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史上幾多“元”

“狀元”一詞最早來源于唐代的進士科考試，進士第一名被稱為“狀頭”或“狀元”。宋代的狀元要經過殿試，御筆欽點，禮部試第一名只能叫“省元”。自明代以后，狀元每科只有一名（清順治年間偶有例外），清代每科中秀才考中狀元的概率大約為五十萬分之一，而且是每三年才出一個（清代增開恩科，鄉、會試平均2.32年一次）。在科舉考試的各種類別、級別中，第一名都有不同的稱呼，大多以“元”為名。科舉時代最重掄元，狀元、會元、解元盡人皆知，而稱元者遠不止此。科舉史上的“元”究竟有多少呢？筆者依據有關文獻，綜合梳理如下：

狀元（榜元、魁元）。唐代凡參加禮部試的常科考生（又稱舉子），考試之前必須到禮部投“狀”，即填寫有本人姓名籍貫及三代名諱的家庭狀況表，居于首位的就叫“狀頭”。經禮部考試合格后列名放榜，位居第一者稱“榜首”“榜元”“狀頭”“狀元”。中唐以前流行稱狀頭，以后才多稱狀元。宋代增設殿試，第一名起初仍稱榜首，后來改稱狀元。到明初，朝廷才明確規定“狀元”為一甲頭名進士的專稱，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榜眼、探花的含義唐宋也不同）。狀元又別稱為“殿元”（殿試之首）、“鼎元”（鼎甲之首）、“魁元”。宋代狀元或稱“廷魁”“殿魁”“龍頭”“第一人及第”。明清的狀元還常稱為“殿撰”，因為狀元的起步官是翰林院修撰。古代中狀元又稱“大魁天下”，這在傳統戲曲中是習慣說法。據周密《癸辛雜識》“成均舊規”條，宋代太學上舍生釋褐考試優等者，也稱作“狀元”。據《山堂別集》卷五“三試魁元”條，明代凡鄉試、會試的前五名，殿試的前三名均可稱作“魁元”，不僅僅是狀元的別稱。

春元。明代有時還稱狀元為“春元”。黃瑜《雙槐歲鈔》卷九“瑞夢堂”一則中，狀元王華（王陽明之父）曾夢迎春牛，地方官乘轎鼓吹至王家而止，好友寧為其解夢說：“牛，一元大武也；春，歲之首而試之期也，夫狀元時亦謂春元也。”不過據筆者所見，明人文集中的“春元”大多是指貢生或舉人。

解元（府元）。唐代各州府舉行的選拔考試稱“鄉賦”或“取解試”，第一名稱為“解頭”“解元”“府元”。宋、金科舉的府試第一名稱“府元”。宋代由轉運使司負責考試本路在任官員的親屬和寓居士子，合格者依額解送禮部，稱為漕試，第一名叫“漕魁”。明清省一級的考試稱鄉試，考中者為舉人，第一名叫解元。解元、府元、漕魁，三者性質相同。

鄉元。金代科舉實行鄉試、府試、會試、廷試四級考試，縣一級的考試為鄉試。洪皓《松漠紀聞續》曰：“金人科舉，先于諸州分縣赴試，號曰鄉試，悉以本縣令為試官，榜首曰鄉元，亦曰解元。”

監元（國學元）。宋代國子監生發解試第一名稱“監元”。《邵氏聞見錄》卷八云：“文忠（歐陽修）自監元、省元赴廷試，銳意魁天下。”此“監元”相當于解元，《默記》卷中記歐陽修省試時對臨座說：“某乃國學解元歐陽修。”明代國子監錄科考試第一名也稱監元（《萬歷野獲編》卷十六）。《癸辛雜識》別集上又記載安劉為“太學解試魁”。監元、國學解元、太學解試魁，三者名異而實同也。

鎖廳元。《揮麈前錄》卷二又云：“章質夫（）鎖廳元。”宋代為現任官員科考另設鎖廳試，級別等同于府試和漕試，第一名即鎖廳元。據《宋史》本傳，章字質夫，以叔父章得象蔭，為孟州司戶參軍，應舉入京，試禮部第一。綜合文獻，他應是先參加鎖廳試名列第一，接著又中了省元。

別試元。《揮麈前錄》卷二還記載，章的季子章援為省元（蘇軾是主考），次子章持為別試元。唐宋時規定，凡考生與考官有親朋故舊關系者由吏部另設考場，稱別頭試或別試，第一名即別試元。

畿元。《萬歷野獲編》卷十六“畿元取鄉人”條說，明代北京順天府鄉試多取南人為解元，因為國子監中南方人的才學多勝過北人。到萬歷乙卯科（1615年），給事中劉文炳、首輔方從哲皆為北方人，進言順天乃京畿之地，解元不應取他省人。萬歷允其議，定為永制。

以上鎖廳元、別試元、畿元是少數特殊稱呼，大約與解元近似。

南元。這是清代順天鄉試第二名的通稱。順天鄉試稱作“北闈”，考生來源最廣，南北各省的秀才、貢生和監生均可參加，但清初的順天解元也多被南方人奪得，為了維護直隸考生的利益，遂規定北闈解元必取直隸籍，南方考生的試卷均注明南皿字號，最高只能取中第二，習慣稱作“南元”。《竹葉亭雜記》卷2記載，道光十一年（1831年）順天鄉試進呈前十卷，“上以解元文甚不佳移第三，以南元為第一。奏事太監曹某奏‘順天榜向以順天省人為第一’，上乃易還之”。劉禺生《世載堂雜憶》也說：“順天鄉試解元例中北省人，第二名中南省人，曰南元。”如光緒十一年（1885年）的順天鄉試，解元是直隸鹽山縣的劉若曾，南元是通州（今江蘇南通）的張謇。

房元。清代鄉試按考生所習經書分房閱卷，各房閱卷官（稱房考）所薦第一名叫作“房元”。陳其元《庸閑齋筆記》卷九記福建鄉試房官云：“各人房中必有一房元。”趙翼《秋闈雜詠·房卷》也說：“校官各自有房元。”江南鄉試慣例分為十八房，房元共有十八位。解元和五經魁就是從各房的房元中產生的。

官元。清代的鄉試不僅按省分配錄取名額，還規定高級官員子弟參試者指標單列，另編官字號，試卷稱官卷，考生曰官生，每二十人取中一名（《郎潛紀聞三筆》卷十二）。劉聲木《萇楚齋續筆》卷七曰：“江南鄉試第十九名謂之官元，以官號中式，恒以十九名處之，一時有官元之稱。”按規定官生不得中解元和經魁，之所以排第十九名，應當是列在十八房元之后。普通舉子平均百人才取中一名，官二代在科場上也比平民有優勢。

榜元（開榜）。清代鄉試五經各取一名第一，合稱五經魁首。前五名填榜時留待最后寫，先從第六名填起，稱開榜。《萇楚齋續筆》卷七曰：“第六名謂之榜元，以填榜時居第一也。”劉禺生《世載堂雜憶》說，康有為參加鄉試時，正副主考受徐桐指使，千方百計要摒落其考卷。結果康有為的試卷文字最佳，差點兒中了解元，因兩主考爭執不下才定為第六名開榜，成了榜元。

亞元。《世載堂雜憶》還說：“向例正主考擬解元，副主考擬亞元。”亞元就是鄉試第二名舉人。亞元有時也指解元之外的前十名舉人，這是明清時報子的恭維稱呼，《儒林外史》第三回：“捷報貴府老爺范諱進高中廣東鄉試第七名亞元。”

副元。明清鄉試各省都有規定的錄取名額，后在正式取額之外，再按一定比例錄取若干名副榜舉人（一般每正榜五名取副榜一名）。《萇楚齋續筆》卷七曰：“鄉試副榜第一，謂之副元。”副榜舉人不能參加會試，但可以到國子監讀書，成為副貢。

省元（會元）。唐代常科最高級別的考試自開元二十四年（736年）以后由禮部主持，稱禮部試，或稱省試、南宮試。宋代省試第一名開寶六年（973年）之前稱“榜首”，別稱“南宮魁”，之后改稱“省元”，范仲淹和歐陽修都曾中過省元。到明清以后，禮部試稱為會試，中式者稱作貢士，第一名稱為“會元”，貢士再通過殿試才正式成為進士。在宋明清三代，省元、會元的社會美譽度也是很高的。

朝元。明代以后，在新及第進士中挑選年輕且文章較優者留在翰林院繼續深造，稱作庶吉士。選拔庶吉士要經過朝考，第一名稱為“朝元”。《萇楚齋續筆》卷七曰：“翰林朝考第一，謂之朝元。”又說：“優、拔貢生朝考第一，亦謂之朝元。”

館元。庶吉士留館要學習三年，期滿后舉行考試，曰散館。合格者留任翰林學士，其余的重新分派，多為七品小京官或地方知縣。《萇楚齋續筆》卷七曰：“散館第一，謂之館元。”《萬歷野獲編》卷十五云：“永樂二年甲申，會元又館元楊相為輔臣（楊）士奇侄。”

貢元。明清兩代，各省學政定期從府州縣學的生員中挑選年資較深或學業品行兼優者貢入北京國子監讀書，統稱貢生，又有歲、恩、副、優、拔五貢之別。其中優貢始于清朝，每三年一次，于學政任滿時會同總督、巡撫保薦，大省不過五六名，小省僅有一二名。“貢元”就是對貢生的美稱，但清代的歲貢生往往門懸“貢元”匾額，未免名實不副，因為歲貢多因年資而得，并非名列第一。

拔元。清乾隆以后每十二年選拔貢一次，從各府州縣院試考取一二等的生員內挑選文行兼優者，每府學二名，州縣學各一名，再由學政考選貢入京師國子監。乾隆初對拔貢進行朝考，考入一二等者引薦錄用，三等入國子監讀書。后一律送國子監肄業三年，然后經考核用為知縣或教職。“拔元”就是對拔貢考試名列第一的美稱。

案首。清代的秀才考試稱作童試，要經過縣、府、院三級，每級考試的第一名不稱元而稱“案首”。縣試的主考是知縣，要考四至五場，每場考試后都發榜，也稱“出案”，最后一場出案時，取中者依名次排列，稱為長案，第一名就叫縣案首。府試由知府主考，院試由學政主考，第一名分別稱府案首和院案首。

小三元、大三元。縣、府、院三試連中案首稱為“小三元”，在正式的鄉、會、殿三級考試連中解元、會元和狀元，就叫作“連中三元”或“三元及第”，是謂“大三元”。在1300年的科舉史上，大三元僅有14人（陶易：《漫話“三元及第”》，《尋根》2008年第1期）。宋人筆記《愛日齋叢抄》中還有連中“四元”“五元”的說法，實則過于牽強。科舉史上唯一被承認的連中四元的是金代的孟宗獻，他是在正式的四級考試中都奪魁聯捷的。明代洪武年間的安徽池州人黃觀既中過小三元，也中過大三元，時人贊譽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間無。”（參見《玉堂叢語》卷六“科目”條和《茶余客話》卷二“科甲盛事”條）。

擔榜狀元（背榜、押榜、擎榜）。在科舉史上，有時倒數第一名也可稱“元”，宋代趙《朝野類要》說五甲末名為“擔榜狀元”。朱熹即為五甲進士，有人調侃道：“若使當年無五甲，先生也是落孫山。”《庸閑齋筆記》卷三說：“今則無五甲矣，是三甲末名即可稱擔榜狀元也。”俞樾《茶香室叢抄》卷七說：“今有背榜之稱，背負與擔荷，其義一也。”則“擔榜狀元”也可稱作“背榜狀元”。王士禎《古夫于亭雜錄》卷三記載，順治辛卯科（1651年）山東鄉試，中式第九十九名叫韓魏，第一百名叫柳燾，時謂“韓柳押榜”。丁酉科（1657年）末二人是王昌與謝某，時又謂“王謝押榜”。據《萬歷野獲編》卷十六記載，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應天鄉試，末名舉人徐學易是個大力士，南監祭酒諷刺主考曰：“李公所取士，不但文嘉，擎榜徐生果擎得榜起。”則擔榜、背榜、押榜、擎榜，都是指科考的末名。

鎖元。《萇楚齋續筆》卷七還說：“鄉、會中式者，名居最末，謂之鎖元。”排名最末的舉人和貢士都可稱為“鎖元”，與解元、會元首尾呼應，意謂鎖住榜單也。這是個自嘲式稱呼，類似于童試發案的“坐紅椅子”，科舉史上小有名氣的孫山就是個“鎖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