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外兩首）

在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

我聞著什剎海柳葉的嫩綠色安然睡去

層雪折枝夏鳴蟬

整個世界都漸漸在夜光中

融入混沌

歸于沉寂

后來

我在下著雨的弄堂長椅上驚醒

劃破煙雨紅塵的雷

驚醒了我

也驚醒了沉睡許久的死魂靈

它告訴我

“人類已經失去了夜的青睞”

“沒有夜晚”

“白日的光明也會變得那么虛偽”

我以為這只是個詭異的夢

直到

時間在我的發絲間徘徊不前

星河在我的腳下停止輪轉

我才知道這漫漫長夜的無邊無際

人類失去了擁有夜的權利

我是唯一被困在這溫和黑暗里的人

我的命運

人類的命運究極漫長

也不過是在注定的一瞬間降臨

槐樹的鐘聲托起殘破的夢魘

長河的號角吹醒迷惘的靈魂

是的

命運不如看起來那般令人畏懼

令人畏懼的

是未知、陰天、玻璃杯里的涼水、不曾停歇的歲月

還有我的孤寂和那朵枯萎的黃玫瑰

我贈與我一場盛大的葬禮

埋葬我的童年和青年、理想和孤傲

還有那只在我五歲時獻祭于火焰的蜘蛛

它迸發出綠色的汁液

鋪滿我腳下的山河

從此

就連我的棺槨也被染成了綠色

而在葬禮上主持一切的正是我那翠綠色的命運

老云杉

風沙中的老云杉永遠矗立

它的枝丫古老

皮膚滿是紅塵的溫柔

它召喚我走進它的體內

老云杉的根枝野蠻生長

我看到了它體內的星河璀璨

喜馬拉雅的群山眾巒在它的體內隆隆升起

上古諸王的旌旗大纛在它的腳下熠熠生輝

無盡的贊歌為它唱響

不滅的石碑是它的名姓

歲月不曾停止進攻的號角

它也從未背棄曾經的誓言

扶搖直上的桑煙是它漂泊的子嗣

星月夜下跌宕的經幡是它溫柔的輕呼

山巒有山巒的私語

雪原有雪原的黃昏

老云杉卻永遠如晨光一般虔誠

責任編輯：聶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