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通證對數字資產的改造是全方位的,透過基礎資產的通證化,真實世界中的原生資產得以“孿生”為數字化的區塊鏈通證,同時借助通證類數字資產的發行,通證化的數字資產得以實現在分布式分類賬平臺上的自由流轉。作為一種新型的資產種類,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推動了數據的生產要素化進程,破解了數字資產全球化融通的技術瓶頸,優化了數字資產價值增值的分配格局,進而構建出一種新型的普惠式金融生態系統,因而具有明顯的制度性優勢。目前,數字資產的通證化尚處于探索階段,廣闊的發展前景之下面臨著數字資產的通證化偏離了普惠金融的初衷導致數字經濟體系內的分配不公以及必要監管措施的缺位導致數字資產的通證應用可能誘發系統性金融風險等隱憂。因而,在我國未來的產業布局中,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應以社會價值為導向,導入法治的發展軌道,恢復其改善中小企融資能力的功能,恪守其助力普惠金融生態構建的定位。
關鍵詞:區塊鏈;通證;數字資產;普惠金融
中圖分類號:F49"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1-4225(2023)01-0050-09
數字資產的出現源于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作為一種非貨幣性財產,數字資產以電子數據形式為表征,其內容主要包含游戲及其附屬虛擬物、數字版權、數字代幣、大數據和計算機軟件、數字媒體等。數字資產拓展了社會資源的邊界,推動了數字經濟運行的高效循環。數字資產是數字經濟活動下企業生產組織形式以及產品和服務類型創新與變革的產物,它使得數據這一生產要素在價值增值中的作用得以凸顯,推動了社會資源朝向更有效率的方向流動。根據中國信息通信技術研究院于2021年4月發布的數據,2020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占國內生產總值的38.6%,在世界上僅次于美國;增速同比上升9.7%,位居全球第一[1]。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年10月18日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四次集體學習時強調,“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加速創新,日益融入經濟社會發展各領域全過程,正在成為重組全球要素資源、重塑全球經濟結構、改變全球競爭格局的關鍵力量”,因此“要把握數字經濟發展趨勢和規律”,“充分發揮海量數據和豐富應用場景優勢,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催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不斷做強做優做大我國數字經濟。”[2]因此,在總書記“把握數字經濟發展趨勢和規律,推動我國數字經濟健康發展”的重要指示精神的指導下,我們重點聚焦數字產業發展中的戰略前沿問題,深挖區塊鏈在推動制造業、服務業、農業等產業數字化以及數字資產化方面的技術優勢,探索數字資產通證化的可行路徑,以提高全要素生產率,進而發揮數字技術對經濟發展的放大、疊加、倍增作用,同時結合國內外“區塊鏈+金融”融合發展的正反兩面的經驗,對我國數字資產通證化未來發展中可能出現的失范風險提出相應的管控建議。
一、數字資產通證化的發展現狀
數字資產通證化(Digital Assets Tokenization)是指利用區塊鏈技術將作為基礎資產的數字財產生成數字化加密憑證的過程。透過區塊鏈數字化應用技術,基于真實世界原生資源的數字資產,就此“孿生”為數字化的價值載體或者數據資產憑證即通證(Token)。通證化的數字資產成為擁有獨一無二的數字身份標識的透明可信資產,在分布式分類賬上或者區塊鏈系統中全方位展現和自由流轉。故憑借區塊鏈所提供的分布式賬本、去中心化組織、加密賬戶體系以及通證,通證經濟得以順利運轉[3]。
現階段,通證類數字資產的應用主要體現為以數字資產作為基礎資產的加密權益憑證的發行。根據通證內容的不同,可以將其分為以下三類:一是,支付類虛擬數字代幣,如比特幣、以太坊以及穩定幣等。二是,功能型通證(Utility Token),此類通證往往以實體經濟中的產品或者服務為基礎。三是,以某種權益或者特定金融財產為基礎資產所發行的證券類通證(Securities Token),數字資產通證化則可以歸入此種類型[4]。實踐中,數字資產的通證化發行,一般要經歷以下兩個步驟:一是,基礎資產的通證化;二是,通證化數字資產的發行。
(一)基礎資產的通證化
所謂基礎資產的通證化,是指通過對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改造,最終將鏈外的某種權益或者特定金融財產演化為去中心化區塊鏈系統中的各種加密權益憑證。其實質就是在對基礎財產數字化的基礎上,進一步通過區塊鏈技術將數字資產轉化為通證。透過這一過程,鏈上的各種數字資產通證與鏈下實體資產一一對齊,線下的真實資產就此躍升為可在區塊鏈交易平臺上自由流通的通證化數字資產。因此,基礎資產的通證化被稱作現實資產“上鏈”,亦有人將這一流程概括為“鑄幣”[5]。
以新加坡的Digxi DAO項目中的黃金“上鏈”為例。Digxi DAO是由Digxi Global公司基于以太坊區塊鏈所構建的實物財產通證化的項目,其獨創的資產證明(Proof of Assets)為實體資產的數字化、通證化提供了范例。Digxi DAO項目中黃金的“上鏈”,是指實物黃金的供應商、托管商、審計等“監管鏈”的參與者通過一系列的簽名認證,將1克黃金的信息注冊為一個資產證明的資產卡,并永久性地上傳到以太坊的錢包里。據此,實物黃金轉變為數字黃金。
但上述環節只是實體資產“上鏈”的第一步,“鑄幣”流程的完成還有賴于相應通證的生成。在Digxi DAO項目中,只需將資產證明卡發送到以太坊網絡的鑄幣智能合約,相應的DGX通證就會發行出來。資產證明卡的持有人只要發送1 g黃金的資產證明到鑄幣智能合約就會獲得1個DGX;而1個DGX則代表著1 g被倫敦金銀市場協會(LBMA)認可的金條黃金。因而,DGX通證的生成,就意味著“鑄幣”的完成,標志著Digxi DAO項目中實物黃金通證化目標的達成。實物黃金“上鏈”的成功,也給其他權益或者特定金融財產的通證化,提供了有益的示范。
(二)通證化數字資產的發行
目前通證化數字資產的發行主要有兩種方案:一是,在以太坊等主流公鏈上嵌套可供投資者認證的智能合約,比如目前受到投資市場熱烈追捧的各種數字代幣的首次公開發行;二是,按照所在國證券法的規定,在合規化的新型去中心化交易平臺上發行通證類數字資產。
1. 數字代幣的首次公開發行
所謂數字代幣的首次發行融資(Initial Coin Offering, ICO),是指區塊鏈初創項目的融資者通過特定項目通證的發售、流通,向投資者募集比特幣、以太坊等數字代幣的融資活動。數字代幣的首次公開發行,一直是區塊鏈金融產品投資項目和創業風險投資項目的主要方式[6]。在區塊鏈初創項目的資金籌措中,ICO確實發揮了一定的積極作用,比如以太坊的The DAO項目就采用這種方式獲取了大量的以太幣作為啟動資金。
但由于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特征以及ICO特殊的募資機制,使得數字代幣的首次發行融資存在巨大的監管空白,這就為代幣公開發行融資的濫用埋下了隱患。因而很多項目的融資者將這種未經批準的公開融資行為,作為實施非法集資、金融詐騙、傳銷等違法犯罪活動的手段,嚴重擾亂了經濟金融秩序。
對于以比特幣為首的數字代幣發行融資,我國的金融主管部門一直秉持嚴肅認真審慎對待的態度,相應的監管政策經歷了有限承人私人投資到全面禁止的發展變遷。2013年中國人民銀行等五部委發布了《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通知雖然嚴令各金融機構和支付機構不得開展與比特幣相關的業務,但也有限承人私人可以通過合法的比特幣互聯網站進行投資[7]。隨后,金融主管部門就逐漸加強了對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防范。比如,2014年中國人民銀行發布了《中國金融穩定報告(2014)》,指出比特幣交易存在缺乏監管和法律保障、資金流向難以監測以及容易淪為投機炒作的工具等風險[8]。2017年中國人民銀行等七部門發布《關于防范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全面禁止了數字代幣發行的融資[9]。2018年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發布《關于防范境外ICO與“虛擬貨幣”交易風險的提示》,進一步對境內投資者和投資機構參與境外幣幣交易與場外交易發出警告[10]。2021年9月15日中國人民銀行、中央網信辦、最高人民法院等十部門聯合發布《關于進一步防范和處置虛擬貨幣交易炒作風險的通知》,將虛擬貨幣相關業務定性為非法金融活動,嚴禁虛擬貨幣交易平臺向中國境內居民提供服務,并追究相關境內從業人員的法律責任[11]。
2. 通證類數字資產的證券發行
通證類數字資產證券發行的典型是美國的證券類通證發行(Securities Token Offering, STO)。發行方要想在合規化的證券發行平臺上發行和流通區塊鏈通證類數字資產,必須符合美國證券法的有關規定。
目前美國已經初步建立了STO的發行流程與監管體系。一般來說,區塊鏈交易平臺上的證券類通證的發行與普通證券的發行與交易流程基本相同,二者在證券的回購、增發以及注銷等方面適用相同的規則。兩者之間的不同之處,主要在于前者采用了區塊鏈的技術標準與形式。具體來說:其一,在證券發行方面,前者主要是在去中心化的新型交易平臺,而后者主要是在證券交易所;其二,在流通的廣度與深度方面,前者憑借區塊鏈行業通用標準的構建,可以實現跨平臺、跨行業以及跨地域的流通,而后者只能在特定的證券交易所內進行交易;其三,在交易方式上,前者被存放在區塊鏈交易系統中的一個加密電子錢包里,采用的是去中心化點對點式的交易,而后者依賴的是中心化的交易體系;其四,在結算方式上,前者引入分布式分類賬技術負責結算,而后者則由中央式的清算公司承擔結算職責。
外部監管規則內置與區塊鏈技術優勢的耦合,促使數字資產通證的證券發行突破了ICO項目中合規化的法律限制。監管規則的代碼化與技術規則的監管化間的雙向聯動,共同推動STO的動態監管貫穿于通證化數字資產證券發行與交易的全過程。這代表著,美國的STO的發展從此步入法治的軌道,進而為發行方合法發行證券類數字資產通證,獲取市場融資提供了新路徑。故此,具備透明度高、耗時周期短、手續簡便靈活、融資成本低等優勢的STO,擁有巨大的發展前景,可能成為數字資產通證化應用的主要發展方向[12]。
二、數字資產通證化的制度優勢
(一)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推動了數據的生產要素化
區塊鏈對數字資產的通證化,其目的不是為了顛覆現有經濟的運行模式,而是通過改善既有生產關系形塑新的經濟模式以補充、延展既有金融系統,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對其加以優化升級[13]。通過對數字資產的價值的識別、創造、傳遞和實現[14],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推動了數字資產的范疇從較為初級的二進制代碼向數據的生產要素化嬗變。
1. 通證對數字資產的價值識別
作為一種去中心化的生態體系,通證類數字資產金融可以對不受現有金融市場認可或者準入的“呆滯”資產或權益予以價值識別。長期以來,以銀行業為主導的金融體系,大都以流動性較好的抵押品為擔保,并以此構建了相應的信用體系。而現實商業環境下,大量中小微企業以及個體工商戶則因缺少優質資產作背書,被排除在了企業信用評估體系之外,難以獲取有效融資以盤活企業資產[15]。面對這一難題,分布式分類賬技術卻可以提供有效的解決方案。在第三方專業服務機構的協同下,區塊鏈平臺通過加強對底層資產進行調查、評級、估值、信息披露以及獨立審計,提升底層資產的透明性與真實性[16],同時利用區塊鏈去中心化的信用機制對其進行增信,打包處理進而生成權威且唯一性的數字資產通證。據此,中小微企業以及個體工商戶所持有的“呆滯”資產,得以躍升為權威的、可交易的通證化數字資產,進而融入金融市場資產類別并通過流動性溢價釋放價值[17]。
2. 通證對數字資產的價值創造
區塊鏈技術對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改造,并非僅是一種單純的金融概念炒作,而是要創造一種新型的資產種類。有別于實體資產,數字資產不僅不會因交易發生價值貶損,反而會因流動性的增加而發生迭代積累。其原因有二:一是,數字產品的內容具有可復制性,因而數字資產規模會因相應商品或者服務的拷貝,呈現出指數級擴大;二是,數字商品或者服務的購買者會在使用數字產品的過程中產生大量涉及評價等“軟信息”。對于數字資產的這些隱匿信息,傳統的金融機構無法予以收集、整理、分析以及整合。而公開、透明、難以篡改的區塊鏈技術反而可以有效破解上述信息不對稱難題,不僅可以全程跟蹤數字資產流通,實時對交易進行驗證、記錄、清算以及結算①,而且可以對數字資產在流通過程中新生的數據,加以縱向分化與橫向重組,深度挖掘其潛在價值并整合至既有的數字資產中[18]。區塊鏈通過對資產數據化虛為實[19],實現了數字資產的價值轉向。至此相較數字財產的最初形態,經過區塊鏈通證化改造后的數字資產,已經涵蓋了更多的附加價值,成長為一種新型的資產類型。
3. 通證對數字資產的價值傳遞
與鏈下數字資產對應的鏈上數字資產通證,通過區塊鏈全新的價值交換技術,可以達成可信價值流轉進而增進數字經濟中各主體間的數字資產流通。一是,區塊鏈技術實現了去中心環境下數字資產的可信價值移轉[20]。受制于數據的可復制性,去中心化的互聯網經濟中的數字財產傳遞,始終面臨雙重支付(即“雙花”)的技術難題。而區塊鏈特殊的技術設計實現了系統內部信息傳遞與價值傳遞的同步,從而破解了數字資產移轉的“雙花”難題[21]。因此,憑借區塊鏈這一技術優勢,充當數字資產價值載體的區塊鏈通證可以進行可信的價值傳遞。二是,區塊鏈交易平臺建設可以促進數字資產的深度流動以及多群體之間的經濟聯動。囿于平臺、行業以及地域之間的區隔,當前的數字經濟內部始終無法建立順暢的資產流轉以及各社群之間的經濟聯動。因此,二級市場的高度流動性是檢驗數字資產類通證成功與否的關鍵指標。而區塊鏈交易平臺的數字資產行業流通標準建設,可以促進通證化數字資產跨平臺、跨行業乃至跨地域的深度流動,由此數字資產可以在通證經濟體系內進行公開、透明、誠信、高效的價值流轉。
4. 通證對數字資產的價值實現
除了前文所說通證對數字資產的價值創造以外,通證還可以通過降低融資成本、增加融資收益以及提升交易效率等方面,實現數字資產的價值增值。
數字資產的價值實現主要體現為數字資產的增加和數字資產的增值,核心在于數字資產增值。一是,數字資產的通證化可以有效降低數字資產所有者的融資成本。相較于傳統的融資方式,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提供了一個低成本且更高效的財富表達方式,從而釋放了一定的政策紅利,降低了數字財產所有者的融資成本。一方面,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改造具有時間短、工作量小、流程快等優勢,可以縮短融資時間;另一方面,通證還可以打破底層資產性質的限制,將不同類型的數字財產體現在同一個區塊鏈通證之中。二是,數字資產的通證化還可以有效增加數字資產投資者的收益。區塊鏈分布式分類賬技術,一方面,可以對通證化數字資產做更為細致的份額化處理,在提高數字資產融資機會的同時降低投資者的門檻[22];另一方面,在確保數字資產交易安全性的同時,有效簡化投資者權利的管理手續,提高通證化數字資產利潤分紅的效率。除此以外,智能合約的引入還有助于通證類數字資產的交易、記賬、清算、結算等環節的自動化,在提高交易效率的同時還降低了投資風險[23],從而實現了對數字資產交易體系的帕累托改進。
(二)通證可構建一種新型的普惠式金融生態系統
作為更有效率的資源配置方式,通證化的數字資產將助推數字經濟進入繼互聯網經濟、共享經濟之后的更為高級的發展階段。在持續推進數據生產要素化的過程中,區塊鏈通證創造了一種新型資產種類——通證化數字資產。通證類數字資產在增強中小微企業以及個體工商戶“呆滯資產”融資能力的同時,還進一步降低了通證經濟投資者的準入門檻,不僅優化了社會資本的流向,而且促進了數字經濟體系內的企業、投資者以及消費者之間協作與聯動。隨著資產數字化、數據資產化的逐漸深入,區塊鏈技術所創造的通證化數字資產將改進現有的社會生產模式與組織方式,進而發展并完善一種普惠性的金融生態系統。
通證加速了數字資產的迭代演進,助力了資產數據的生產要素化過程。數字資產作為一種具有潛在經濟價值的數據資源,其要想躍升為一種生產資源進而實現價值增值,尚需要做一些技術性處理,這就是區塊鏈技術對數字資產做通證化處理的原因所在。數字資產通證化的構建可以分為資產數字化與數據資產化兩個步驟。資產數字化是指,借助于區塊鏈技術真實資產或各項虛擬財產得以數字化、標準化,進而衍化成一種區塊鏈通證形態的資產數據。數據資產化,是指借助于區塊鏈交易平臺,通證化的資產數據得以量化、可信和可控,進而成長為一種能夠創造經濟效益,實現價值增值的數字資產的過程。因此,區塊鏈技術對數字資產的通證化就是實體資產數字化、數據資源資產化的過程,其本質就是通過推進數字資產的迭代升級來助推數據的生產要素化過程,實現社會生產資源的優化配置[24]。
通證增強了數字資產的融資信用度,突破了數字資產全球化融通瓶頸。一是,數字資產的通證化釋放了線下交易背景下基礎資產融資的可獲得性紅利。區塊鏈提升透明度和培育信任的技術能力[25],賦能真實反映底層財產的數字資產通證進階為一種透明、不易篡改的可信資產,繼而大幅提升數字資產在區塊鏈經濟生態中融資的信用度。這就為傳統金融體系中的基礎資產難以穿透等難題的破解,奠定了技術基礎。二是,隨著區塊鏈技術推進的數字資產標準化的深入,通證類數字資產可以在全球范圍內跨平臺、跨業態以及跨地域的快速流通[26]。區塊鏈所創建的分布式協同體系,可以突破中心化交易體系中各實體之間彼此區隔的制約,促成通證類數字資產在各社群之間互聯互通。通過區塊鏈技術所創建的新型資信交互模式,通證化的數字資產可以更加便捷、高效的形式在新的數字經濟生態中移轉與流通,從而為打破信息孤島實現全球鏈接的各金融參與方,提供了一套低成本高效率的融資方案。
通證改變了數字經濟中的協作方式,優化了數字資產價值增值的分配。通證的初始設定為,通證的發行方為了激勵同一通證經濟體系中的成員積極參與社區活動,根據每位參與者對社區所付出的貢獻度,支付其可以向通證的發行方請求得到某種權益的憑證。區塊鏈激勵相容機制的引入,改變了以數字資產為中心的數字經濟中多方參與者的協作方式,它在激發每位成員追逐經濟利益同時不損害集體利益,避免了互聯網經濟中長期存在的剽竊作假、破壞誠信等行為的負外部性,引導個人利益與社群利益的相互融合[27]。另一方面,眾多成員協同參與式治理,促進了同一數字經濟體系中數字資產的迭代積累和價值增值,而區塊鏈的通證確權則為積極參與社區活動的貢獻者,參與數字資產價值增值分配以及確定分配權重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三、數字資產通證化應用面臨的
挑戰與困境
作為一種新生的金融手段,數字資產的通證化還處于探索階段,其未來前景有待正確發展方向的引導[28]。當前的應用實踐揭示,數字資產的通證化不僅未能有效解決金融服務中的弱勢群體被邊緣化的問題,進而優化社會財富的分配格局,反而加速了通證經濟體系內的財富高度集中與兩極分化。技術創新和金融創新協同推進的數字資產通證化,所釋放的資產價值溢價紅利,并未惠及社會邊緣群體,也未能有效改善資金流向問題。
(一)數字資產的通證化偏離了普惠金融的初衷導致數字經濟體系內的分配不公
作為一種去中心化的技術,區塊鏈有助于減少中小微企業以及個體工商戶等傳統金融服務中的弱勢群體對中心化金融巨頭的依賴。“呆滯”資產的通證化改造,增強了社會邊緣群體在金融市場中的議價能力,改善了其在數字資產價值增值分配中的地位。但區塊鏈交易平臺的拓展應用實踐卻顯示,通證經濟不能未能實現為弱勢群體提供普惠性金融服務的初衷,反而加深了社會分化與弱勢群體被邊緣化等問題。
具體來說,原因有二:一是,去中心化的區塊鏈始終面臨著新中心化控制的潛在風險[29]。在時下的區塊鏈數字代幣領域都普遍出現了,以算力集中為表征的壟斷力量即“礦池”,透過篡改交易記錄,扭曲共識機制和收益分配方案,最終謀取暴利的現象。其結果就是區塊鏈交易平臺內部財富過度集中,系統內部兩極分化極其嚴重。比如,2020年花旗銀行的分析師經過研究指出,比特幣區塊鏈內的基尼系數高達0.88[30]。二是,金融資本的過度滲透,驅使區塊鏈的應用脫實向虛,淪為資本套利的工具[31]。部分為私人資本控制的區塊鏈平臺,通過提高融資者的準入門檻以及歧視邊緣化群體價值分配的方案設計攫取更多收益;同時在資本逐利性的影響下,區塊鏈技術的開發和利用偏離服務實體經濟的本愿,反而趨向利潤率更高的虛擬經濟領域,致使通證化數字資產退化為資本投機的工具。
(二)必要監管措施的缺位導致數字資產的通證應用可能誘發系統性金融風險
作為一種安全且低成本的財富表達方式,區塊鏈通證實現了實體資產的數字化以及數據的資本化,解決了數字經濟中長期存在的信息不對稱難題,達成了互聯網世界中信息傳遞與價值傳遞的同步,增進了數字資產在區塊鏈系統內各主體間的融通,因而具有極大的技術性優勢。但過度金融化的拓展應用,使得區塊鏈通證遠離了線下真實交易背景中的經濟關系,以致通證化數字資產資源配置的功能發生異化,淪為金融資本攫取投機收益的工具;而必要外部監管措施的缺乏,致使通證經濟場內交易風險頻發卻無法得到有效控制,這就為鏈上交易風險外溢沖擊鏈外金融體系進而誘發市場系統性風險埋下了隱患[32]。
具體來說,原因有二:一是,脫離傳統商業關系而片面追逐資金回報率,引致通證化數字資產欠缺獨立成長的土壤,最終只能退變為金融投機工具。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改造,其本意是將公開、透明、價值共享等理念引入到數字經濟的發展之中,讓數字資產價值增值的成果惠及到每一位參與者,特別是傳統金融服務中的弱勢群體。作為區塊鏈經濟生態中的重要工具,通證對數字資產價值的創造和增值,主要來自現實經營活動中生產效率的提升,而非單純的融資成本降低與流通增長。片面追逐資本收益,致使實踐中大量ICO項目與STO項目成為售賣復雜杠桿產品的新工具。二是,數字資產的過度通證化,只能帶來促進流通等邊緣性收益,卻無法推動實體經濟發生顛覆性變革和實現高質量發展。作為一種新型金融工具,通證通過技術創新實現了數字資產的金融資產化,解決了部分沒有資產背書或者擔保的數字資產的融資問題[33]。但通證類數字資產之所以能成長為一種新型優質資產類型,并受到各種投資者的追捧,核心在于基礎資產本身就是優質資產,只是其不能為當前的金融體系進行識別和風險定價,故而無法納入金融市場資產投資類型。因而,對于部分無效資本和低效資本而言,即便對其加以通證化改造,也只能帶來數字資產流動性增加等邊緣效益,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其底層資產信用不足的問題。
四、我國數字資產通證化發展的
可行路徑
(一)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應堅持以社會價值為導向
為了確保弱勢群體以及其他社會邊緣化人群能夠成為數字經濟的參與者,進而在通證經濟產業分配格局中有所獲益,在數字資產通證化的未來發展中,應堅持以社會價值為導向,推動通證經濟的制度創新,從而開創出有中國特色的普惠性通證經濟的發展道路。具體來說,方法有三:一是,在區塊鏈項目的選擇上,應堅持社會價值為導向,限制金融資本投機與擴張,支持和鼓勵民生服務類平臺應用的落地。二是,推動通證經濟服務方式創新,滿足弱勢群體旺盛的金融服務需求。三是,對弱勢群體給予必要的創業指導,引導融資流向更有創造價值的項目,最終實現普惠性金融項目的可持續發展[34]。
(二)數字資產的通證化應導入法治的發展軌道
為了防止通證化數字資產,成為部分金融投機者售賣復雜杠桿產品的新工具,保障普通投資者的合法權益,規范金融市場秩序,監管機構應當審慎對待通證類數字資產的證券發行,將通證化數字資產導入金融產品的監管軌道中來,構建一套兼顧實際效用與投資的新型合規化交易框架。具體來說,措施有二:一是,將通證化數字資產的證券發行(STO)比照普通證券進行監管[35]。對此,我國可以借鑒美國以及新加坡的STO發行流程與監管體系,將通證化數字資產的證券發行納入證券法的調整范圍,由證監會對區塊鏈交易平臺上通證化數字資產的證券發行以及交易的必要性、可行性與合法性,進行相應的評估和審查。這樣不僅有利于落實區塊鏈創業者責任,保障投資者合法權益,而且有助于降低監管成本,激發STO的發展潛力。二是,為了完善對通證類數字資產證券發行的監管,可以允許法定數字貨幣用于數字資產交易。基于技術上的同構性,法定數字貨幣與通證交易平臺上的數字資產可以實現雙向流動,監管機構透過區塊鏈技術在身份驗證、確權、記錄、清算與結算等功能,從而實現對交易過程的全方位動態監控。
結" 語
通證對于數字資產的改造是全方位的,它通過推進數字資產的迭代演進來助推數據的生產要素化過程,增強數字資產融資信用度以突破數字資產全球化的融通瓶頸,改變數字經濟協作方式以優化數字資產價值增值的分配。借助區塊鏈的數字化技術,真實世界中的原生財產得以躍升為擁有獨一無二身份標識的透明可信資產,從而破解了一直困擾實體資產數字化過程中如何保證資產代碼權威性與唯一性的痛點問題。同時透過區塊鏈的價值交換技術以及數字資產行業流通標準建設,通證化數字資產實現了在分布式分類賬或者區塊鏈平臺上的自由流轉,從而打破數據孤島下數字資產之間以及數字資產與實體資產之間的互聯互通難題。
區塊鏈對數字資產的通證化,其目的不是為了顛覆現有經濟的運行模式,而是透過通證對數字資產的價值的識別、創造、傳遞以及實現來補充、延展和改進既有的金融系統[36],進而發展并完善出一種新型普惠式金融生態系統。實踐中,數字資產通證化的應用場景主要集中在以某種權益或者特定金融財產為基礎資產所發行的證券類通證,一般需要經歷基礎資產通證化和通證化數字資產的發行兩個步驟,其主要形式包括各種類型數字代幣的首次公開發行和通證類數字資產的證券發行等。
作為一種金融創新工具,數字資產的通證化確有廣闊的發展前景,但金融資本的過度控制也給數字經濟的發展帶來新的隱憂。當前的發展實踐證明,數字資產的通證化不僅未能有效解決金融服務中的弱勢群體被邊緣化的問題,進而優化社會財富的分配格局,反而加速社會財富的高度集中與社會的兩極分化。由此可知,技術創新和金融創新所釋放的資產價值溢價紅利,未能有效改善資金的流向。因而,在今后的產業布局中,還應給予通證化數字資產以正確的指引,堅持以社會價值為導向糾正通證類數字資產可能導致的分配不公,引入必要外部監管以防范通證類數字資產可能引發的系統性風險。
當然,數字資產的通證化并非是破解數字經濟發展瓶頸,以及完善傳統金融體系的唯一甚至萬能的技術措施。作為一種新生事物,無論是在技術方面還是交易框架的構建方面,通證化數字資產還依然存在諸多技術障礙與法律風險。一是,在數字資產通證化方面,需要注意并非所有的實體資產以及金融權益都可以被通證化且適宜通證化的。比如,囿于基礎財產的性質或者權利人的特殊約定或者法律的特殊規定限制的底層財產,是不能納入數字資產通證化適用場域。二是,在交易框架的構建方面,還需要注意區塊鏈技術的應用邊界,進一步加強作為通證經濟基礎設施的區塊鏈相應技術開發、通證行業標準建設以及沙盒監管規制設置等。
但是,基于區塊鏈通證本身的技術優勢和通證化數字資產革新社會生產與組織模式進而發展并完善一種新型普惠式金融生態系統的制度優勢,我們認為數字資產的通證化終將會在不久的將來迎來巨大的發展,并始終堅信那些能被區塊鏈技術改造的底層資產在將來一定會實現通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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