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魚塘在山谷的一片小洼地里,隱藏在樹叢中。我最后一次去那兒正好是秋季結束的時候,當時塘邊大樹的葉子正日益變黃,并沙沙地落到平靜黝黑的水面上。塘岸是那么高峻,岸邊的樹又是那么古老高大,因此難得有一絲風把塘面吹皺。在魚塘周圍,世界好像陷入了沉寂,而時間也融進了永恒。
當時看著那個魚塘,我再一次意識到,它是一個多么美麗而與世隔絕的地方,它叫釣魚者著迷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兒。
為了不至于搞得神秘兮兮的,還是讓我立即告訴你吧,我的塘里根本就沒有魚。據我所知那里從來就沒有過魚。不過,我從來沒發現那有什么區別。不時有客人從外面的世界來訪,旨在來此揮鉤一個下午。他們決不會懷疑沒有魚,他們也決不會問,于是我也就聽之任之了。
我周圍的人都很清楚,我不會隨便帶人到我的魚塘去釣魚。我只喜歡請那些真正懂釣魚的能揮鉤的人——也就是釣魚行家,尤其是那些以前從沒見過我的魚塘并且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的遠方來客。他們對釣鱒魚太了解了。他們知道,即使在真正棒的魚塘里都常有一連幾天釣不到一條鱒魚的情況。他們事先會對你解釋一番,解釋完之后,假如結果被不幸言中,一條鱒魚都沒有釣到,那他們會更加高興。說實話,我只需對我的釣魚行家朋友說上一句:“怪了,它們居然不吃餌!”他們便會滔滔不絕地向我解釋半天。關于釣鱒魚值得學的東西太多了,難怪熱衷此道的人可以一連幾個小時談論釣魚理論。
我們一般都是一邊談這類理論,一邊在塘邊做準備工作的。你知道吧,我在那兒有釣魚所需的各種設施:有一條方頭平底船,有一個用香柏搭成的整潔的小碼頭(香柏能吸引鱒魚),而最棒的是有一間小小的釣魚屋——它小巧別致,形狀像寶塔,??吭谒叄矣袠淠臼a庇。屋里各種釣具一應俱全,它們隨意地掛在墻上,但并不顯得紊亂。
“瞧,老兄,”我說,“你要是想試試念珠釣的話,拿這條好了?!被蛘f:“你見過這種日式鉛線嗎,沒有吧?它們不是腸狀的,而是像絲一樣?!?/p>
“我懷疑我是否能用那玩意兒釣到魚。”他說。
“也許吧?!蔽一卮鹫f。事實上我肯定他釣不到——塘里根本沒魚可釣。
釣魚塔里的木釘上掛著一兩件防水雨衣。除了雨衣之外,當然還有個香柏餐櫥什么的,里面裝滿了一瓶又一瓶的酒和姜汁甜餅之類。
當我帶某位朋友出去釣魚的時候,我總是發現這些純粹的準備工作在整個釣魚過程中是最開心的,它們常常要花去一個小時。要談論的東西有很多,有釣具的重量問題,有蠅餌的顏色問題,另外還有不少更寬泛的理論問題。
我們度過了一個很痛快的下午,我們一條魚也沒釣到。我承認,由于我的魚塘里沒魚,有時安排起來真需要點手腕。來客有時會變得有點不安。于是我對他說:“你的垂釣技術棒極了,沒說的!”他聽了之后大為高興,一門心思地想著把釣鉤越拋越遠,以至于把魚全給忘了。
誠然,過了一段時間之后他們會認為他們的確把魚釣住了,他們會大談特談所謂“我弄丟的那條大魚”。在事后的回顧中,這一話題足以令任何一個釣魚者感慨萬千。“你還記得我去年夏天在你的魚塘那兒弄丟的那條大鱒魚嗎?”幾個月之后,有一個伙計在我城里的俱樂部對我說。
“當然記得?!蔽艺f。
“你后來把它釣上來了嗎?”
“沒有,根本釣不上來。”我回答道。實話實說,我確信我就是釣到死也釣不上來,他或其他任何人也同樣如此。
然而那種錯覺卻相當令人愜意。再說你也絕對說不死,說不定塘里真有鱒魚哩。為什么不呢?無論怎么說,憑什么塘里不該有一條鱒魚呢?你有那么好的一個塘,那里面應該有鱒魚!
說到釣魚的眾多妙趣,最令人開心和著迷的事之一便是禁期釣魚。假如剛好在這時候有客人來訪,那么我會說:“我知道漁季過去了,但我想你大概還是樂意上那兒去看看魚塘吧。”他沒法抗拒那種誘惑,我們就會釣上一個下午。
“我真高興,”客人最后說,“它們沒有吃釣。反正我們同樣享受到了樂趣,就跟它們吃了餌似的。”
就這樣——幻覺而已!人生與這多相似啊。重要的是對事物的那種意念和期待。
現在我要回城去,回我的俱樂部去了,在那里我們整個冬季都會“釣”下去,釣起那些大大的魚,但弄丟那些更大的。而對我來說,在這一切后面,對我的魚塘的回憶正在紛紛墜落下的秋葉下越變越黑……不過,至少這一切已給了我的朋友們無限的快樂。
(摘自微信公眾號“微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