，人間的孩子便生病。主家請師公做法事稟報花婆，除蟲淋水，讓花株茁壯成長。花婆將一株花和一株花栽在一起，人間男子和女子便結成夫婦。人去世，便回歸花山還原為花。”[5]可見，在壯族百姓心里，花婆的神力不僅在于掌管生育、繁衍后代、庇佑孩童健康成長、促成姻緣，還掌管人逝世后的彼岸。

2 《花界人間》——花神信仰當代性敘事的多民族交融實踐

大型民族舞劇《花界人間》是為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和廣西壯族自治區成立60周年而打造的精品文藝項目，該舞劇以花婆神話為背景，融合多民族文化元素和廣西本土民俗風情象征符號，以舞蹈為主要表現手段講述主人公克欲向善、追尋真我的故事，充分展現了勤勞樸素壯鄉人民的精神風貌和民族性格。

2.1 凸顯生命藝術價值

舞劇《花界人間》以“從花界中來，回花界中去”為敘事主線展開具體故事情節。達棉與布壯分別是生活在花婆姆六甲花園里的紅花與白花，他們從“花界”來到人間。因達棉受到幽靈蜘蛛的攻擊，致使她逐步學會與人性陰暗邪惡作斗爭，在斗爭中，布壯一直陪伴著達棉，并且還得到了壯鄉人民的幫助。最后，達棉以犧牲生命來戰勝邪惡，布壯也隨之殉情，兩人魂歸“花界”。從劇情整體來看，“從花界中來，回花界中去”的敘事模式進一步延伸了花神信仰在當下的傳播路徑，花神不僅可視為崇拜的對象、寄托精神支柱，還是生命的起源和歸宿，更能夠引發觀眾思考生命的本源及花神信仰在當代的價值和要義。另外，這種“輪回式”的生命解讀，豐富了花神信仰的內涵，揭示了大眾對追求真善美的執著。從對死亡的認知來看，自古就有“好人上天堂，壞人下地獄”的說法，“花界”就好比“天堂”，是美好樂園的象征，從花界里誕生的人與生俱來就具有純真、質樸、勇敢、善良的良好品格，死亡后魂魄又回到花界中，可視為“好人善終”，也凸顯了舞劇《花界人間》重視生命的藝術價值。該舞劇是由花婆神話衍生而來，以生命為母題將廣西多民族的花神信仰借用現代性的舞臺表演形式進行全新闡釋和融合，重新激發民族經典神話的魅力。這既是由民族經典發展而來的生命藝術，也是延續民族文化生命力的多民族文化交融實踐。

2.2 傳遞個體性人文關懷

作為生命藝術的舞劇《花界人間》在敘事主題上無異于圍繞生命來展開，以民族神話為切入點，喚醒、凝合多民族花神信仰活力的同時，用通俗易懂的劇情來探討生命的廣度。該舞劇不以傳統花婆神話里的主角花婆“姆六甲”為主人公講述劇情，而是以姆六甲花園里孕育的兩朵花幻化成人——達棉和布壯為主人公，敘述他們的愛情歷程和達棉的成長經歷，將花婆神話所蘊含的創世和生育象征意味，重新闡釋為對生命個體的哲思和人性的關注，將宏大的神話敘事結構轉為貼合當下生活、富有現實性思考意義的個人成長敘事和愛情敘事。此外，舞劇《花界人間》還設置了反派角色幽靈蜘蛛，它妒忌達棉和布壯的愛戀及人間的美好，化成惡之花引誘并蜇傷達棉，使達棉陷入欲望和心魔侵擾的泥潭中，布壯便帶著達棉一路尋藥。尋藥途中，達棉和布壯受到了壯鄉人民的親切關懷，在壯鄉人民的幫助和布壯愛的感召之下，達棉獲得了戰勝心魔的力量，勇于與幽靈蜘蛛做最后的斗爭，最終犧牲自己戰勝邪惡，布壯為此殉情，兩人魂歸花界。幽靈蜘蛛所構成的黑暗空間象征著達棉內心的貪欲和妄念，是達棉內心空間的外化，使得達棉的內心活動更具象化，尤其是用達棉和幽靈蜘蛛的雙人舞突出表現達棉內心的掙扎和重塑歷程，增強觀眾感知主人公情緒和心理變化過程的力度。反派角色的塑造，一方面，制造矛盾推動劇情發展，使劇情跌宕起伏更具觀賞性；另一方面，引發觀眾思考如何直面貪欲和妄念這一人生課題，傳遞出對當下普遍個體生存狀態的思考，使花婆神話原本所蘊含的民族性人本理念轉向個體性人文關懷。

2.3 融合豐富的多民族文化

當代舞劇與神話的交融使民族經典有了新的藝術表現形式，將民族經典作為藝術范本進行共享，達成了民族經典傳播的廣度及民族文化交融的深度。在有限的舞臺空間內演繹花神信仰，再巧妙地融入廣西各民族風情民俗元素，形成多維度展現廣西少數民族文化的空間及多民族文化相交相通相融的空間。舞劇《花界人間》以廣西自然山水原貌作為舞臺背景，借助特效在舞臺地板上形成逼真的水波紋，布壯帶著達棉逃離黑暗蜘蛛洞問藥，途經桂林山水，以綠色、灰色為主調的燈光投射出遠山疊嶂、山水重影，賦予舞臺靈動感。《花界人間》在舞蹈編排、舞美設計上融入較多的廣西民族元素，使民族生活場景和民族精神得以呈現，結合各民族發展歷程對民族元素進行再創作，喚醒深處共同的民族記憶。“打谷舞”和“打礱舞”等群舞片段是壯族稻作文化的體現，拋秧、割谷、打谷、舂米等舞蹈動作再現農耕生活的場面，展現了壯鄉人民勤勞樸素的特質和向往幸福生活的積極情感。在“祭祀舞”片段中，壯族的螞拐舞、師公舞和巫舞，毛南族的儺舞，京族的天燈舞等具有原始民族信仰性質的舞蹈結合在一起，生動再現上古時期的祭祀活動，喚起觀眾對生命的敬畏感和對力量的崇拜感。“求藥”片段中，廣西各少數民族特色舞蹈融匯在一起，體現了豐富燦爛的多民族文化，以及表現各族人民歡歌起舞的團結場景。將拋繡球、天琴彈唱、蘆笙對歌、瑤族長鼓、京族漁女獻珠、敬酒等民俗場景融入舞蹈動作中，盡現廣西各族民俗風貌，集中展現了鄉鄰和睦、民族團結的壯美廣西。在背景音樂設計上也是以弦樂曲調加上壯族山歌編曲為主，同時還增加了馬骨胡、天琴、銅鼓等民族樂器音效來豐富表演。壯鄉各族人民慷慨獻藥，表現壯鄉人民熱情慷慨的民族性格。整場舞劇拋棄了傳統舞劇對民族音樂直接挪用的方式，從頭至尾以山歌哼唱的背景音樂植入整部音樂大作品之中，并通過變換主體音樂的節奏來達成融合，塑造大自然的神秘詭譎氛圍。

舞劇《花界人間》是一次延續民族文化生命力的多民族交融實踐，利用壯族花婆神話為母本，結合多民族的花神信仰，從中提煉民族文化的共同性及審美共通性，在重視生命維度方面形成了共有觀念，即尊重生命的來源，在不斷創造生命價值的同時始終追求至真、至善、至美，促成文化共識。

3 多民族交融語境下花神信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文化功能

3.1 催生共有生命情感

民族經典是加強民族文化傳播，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有效路徑，在突顯民族文化特殊性的同時，積極參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建構。“不同民族的社會群體不僅忠實于地方、血緣等地域性認同，在實現各民族的民族身份認同時，還需形成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共識。各族人民應當尊重民族差異，加強交往交流交融，消除隔閡與偏見，促進積極認同的培育，改善群際關系，促使個體重新審視對于他族群體的認知，將自我與其他民族群體歸位共同的上位群體——中華民族。”[6]舞劇《花界人間》是在多民族交融語境下，結合廣西少數民族文化元素，使少數民族傳統創世神話敘事模式得以現代性轉型的一次有效實踐。“語境產生藝術，藝術也可以產生語境”藝術與語境間相互交織、相互催生的關系，表明了舞劇《花界人間》的現實意義。一方面，《花界人間》建立了多民族文化交流的橋梁，營造了多民族交融的語境，是多民族交融語境的一次再建構，在這一語境下，既可孕育出更多富有多民族文化元素的藝術，探索民族藝術現代性敘事的更多可能，又增強了少數民族個體的身份認同感，提升對本民族文化的自豪感，以及加強多民族文化的溝通交融，豐富中華文化內涵，從文化建設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另一方面，《花界人間》注重挖掘民族文化中人類共同的生命情感和審美精神，“從花界中來，回花界中去”的生命意識是壯族先民在探索和認知宇宙自然的過程中，解釋個體生命來源的樸素表達，它探討了生命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的古老命題。“共同體中個體生死的意義通過在與花的倫常關系中定義與完成，標示出壯族遵循大自然的生態倫常律則。”[7]探索生死輪回，為生命尋找根基，這不僅是少數民族才有的生命思考，還是流淌在全人類集體無意識里的基因密碼。由對肉體生命的重視轉為對個體精神的關懷，《花界人間》在譜寫生命贊歌的過程中，將生命個體的普世追求凝練為追尋詩性生存，這種詩性生存是生命個體綠色人生書寫的展開，是生命群體和諧共生的描繪。

3.2 孕育詩性生存理想

舞劇《花界人間》通過講述達棉和布壯相愛扶持的成長經歷，將對宇宙人生的探索和對個體生命關懷有機結合，傳達了人對自然的敬畏和熱愛及對善良正義的追求，充分展現了壯族群體獨特的生命律動。《花界人間》所講述的故事，折射出現代人普遍的生存矛盾——如何擺脫欲望的交織讓自我不受遮蔽。因此，觀眾在欣賞過程中，能從劇情里觀照自身，與主人公的經歷和情感產生共鳴，這種精神對話實際是生命節奏的相互交融，啟迪人生思考。與此同時，《花界人間》的敘事母題是花婆神話，無論是花婆神話本身還是新的敘事模式，所表現的精神內核無一不是至真、向善、向美，展現了壯族人民對真善美的價值追求，是以花為象征的體現精神世界的詩性寫作。詩性，是鐫刻在每個人身體里的隱性密碼，中華民族自古就有詩性傳統，詩意棲居是中華民族乃至全人類共有的生存理想。

3.3 共建共有精神家園

“‘集體無意識’具有時代精神，即每個時代都有特定時代的‘集體無意識’特點。”[8]長期積淀在全人類集體無意識里的家園意識，影響且指引著人們對生命本源及生存狀態的思考，試圖與自然達成高黏度的契合關系，建構肉體與精神皆可安頓的理想家園。“精神家園指建立在社會實踐和理性思維基礎之上產生的情感認同，是人們對生存觀念、生活意義和生命價值的精神依靠和歸宿。”[9]詩性生存是在共有家園意識的驅動下，探索人的本真存在的深刻思考，它不僅描繪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理想場景，贊美孕育生命的自然，還是人尋回本真存在的道路指引，關注人的精神世界，讓靈與肉高度統一。詩性生存是一種生存理想，也是共有精神家園理念的體現。舞劇《花界人間》在劇場內演繹的是壯鄉人詩意美好的純真生活和至真、向善、向美的價值追求，與其他民族人民交流融合中，勇敢、善良、勤勞是所有民族人民共同的品質和生命底色，他們團結一致為幸福美好生活而奮斗。在劇場外，舞劇《花界人間》觸動觀眾內心的是如何在選擇和誘惑中尋找自我，是尋找讓身體和精神得到安頓的棲息之所。一種以生命為實質的詩性精神不僅在遠古時期引領著先民對宇宙萬物的認知與體驗，在當今，也依然觸動人們對生存方式的思考，這樣的思考實質上是對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展望，這樣的共有精神家園，是能使心靈世界與宇宙自然之理通達感悟的密切空間，關乎的是活潑的生命律動和曠遠的精神境界，充分體現生命的自由。

向往詩性生存可以說是一種共有精神家園理念的確立。在中國古代，農耕文化傳統使“自然”的宇宙觀應運而生，人們在勞作中對自然產生審美情感，詩性是根植于自然的情感意味，對生命充滿無限崇敬與贊美。在西方，海德格爾認為“詩意棲居”才是保護人類物質和精神家園的途徑。“詩意”是一種自由自在的境界，能使物的存在為澄明的敞開狀態。詩意的生活是讓生命自由自在地發展，是生命存在的最高形式。“棲居”的本意是“持留、逗留”，海德格爾將逗留意為不受到任何傷害和防止危機。且“棲居”的本質特征就是始終處于自由當中，將一切保護在本質之中。棲居和保護實質上就是尊重所有存在著的自由存在，維持存在萬物和諧相處的狀態。舞劇《花界人間》所傳遞的詩性生存理想，表現的是對自然和生命的敬畏。無論是千百年來在少數民族當中口耳相傳的花婆神話，還是在漢文化中有著重要意義的“花”，它們皆是生命的象征，寄托著人們對生機勃勃的生命力的敬畏與祈禱。詩性生存理想還體現在對自我的關懷上，即回歸自然的“自然”，詩性生存，不是單純地對這個生機活力的自然產生歸屬感，而是自然本韻可以與人的精神世界發生互通聯系，從而使人的精神境界得以開闊和提升。詩性生存還關注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舞劇《花界人間》所描繪的各民族大團結大融合的場景，充分顯現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詩性生存的要義便是使人們返回自身存在的本源。人類存在的本源就是自然，這一自然是人的精神自由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天然狀態，即大千自然世界與個人精神世界共通共融而生的自由之境，構建起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

4 結束語

舞劇《花界人間》通過藝術化的手段去探求人生的終極關懷，完成詩性生存價值的解構與重塑，同時推動共有精神家園理念的確立。花神信仰在舞劇中實現了現代性的敘事表達，營造了一個多民族文化交流、互動、共享、認同的有機整體敘事空間，“在中華民族多元的文化表達中，總是給人們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起源多元的中華民族有著共同的文化基因”[10]。《花界人間》一方面使古老的花婆神話延續其民族精神和審美內涵；另一方面探索出了一條增強文化認同感，共筑共有精神家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有效實踐路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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