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選取社會文化視角,在傳統文化、國家民族歷史背景以及社會經濟文化的流變中分析影響當前我國休閑體育發展的文化制約因素,從傳統文化傳承、工作—休閑二元關系和民族心理認同三個層面,分析制約大眾休閑體育參與決策與選擇的文化因素,并提出通過重視休閑教育、政府和市場行為維護休閑賦權,積極尋求當前促進大眾休閑體育參與文化制約突圍的路徑,重塑新時代中國特色休閑體育文化。
關鍵詞:休閑制約文化制約休閑教育休閑體育文化
Cultural Restriction and Remodeling of Leisure Sports in the New Er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Consciousness
SUN Xiaoyu
(Tianjin University of Sport, School of Social Sports, Tianjin 301617China)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culture,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cultural constraints that affect the development of leisure sports in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raditional culture, national historical background, and social, economic, and cultural changes. It analyzes the cultural factors that restrict the participation of mass leisure sports in decision-making and selection from three aspects: traditional cultural inheritance, work leisure dual relationship, and national psychological identity, and proposes to attach importance to leisure education The government and market actions maintain leisure empowerment, actively seek ways to promote the participation of mass leisure sports in cultural constraints, and reshape leisure sports culture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
Key Words: leisure constraints; Cultural constraints; Leisure education; Leisure sports culture
1問題的提出
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我國社會也逐漸步入了普遍有閑的時代,大眾參與休閑體育活動的群體和內容也日漸壯大與豐富,《“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的發布更是明確提出了到2030年實現5.3億人經常參加體育鍛煉的目標。但相較于休閑體育發展成熟的國家,國人在擁有更多物質財富和余暇時間的同時,休閑體育行為的決策和選擇以及余暇的善度也受到了來自我國特有的社會經濟文化發展歷程中的諸多制約,如何認識和克服這些制約,充分挖掘和弘揚中國特有的休閑體育文化,也成為了探索我國休閑體育健康持續發展道路無法回避的問題,促進積極健康的休閑體育行為更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主要矛盾轉化和中華民族體育文化精神傳承的現實要求。
2休閑制約理論演進過程回顧
2.1休閑障礙
有關休閑制約(leisure constraints)的概念最早源于20世紀60年代美國戶外娛樂資源審議委員會(ORRRC)進行的國家娛樂調查(National Recreation Survey)。該調查認為健康、時間、活動技能和設施等因素的限制都對戶外娛樂活動的參與有負面影響,但該調查報告中并未對休閑制約和障礙進行明確的界定。直到1987年,Crawford和Godbey在《重新思考家庭休閑障礙》一文中才對休閑障礙(leisure barriers)進行了界定并歸納為個人內在障礙、人際間的障礙、結構性障礙三類,其中個人內部障礙指個人內在的心理品質,如壓力、憂郁、沮喪等個人情緒或個人興趣;人際間障礙是個體間人際交往的結果,如缺乏同伴、缺乏家人支持、夫妻的休閑偏好不同等;結構性障礙是指影響個體休閑偏好和休閑參與的外部因素,如休閑時間、休閑設施場地、金錢等[1]。
2.2休閑制約
在休閑障礙概念化的基礎上,1991年Crawford和Godbey在《休閑制約的層次模型》一文中用“constraints\"替代了\"barriers”,三類休閑障礙也被修改為三類休閑制約,即個人內在制約、人際間制約和結構性制約,隨后又將其發展為休閑制約層次模型,指出三類休閑制約并非相互獨立,而是具有一定的序列層級關系,其中個人內在制約是直接影響個體休閑參與的最重要的因素,其次則是人際間制約和結構性制約因素,該模型也被廣泛接受,成為了用來測量休閑行為的重要框架[1]。
在充分肯定上述以北美休閑制約研究為代表的休閑制約研究成果的同時,也必須認識到這些研究更注重微觀個體的休閑認知,這種基于社會心理學的研究視角基本排除了對文化因素影響休閑行為的關注。但文化是人類活動的反映與記錄,并對人的行為加以影響,從而使其在自己的社會群體中行為得當。休閑制約因素的形成和人們對休閑制約的認識也同樣無法擺脫社會文化的印記,因此以文化為基礎的休閑制約研究應該植根于特定的文化背景。此外,西方發達國家物質環境優渥和個人主義價值觀突出的特點與我國國家民族經歷、集體文化特征、社會經濟發展等社會文化背景形成鮮明反差,單純依靠他們的研究成果來代表世界休閑制約的認識是片面的,更無法探索出適合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交融的新時代中國的休閑體育發展道路。所以本文試圖從傳統文化傳承、國家民族歷史經歷出發,在社會經濟和文化的流變中討論可能影響我國當前休閑體育發展的文化制約。
3新時代中國休閑體育發展文化制約的幾個主要層面
3.1文化傳承層面:傳統文化遺失與消費主義盛行下的文化制約
新中國成立初期曾經為迅速改變經濟落后的社會面貌,執行了以計劃經濟為基礎的高度集中的“總體性社會”發展模式,中國人的生產和生活都曾經呈現出集中化、統一化、均質化的特點,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宮廷休閑文化和士大夫階層所代表社會生活追求的休閑文化以及市井休閑文化,一定程度被勞動生產性活動所替代。人們頭腦中休閑的概念淡化,作為休閑重要形式和內容的體育活動,如廣播體操更多地被賦予了集體主義文化的特征,很多個人休閑活動的選擇,可能會遭到“缺乏集體主義觀念”的批評。這種將個人選擇置于集體主義對立面并等同于自私、享樂的認識阻礙著人們對休閑價值的認知和體驗。同時相較于個人主義文化影響下的人而言,集體主義文化影響下的人更強調自我批評,更重視努力甚于能力,更注重集體選擇。這種內省和對努力的重視也在強化著工作和休閑之間的失衡。盡管當今人們休閑體育活動的開展不會再有“脫離集體”的顧慮,但許多人已經變得既不能從傳統文化的繼承中充分領略休閑的價值,也不知道如何合理和科學地度過他們的余暇時間。
另一方面,從改革開放以前的物質匱乏到之后大眾消費的三次浪潮,我國已經進入消費社會。鮑德里亞的《消費社會》中提到:“消費社會是對消費品賦予過分價值的社會,人們總是把物用來當作能夠突出你的符號,或讓你加入視為理想的團體,或參考一個地位更高的團體來擺脫本團體,而它們原來的用途或功能則越來越難以解碼出來”。[2]在消費社會中,消費商品的關注點被更多地引向了被嵌入商品中的所謂品味、格調、階層等所暗示的商品潛能,消費者在這種暗示下,更愿意從其包含的符號象征意義在內的全部意義上去看待這個物品,甚至在使用價值和其符號象征意義中,更關注后者。我國現代意義上的休閑活動深受西方消費文化的影響,諸多休閑體育項目被賦予了財富、社會地位等符號意義,成為了人們在社會群體中進行身份構建和社會階層間區分的工具與標簽。在這一過程中,休閑體育的消費控制了人,人也淪為了消費的工具。休閑體育的內涵和本質被遮蔽則引發了許多盲目的消費。人們對于身體的認識從宗教靈與肉的視角和工業社會勞動力視角中,轉換到社會功能性物品,身體被過分賦予了“曲線、肌肉、性感”等魅力含義,商業宣傳更是簡單地將之轉化為對休閑體育服務的消費和物品的占有;此外自媒體發展帶來的人際交往的社群化,也助推著休閑體育成為一種消費時尚。在缺失休閑文化和倫理修養并對時尚盲目追求的過程中,則導致了感性沖動下諸多失當的休閑體育行為。這些年因缺乏基本運動技能和安全意識的戶外冒險造成的事故頻發,缺乏自律意識和道德規范的不文明休閑體育行為也屢見不鮮,這都嚴重制約著我國休閑體育的持續健康發展。
3.2工作倫理層面:“工作—休閑”二元對立觀念中的文化制約
余暇時間是休閑的重要前提,但單純的余暇時間增加并非意味著休閑活動的絕對增多。這些年諸如“過勞死”等工作和生活失衡的問題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工作倫理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勞動者在工作—休閑關系上做出選擇時所面臨的結構性制約。盡管東西方古代休閑文化的研究中,“理想的休閑比工作更為重要”的觀點得到了廣泛地認同,但在西方進入資本主義社會,人們卻對工作和休閑進行了重新的排序。部分學者認為在新教工作倫理的影響下,導致工作被放在首要位置,休閑僅被當作勞動力再生的手段。中國社會雖然未受到新教工作倫理的影響,但儒家思想對家庭責任、關系的倡導和對紀律、規則的服從,影響著人們更傾向于通過考慮背景和具體關系來采取行為,也更加重視依存和歸屬感,這種社會秩序也影響著一個人對“在余暇時間里哪些事情是值得做”的看法。休閑也就自然不能與勤勞肯干放在同一價值高度,甚至當休閑時間僅被滿足個人需求時,可能還會感到愧疚。由于休閑的參與是隨不同文化對其重視程度的不同而變化的,所以在“工作—休閑”二元對立的工作倫理中,很多人的休閑決策和選擇被置于工作之后。
3.3心理認同層面:民族奮斗精神和社會競爭中的文化制約
2020年2月2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統籌推進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工作部署會議上指出:“中華民族歷史上經歷過很多磨難,但從來沒有被壓垮過,而是愈挫愈勇,不斷在磨難中成長、從磨難中奮起”[3]。中華民族在這些困境中求生的經歷使中國人民也逐漸形成了一種深入骨髓的認知,即得以生存,唯有自力更生,這種吃苦耐勞的精神中潛藏著國人在歷史經歷中形成的對未來生存的擔憂與不安全感,“唯有努力勤勉才是安身立命的可靠手段”的認知在形成于國家歷史經歷的民族心理認同中根深蒂固,這更進一步強化了人們將工作置于休閑之上的意識。
當然隨著近些年社會環境的變化,特別是由法定節假日的增加、帶薪休假制度的確立、社會服務系統不斷的完善,人們的余暇時間似乎在不斷增加,人們雖開始強調休閑、家庭和生活的重要性,但勞動、工作、經濟價值創造的主導地位仍然沒有動搖,很多人依然掙扎于平衡工作與生活的關系,休閑的決策選擇實則受到不同程度的抑制,仍有許多人會把不參加休閑體育活動歸因于缺乏時間。而要解釋當下國人的余暇減少,就要以過去數十年間的社會巨變作為參照。中國的經濟、政治格局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依然發生巨大轉變,國人從社會經濟發展中受益的同時,也正因社會快速變化而感到焦慮。許多家庭中孩子本該在休閑體育活動中獲得個性發展,卻在升學目標指引下和基于社會地位成就的人生規劃中,被剝奪了休閑的權力,余暇被與學業或特長發展的活動占用。而成年人迫于競爭和工作的壓力對休閑時間的犧牲,也進一步導致了其在家庭休閑活動中的缺位。被空前發展機遇和競爭壓力裹挾的人們盡管可能認可休閑體育活動的益處,但現實選擇一旦出現沖突,很多人會優先考慮財富創造和職業發展,更具經濟價值的活動在個人家庭生活和社會集體選擇中占據更重要的位置,休閑則退居其次。這種選擇表現出的是國人對休閑價值認知的普遍不足,正像格拉齊亞指出的:休閑已經遺失,剩下的只是自由時間,自由時間只是讓人們在工作之后恢復精力[4]。
4新時代中國休閑體育文化制約的突圍與重塑
4.1在文化自覺中復興傳統并重塑新時代中國特色的休閑體育文化
由于受到來自全球化和消費主義文化傳播的影響,加之傳統休閑體育文化的遺失,當今中國的休閑體育已經遠非一個本土化的文化產物,休閑體育文化發展正面臨著去歷史化和思想化發展的風險。如果失去了精神依托和心靈歸附,中華民族的休閑體育文化的個性、特色、優勢將會在文化的自我迷失中消泯殆盡,最終成為無根的文化浮萍,淹沒于多元休閑體育文化并存與競爭的世界格局中。新時代中國特色休閑體育文化的重塑不僅表達著對傳統文化傳承的擔憂,更揭示了維護國家文化安全和鑄就民族靈魂所面臨的挑戰,其不僅關乎我國休閑體育的健康發展,也承載著中華民族樹立文化自信的責任與使命。
重塑中國休閑體育文化離不開文化自覺,中華民族需要對自己的休閑體育文化的來歷、形成、特色和發展趨勢尋根,發掘其優秀內涵與民族特色。同時也要清醒地意識到,對傳統休閑體育文化的挖掘繼承不是簡單的文化復舊,也無法要求人們完全復刻古人的休閑體育生活。這種對傳統的回溯也不是排斥多元文化,而是在世界文化交流與互鑒中加強重塑中華民族休閑體育文化的自主能力,在多元文化世界中確立自己的位置。作為一個歷史悠久、文化和自然資源都極為豐富的發展中國家,應該思考如何將傳統元素融入現代人的休閑體育生活,倡導富有自身特色的休閑體育活動,重新掌握表達中國自己的休閑體育文化的話語權。
4.2高度重視休閑體育教育推動國民休閑體育理念的形成
美國學者布萊特比爾指出:如果我們想要休閑,應當先接受休閑教育[5]。當前諸多文化制約現象也反映出了國人對休閑體育功能與價值認知的明顯不足,而這種現狀的改善需要休閑體育教育幫助人們樹立科學的休閑體育觀念,讓人們充分認識休閑體育的價值和意義、了解其如何影響人的生命質量,學習和提升休閑體育參與和欣賞的能力,提升休閑體育價值判斷與選擇的能力,并最終形成休閑體育的生活方式。
目前盡管我國已經在學校體育改革領域中進行了豐富的實踐與研究,但校內的休閑體育教育仍存在諸多不足,校外社會和家庭的休閑體育教育更是差強人意,所以首先需要構建休閑體育教育的有效場域,無論政府、教育部門、商業機構、志愿組織、社區都應成為休閑體育教育理念的啟發者和傳播者;其次休閑并非脫離教育獨立存在,其可以成為教育的活化劑,教育主管部門應借鑒休閑教育成熟發展國家的成功經驗,有效地把休閑體育整合進學校體育;此外應明確不同人群休閑體育教育面臨的具體問題,進而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和手段,為相關教育政策的制定提供堅實的數據支持,以提升政策制定和執行中的科學性和可操作性。
4.3轉變政府職能推進休閑賦權,改進市場供給提高產業發展質量
各級政府和市場組織也應通過政策的制定、公共或商業休閑體育服務的提供進一步推進休閑賦權,提高休閑體育產品服務供給質量和消費體驗。首先,各級政府應強化保障和促進休閑體育活動是政府職責所在的認識,即使在地方財政和經濟發展的視角下,也不應忽視休閑體育作為公民權力與消費者權力的平等性。其次,各級政府應該高度關注深度休閑在社會問題治理中的積極作用。深度休閑是指在非工作的情況下,有系統、有計劃地從事業余、嗜好或者志愿者活動,投入和事業一樣的專注,并借此機會獲得、展現特殊的技巧、知識和經驗。在生涯性的深度休閑過程中,個人可以獲得積極的情感體驗,如自我提升、自我實現、自我滿足與自我表達等收益,其在社會行為參與中也更具道德感、獨立和自律。對許多沒有機會從事創造性或令自己滿意的工作的人來說,深度休閑是他們獲得身份感和自豪感的來源[6]。各級政府應該認識到休閑體育的發展可以將管理和控制的權力從社會組織有效讓渡給個人,通過休閑自由和自治的價值,輔助社會管理職責的履行。此外,應對休閑權利保障相關法律政策的執行與落實給予強有力地監督,如保證帶薪假期、休閑體育場地設施使用等直接關系到休閑時間和空間獲得的制度的執行與落實,避免紙上權力。另一方面,應該冷靜地看待和思考休閑體育市場的快速發展,避免以消費為中心的西方發展模式成為中國休閑體育發展的范本,在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和豐富產品服務的供給的同時,應該始終遵循其緣起于人們休閑文化精神需求的基本邏輯,才能切實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
5結語
進入新時代,通過休閑體育教育、休閑賦權和休閑體育文化的重塑,探索出適合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交融的中華民族自己的休閑體育發展道路,使立基于中國傳統文化并在國家民族歷史經歷流變中形成的中國休閑體育文化,在新時代中煥發生機與活力,是文化強國和體育強國建設的必然之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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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21年天津體育學院教育教學研究課題“基于OBE理念的《休閑體育概論》課程建設研究”(20210009)
作者簡介:孫曉宇,(1979-),女,天津,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為休閑體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