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和生成式AI的認知重塑效應淺析

當前，以沉浸式媒體體驗、先進人機交互技術和數字化資源等為基本要素的元宇宙與虛實共生環境，以及以基于深度學習的人工智能技術、自然語言處理大模型與大數據等為基礎的生成式AI與人工智能生成內容（AIGC），構成了十分活躍且突出的兩個創新熱點領域，其所引發的學術關注、業界聚焦和公眾參與是十分廣泛而深入的。目前，針對元宇宙的技術創新、應用場景、語境邏輯等領域的研究，以及對于生成式AI的關鍵技術、作用影響、科技倫理等領域的研究，已經以學術論文、行業文章、新聞報道等形式大量涌現。與此同時，元宇宙和生成式AI這兩個熱點科技賽道對人類個體認知的影響和作用的系統性思考與觀察較為缺乏。本文從總體創新態勢研判出發，針對元宇宙和生成式AI所形成的認知重塑和再造效應進行分析和探討，并提出若干觀點，謹供后續各相關領域的工作從不同角度酌情參考。

1.元宇宙與生成式AI的總體創新態勢

眾所周知，尼爾·斯蒂芬森于1992年在其科幻著作《雪崩》中首次提出“Metaverse”一詞，被視為“元宇宙”概念的肇始[1]；而2021年Roblox公司上市和Facebook公司更名為Meta兩大事件，構成了全球范圍內元宇宙領域的學術聚焦、產業爆發和思維變革的重要原點。當前，中國的元宇宙學術研究、科技創新、業態建構和政策引導等領域已呈現出持續高速而漸趨穩健的主流化發展態勢。先秦百家時代所形成的“天地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理念[2]，奠定了中國式宇宙認知所具有的樸素的有限維時空觀。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所指出的，中國人民在長期生產生活中積累的宇宙觀、天下觀、社會觀、道德觀的重要體現，同科學社會主義價值觀主張具有高度契合性。[3]以“中國式宇宙觀”和數字中國、網絡強國、國家文化數字化、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等重要戰略為遵循，中宣部在“網絡出版技術創新發展計劃”中明確，要推動元宇宙、數字孿生、云游戲等新業態拓展應用[4]；而工信部、教育部、文旅部、國家廣電總局和國家體育總局五部委則聯合發布了《虛擬現實與行業應用融合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6年）》[5]，推動關鍵技術融合創新、全產業鏈條供給提升和多場景應用融合推廣。在此基礎之上，中國的元宇宙創新路徑呈現出了漸趨明朗的“以虛補實、脫虛向實”推進方向，務實探索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區塊鏈、5G網絡等科技領域的創新動能有效聚合，以及圍繞人與萬物和諧共生愿景下的社會經濟與生產生活現實需求應用場景的產品化實現。[6]在我國第一個元宇宙技術性標準，即中關村數字媒體產業聯盟團體標準《元宇宙術語與傳播規范》（T/ZDMIA 3-2021）中，對元宇宙的定義為“經由穿載式裝備或其他人機交互設施，使用戶通過數字身份互聯，在其中實現社交、工作、娛樂、消費等活動，并實現與現實社會交互、映射和影響的虛擬社區”。[7]這一定義同當前國內針對元宇宙的、文字表述存在不同但理念內涵趨向一致的眾多概念和表述，共同構成了我國元宇宙領域內日漸明晰而堅實的基礎性共識。

以2022年11月OpenAI發布ChatGPT為標志性里程碑，生成式AI（Generative AI）及其引發的AIGC創新浪潮迅速席卷全球。與既有的“分析式AI（Analytical AI）”不同，生成式AI基于自回歸模型、對抗網絡、變分自編碼、流模型、擴散模型等訓練算法，以及以Transformer為代表的訓練架構等技術，從自然語言處理和人機會話出發，根據對人類用戶需求的理解和對自身動態構建的大型知識模型中的相關內容的聚合處理，生成文字段落、圖像、音視頻、3D模型、程序代碼，以及分子結構等特定數據類型的媒體內容。[8-9]由于當前生成式AI大模型產品的全網開放性和模型訓練能力的顯著提升，其在全網公眾用戶面前展現了強大的自主學習能力和顯著的快速進化特征，在使部分用戶產生明顯的產品依賴的同時，也引發了多方面的科技倫理擔憂。至本文成文時，已出現包括全球千名科技人士聯名呼吁暫停生成式AI技術的進一步開發等標志性事件[10]，但這些抑制生成式AI急速發展的作用力也從一定程度上使該領域呈現出可控創新的樂觀前景。

盡管在部分公眾、包括資本市場等領域的部分觀點中，元宇宙和生成式AI是兩個不同的、甚至彼此排斥和替代的創新領域，但事實是，二者之間存在著密切關聯乃至一體化特性。作為一個龐大的技術集成體，元宇宙的重要支撐技術領域之一就是人工智能；而生成式AI也難以脫離元宇宙所指向的沉浸式虛實共生環境，因為后者代表了目前人們確信的未來信息產品和科技產品體驗演進的主要方向。作為二者互作用力的體現，生成式AI將能夠為元宇宙環境下所需的巨量的數字模型等內容的創建提供支持，而元宇宙的持續創新和廣泛應用則能夠為生成式AI提供新的應用場景和用戶能量。

2.認知重塑：元宇宙與生成式AI的伴生效應

人類個體通過感覺、知覺、思維、記憶、想象等活動認識客觀世界的信息加工過程，被稱為“認知”。認知是人與萬物產生互作用的基礎和原點，也是作為智慧物種的人類生存于世界之中所必須依賴的能力與工具。元宇宙所構建的沉浸式虛實共生環境和多模態具身交互體驗，以及生成式AI和AIGC所形成的內容沖擊和反饋激勵，持續作用于人類用戶之后，其對于人類在感知和思維等方面帶來的改變是不可忽視的，而這些改變的積累，也就形成了伴隨元宇宙與生成式AI的廣泛應用而產生的認知重塑效應，其具體體現可初步考慮包括以下4個方面。

2.1" "認知意義上的虛幻與現實的邊界重定義

通過虛擬現實、混合現實和擴展現實等技術，并借助多模態具身交互技術的支持，元宇宙所構建的是一個從現實出發、極大豐富的數字虛幻環境，無論是對現實的復刻還是對虛擬事物的生成，長期沉浸于元宇宙環境下的用戶對各類虛實程度不同的數字化事物的感知、判別、記憶和思考過程都會自然而然地傾向于統一化和均等化，即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從而可以預見，未來人們對于真實和虛幻的認知和今天將有顯著不同，在這種不同之下，今天人們所擔憂的元宇宙使人沉迷于虛幻之中、逃脫于現實之外的問題也不必然會發生。

2.2" "感知升維引發的認知潛能蘇醒與活化

作為物種的人類誕生之時，原始人所面對的正是一個典型的“沉浸式”媒體環境：來自四方上下的信息使人類祖先不得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而隨著媒體技術的誕生與迭代，從結繩記事到甲骨文，從竹簡到紙張，從報紙到廣播電視，從單向媒體到移動互聯，不同類型的媒體技術一直存在的一個共性是，其信息呈現的形態上都是對豐富的現實信息進行了降維，長此以往，人類已經適應了今天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眼前’書”，形成了低維認知的慣性與惰性，我們生理上所具有的、以三維視聽和基于思維和想象的高維感知潛能，自然也被封禁于無形之中，從而當今天的虛擬現實技術被大眾用戶所觸達時，甚至產生了三維沉浸視聽信息能夠引發認知混亂的錯覺和擔憂。事實上，從虛擬現實到元宇宙，越來越具有沉浸式具身體驗特性、也越來越逼近全方位真實感的媒體信息環境，帶給人們的是一種感知意義上的回歸，是人類感官重拾沉浸式體驗、從而激發更多認知潛能的一個新起點。由元宇宙虛實共生環境出發，未來人類更強的深度認知與洞察能力、與復雜信息巨系統更好的和諧共生能力，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人類文明形態的變遷與升級，也是從某種程度上可以預見的了。

2.3" "開放性AI的內容沖擊與認知激勵

從GPT開始，包括Bard、Palm-E、LLaMa、Luminous、文心、盤古、通義、混元等在內的各類生成式AI大模型均具有突出的開放性，全網范圍內的大批用戶通過與生成式AI應用的會話，在獲得所生成內容的同時，也大規模地參與了相關知識模型的學習與進化。在此過程中，大眾用戶往往極大程度上驚嘆于生成式AI的內容創作能力和學習能力，并由此進入與生成式AI緊密綁定的“共生進化”進程，被生成式AI刷新和重塑著自身的感知與思維。一部分樂觀而理性的用戶開始嘗試如何通過運用生成式AI工具，啟發自己的思維與想象，讓AIGC作為自己的助力工具發揮作用，作為自身知覺的延伸實現價值。

2.4" "碳基認知與硅基認知的融合與共生

當前生成式AI所引發的巨大沖擊已經在某種程度上為人們敲響了其可能產生的顛覆效應的警鐘，由此可能將生成式AI乃至于未來人工智能引入更具“可控創新”性質的發展軌道。可以期待的一個良性發展趨勢是，人類能夠尋求到與由未來人工智能技術構建的硅基認知體系相生互長、良性作用的融合共生機制，今天人們所面臨的AI失控風險也能夠得到有效控制，在此過程中，人類與硅基認知能力相處之道也得以不斷塑造，并最終使得人類的“碳基認知”體系不再視人工智能為危險的他者，而是如今天同樣具有革命性意義的諸多技術一樣，成為人類認知系統充滿無限可能的延長線和擴展池。

結語

今天，元宇宙和生成式AI仍處于持續創新進程之中。未來，人與相關領域新興科技產物的和諧共生，特別是人類認知能力的良性發展，不僅是一個愿景，而且是一個被深入洞察和有效調諧所塑造出的結果。本文所述的認知重塑效應的具體體現，是基于當前現實視角和技術特性的。而元宇宙與生成式AI后續可能引發的、更深層意義上的人類認知重塑效應，也需要進一步觀測和持續的動態研判。

[1]NEAL STEPHENSON. Snow crash[M]. New York：Penguin Random House，1992：14-15.

[2]尸佼.尸子[M]. 黃曙輝，點校.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37.

[3]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J].創造，2022（1）：6-29.

[4]中宣部出版局楊芳在中國游戲產業年會上的致辭[EB/OL].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I0OTQyMTk3Ng==amp;mid=2247490154amp;idx=3amp;sn=3d8a6ce19b1869d5ab447c51125b0297，2023-02-14/2023-02-25.

[5]虛擬現實與行業應用融合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6年）[J].中小企業管理與科技，2022（20）：25-30.

[6]曹三省.虛擬現實應用駛入“快車道”[J].廣播電視網絡，2023（1）：13-19.

[7] T/ZDMIA 3-2021， 元宇宙術語與傳播規范[S].2022.12.

[8]陳永偉.超越ChatGPT：生成式AI的機遇、風險與挑戰[J].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3）：1-18.

[9]楊俊蕾.ChatGPT：生成式AI對弈“蘇格拉底之問”[J].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2）：14-21.

[10]馬斯克等全球千名科技人士聯名呼吁暫停更強大的AI開發[EB/OL].http：//finance.china.com.cn/industry/20230403/

5964706.shtml，2023-04-03/2023-04-04.

作者簡介：曹三省，中國傳媒大學信息科學與技術學部專職副學部長、中國傳媒大學媒體融合與傳播國家重點實驗室研究員。 馮松齡，新華社新媒體中心編輯、記者。

（本文繪圖：王文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