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趣橫生“許家”事 人間煙火看“蓮花”

2021年10月29日，由太原市歌舞雜技團推出的太原蓮花落輕喜劇《合浪浪許家》成功上演后，迅速發酵成為山西省城太原及周邊縣市各個年齡段人們，尤其是青年觀眾群爭相一睹為快的熱點劇目。該劇演出現場氣氛熱烈，臺上臺下互動頻頻，人們在欣喜之余，分別從觀眾的欣賞角度、從劇目獨特的藝術表現力、從觀眾的接受現狀、從劇目對社會的影響力等方面做了相關的研究和分析。筆者就該劇觀后感，在《曲藝》刊物發表了《光風霽月云海樂 歲月不居天酬勤—評太原蓮花落方言劇〈合浪浪許家〉》的文章。今天想來，尤記得該劇當時候的火爆場面和一票難求的“特殊待遇”。時隔一年又半載，期間在經歷疫情肆虐的侵擾之下，還是這個團，還是這個班底，他們又推出了《合浪浪許家》的第二部—《許家交響曲》，我懷著一顆探究的心，在今年3月即將結束的時候，走進了《許家交響曲》 的首演劇場。

《許家交響曲》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合浪浪許家》的續集，或者是“許家”及其他們代表著的普通城市百姓在當下生存狀態的集中鮮活展示。該劇講述的是年近八旬的許有福，膝下三兒一女都已成家，本以為自己兒成女就可以頤養天年，卻發現自己的幾個孩子都過得并不如意，家家都是一地雞毛。老許的大女兒許麗和老公劉成因缺乏溝通感情不和而長期分居；大兒子許剛因生意應酬酗酒無度，大兒媳楊全梅是黨群服務中心的書記，長期投身社區工作顧不上管理自己的小家，工作上看起來忙碌且熱情但卻存在形式主義的問題；二兒子許亮和愛人在太原經營著一家廈門飯館，因經營不善面臨倒閉；三兒子許多是太原蓮花落演員，經常結合時事現編現唱傳承非遺，同鄰居賈明星合伙開起了曲藝園子，想著是叫好叫座的好事觀眾卻是寥寥無幾。這些瑣事在老許的一次意外受傷中更是引發了關于老人如何養老的大問題。工作需要繼續，老人需要照顧，親情需要維系，家庭矛盾需要解決，好一幅考量孝心、人性和良知的大劇。關于老父親許有福到底該如何養老，兒女們之間產生了很大的分歧。劇中鄰居王大爺、李大娘、李老師也都面臨著同樣的養老問題，夫妻矛盾、父母養老、個人事業、子女教育、上有老下有小，樁樁件件都是老百姓們迫在眉睫不容忽視的大事……紛繁嘈雜的事中事，在《許家交響曲》劇目中表現出來的卻是情中有情、意中有意，這是劇目編創團隊他們推出本劇的初心，也是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追求和思考認識。

一、方言系列作品創新手法的探索

系列作品的創作，既得有系列作品的共性，還得具備系列作品之間的不同，失去了其共性不能稱之為系列，而作品之間的雷同，則又失去了多部作品組合系列所存在的意義。《許家交響曲》作品和第一部《合浪浪許家》相比較，前者是縱向的，是以一個小家庭數個階段性的變化來反映歷史變遷的故事；而后者則是一個橫向的，是一個群體性的、生動的百姓百態生活。二者相比，兩部劇除了一如既往的鮮活生動煙火氣濃郁，《許家交響曲》更多的是強調了其時代性的體現和正能量的表達，這一點是不少走市場的作品所缺乏的關鍵。

從內容上面看，《許家交響曲》和《合浪浪許家》都是講述關于“許家”的故事，從時間上劃分，二者之間有著一定的延續性。《許家交響曲》從圍繞“許家”發生的生活瑣事，輻射到了群眾關心的切身大事，從鄰里關系、社區問題等，最后牽引出了老百姓人人關心、人人涉及的社會養老問題，通過或詼諧、或幽默、或夸張、或鏡像再現，在舞臺上展現出了我們身邊的人，講明白了我們身邊的事，這樣的舞臺人物形象，可信中透著可愛。如此來看，《許家交響曲》這部作品，應該可以稱得上是一部貼近生活、貼近時代、貼近老百姓，煙火氣濃郁、有趣味、有意味、有溫度、有高度的好作品。

從藝術特性方面來看，《許家交響曲》兼顧了群體性舞臺人物性格化的設計。許有福和三兒一女他們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而這幾個“小圈子”卻又同屬于一個“大圈子”，他們在這個“圈子”里發生矛盾，卻又用自己的方法和認知解決著矛盾，或者是對生活的妥協，或者通過自己的努力，在這個過程中，這個群體他們共同提高了認識，感悟了人生，找到了生活的意義。

在《許家交響曲》這部劇中，每個人物，哪怕是一個角落里不起眼的小人物，都閃耀著自己獨有的光芒，就連一個本應該討人嫌的翻閑話李大娘（由孟春飾演），在劇中也讓人覺得她的存在、她的行為好像也是這個劇目的必須，這個舞臺人物形象，好像也并不那么令人生厭，甚至還有點兒可愛；在劇中社區主任楊全梅（由張霞飾演）身上，我們既看到了基層工作人員機械式留痕工作的游刃有余，又看到她善于應對復雜場面的機智活絡，尤其是人物最后離開崗位的安排，充分表達出了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哪怕是最基層的工作人員，也必須得是經得起人民檢驗的高標準要求；許老漢的神經質親家母（由焦小燕飾演），從她身上讓筆者看到了我們身邊許多中年婦女形象的集合，以及她們所面臨的心理和生理的各種問題，尤其是巧妙融入山西國家級非遺中路梆子的藝術元素，使得舞臺人物的性格更加鮮明，并很好地解決了場次切換時間緊迫的問題。

王名樂飾演的許多，在本劇中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既是劇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又是串場蓮花落的表演者、評述者，還是本劇的編劇，這位多才多藝的九〇后青年，未來可期。

許有福這位劇中事件、情感的紐帶式中心人物，是由柴京海扮演的，這位身居數職的曲藝名家，身為大同人說著太原的方言，他在劇中傾情到位表現的同時，兼顧啟發青年演員發揮，無縫銜接為其他演員補臺，藝術家的應變能力、處理問題的大局意識和擔當意識在他身上時刻自然流露，這或許也是《許家交響曲》這部劇能夠首演成功的一個藝術性方面的重要保障。其他諸如許麗的扮演者金輝、李老師的扮演者李宗全、賈明星的扮演者馬菁原、王大爺的扮演者李玉勇、梁哥的扮演者耿麟、丹丹的扮演者劉曉清、許剛的扮演者張智等在劇中都有不俗的表現。

二、編創團隊挑戰自我的勇氣

《合浪浪許家》第一部的成功，可以說是本土編創團隊帶給觀眾們的一份意外驚喜，他們沒有心理預期覺得自己本土竟然能夠推出比“開心麻花”還要開心、還要有地方特色的舞臺劇目，大家在輕松愉悅中讀到了自己城市的歷史，看到了自己父輩或自己兄弟姐妹們、自己街坊鄰居們的熟悉身影，因著這部劇的特別，觀眾迅速地主動接受了它，并喜歡上了它。而對于今年推出的《許家交響曲》作品，人們自然而然地會與第一部作品進行聯系和比較，并做對應性的評判，觀眾們也自然地會提高對《許家交響曲》的鑒賞標準，會習慣性地增加了對該劇的心理預期，在《許家交響曲》成功上演之前，筆者對這個團隊是有著一些擔心的，擔心這個年輕的團隊短期之間的編創實力，他們真的能行嗎？新創的《許家交響曲》作品，如果明顯強于《合浪浪許家》還罷了，如果弱一些，或者即便是水平相當，也會滿足不了觀眾們挑剔的胃口，那個時候，《合浪浪許家》前期所積攢的人氣，也定會受到影響。但等到《許家交響曲》首演結束的那一刻，耳旁響起觀眾們肯定的掌聲和歡呼聲，看著久久不愿離場的觀眾，看著蜂擁上臺找演員合影的群眾，筆者的擔心顯然是多余了。

出于對《合浪浪許家》主創團隊敢于連續“挑戰自我”的興趣，筆者向本劇的導演柴京云先生多次征詢兩部“許家”作品創作編導的臺前幕后故事，他說，“說到這個挑戰自我問題，怎么說呢，從剛開始決定排《許家交響曲》的時候就一直在緊繃著這根弦，本劇的編劇王名樂是我的徒弟，他是一個九〇后，怎么說呢，他是國家級非遺項目蓮花落的傳承人，也是曲藝牡丹獎的獲得者，他的專業接受能力超強，但更吸引我的，是他身上有一種精神，一種積極向上不服輸的精神，敢想敢干，就拿寫劇本這個事來說，一開始，我就和他提出了我的擔心，但他認定的事兒，想方設法克服一切困難也要來完成。舉個例子，他寫《許家交響曲》這個劇本初稿改動比較大，在疫情的松動期，他從太原跑到了大同，在我家住了半個多月，硬是一字一句磨出來了這部作品。現在想來，那個時候還真不知道疫情會怎么變化，還不知道這部戲還有沒有立于舞臺上的機會，但，他就這么執著，就是這么敬業。這一點，我這個做師父的，也是非常的感動。”聽了柴導的話，筆者被柴導和王名樂這對師徒感動了，誰都經歷過那段令人難熬的疫情時光，嚴重的時候，管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人們本能的惜命心理，大家伙兒都是躲在自己的小窩里不愿出門不敢出門，而這一對師徒，卻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一個敢來一個敢留，為著人民群眾的精神食糧，為著他們共同的目標，克服重重困難，為我們的舞臺藝術增光添彩，貢獻力量。

輕喜劇和正劇擅長表達的內容不同，藝術的表現手法更是有很大的差別。在《許家交響曲》作品中，編導組合較《合浪浪許家》增加了更多涉及思想深度的內容。口號式的正向內容如果直接表達，容易且不會產生歧義，但卻會影響“許家”作品的風格味道；如果太顧及“許家”味道卻又體現不出來所有表達內容的深意，也體現不出來《許家交響曲》中所要追求的思想性目標，本來，一部輕喜劇的難點就在于“輕喜”氛圍的營造和分寸感把握，能輕松駕馭使得劇目做到“輕喜而不浮、歡愉含深意”者則是上乘之作。在《許家交響曲》作品中，這一點，他們做到了。

本劇的導演柴京云先生，是筆者敬仰的一位藝術家，他多年從事音樂、曲藝、戲曲等多種藝術門類的編、創、導、演工作，且成績斐然，我們從大同數來寶的誕生和其后的發展可見一斑。但讓筆者對他肅然起敬的并不是他對多種藝術門類的熟稔于胸和信手拈來，也不是他與京海老師開宗立派的能力和小劇場事業的開拓精神，而是一種豁達和通透的人生態度。就比如在本劇的創作過程中，他在劇本方面對編劇的幫助和指導、在音樂創作方面的思考和堅持等，他傾囊相授卻又甘居幕后，這在當下在行內業界，難能可貴。

三、《許家合浪浪》系列作品對曲藝文化建設的價值

《合浪浪許家》系列作品的推出，其最大的價值，莫過于對當代曲藝文化建設發展之路的探索精神。《合浪浪許家》系列作品的編創團隊，他們基本上是常年活躍于城市小劇場的組織者、負責人或業務骨干，無論是本劇的導演柴京云，還是主演柴京海、王名樂等，大同的“云海曲藝社”，太原的“懿曲社”等小劇場，或為自己經營或為自己及團隊活動的主場，城市曲藝社已經成為了各自所屬地的文化品牌，成為了一個城市的曲藝代表。2021年至2023年連續推出的《合浪浪許家》系列劇目，或許可以歸結為是城市小劇場藝術文化積淀后的自然生發，但筆者覺得，更應該是他們這個群體對當下小劇場如何發展的主動探索和非遺如何活起來的具體行動。隨著《合浪浪許家》系列作品的成功上演，他們探索出了全國小劇場春筍般生發后如何在當下再發展的路徑，目前看來，他們的探索之路是成功的，也是值得借鑒和大范圍推廣的。

城市小劇場的發展，必須要有自己城市小劇場的特色，形式輕快愉悅，味道濃郁獨特是必須堅持的東西，如果《合浪浪許家》系列劇刪除了國家級非遺項目太原蓮花落的元素形式，如果沒有了地方方言劇的特色味道，那么，“許家”系列劇定然不能成為觀眾，尤其是本土觀眾入心入腦、令人印象深刻意猶未盡的優秀作品。另一點值得肯定的是，這部劇保留了或者是突出了曲藝藝術固有的針砭時弊功能，且對這種功能的分寸把握能力，以及對老百姓現實生活的深層次思考。

《許家交響曲》劇目通過幾次的修改，日臻完善，卻也還存在著諸如舞美風格和裝飾點綴相互間的統一、出彩小情節和劇目時長之間的矛盾、音效和音高相互間的協調等一些小問題。整體上看，《許家交響曲》劇目現場演出效果良好，基本保持了“許家”系列作品的基本特色，繼續了太原蓮花落的非遺文化元素和地方語言的魅力，突出了本劇的個體特征和亮點。

《許家交響曲》這部劇是《合浪浪許家》作品的提升和深化，是現實性的敘述、是時代性的表達、是責任性的思考、是以人民為中心的實踐，目前看來，本劇已經具備了集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于一體的精品基礎。希望山西這一支本土的編創團隊，再接再厲，繼續推出接地氣、煙火味、人間情、正能量的時代佳作。

（作者：山西省藝術研究院戲劇曲藝研究所所長、研究員）

（責任編輯/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