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邊：舊油庫大變身 杭州小河公園的工業遺韻和美學姿態

杭州小河油庫，是新中國成立后浙江省建設的第一座油庫，歷史意義非凡。時光流轉，小河油庫遺址迎來全新升級，日本知名建筑大師隈研吾親自操刀改造，將油庫歸還于自然，展現昔日工業之美。如今，小河油庫變身小河公園，為杭州市民創造了不一樣的生活體驗。

在京杭大運河、小河、余杭塘河三河交匯處，幽靜的小河公園坐落于此。曾經，這里是新中國成立后浙江省建立的第一座油庫——小河油庫。歷經三年改造，溫情的老物件變身為設計感十足的藝術裝置，老舊的油庫成為了大眾可以親近與觸摸的公共藝術場所。

初見小河公園，便能感受到新舊相融的視覺沖撞感：歷史留存的剛毅，自然和諧的詩意，與運河中緩緩穿行的船只，交織成曼妙的人文樂章。

小河油庫的“高光時刻”

20 世紀50 年代，柴油、煤油是我國的重要物資，倉儲的必要性不言而喻。小河公園所在地因位于京杭大運河、小河、余杭塘河三河交匯處，擁有運輸和倉儲的地理優勢，成了重要的工業發展戰略要地。1951 年6 月18 日，主要用于存儲、收發柴油和潤滑油的中國石化浙江杭州石油小河油庫，經中央貿易部批準后正式成立。

隨著全國原油產量逐年增長，小河油庫的規模也持續擴大，從三級庫升級為二級庫，年吞吐量最高達56萬噸，可謂是油庫的“高光時刻”。作為大運河杭州主城段唯一的油料庫，它承擔著為杭州城市工業生產“輸血”的使命，是杭州及周邊地區油品供應的“大動脈”。但隨著社會進程和城市圈的擴大，原市郊的地理位置逐漸成為居民生活圈，油庫的功能漸漸淡去。2010 年，油庫中已使用近五十個年頭的三幢倉儲房、一個露天鋼混構筑物和三只油罐被列為杭州市第五批歷史文化保護建筑。在中國石化搬離后的2019 年6 月5 日，小河油庫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不再承擔任何存儲功能，全面關停。

那些曾經輝煌而今衰落的時代印記，爬滿青苔的樓梯和散落一地的磚瓦，如同老人臉上的皺紋，訴說著過去的輝煌。破損的屋頂中透出一縷陽光，小樹和藤蔓在房間里頑強生長，帶來了新的生命與希望。如何讓“老地方”散發出“新氣息”，讓舊文化與新生活跨時代地疊合與共生，成為城市更新的終極目的。

小河油庫全面關停的同時，小河公園改造方案競賽也拉開帷幕，最終，隈研吾建筑都市設計事務所拔得頭籌，這片廢棄的工業用地將被重新利用，變身為一個全新的多功能市民公園。

讓人工景觀回歸自然

面對占地約5 公頃的廠區，隈研吾首先將其劃分為倉庫文藝展區、文化創意區和景觀碼頭區三大區塊，并以銀色的網狀頂棚串聯三個區域。工業風的銀色鋼鐵與油庫的復古紅磚墻面相結合，既保留了原始的粗糙美感，又兼具時尚的未來科技感，令人十分震撼。頂棚除了連接作用外，更在相對低矮且水平擴展的環境中，以約10 米高的姿態向外延伸，吸引著四面八方的游客與市民。覆蓋在頂棚上的透明薄膜，不但能遮風擋雨，還能透過溫暖的陽光，為市民和游客營造出漫步林間的光影體驗，豐富開放空間的趣味性。

保留老建筑原有形態、結構和工業痕跡的同時融入現代元素，塑造屬于小河公園的獨特性，是隈研吾設計的重點。公園里最引人注目的“油罐燈籠”，由保留下來的工業油罐，經改造加固和翻新，和新建的油罐一起，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油罐外墻上設計了上千個大小不一的孔洞，白天站在油罐內，墻壁上的圓洞透入的日光如繁星閃爍，向外望去，一個個圓洞又像是相機鏡頭，定格了公園內以及運河沿岸的風光，讓原本單獨存在的油罐、倉庫與周邊晝夜奔騰的大運河串聯起來，相通相融；到了晚上，油罐里的燈光被點亮，站在室外觀看，一個個油罐又好似奇幻可愛的燈籠，這也正是“油罐燈籠”名字的由來。

隈研吾認為，建筑的意義不是在環境中標新立異，而是褪卻光環后，仍能以低調且隱于環境的“弱姿態”，令人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帶著這樣的視角觀察小河公園會發現，呼應倉庫的半鏤空波浪幕墻、河邊起伏的L形鋼柵欄等局部元素，再到頂棚和步道，以及充斥在整個公園的圓形符號和曲線，都是隱藏在場地中的“彩蛋”設計。在設計中被大規模使用的耐候鋼，能起到保護倉庫建筑的作用，而其獨特的紅棕色銹跡，更是和“紅磚”“歷史”產生了有趣的對話，與裸露的灰色混凝土一起，再次放大了場地獨特的工業特征。西面露天倉庫的屋頂和粗壯的梁柱被保留下來，改造成了排布著睡蓮葉般圓形浮石的“花階浮亭”，如今成為小朋友們納涼玩耍的天堂，其下沉式集水區的功能，更體現了環境可持續發展的主題，成為建筑設計的點睛之筆。

一個舒適的公園，植物也是重中之重。小河公園的植物，和常規景觀栽植的植物不太一樣。除了被保留下來的高大香樟樹，新栽種的植物多為水杉，依循了新自然主義生態的選擇邏輯。新自然主義生態，指在公園里模擬自然植被的分層結構和功能，遵循植物界生物鏈的“社會學”競爭關系，讓人工景觀回歸自然。如此手法，不僅使公園里的植物種類豐富、高低錯落有致，它們恣意生長的狀態，也變相營造了一種荒野之美，和衰敗的工業遺跡相映成趣，讓公園四季有了顯著的區別。

身為日本建筑師的隈研吾，還在小河公園中穿插了庭院小徑，搭配月見草、宿根福祿考、柳穿魚、矢車菊、射干、羽扇豆等不同層級的植被，日式庭院和花園的雅致氛圍包裹柔化了剛硬生冷的工業痕跡。夏日一至，小河公園就被綠意點綴，河岸綠道、生態花溪、林間小徑、綠植旋梯，還有在油罐燈籠旁旺盛生長的各色花朵，都讓它呈現出勃勃生機。

這些看似柔弱、不搶眼的巧思，都服務于“將建筑放在環境配角位置”的核心宗旨；微介入的手法，有別于傳統意義上的建筑設計，造型與高度都順應且消隱于環境中。值得注意的是，隈研吾的設計將停車場隱藏在公園底下，并結合油罐和步道，不僅解決了城市停車空間匱乏的問題，連帶形成的下沉圓形階梯廣場、景觀小坡與步道，創造出層次更豐富的動線和視野。相較于在邊上拔地而起一個巨大的停車場體塊，像這樣以低調謙遜的姿態讓小河公園重新介入城市生活，也是整個改造項目的一大亮點。

工業遺產再造“解壓”新地

隈研吾的設計與改造，生動地詮釋了如何讓歷史建筑承載當代生活，以最樸實無華的方式為城市公共場所賦能，讓城市記憶融入市民及游客生活。建成后的小河公園和大兜路、橋西、小河直街，一同組成了大運河歷史文化街區，運河的水域搭配景觀綠化帶，進一步提升了周邊沿線居民的生活。

當然，在優化生態和美化街區使遺跡重生之后，如何轉化其價值，才是公園應該考慮的長遠問題。單純的工業遺產只能服務部分群體，并不能讓城市記憶融入市民及游客生活。相較于純粹的保護，合理地結合文化、藝術、娛樂等生活業態，才能彰顯遺產的歷史文化價值。

為此，杭州運河集團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杭州的人文和歷史交融為基底，為小河公園設置了“食、游、購、娛、體、展、演”等多元化的生活和消費場景。多功能交匯的現代商業運營布局，不僅對工業遺產保護性開發所投入的資金有了實質性的回報，更使公園不至于淪為一塊草地般閑置的窘境。將功能定位為更貼合民眾需求的公園，而不是普通的文創園區，也是小河公園在開放后瞬間成為市民假日首選去處的主要原因之一。在曾為露天倉庫的“花階浮亭”聽一場戶外音樂會，或是漫步在“云棚廊架”下享受午后愜意時光，都能令市民們短暫地忘卻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煩惱。

公園開放后，歷時8 個月的規劃，小河公園的藝術文化業態終于在2023年6 月30 日開啟了試運營，欲將小河公園打造為“音樂+ 生活+ 旅游”的公益性文化旅游綜合體。試運營的內容分為四大板塊，位于中間靠河岸的一號倉庫，與爵士黃樓合作，以爵士、搖滾、民族、新古典等多類型的獨立音樂為主體，打造展現當代音樂和聲音藝術融合的“河方音樂藝術空間”，并與對面的露天倉庫夢幻聯動，營造室內外一體的音樂饗宴。

靠近南側的三號倉庫，則和有耳文化合作，打造“大盒沉浸藝術中心”，他們曾出品及制作了《極夜》《燎原》《西溪夜宴》《花好月圓》等多部優秀作品，更獲得過2021 年杭州市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杭州十大文創新勢力稱號、連續兩年包攬大麥網全國話劇音樂劇冠亞軍等榮譽。在這個沉浸式音樂劇與話劇日益受到大眾青睞的時代，平日下班后，和青年舞者演員們，在小河公園來一場沉浸互動，不失為一種“解壓”的好方法。

半地下的一號油罐，引進了摩登主婦生活方式空間“M+”，販售文創、餐具、生活集選，提倡杭州生活新美學；位于北側入口的四號油罐，則進駐了“星巴克甄選店”。不同于常規門店，甄選店向來以打造高端咖啡和生活品位為主，從沖泡方式、環境體驗上給顧客帶來與普通店不同的體驗。無論人們是否喜歡星巴克，在這樣充滿“工業風”的環境下享受一杯咖啡的滋味，總是不禁讓人好奇。

如今的小河公園，既保留了工業遺產本身獨特的美，又有融入生活的功能業態。它不單單是一個公園，而是作為重要的城市樞紐，從文化、藝術、綠植與生活等角度，輻射與影響整個城市。

建筑的屹立，少則數十載，多達上千年，那些斑駁的刻痕，或材料更迭，或戰爭硝煙，只有游走在遺存的建筑之間，方能意會與感受彼時此刻的點點滴滴。青苔與銹跡猶如旁觀者，默默記錄著無法言表的每個瞬間。倘若有幸前往，不妨加入其中，一同成為“小河公園傳記”的一部分。

編輯+ 周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