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物名片】
金代白地填黑黑花牡丹紋鏡盒:高5.1厘米、直徑21.3厘米;磁州窯文物遺存中兩件存世的鏡盒珍品之一;古代一種嫁妝,盒蓋繪并蒂折枝芍藥圖案,寓“花開見喜,好事成雙”之意。河北邯鄲市磁縣中國磁州窯博物館收藏。
春回大地,到處春花爛漫。這個花季,在磁縣訪中國磁州窯博物館,我卻邂逅了另一種“春色”——磁州窯瓷器上那些“花兒”,歷經千百年滄桑,雍容仍在,獨有一種歲月沉淀后的“芬芳”。
黑與白,瓷器發展史上的紀元
“我畫了一輩子的畫兒,還不及磁州窯這幾筆”——國畫大師李苦禪先生晚年看到磁州窯遺珍后,生發出如此感慨。
磁州窯是中國古代北方最大的一個民窯體系,也是著名的民間瓷窯,窯址在今河北邯鄲市峰峰礦區彭城鎮和磁縣的觀臺鎮一帶。磁縣宋代屬磁州,故名。據考察,磁州窯創燒于北宋中期,并達到鼎盛,南宋、遼、金、元、明、清仍繼續燒制,燒造歷史悠久,具有很強的生命力,流傳下來的遺物也多。
作為我國古代最大的民窯體系,磁州窯以生產“白釉黑彩”瓷器著稱。磁州窯的匠師們吸收傳統水墨畫和書法藝術的技法,創造了具有水墨畫風的白地黑繪裝飾藝術?;鹋c土的結晶,黑與白的競演,獨具特色的磁州窯藝術突破了當時(宋、金時期)主流瓷窯的產品,均為單一色釉的局限,表現出與眾不同的裝飾風格,開中國瓷器彩繪裝飾的先河,為元代青花瓷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黑與白,奠定青花瓷的基礎
作為民間瓷窯,千百年來,磁州窯瓷器與平民百姓朝夕相處,成為北方民間瓷器的典范。它的生產,既不受官府的約束,也不因王朝的滅亡更替而停燒,只為滿足不斷發展變化的市場需要。與官窯瓷器不同,它有著濃厚的民間生活氣息,藝術風格淳厚質樸,制作工藝粗獷豪放。磁州窯匠師們,樂于面向生活,造型或裝飾都著眼于實用、美觀和經濟,產品也多是日常生活必需的盤、碗、罐、瓶、盆、盒、枕之類的用具。以簡練的筆法、流暢的線條、自由奔放的思想,畫出生活中喜聞樂見的畫面。北宋時,磁州窯與當時五大窯系——汝、官、鈞、哥、定窯并駕齊驅,在中國陶瓷界的影響舉足輕重。
磁州窯“黑與白的藝術”更重要的豐功偉績是,它創造性地運用了中國繪畫中的寫意畫法和圖案裝飾法,生動地將花卉、人物、鳥獸、蟲魚、山水風景等自然景物描繪在瓷器上,并且結合運用詩詞與書法手段,極大地豐富和繁榮了我國瓷器的裝飾技法。這種黑白對比強烈的“白釉黑花”裝飾手法,為宋以后景德鎮青花及彩繪瓷器的大發展奠定了基礎。
黑與白,綻放永恒芬芳
從古至今,花卉一直是中國瓷器裝飾紋樣的重要組成部分。獨具特色的花卉紋飾,是磁州窯表現最突出的藝術形式,自始至終貫穿于磁州窯發展的整個過程。窯工們或用刀或用竹木一類工具,在坯體上刻劃;或用毛筆寫意勾勒,花卉紋樣簡潔明快、飽滿典雅。由于磁州窯面對著龐大的市場,工匠們精心選擇群眾喜聞樂見、獨具幸福內涵的花卉為題材,花卉紋圍繞“富貴”“福壽”“如意”等吉祥主題,以迎合消費者心理。甚至還直接把字與植物結合起來,表示某種吉祥寓意,如“花”字與竹葉組合在一起,表示“花燭”。圖必有意,意必吉祥,妙趣橫生。
宋金,是磁州窯藝術的最高峰。此時,磁州窯的牡丹紋飾,工藝和圖案之豐富,也達到了頂峰。國際各大博物館收藏的磁州窯系瓷器中,都可見牡丹的芳蹤。從酒器到餐具、梳妝器具、再到陳設器和建筑構件,裝飾牡丹紋飾的瓷器,基本囊括了磁州窯的各種類型。常見的紋飾,有纏枝牡丹、折枝牡丹,鳳穿牡丹、蝶戲牡丹,不一而足。牡丹的形態,更是千姿百態,或細筆平涂瘦似蘭花;或花瓣層疊神似樓臺;或簡筆雙勾形如菊花……林林總總的牡丹,各臻其妙,美不勝收。不過,磁州窯牡丹紋飾雖各不相同,卻都是為達到某種藝術效果而夸張變形,少有寫實風格。
芍藥,與牡丹并稱“花中二絕”。二者花形相似,葉子有區別。中國磁州窯博物館藏有一件金代白地填黑黑花芍藥紋鏡盒,是磁州窯文物遺存中兩件存世的鏡盒珍品之一,另一件是收藏在南京博物院的鐵銹花鏡盒,兩件磁州窯鏡盒都出產于金代。
銅鏡的歷史,可追溯到3000年前的商周時期,當時的銅鏡主要作為禮器,至東周時期才為王公大臣整理儀容所用。秦以后,銅鏡逐漸平民化,走入尋常百姓之家。因此,早在兩周時期,就出現了盛放銅鏡的長方形漆盒,以后歷代皆有用盒裝鏡的習慣。到了宋金時期,銅鏡雖然已經較為普及,但對于平民百姓來說,銅鏡依然是一種奢侈品,自然要用精致的鏡盒來保存。中國考古史上,鏡盒屬于十分罕見之物,存于后世的鏡盒,更是寥寥無幾,瓷質鏡盒更屬難能可貴。
磁州窯博物館這件金代白地填黑黑花芍藥紋鏡盒,做工極為考究。盒蓋表面,可分為內圓和外圓。外圓,由曲帶形連續回紋構成,這種紋飾俗稱“富貴不到頭”。連續回紋內,以雙勾填地的技法繪制出兩枝首尾相對的并蒂折枝芍藥,芍藥姿態生動,刻畫工整細膩,花蕊和花葉上的的筋脈清晰可見,它們自由伸展、首尾呼應,富麗和諧。更令人叫絕的是,盒蓋與盒身的合縫處,繪有幾道簡化的卷草紋,只有把上下卷草紋對齊成圖,鏡盒才會嚴絲合縫。如此巧妙的設計,真可謂匠心獨運。《詩經·鄭風》云:“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可見古代男女交往,常以相贈香料芍藥表達結情之約或惜別之情。一般說來,鏡盒多是作為嫁妝訂燒的,“并蒂折枝芍藥”紋飾有“花開見喜,好事成雙”寓意。
宋金,是磁州窯藝術的最高峰。此時,磁州窯的花卉紋飾,工藝和圖案之豐富,也達到了頂峰。金代白地填黑鏡盒,無論制瓷工藝、繪畫技術都是當時高水平制瓷工藝的體現。采用白地填黑裝飾手法,需要在瓷坯未干時繪制圖案,這就要求畫工必須具備熟練的技巧,對所畫的紋飾做到胸有成竹,以比較快的速度一氣呵成——關于這一點,我們從鏡盒蓋上這對并蒂折枝芍藥即可見一斑。
元代開光葵花紋大口罐,葵花紋向四面縱情舒展,葵盤肥碩葉兒綻放,別有一種雍容之美。大口罐肩部的葵花紋,滿而有序,每兩片葵葉之間嵌有一朵葵花,與主體部分交相輝映,相得益彰,表現出一派盎然生機。
在金元時期的磁州窯枕上,大都裝飾著碩大的花朵。而且,大都是“開光式”構圖方式。所謂“開光式”構圖,是指在器物顯著部位用線條勾勒出圓形、方形或菱形等欄框,再在框內繪各種主體圖案。這些碩大的花朵,就繪在瓷枕枕面欄框的四角,線條簡潔,自由奔放,與框內寫實風格的故事繪畫,形成鮮明對比。
因為花美,人們愛花;花開易落,人們惜花;讓花兒在瓷器上綻放,正是人們“惜花”心理的體現。在藝術家們的巧妙構思之下,無論哪種花,當它們雋永在瓷器上,時光都為此停頓,凝固成永不凋零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