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華文化之根在儒學,儒學之根在孔孟。在文化自信與“雙創”的時代背景下,諸多學者已經嘗試著翻過傳統儒學的藩籬,用各種新方法、新視野來探究傳統儒學的歷史貢獻與現實價值,提出了“政治儒學”“社會儒學”“生活儒學”“教化儒學”等,當今儒學的研究已呈現出多樣化的趨勢。無論以何種角度研究儒學,都不能忽視儒學對“人”本身的關注,人學精神更是儒學最底層的內容。自張豈之先生提出“儒學即人學”以后,張茂澤、鄭熊合著《孔孟學述》一書更是從孔孟思想的角度將儒學人學思想深度剖析,揭示出儒學的精髓及其現實價值。
《孔孟學述》最早由三秦出版社于2003年10月出版,歷經廿載,近來由人民出版社于2022年6月再版,足見該書思想之精辟、影響之廣大。該書對孔子、孟子的思想作出詳盡梳理,總結、提煉了中國儒學的思想內容及其基本精神,凸顯了孔、孟在中國儒學史上的主導地位,揭示了儒學人學思想的本質內涵。概言之,孔孟之道蘊涵著豐富的理論思想與人文精神,而“何以成人”——如何實現理想人格的修養完善,是孔孟之道所關涉的核心內容。
一、孔孟之道即成人之道
孔子、孟子是中國古代儒學的代表人物,他們的思想對中國傳統文化、民族精神的產生與發展具有奠基作用。孔孟之道以宣揚仁、義、禮、智、信等思想道德觀念為主旨,致力于將其落實、貫穿于人格培養與文明教化之中,并以此提升人的道德修養和人性自覺,目的在于使人成為理想的人。
人學是關于個人修養、人際關系、人的價值理想、人的認識、人與自然社會關系等的道德學說,該學說最早由孔子提煉而出,由孟子繼承和發展。“成人”不僅是孔孟人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儒家教化的最終目標,孔子所強調的“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論語·子路》)就是對“成人”的基礎要求,孟子所提出的“道性善”(《孟子·滕文公上》)是對人之所以能夠“成人”的具體規定。
《孔孟學述》一書對孔孟之道即成人之道作出了明確的論述。該書指出:“我們發現,孔孟之道中,有這樣幾個思路,值得注意:一是天人合一的思路,二是內外合一的思路,三是體用合一的思路,四是主客合一的思路。根據這四種思路,我們也可以將孔孟儒學思想,相應地稱為天人合一之學、內圣外王之學、明體達用之學、主客合一之學。”(《孔孟學述》,第394頁)貫穿這幾種思路中的便是“何以成人”這一核心問題。在天人合一中,“孔孟更為重視發揮‘天’的人性意義”(《孔孟學述》,第398頁),無論是由天到人還是由人到天,都旨在實現人的理想人格。在內外合一中,圍繞人的綜合修養提高來實現大同世界,即是“內圣開出外王”。作者認為,對自我進行反思是人類最普遍、最根本的問題,孔孟之道對“思”的討論恰恰為這一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思考模式。從外在規范的角度來看,孔孟之道強調“克己復禮”,儒者們擴充了“禮”的內涵,“增加和豐富了‘禮’的人性意義”(《孔孟學述》,第121頁),并以此作為齊家治國的行文依據。從內在修養的角度出發,“孟子極大地提高了‘思’作為一種方法在整個孔孟儒學思想體系中的邏輯地位”(《孔孟學述》,第416頁),將“思”看作人性修養的重要方法,并以“誠”表達人的本性,認為“誠”是“思”的對象。在體用合一中,該書強調“主體實現自己主體性”(《孔孟學述》,第406頁),完善成人理想又參與現實社會。在主客合一中,孔孟之道還十分注重主體與客體的合一。孔子所論述的“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論語·衛靈公》),斷定了人修養的起點,孟子以“養心”“仁政”為“成人”的途徑,也是孔孟之道主客合一的典型思路。該書還注意到“孔孟儒學自覺人性”(《孔孟學述》,第408頁),即是發現“我”,完成“人”自己,最終成為理想的人。
總之,孔孟之道即成人之道,儒學思想也完全圍繞著“人”這一核心地位展開,如圖所示:
由此可見,儒家學者關注的核心問題就是人何以成人的問題,亦即探討人如何實現理想的人的問題。因此,對于人性本質的探討成為儒學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此基礎上,儒家學者展開對天命觀、人性論及二者關系的思考。該書作者認為,孔孟的天命觀均有本體論的意義,在孔孟看來人性由天所賦予,因此“成人”是孔子、孟子探討的核心問題。圍繞著人性來源這一問題,儒家學者重討論“天”,并進一步上升為討論本體論的問題。再進一步,儒學學者從“人”的實現出發推導出了工夫論、政治論、教育論等具體的思想和理念,形成了儒學思想的完整體系。
二、孔孟人學思想的發展
在《孔孟學述》一書中,作者重點梳理了孔孟儒學的發展歷程,以此對中國儒學思想史的發展作出如實、合理、有效的理解。中國古代儒學的發展,肇始于先秦時期(以孔孟荀為代表),發展于漢唐時期(以經學為代表),在宋明時期發生變革(由經學轉變為理學),又在明末清初具體表現為“實學”。孔孟人學思想的發展過程與中國古代儒學的發展始終相伴隨,并對后者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該書詳細介紹了孔孟之道的歷史發展、具體內容和學術精神。《孔孟學述》的第一編與第二編探討了孔子與孟子具體的思想內容。作者指出,“孔子人學思想中的形而上學因素;孟子強調‘良知’或‘良能’或‘本心’的主體地位”(《孔孟學述》,第8頁),這不僅凸顯了孔孟人學思想的理想主義特點,還體現了孔孟人學思想重視心性修養的主體辯證法思路。自魏晉時期孔孟并稱,經宋明學者的進一步發揮,并隨著孔子、孟子被尊稱為“中華二圣”,孔孟之道也逐漸演變為中國儒學思想的主導內容。而孔孟之道所蘊涵的諸多道理,孔孟圣賢所注重的對“天命”的追尋與探討、對人性善惡的溯源與辯論、對理想人格的規范與要求等,成為后來學者傳承和發揚孔孟思想、研究儒學所要熟知的基本內容。
自儒學形成之初的孔子、孟子將“人”的地位凸顯以來,儒學的發展便始終關注“人”的問題,關注“人”本身。此后,儒家學者著重對孔孟人學思想進行了擴充與發展。韓愈認為儒學之“道”具有自己的傳承統緒,他以孔孟為堯、舜、禹、湯、周公之后的道統傳承者,李翱則在《中庸》的基礎上提出“復性”之說,宣揚了孔孟“人性善”的觀點。以韓愈、李翱為代表的唐代儒者“一定程度上把儒學的航向撥回到了孟子的先驗或超驗的形而上學思路上去”(《孔孟學述》,第329頁)。儒學發展至宋代,則以理學為表現形態。宋明理學家們以孔孟之道為核心,融合了荀子的宇宙觀與人性論,將德性論與氣性論統一起來,形成了新的儒學人性論。理學家們對人性、道德等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無論是程、朱還是陸、王都著重強調個人的內心修養和道德自覺對于成圣成賢的重要性。
總而言之,《孔孟學述》一書對孔孟之道及其中所蘊涵的人學思想作出細致分析,考察了孔孟之道人學精神在儒學思想中的發展歷程,揭示了儒學思想人學的本質內容。
三、孔孟之道人學精神的現實關懷
如何揭示儒學的現實價值是當今學者共同致力探究的問題。《孔孟學述》并非只關注孔孟儒學思想的歷史發展,更值得稱道的是,該書能夠將孔孟人學思想與現實問題緊密結合起來。作者指出:“用體用合一、內外合一、主客合一的樸素辯證思路,思考和解決人性與制度文明關系問題,對于社會轉型時期致力于提高社會成員人性修養和文明水平,建設適合當代社會的新規范,無疑有啟發意義。”(《孔孟學述》,第123頁)尤其是在每一章節的最后該書都能夠觀照現實,揭示孔孟思想各方面的內容對21世紀今天人們的啟示。
該書重點考察孔孟之道所蘊涵的“何以成人”問題,指出孔孟人學思想的普遍性,并通過對孔孟學術基本精神的探索,實現了傳統儒學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該書作者在前言中就直接指出此書的目的就是要“解決人的信念問題,構建新的歷史時期人民群眾的精神家園”(《孔孟學述》,前言第3頁),這就是作者探究孔孟之道的最終目的。不僅如此,該書還客觀地指出“按照孔孟的思想標準看,真正儒家是很難做的”(《孔孟學述》,第427頁),強調孔孟之道的理想主義精神與人的現實性之間的矛盾。基于此,該書強調中國古代封建統治者對儒學的利用與改造,導致了“冒牌貨、假儒家、假道學”(《孔孟學述》,第427頁)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這是對孔孟之道的破壞。該書作者明確指出,孔孟之道的基本精神,并不完全體現在其對意識形態的主導地位上,而是體現在孔孟所提倡的做人的精神狀態上。從人學的角度出發,不難發現,孔孟之道的基本精神與人的生活實踐活動息息相關,既包括對“人性善”的堅持、對“成人”的追求,還包括盡人事聽天命的超然態度與對人的主觀能動性的重視。
概言之,《孔孟學述》一書,既全面審視了孔子、孟子儒學思想的具體內容,又深入剖析了儒學思想與社會發展的互動關聯。該書以探討傳統孔孟儒學的思想內容、思想方法、精神價值為基礎,準確勾勒、提煉出孔孟之道的根本點,為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新文化建設提供了“成為理想的人的思想材料”(《孔孟學述》,第453頁),也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建設者們提供了回答“何以成人”問題的借鑒思路。
綜上所述,孔孟之道凸顯了儒學人學思想的本質。儒學關注的焦點就在于“人”,無論是探討人的自身修養,還是關注人的社會生活等,都圍繞著“人”這個大本大源出發。這凸顯了“人”在現實社會中的作用與地位,這才是傳統儒學永恒的價值,才是當今社會亟需傳承與發揚的儒學精髓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