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的完成不是終點

[摘要] 隨著當代公共藝術開始走向數字化，交互性逐漸成為相關作品的重要特性。傳統公共藝術作品與觀者之間的互動是單一且被動的，而交互介入下的公共藝術鼓勵觀者主動體驗。本文主要闡釋交互影響下當代公共藝術的特征，探索技術介入下公共藝術新的存在樣態與發展趨勢。在情感化交互理念的介入下，當代公共藝術為公眾提供了一個觀看世界、審視自我的全新角度。

[關鍵詞] 公共藝術 交互設計 數字化 情感體驗

在當代社會，情感表達已成為個人權利，在社會發展中顯得愈發重要。公共藝術能夠體現現代城市精神，是促成人與人、人與環境互動的媒介。借由公共藝術作品，人們的情感在都市中有了棲息之處。[1]藝術是“情感存在”的一種方式。因為藝術作品的存在，人們可以發現自己的存在和世界的存在。藝術品不是簡單的“物品”，而是觀眾與藝術家建立情感聯系的橋梁。[2]從這一點來看，公共藝術其實是一種情感符號。其創作原理是運用各種材料與形式來訴說個人與公眾的共同情感。公共藝術不僅能滿足人們的審美期望，同時還能喚起人們的情感記憶，豐富精神世界。技術的發展影響著公共藝術的創作觀念和表現形式。同時，公共藝術的開放屬性也促使創作者不斷追求公共藝術作品的互動性以吸引公眾的參與，從而形成更廣泛的社會傳播。如今，新技術的介入使得藝術的概念變得更加寬泛，已經不再局限于功能性的物質形態，而是能夠為觀者提供更新的觀看體驗。

不可否認的是，新技術為公共藝術的創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比如，交互技術作為當代公共藝術創作的手段之一，其互動性特質暗合著公共藝術的存在動機。交互設計以客體感知為中心，研究作品與使用者、個人與群體間的關系。依賴傳統的機器、工具實現信息交流的時代已經過去，正如麥克盧漢所說：“我們創造了工具，工具反過來也塑造著我們。”[3]交互設計視域下的公共藝術創作打破了傳統視覺藝術與客體單向維度的交流模式，實現了互動性，并深化了接受、理解、反饋的過程。這種互動方式加深了客體與作品之間的關聯。觀眾可以通過接收到的信息與作品進行互動，并將這種反饋作用于公共藝術作品，使其衍生出新的精神樣態。因此，人在感受藝術的同時，也推動了藝術作品的持續生成。交互式藝術裝置往往涉及更多層面，除了考慮城市的地域化特征、作品蘊含的思想外，還兼顧受眾的需求性、參與性以及裝置的表現形式等。接下來，筆者將闡述交互式公共藝術所具有的特征。

一、多維之“真”

當代公共藝術作品在交互設計語境下，呈現出人、藝術、公共空間三者共生的狀態。觀者在面對系統設計過的物質化作品時，能夠直接與作品進行對話。設計者想用顏色或聲音影響人的情感，就必須讓人處于一種真實的環境空間中。傳統的公共藝術作品依靠屏幕以及靜態視覺語言使人產生聯想，這種聯想也是靜止且單一的。[4]通過交互思維的滲透，公共藝術能夠模擬符合人們生活經驗的真實場景，最大限度地還原真實世界中的聲、光、色、味，并且通過各種線索串聯體驗，從而引導客體產生情感上的熟悉感。聲、光、色、味等虛擬的物質被交互技術捕捉后會以一種情感化的方式呈現出來，這是一個將無形轉化為有形、將物質轉化為情感的過程。觀者在互動過程中產生的情感也會隨著時間的流動而發生變化，從而為冰冷的作品注入生命力。這里以《山海鏡》中的“沉浸式虛擬宇宙”為例，其是一個由數字技術構建的3D空間，模擬了通向未知的蟲洞。人們可以在體驗過程中感受自然物種的演化，開啟一場重新認識宇宙生命的奇幻旅行。

與傳統技術相比，互聯網時代的互動藝術家所使用的創作技術具有前所未有的復雜性和多樣性。[5]交互技術對人的感知、學習、決策和注意力等機制產生了重大影響。MIT媒體實驗室就提出了“情感計算”（Affective Computing）概念，旨在賦予計算機識別、理解和表達人類情感的能力。在互動藝術裝置中，情感的傳遞依賴于交互行為的產生。傳感器是鏈接物理世界與虛擬世界的技術媒介，因而作品也得以成為語義產生與情感傳遞的可計算媒介，使人們的感知被量化。

二、零距之“感”

交互技術開拓了公共藝術的思想邊界，拓展出了更加巨大的物理尺度，開創了全新的體驗模式，讓人們從外部的觀看轉變為對作品內部空間的體驗。巨大的空間使人主動、迅速地融入其中，這與進入純粹的建筑空間所產生的體驗不同，即不僅是對某一個物質空間的體驗，更是對精神空間的創造與體驗。建筑空間的體驗是被動的，[6]而交互技術介入下的公共藝術所提供的體驗則是主動的。同時，處于開放式空間的藝術品與藝術活動能給人帶來思想上的啟發。作品《未知時空的光澤》即鏈接了藝術場與自然生態場，將流動的自然景觀真實再現于公共空間之中。來自自然場域的變化性數據，如風、空氣質量等被呈現為流動的作品形態，這可以使人們在人造空間中亦能體驗到自然生態。總體來看，整個作品融合了人類社會與自然生態圈，不僅擴大了藝術的物理尺度，也拓寬了精神尺度。作品《無限運動場》為呼吁人們堅持運動、保持健康而營造了一個更大尺度、虛實結合的運動場地。其利用射頻識別技術追蹤用戶的互動數據，并將之轉化為奔跑的動態影像來呈現在運動場上。由于作品的數據會不斷更新，誕生于其中的競爭心理會刺激用戶與作品的互動，進而引發參與者對自身生活狀態的反思。

綜上，當代公共藝術能創造、拓展一個新的公共空間，而藝術活動將作為一種情感紐帶來重新鏈接起各種關系，從而吸引人們自發地聚集在一起，共同參與藝術的“發生過程”并共享情感與經驗。

三、全新之“看”

當下的人們需要思考如何與世界、他人產生精神上的聯結與共鳴。我們可以借助交互技術來實現多學科的交融，從而以超出日常的視角以及或微觀、或宏觀的狀態來重新探索生命的意義和自身的存在價值。當人們開始面對現實與理想的落差以及個人價值的實現與社會現實環境之間的矛盾等問題時，[7]當代公共藝術通過情感化交互理念的介入，可以給公眾提供一個觀看世界、審視自我的全新角度。上海劉海粟美術館舉辦的“療愈藝術”主題展覽開展了“情緒地圖：共享療愈藝術工作坊”“故事商店”“豆本工作坊”三項活動：觀者可以在“情緒地圖”中畫出自己身體的顏色，嘗試進行人與自我的交流，然后在“故事商店”向陌生人吐露自己的困惑，完成人與人的交流。“豆本工作坊”則以城市記憶為題，志在完成人與空間的交流。這個展覽營造出了一種全新的交互場域，即用藝術進入人們的內心世界，使人們由內而外地接納自己與他人，從而以一種開放的態度擁抱社會生活。

在不同的時間觀看交互性質的當代公共藝術作品，會產生不同的感受。在這里，觀看體驗不再是線性的時間流。人們可以在互相交錯、纏繞的時空網絡中遨游。[8]技術的加持也讓時空的概念不斷衍生，當代熱點話題“元宇宙”的出現便是一個例證。它將時空、視覺、觸覺以及思想意識重新組合，給予審美客體自主控制權，以此構建出全新的觀看方式與習慣，使觀者與作品之間建立起獨特的記憶關聯。同時，客體的參與過程也是作品的一部分，而作品的形態也會隨著這種參與所產生的數據而實時改變。這種非線性的思考過程改變了以往的審美體驗。在可見的未來，交互視角下公共藝術的發展也會呈現出更加多元的態勢。

四、交互視角下公共藝術的未來

（一）技術的“溫度”

如今，人們的生活與思考模式發生了改變，因而心理建設層面的訴求變得更為普遍和迫切。具有柔和力量的藝術的介入能緩解人們抑郁的情緒，達到撫慰創傷的目的。藝術是直指人心、服務人心的。公共藝術作為連接個人情感與社會共同情感的重要媒介之一，在新媒體技術的支持下，能為沉浸其中的人們帶來極高的情緒價值。可以說，通過交互裝置藝術來對人們進行積極的心理引導是可行的。創作者可以通過作品來呈現一種治愈關系，讓觀者在無意識的體驗中產生共鳴，從而進一步感知自己的內心世界與真實需求。

在當代社會，人們比以往更加渴求簡單的快樂。故此，公共藝術創作者往往會以一種自然的交互形式和更有趣的方式來讓參與者在低防御狀態下進入“藝術產生”的過程之中，從而放下心理負擔，全身心投入體驗，實現心靈的治愈。作品《蒲公英項目》（Dandelion Project）正是一個共享情感的媒介。世界各地的人們可以通過“吹蒲公英”這樣一個帶有童年記憶的交互動作來向世界發出自己的聲音。這種互動方式無關語言也無關人種，而且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使世界各地頃刻間便能撒滿象征祝福與祈愿的蒲公英。治療人心的常常就是一朵小花而已。花開了，既代表春天的降臨，又代表希望的到來。公共藝術的開放性使藝術療愈項目不斷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使得人們的生活方式得到了重塑。所謂美在日常、美在生活，公共藝術對心靈的撫慰是一種永恒的精神動力。

（二）“儀式化”的交互藝術

公共藝術是從現實的物理場通往精神的心理場的通道。交互技術的介入使觀看、體驗、影響三種行為得到融合，從而形成了某種具有儀式感、溝通記憶和情感以及虛擬想象的場域。藝術喚醒了人們古早的記憶，并使其延伸到未來。從古至今，生產形式和生活方式一直在發生著變化。同時，每個地方孕育的地域文化以及文化衍生的公共情感都在被特定的儀式符號所闡釋著。人的情感寄托在儀式符號中，個人與集體的感性意識與情感體驗也通過特殊的儀式符號進行流通。因此，人們對儀式符號能產生認知上的共鳴。公共藝術也是一種獨特的具有儀式感的符號與媒介，能使人們暫時從浮躁的當代社會生活中抽離出來，重新進入儀式的活動場域中，串聯起流動的記憶。在互動體驗過程中，個人與群體之間的情感紐帶變得更加清晰，并且這種流動的情感能進一步傳遞和延續。

哈里森在《古代藝術與儀式》一書談及了“集體性”與“情感體驗”在儀式活動中的重要意義。行為藝術也廣泛運用了群體性參與這一方式。行為藝術家斯賓塞在赫爾的城市中心開展了一場名為“藍色志愿者”的公共行為藝術創作。他邀請參與者將自己的身體涂成與海洋一樣的藍色，希望以這種方式來隱喻海平面的上升。這一行為吸引了3000多名參與者，引起了不小的社會轟動，具有藝術價值與現實意義。[9]如今，交互的介入進一步強化了儀式感。在觀眾參與互動的過程中，個人情感會融入作品并與群體情感產生呼應。團隊實驗室（TeamLab）的作品將漢字作為具有儀式性的情感符號，引導人們通過觸摸和組合不同的漢字來探索漢字背后的故事。每一個漢字都是一個獨立的精神世界，而漢字的組合也可以衍生出新的關系和場域。漢字與人一樣，不僅受到空間的制約，還被其他漢字所影響著。在作品中，漢字與漢字之間既存在關聯，又互相排斥，如“風”吹過，“花”和“葉”便會受到“風”的影響而飛散，就像真實的自然風景一般。每一個漢字看似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實際上也被整體的關系所纏繞，正如個人之于社會。

（三）永恒的主題：“人即自然”

在當代公共藝術創作中，創作者逐漸將人這一主體置于自然化的語境發展模式中，以一種更加主動、謙遜的態度進行根植于現實的討論。這其實是以一種將主體身份融入自然的創作模式置換了由上至下的權威式敘事方式。從前，人們依靠對自然的索取來滿足自身的生存和發展需求。隨著科技的發展，人類開始試圖征服自然。因此，如今的我們需要重新思考科技與生態的關系。交互式的公共藝術便是連接自然生態與現代科技的方式。張瀚謙的作品《墨黛竹虛》是以63支墨竹組成的竹林。以碳排放數據驅動的暖風裝置能夠使墨竹變色，觀者的觸碰所帶來的溫度變化亦能改變竹林的面貌，這也象征著人類活動對周遭環境造成的影響。作品在引導人們進行反思的同時，也在探索著未來人與自然共存的可能。作品《虛極靜篤》則警告人們不要被技術本身所控制，而是要使自己進入“虛靜”的狀態，嘗試從東方哲學視角觀察萬物的生長及變化。

如今，人類已經從一開始對自然的探索與好奇轉變為對自身在自然中所處位置的重新審視。也就是說，人類正在打破場域與生態圈的限制，重新定義“人”的概念。然而，生存并不像《三體》中的“黑暗森林法則”般是通過破壞其他生命而實現的。隨著地球環境的不斷惡化，我們需要在仰望星空時，透過對生命的觀察以及對自然的反思來對當下的生存環境展開深入思考。

未來的公共藝術并不會是某一個藝術實體，而是公眾和城市間形成的情感場域，是人與自然間互相協作的紐帶，也是人與人、人與社會共同合作形成的向心力場域。“藝術的取向和其能達到的效果依賴于它所處的時代，最高級的藝術形式是那種有意識地將當代問題千百倍放大的藝術。”[10]交互技術的介入使藝術的發聲變得更有力、更深入人心，公共藝術與技術的結合也柔化了科技的棱角，從而在某種程度上消除了科技的冰冷感與距離感。交互視域下的公共藝術設計是精神的凝固和對時間的雕琢，是人與自然關系的重塑。

注釋

[1]鄭林璐，朱海昆.公共藝術的存在與場所的互動價值研究[J].前沿，2013（20）：180-181.

[2]馬欽忠.公共藝術基本理論[M].天津大學出版社，2008：8.

[3]溫洋，汪芷萱.公共藝術的交互關系現狀及其發展[J].設計，2017（19）：52-53.

[4]張牧.新媒體交互設計在公共藝術中的應用研究[J].美術教育研究，2017（7）：80-81.

[5]楊垚，權林玉.人工智能背景下交互設計在城市公共空間中的應用[J].居舍，2019（25）：105.

[6]徐聰，謝文婷.基于實體交互技術的城市景觀裝置設計思考[J].藝術科技，2017，30（6）：23-24.

[7]辛向陽.從用戶體驗到體驗設計[J].包裝工程，2019，40（8）：60-67.

[8]楊隨先，劉行，康慧，李晴.互聯網+智能設計背景下的交互設計與體驗[J].包裝工程，2019，40（16）：1-13.

[9]王峰.數字化背景下的城市公共藝術及其交互設計研究[J].江南大學，2010 （8）：24.

[10]張鋒，陳碩.多點觸控交互方式的回顧與展望[J].人類工效學，2010，16（4）： 76-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