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紀念的生活點滴

01

寫在媽媽的生日

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可是沒有蛋糕，也沒有人為她點燃生日蠟燭。兒孫都在遠方，她是不是有些傷感？

媽媽真的有些衰老了，最近總是在氣喘，我在電話里都能聽到，她的呼吸是那樣的急促。她在接聽電話的時候，只是說了兩句話就掛斷了。我知道她是怕自己的身體狀況影響我的心情，媽媽總是這樣為兒子著想。

記得，那年春節臨近的時候，我為了掙取學費，要離開家的時候，媽媽也是今天這樣的傷感，可那時媽媽還很年輕……

媽媽是杜爾伯特農民的后代，是一名本真、淳樸的蒙古人，她沒有太多的夢想，如果有那就是希望我和弟弟能好好學習，努力工作，做一個有用的人。媽媽沒有讀過太多的書，她寫自己的名字都是歪歪扭扭的，可她教會我們誠實、善良，要挺直腰板做人；還要求我們勤奮、自強，告誡我們做人要言行一致，杜絕懶惰、貪婪。

媽媽很少訓斥我們，動手打我們的事情基本是爸爸來做。也許在她眼里，我們做什么都是可愛和正確的；印象里媽媽對我表現出威嚴的事情很少。只記得7歲那年，看到鄰家孩子吃白米飯和饅頭的時候，我帶領哭鬧的弟弟抗議，引起了媽媽的憤怒。她用溫暖的手狠狠“修理”了我的奢望，從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一些道理。

媽媽是個愛干凈的人，掃過的院子沒有一個草棍，我和弟弟穿的衣服總是帶著一種清香的味道，家里的被褥總是隔一段時間就要拆下來清洗……

那時候，家里有十幾頭牛，我和弟弟正是撒尿和泥玩的年紀，我們和那些牛一樣沒有什么衛生意識，媽媽為了干凈，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汗水。

這么多年過去了，媽媽總是不放心我和弟弟。我要做爸爸了，她提前來為孩子做好衣服，看著她的孫子出生，照顧讓她做奶奶的兒媳婦。看我和老婆忙，她干脆把孩子接到了胡吉吐莫鎮去照看。弟弟要二胎，她奔赴廣州，一住就是三個月。

弟弟在南方拼闖需要錢，她和爸爸變賣了所有家產把錢郵寄過去。弟弟在廣州深圳的工廠里忙得顧不上家，他們干脆跑到那里。天生怕熱的媽媽，在那炎熱的城市堅持了三年，等弟弟有了自己的一份產業，她說什么都要回到杜爾伯特。她說，她喜歡杜爾伯特家鄉的空氣，喜歡家鄉的水土，喜歡村子里的幽靜……媽媽，此刻您在想什么？您是在想兒孫，還是在想逝去的時光？

也許，您在回想饑荒里失去的親人；也許，您在回想改革開放后人們的幸福和期待！您和爸爸兩個人的年齡加起來比一個世紀都要長許多，您真的不要再去想太過久遠的事情了……

媽媽啊，您太累了，就不要再飼養什么牛羊了，也不要再想著為兒孫積攢下什么財富，晚輩們在您那兒得到的已經足夠多了。祝福天下的媽媽們，吉祥安康，幸福快樂。

02

老婆不在家的日子

老婆放暑假，學校組織她們到昆明、大理等九個城市去旅游，這是她盼望了很多年的事情。她為此準備了好些天，除了沒有把家里的床、被褥等日用品帶上以外，還把我和兒子留家了。

結婚十年里，雖然沒有讓樓下的人飽嘗噪聲的摧殘，但時而發生的爭吵和對舊家具的破壞行動，也著實讓他們經受過心理上和生理上的折磨。人都會有自己的個性，越是親近的人越能看得清楚，特別是自己的另一半體會更深。

其實，夫妻之間一個“發瘋”的時候，另一半能默默地傾聽就是一種忍耐；一個摔上房門走遠的時候，另一個能打開客廳的燈等著對方回來，就是一種寬容；只要爭吵后能手拉起手走下去，這樣就已經是和諧美滿的婚姻了。

老婆出行的第三天夜里，我早沒有了重獲自由的欣喜。月光照在床頭上懸掛的結婚照上，照片里經過化妝師整修后的樣子，自己看來都有些許陌生和迷茫，但能把穿著婚慶禮服的照片掛在床頭也非輕而易舉。

走進結婚照里的男女，在邂逅之初，男人感覺自己看到了可愛的灰姑娘，女人則認為自己遇到了白馬王子。熱戀時節，男人眼里的對方是美女西施，女人看到的對方是玉樹臨風勝潘安。當孩子出生后，男人放下手臂成為拉車的牛，而女人則演變成自動洗衣機。

相互依偎行走著的夫妻，待到兩鬢白霜時最終還是要分開；若剩下的那一半還能在無人的夜里，默默念叨著另一個人的名字，那這一世夫妻也算幸福美滿，沿途發生多少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路走了過來。我這樣開導著自己，慢慢地睡著了。

老婆出去旅游快十天了，她藏在家里各個角落的字條陸續出現，上面的內容有的是關于孩子的喂養方法，有的是關于親人的生日如何打點。她學著諸葛孔明的樣子，展示著決勝千里之外的智慧，是怕我輕視了她的能力，還是怕我毀掉她多年經營的基業？

兒子要去接、飯要做、衣服要自己清洗、家里要打掃，我怎么能忘記她這個“不要報酬的女工”？回想著自己的過去，時間洗刷了很多曾有的浪漫溫馨，婚后的生活變得單調而準時。每一天都仿佛在按照某個公式演算著一道道雷同的習題，又仿佛是那刻板的鐘表，雖然在行走，但毫無情感。

我躺在床上看著老婆發來的短信，手指按到的地方出現了不同時間和不同的內容。她在家的時候給我發的短信，大致是問我什么時候回家，能不能接孩子，想吃點什么；而她出去這幾天短信的溫度漸漸提升，看了雖然不至于眼放綠光，但確實有些心跳。

我紅著臉猜測她也看到我的字了，我在為她買的化妝盒里放了字條，那上面寫了我的希望和想法：“外面的景色很美，但你終歸還是要回家，我和兒子永遠歡迎‘迷途知返’的游子！”

夫妻之間的忠誠是必須的，可最純的黃金也到不了百分百，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時代永遠一去不回了。男人和女人畢竟同在天地間，根本不能徹底隔絕，誰也不能把自己的另一半放到火星上。愛她就給她自由，無論科技如何發達也無法監控人們的內心世界，拳頭抓得越緊，他手里的沙子流失得越快。我這樣安慰著自己，漸漸地又沉沉睡去。

老婆不在家半個多月了，我早上醒得越來越早。每天看著朝陽透過窗簾的時候，默默盤算著她還有多久能回來，然后拿起準備好的刊物或者書籍看上一會兒，這是她不在的時候代替我們晨聊的辦法。

那書上描繪的事情，讓我無法繼續安臥下去；我一邊唱著社會主義好，一邊叫醒流著口水仰面大睡的兒子。“讓我再體會一下你早起造飯的快樂吧，老婆！”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清洗著昨天積累下的碗筷……

老婆回來的前兩天，我請了家政，讓她們徹底打掃了我和兒子的戰場，還把所有的臟衣服放在洗衣機里洗了一個晚上，弄得樓下一直敲打暖氣管才停。

老婆要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我帶兒子去游樂場玩個盡興，兒子笑咪咪地說：“爸爸真好，要是我媽能晚幾天回來就更好了，那我還能多玩幾次！”隨后，我倆相視一笑。

夜深了，期盼著老婆早一點兒回家……

03

我的醉美生活

我是一個年近半百的小老頭，蒙古人，身高接近180厘米，近視，不算胖，但也不瘦；腹部可能是地球引力的緣故，有一點兒下墜膨脹，按妻子的說法是，貌似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我沒啥特別的愛好，喜歡聽歌，沒事愛寫點文章，也喜歡跟三觀接近的人一起喝酒，但酒量一般。很多時候，感覺自己暈了，即使是兩個人喝酒，也會偷偷溜走，因此丟過衣服和手機；也因為醉了說錯過話，傷了兄弟間的情誼，留下不小遺憾。

貪戀杯中之物的人，回憶起來似乎沒有幾個是正面形象。張飛醉了總要鞭打士卒；魯智深醉了破壞生態環境，倒拔垂楊柳；高大上一點兒的是李白，醉了可以詩百篇……他們的結局似乎都不太理想。

我把愛喝酒定義為母親的遺傳，因為祖父和祖母都不喝酒。我的外公是蒙古人，高大、清瘦，他當過兵，后來回到老家做了裁縫。大舅結婚后不久，他病故了，外公一輩子節儉剛強，他不怎么愛喝酒，但能喝點酒。

外祖母也是蒙古人，沒怎么讀過書，沒怎么出過遠門，她見過土匪，偶遇過狼群，從舊社會走進新社會的她，迎來改革開放后，因肺心病去世了。記憶里，外祖母是瘦弱而倔強的，病重的時候，母親給她買的水果，她總是偷偷藏起來，等回家的時候，給舅舅家的孫子們分掉。她幾乎喝不了酒，只要喝一口摻過水的散白酒，臉頰就會在幾分鐘內，泛出紅暈，之后幾個小時都不會消退。

我從十四歲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每年的暑假都要到舅舅家去打羊草。夏日三伏天的烈日里，在遼闊草原上，握著長長的刀桿，奮力放倒身前的野草，是經常回放的夢境。每次醒來后，新鮮的青草氣息，依舊讓我久久回味。那時候，雙手總會被楊木刀桿磨出血泡，之后慢慢變成厚厚的老繭。待青草失去綠色，變成干草之后，父親會找來貨車，將這些草料拉回到幾十里外的家里。十幾頭牛一冬天的飼料，就此準備好了。

盡管如此，我18歲之前，冬去春來的時候，家里喂牛的草料仍會吃緊，我總會有一點兒小小的尷尬，因為父親需要拿出為數不多的工資，買一些草料喂牛；等我和弟弟漸漸高大、強壯起來后，能幫家里多做些事情，于是每年的三月左右，父親終于可以賣出去一些干草，填補家用。現在想起來，還有一點兒沾沾自喜呢！

暑假開始的時候，到舅舅家拼命勞作一天之后，二舅總會在我身前的飯桌上，擺上一個酒杯，給我倒上大半杯散白酒。我看著身邊的父親，拒絕著，父親也會說道：“還是個孩子，別讓他喝酒……”

二舅一臉的鄙夷，用帶著蒙語腔調的生硬的漢語說道：“干活的時候，沒看你，把他當孩子啊！喝酒的時候，你想起他是孩子了！”父親的臉有一點兒紅，不再說話。在二舅心里，酒絕對是好東西，可以減輕勞累帶來的渾身酸楚感，況且為家努力拼搏的男人，怎么就沒有資格喝點酒呢？

那時候，每年的春節，我都要和弟弟一起，趕著自家的毛驢車，穿上厚厚的羊皮大衣，頂著凜冽的西北風，走上幾十里地，去舅舅家給姥姥拜年。

在沒有電話和手機的年代里，拜年只能面對面，但沒有感覺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有多遠，想見誰，百里千里地奔波著，也從不感覺是浪費時間。

我偶爾喝醉的時候，眼前總能出現我大舅、二舅、三舅、老舅，還有其他家人們，團團圍坐在火炕上的場景———二舅拉著二胡，老舅拉著他摯愛的馬頭琴，三舅用可以穿透整個草原的、優美的蒙古長調，訴說著蒙古人對家鄉的熱愛與崇敬。

那一刻，大舅飼養的細狗趴在炕頭上，一動不動，眼睛時刻注意著每一個人。騎馬、打獵、養狗、射箭、拉馬頭琴、呼麥和喝酒，是我的舅舅們全部的愛好。大舅是四里八鄉的好騎手，曾經在全縣的那達慕賽馬比賽里，獲得過名次；從沒學過聲樂的三舅，歌聲嘹亮得能讓專業歌手點贊；老舅沒啥特長，但可以用兩只腿，攆著兔子在沒過膝蓋的雪地里，累得跑不動，束手待擒。

東北農村冬日的春節里，都是兩頓飯，早飯在九點左右開始，散白酒加熱后散發出的味道格外清香。大舅手指著酒桶用蒙語說著什么，我悄悄問微笑著的外祖母“我大舅在說啥”，她微笑著說道：“他說今天不多喝了，咱們幾個把那桶酒，喝沒了就睡覺！”

我從一臉稚嫩，到幾天不修飾的一臉胡須，再到肚子漸漸變大、眼睛花了，唯一沒有變的就是喜歡白酒的醇香和清冽。酒讓我結識很多兄弟，有的甚至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們的QQ或微信頭像至今仍在好友通訊錄里閃動著。

有人因為酒變得輕松，有人因為酒變得熱情，敢于吐露心扉，偶爾也能遇到，因為酒變得勇敢的人。這些年，身邊攢了一些酒友，他們有的喜愛書法，有的可以毫不疲倦地說三個小時的莊生夢蝶，有的可以深情地誦讀唐詩宋詞，還有的可以一直沉默傾聽，從始到終不說一句話。

酒像是水，但又不是水；發明酒和釀造酒的人，都沒有期望酒可以改變世界；然而，有人用酒來做菜，有人用酒來殺死病毒，有人用酒來聯絡情感……男人高興和不高興的時候，似乎都想喝點酒。如此看來，酒對凡夫俗子的吸引力，應該是史上最持久的了！

沒有酒的日子，我總感覺缺點什么。有一次喝醉了，我對兒子囑咐著：“兒啊，你以后要少喝酒，你出生的時候沒有百鳥朝鳳，也沒見霞光萬丈，你媽也沒懷你三年零六個月，做人得靠自己，不指望沾你的光……”

我見他有一點兒不屑的樣子，悄悄退了出來，其實還想對他說：“兒啊，我此生注定就是個鄉野村夫，能理直氣壯地活下去，最后可以心安理得，就算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