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戰國古璽印是指戰國時期除秦國以外其他東方國家的官私璽印,是研究戰國歷史文化的重要資料。在前人研究的積累下,近年來古璽研究獲得了十足的進步,圍繞著錄、文字的考釋與形體研究、分域研究、綜合研究等主題,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對2017—2021年這五年間的古璽研究成果進行回顧和梳理,評介研究得失,便研究者全面了解和掌握最新的研究水平和動向,為未來研究提供參考。
[關" 鍵" 詞] 古文字研究;戰國古璽印;近五年研究
戰國古璽印指的是戰國時期秦國之外其他東方國家的官私璽印(秦印較為特殊,可延及漢初),對于考察先秦政治、經濟、文化、藝術等均具有很高的價值。宋元以降,古璽研究已走過數百年的歷程,近年來古璽研究更是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涌現出大量的優質論著,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也得到了很好的解決。以下從古璽著錄、文字考釋與形體研究、古璽分域以及其他研究等方面,對2017—2021年這五年間的古璽研究作一扼要概述,總結研究得失,以便學界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深入探索。
一、古璽的著錄
近五年的研究成果首推莫小不、江吟主編的璽文字書《璽文印典》。該書篇幅宏大,共收入9909方古璽,同時附有考訂較為完善的釋文,反映了古璽文字考釋與文獻著錄的最新進展。《晉系璽印匯編》是近五年分域譜錄的代表,全書分為印譜、文字編和異體字表三部分,共收錄三晉璽印6000余方,文字字形1.8萬余個,是研究晉系文字的重要資料。另一部重要的分域譜錄是胡長春主編的《戰國璽印(分域音序)》,全書以拼音為序,按照區系將9371方古璽分為齊、燕、晉、楚、秦及分域待考六系,書后附有所錄璽印的逐字索引表,可以兼做“古璽文編”之用。白於藍主編《先秦璽印陶文貨幣石玉文字匯纂》首次集中統一整理了先秦時代的璽印(含封泥)、陶文、貨幣和石玉四類古文字字形材料,全書按照《說文解字》體例編纂,每一字頭下分別標注各字形的出處、辭例、時代和國別等,為戰國古文字研究提供了豐富翔實的綜合性材料。《匋鉨室藏古璽印選》輯錄了尾崎蒼石所藏的200余方戰國官私璽印,是目前中國散佚日本數量最多的一批古璽印。
在此期間,一些博物館、高校、學者等近年來也匯編出版了其所藏、所見的各類璽印材料,或專收古璽,或兼收秦漢以下璽印資料,比較重要的有:《新見古代玉印選續》《盛世璽印錄續》(壹、貳)、《陜北歷史文化博物館藏璽印封泥選》《盛世璽印錄續》(叁、肆)、《鑒印山房新獲古璽印選》《鑒印山房藏璽印陶文》《戎壹軒藏三晉古璽》《倚石山房藏戰國古璽》《諸子徙信·燕趙璽印》《知還印館藏古璽印》《寧齋藏古璽印》《吉林大學考古與藝術博物館館藏文物叢書·璽印卷》《甘露堂藏戰國箴言璽全編(上、下)》《乾堂藏古璽印封泥輯存》等。
二、古璽文字考釋與形體研究
近五年的古璽研究以文字考釋為重點,但學者多不再拘泥于單純的文字解讀,更多的是有意識地結合傳世文獻以及其他考古資料,探討蘊含在璽文背后的史料價值。
李家浩的《鄂君啟節銘文中的“兔禾”》通過考察古璽文字加飾筆的規律和特點,認為鄂君啟節銘文中的“”當釋為“兔”而不是“象”,可備一說。鄔可晶、郭永秉《從楚文字“原”的異體談到三晉的原地與原姓》考察了見于楚簡和三晉璽印中用作“原”的“”字,為“原”字的后起形聲異體字。侯乃峰《戰國文字中的“阜”》認為見于《古璽匯編》0418、3850號等印文中的“倒山型”字應釋為“覆”,頗具新見。趙平安《談談戰國文字中用為“野”的“冶”字》結合《清華簡》等材料,考釋了見于古璽中從“土”從“爪”的“野”字,可看作是“冶”的異體。在這一時期集中對幾方古璽進行文字考釋的論文不少,亦不乏佳作,如:張振謙《齊燕璽印文字考釋三則》,尉侯凱《古璽印文字考釋四則》,李永軍、韓祖倫《曲阜石厚堂藏印考略》,湯志彪《戰國陶璽文字考釋十六則》,劉洪濤《古璽文字考釋四篇》,李春桃《吉林大學藏古璽印釋讀舉隅》,湯志彪《先秦璽印研究四則》等文章都言不虛發,各有所得。
三、戰國古璽分域研究
在整體討論古璽分域方面,肖毅《古璽文分域研究》堪稱是近年來古璽分域研究的代表,該書全面分析總結了燕、齊、三晉、楚四系璽印中由字形、銘辭和形制等反映出的地域特征,同時討論了璽文中涉及的自名、官名、地名和合文。徐春燕《論齊璽中古文字的運用——以徐鬯〈古璽印圖典〉為例》以《古璽印圖典》所收齊璽為重點,其他四系為補充,從本字、古今字、異體字、通假字四方面分析了璽印文字的規律,能夠為篆刻正確用字提供借鑒。除了上述整體討論古璽分域的論著外,更多學者是針對某一特定區系的璽印來討論其反映的地域性特征,研究對象以晉璽、齊璽為多,關于楚璽和燕璽討論相對較少。
近年來,三晉璽印越來越受到學者的關注,研究成果明顯呈上升趨勢,除了整體考察晉系璽印的總體特征外,更有學者細化到對三晉之下的韓、趙、魏三國以及周邊其他小國文字的考察。吳良寶《戰國時期三晉官印斷代舉隅》考察了魏、趙、韓各國官印,并結合傳世文獻及銅器、兵器資料,從疆域變遷的角度考察了部分官印的鑄造時間和使用時限,對古璽斷代研究亦具有普遍性的指導意義。施謝捷《“疋蔴嗇夫”璽別解》一文考證了三晉韓國璽印“疋蔴嗇夫”和“疋嗇夫”。徐在國《釋三晉文字中的“”及從“”之字》對三晉文字中從“”得聲的一系列文字做了很好的探討。鄔可晶《戰國時代寫法特殊的“曷”的字形分析,并說“”及其相關問題》考察了見于晉系璽印中的“曷”字,并討論了其形體源流。
齊璽的研究也十分引人注目。張振謙《齊系文字研究》收錄了豐富的齊璽文字材料,討論了齊系文字特有的文字構型特點和銘文格式。徐鬯《論齊系璽印的界定標準——以〈古璽印圖典〉為例》討論了齊系璽印分域的四個標準:國別、地名、出土地和齊系文字中的特殊字形、詞語、稱謂,可為界定璽印分域提供普遍的指導意義。呂金成《齊璽異形異構印風舉隅——以齊陶文為例》梳理并總結分析了齊璽中九種異型異構印風的表現形式。
關于楚璽的研究成果不是很多。近五年楚璽研究的代表首推邱傳亮《楚官璽集釋》,該書首次系統討論了166方楚官璽,展現了學術界對楚官璽研究的全貌,堪稱是一部關于楚文化百科全書式的論著。
專論燕璽的文章較少,代表論文有張振謙《齊燕璽印文字考釋三則》《燕璽殘字考釋五則》等。
四、戰國古璽的其他方面研究
近五年除了對戰國古璽進行著錄、文字考釋、分域研究之外,也有相當數量的論著綜合考察了各類官私璽印所反映出的官制、地名、人名等信息,古璽研究正朝著多角度、全方位的方向蓬勃發展。
古璽文字是戰國文字的大宗,關于璽文的綜合考察,多散見于各類古文字研究論著之中,如袁瑩《戰國文字形體混同現象研究》、周波《戰國銘文分域研究》、孫合肥《戰國文字形體研究》等。相比之下,將古璽作為一個獨立對象進行綜合考察的論著并不是很多,具有代表性的有周曉陸《考古印史》。該書運用考古學的方法梳理了古璽的分期,介紹了古璽的分類、材質、制法、印面、用法及其鑒定、辨偽等內容,尤其是在鑒定和辨偽兩方面對于古璽研究具有很強的實用指導意義。
職官制度方面,程燕《戰國典制研究職官篇》一書收錄了豐富的官璽材料,是研究戰國職官制度較為重要的工具書。趙平安《試釋戰國璽印封泥中的“祈父”》一文考察了釋為“”的官名“祈父”。何兆泉《分寸之間:古璽印與度量衡關系述論》一文討論了古璽印與度量衡的關系。張飛《談三晉文字中一種特殊寫法的“家”》一文考察了三晉官璽“家車守”。
地名研究方面,吳良寶、孔令通《戰國秦漢傳世文獻中的地名訛字問題》利用古璽等出土材料,討論了傳世文獻中導致地名訛誤的一系列原因,如字形相近、用字習慣、誤倒誤拆、脫字以及地理沿革等。李家浩《烙印文字和封泥文字的“攻市”》在裘錫圭《戰國文字中的“市”》一文的基礎上,進一步考察了見于烙印和封泥文字中的地名“攻市”,認為其位于戰國時期韓、楚兩國之間,可備一說。吳良寶《讀璽札記四則》考察了見于古璽中的地名“蘋”“句昜”“束州”;《古璽考釋三則》考察了見于三晉古璽中的地名“夕昜”“戎坵”“酉”。
姓氏人名方面,近五年孫合肥《古璽札記三則》、王磊《釋戰國璽印中的復姓“延陵”》、張傳官《〈急就篇〉人名新證(續二)》、劉洪濤《先秦楚國的須復氏》等文章對見于古璽中的人名姓氏,如“辟瓔”“城完舍”“延陵”“師猛虎”“須”“公乘”等做出了較為詳盡的考釋。
五、對古璽研究的瞻望
通過以上對近五年戰國古璽研究概況的梳理考察,這一時期研究的現狀和特點均已清晰可查,古璽研究以文字考釋為重點,在新材料、新技術的支持下,更加深入和細致,一些歷來有爭議的問題在這一時期也得到了新的解釋。古璽分域是這一時期的研究熱點,古璽的地域性特征得到了進一步考察,集中表現在晉系璽印的細分。多學科研究初具成效,古璽背后蘊含的文化價值受到各領域學者的廣泛關注,古璽研究正朝著多角度、全方位的方向蓬勃發展。通觀目前學界發表的相關論著,近年來的古璽研究在取得以上令人欣喜的學術成果的同時,仍有較大的發展空間,主要表現在以下幾點。
(一)資料著錄方面
近年大多數印譜仍是采用傳統的著錄方式,僅收錄印面信息,附注印面釋文。眾所周知,璽印包括印面和印體兩部分,對于古璽研究來說,僅參考印面是遠遠不夠的,印體與璽印的地域和功用等亦有著密切的聯系,需全面加以考量,包括璽印的厚薄、材質、鈕制等。未來的印譜編錄者,應及時收集、甄別、公布新材料,合理設計編排印譜,綜合展示璽印的印面、鈕制、材質、大小、出處等多種信息,并附以術語規范、考釋合理的釋文。另外,隨著近年來印譜出版數量的激增,分門類編纂印譜目錄亦當提上日程,通過系統整理歷代印譜的收集與匯藏,以見印譜編錄的全貌。據聞已有學者開始此項工作。
(二)文字考釋與形體研究方面
對古璽文字進行科學規范的釋讀是古璽研究的出發點。但是個別收藏家、篆刻家等由于缺乏對戰國文字必要的研究和理論基礎,釋讀古璽文字仍不夠規范嚴謹;且通過多年來對古璽文字的整理考察,未釋、難釋或釋讀有爭議的古璽文字仍大量存在。這均需要學者不斷提高自身的專業素養和鑒別能力,行有余力則可以探索比較研究和學科交叉的手段。對一些未成定論的璽文重新進行考察和校訂,將有價值的研究成果匯聚整理成《古璽文字研究詁林》,同樣也是重要且必要的。這些文字釋讀問題逐一解決,必將推動古璽研究的深入發展。
(三)古璽分域方面
當前古璽分域的研究理論已基本成型,但實際研究中仍存在兩極分化的態勢——或是在古文字綜合研究論著中單立章節來介紹各區系璽印的總體特征,或是集中對某一區系中的個別幾方璽印進行考察,對于一個區系內部璽印的系統著錄與綜合考察相對不足。此外,一些國別區系間的界定標準仍比較模糊,部分區系內部甚至還有繼續細分的可能,這都需要學者不斷進行整理與考察。
(四)古璽辨偽方面
當今各類公私藏璽數量頗豐,而其中通過科學考古發掘所得的古璽僅占少數,對古璽的出土流傳狀況還缺乏全面系統的調查,因此甄別正偽是古璽研究中十分重要的基礎性工作。肖毅、孫合肥、陳根遠、紀帥等學者近年來在古璽辨偽方面均有所探討,但總體而言,研究成果數量較少,研究面也略窄,未來仍有較大的發展空間。
(五)古璽的綜合研究方面
目前,學界多致力于印面文字考釋與解讀,古璽反映出的歷史信息仍有待進一步挖掘,許多材料尚未得到系統整理和充分應用;對于官璽中的行政、軍事、司法、工官、市官,私璽中的姓氏、地名等分類也比較粗疏。若能夠系統地整理古璽中的職官、姓氏、經濟、軍事、地理信息,并與同時期的金文、貨幣文字、陶文等其他文字材料互求互證,這對于未來的戰國文字研究乃至戰國史研究必將大有裨益。
以上是筆者認為戰國古璽研究中有待加強的方面,總的來說就是古璽材料的系統整理問題。缺乏系統整理的古璽材料做基礎,古璽研究中碰到的許多問題都無法進行深入探討。當然,系統整理古璽絕非一項簡單的工作。首先,相比于璽印使用的悠久歷史,古璽研究起步較晚,印譜形制成熟相對滯后,著錄資料龐雜分散,新材料亦層出不窮,魚龍混雜;其次,古璽文字的地域性較強,且各個時期的文字結構、書寫風格均有所差異;最后,戰國古璽研究的涉及面非常多,成果分布很廣,具有較強的學科交叉性。這也啟示我們,過去公布的材料,未來仍有繼續探討的空間;新公布以及即將公布的材料,研究范圍更是難以估量。文章限于篇幅,只能做蜻蜓點水式的簡要概述,難免掛一漏萬,幸乞方家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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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董春妤(2000—),女,山東萊陽人,南開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字學。
作者單位:南開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