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 邵宇 抗美援朝 戰地美術 語境呈現 “信筆記”
偉大的抗美援朝戰爭時期,國內大規模開展相關宣傳運動,美術創作也深入朝鮮戰場,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時任《人民日報》美術組組長的邵宇赴朝親歷戰火。作為歷史的記錄者,他通過敏銳的觀察和獨特的敘事方式創作了《炸不斷的橋》《行軍》《肉線》等多幅作品,并以素描連載的宣傳方式使抗美援朝這一歷史事件更直觀地進入大眾視野。“我們的作品要不要有思想性?又用什么思想來掌握運用藝術技巧,以至于提高技巧?”[1]這是邵宇在創作過程中不斷追尋和探索的問題。“到生活里去,先觀察思考,求得意在筆先,求得胸有成畫,決定取舍集中,寫生默寫結合,力求手能從心,得心應手”[2]是邵宇在創作中力求達到的目標,也是其將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具體實踐。本文主要圍繞邵宇創作的抗美援朝題材美術作品展開討論與研究。
一、深入朝鮮戰場的文藝戰士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中國人民志愿軍于同年10月19日跨過鴨綠江入朝作戰,偉大的抗美援朝戰爭由此拉開帷幕。為在全國范圍內激發人民群眾的愛國熱情,社會各界皆以各種方式和行動支援抗美援朝戰爭。在中國人民抗美援朝總會的號召下,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會(今中國美術家協會)于當年7月15日在北京召開“反對美帝侵略臺灣朝鮮座談會”,發起漫畫創作運動,并在《人民日報》中刊載《反對美帝侵略臺灣朝鮮漫畫專刊》。[3]同年10月26日,《中共中央關于在全國進行時事宣傳的指示》指出各地應立即展開關于當下時事的宣傳與動員活動。中央美術學院響應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以下簡稱“中國文聯”)的號召,迅速成立“中央美術學院抗美援朝委員會”,統一領導宣傳運動,有組織、有計劃地開展宣傳工作,同時停課兩周,集中力量繪制了大量宣傳畫。[4]諸多美術工作者積極響應號召,陸續深入戰地,根據親身經歷創作了一批包括漫畫、連環畫、年畫、宣傳畫、素描、速寫在內的美術作品。
彼時,正在參與人民美術出版社籌建工作的邵宇積極投身于抗美援朝的宣傳與創作活動之中。1950年11月10日,社會科學研究會、中央美術學院、教育工會京市委會聯合發表了擁護各民主黨派聯合宣言,高呼“我們誓竭全力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這神圣任務而奮斗到底”[5],邵宇也參與其中。1950年12月29日,邵宇創作的《我們是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前進!向著一個方向!粉碎戰爭販子的叫囂、帝國主義的猖狂,我們的團結是不可戰勝的力量!》宣傳畫在《人民日報》發表。[6]宣傳畫主體部分是用來驅逐敵人的大踏步人群方陣,整體氣勢展現出人民保衛和平的力量與決心。與這一主題相似的同期宣傳畫還有吳作人、張光宇、蔣兆和、韋啟美、葉淺予、羅工柳和胡一川合作的《讓帝國主義者在全世界人民的面前發抖吧!》。
1950年冬天,邵宇被調往《人民日報》擔任美術組組長。中國文聯組織畫家深入朝鮮戰場開展創作,邵宇因此奔赴朝鮮戰場,其間創作了大量戰地速寫和素描作品。作為一名文藝戰士,他用畫筆捕捉著行軍途中的激戰場面和涌現出的戰斗英雄,并記錄道:“剛剛踏上朝鮮的國土,馬上眼前就出現了一片斷墻殘壁。這時候,誰也不能不回過頭來看看祖國——祖國就在對岸,祖國就在眼前。多么親近吶——祖國和朝鮮,美帝國主義已經把血手伸到朝鮮來了,更狂妄地企圖伸進我們的祖國。”[7]邵宇一路看、一路畫,將在朝鮮的所見、所感一一記錄并通過圖像表現出來,生動還原了歷史原貌以及志愿軍戰士火熱的戰斗和生活場景,進而抒發了家國情懷,彰顯了和平精神。當時,何孔德、伍必端、侯一民和羅工柳等眾多美術工作者相繼走進朝鮮戰場,對戰場上的見聞與自身經歷進行視覺再現,使美術作品逐漸成為戰時鼓勵、團結人民大眾的重要宣傳載體。
二、個體表達中的家國情懷
在創作抗美援朝題材美術作品時,表現視角的選擇和畫面的呈現效果對創作者而言至關重要。邵宇在創作過程中用畫筆勾勒朝鮮戰場的不同切面,聚焦人民群眾、志愿軍戰士,傾向于描繪行軍、武器、戰斗、運輸、慰問與歸國等主題,通過連續性的畫面直觀、切實地描繪了抗美援朝戰場,完成了相對完整的戰爭敘事。他的畫作中既有微觀視角下的細節刻畫,又有對戰爭場景的宏觀描繪,具有瞬時性、記敘性、宣傳性和整體性特點。
邵宇筆下正面戰場的場景體現出了一定的瞬時性。他精于捕捉動態瞬間,多以特寫的方式描繪戰場,關注戰役過程,注重對戰場全局的刻畫,期望以此再現前線激烈的戰斗場景和戰場的整體態勢。其1952年發表于《人民日報》的朝鮮戰場素描畫《插紅旗——指到哪里,打到哪里》表現了在粉碎敵人“秋季攻勢”的戰斗過程中,朝鮮前線志愿軍指揮部下令強攻并順利將紅旗插上高地的故事。為記錄主體人物插紅旗的瞬時性動作與歷史性時刻,邵宇在創作中有意識地增強了線條的速度感與力量感,用筆洗練堅定,黑白對比強烈,整體氣勢恢宏。此外,他還創作了《在天空和地面,我們越戰越強》《消滅美國空中強盜》等作品。這些作品多由兩組畫面構成,畫面具有連續性,描繪了戰場上決定性的烽火瞬間。
邵宇除了對正面戰場進行描繪外,還對志愿軍和朝鮮人民的日常生活場景有所刻畫。戰地生活畫面往往帶有記敘性。邵宇試圖從不同視角切入,以此表現戰爭帶來的苦難與背后的溫情。《散學歸來》描繪了朝鮮戰場中放學回家的孩童在廢墟前玩耍的場景。邵宇并沒有直接表現戰場的激烈,而是捕捉到了孩童放學游戲的時刻,繼而從側面反映了朝鮮孩童因戰亂無家可歸的現實情況,同時能夠激發起前線戰士戰勝困難的信心和力量。此外,在抗美援朝戰爭期間,國內人民群眾積極參加反對美帝侵略臺灣朝鮮運動,不斷組織寫慰問信、縫棉衣、做慰問袋等活動以支援前線英勇奮戰的志愿軍戰士。邵宇的《穿衣不忘做衣人》即刻畫了志愿軍戰士在試穿由國內運輸到前線的棉衣時,發現了祖國人民縫在棉衣里的慰問信的溫暖場景。通過對細節的刻畫,邵宇傳達出了祖國人民與志愿軍戰士緊密、親厚的情感關系。
美術圖像在戰時起著輿論引導、動員民眾的關鍵作用,戰斗英雄的光輝形象與事跡成為當時宣傳的重點。邵宇也將創作關注點轉向了對個體英雄形象的塑造。他依據戰地真實事跡所繪《勇敢從哪里來——青年英雄的故事》塑造了青年志愿軍戰士曾南生的戰斗故事——他在朝鮮洪川吾野坪北山戰斗中,與同班戰士用麻雀戰術戰斗五小時,擊退敵軍兩個排的連續進攻,在戰友犧牲后仍然獨自一人堅持戰斗,成功掩護主力部隊轉移。邵宇用大筆觸渲染戰時氛圍,用光影效果和虛實對比表現槍林彈雨的戰場環境,用肯定、有力的線條勾勒志愿軍戰士的面部輪廓與堅毅的神情,生動呈現了英雄形象的主體特征。在《肉線》《志愿軍戰士和慰問袋》等作品中,邵宇則通過重構戰斗場景,一方面注重刻畫戰時環境,另一方面強化戰士奮戰的英勇,塑造了紀念碑式的志愿軍英雄形象,使朝鮮戰場上的英雄敘事得以譜寫完整,于增強畫面精神傳導力的同時,展現了志愿軍戰士視死如歸的犧牲精神。
關于如何以速寫形式繪制復雜的大場面,邵宇回答道:“在畫面上光抓住大局整體、主次關系、虛實(空間)關系、疏密關系等,然后按主次在畫面上標點、定形、定位,多余者則除,需突出者強調夸張,需集中者雖遠而近取之,需遠者雖近而推移之,需實者雖虛而實之,需虛者雖實而虛之,這樣來集中襯托表達主體與氣氛,線條和色彩的濃與淡、虛與實、疏與密、工與寫、粗與細,都是突出主體有效的對比表現方法,并服從于畫面整體和大局的需要。”[8]顯然,邵宇在處理大場景時更注重大局關系,強調突出主體,這在其創作的朝鮮戰地大場景和群像類畫面中有所體現。
邵宇多采用橫幅構圖,追求場景敘事的完整性,注重構圖、色彩的平衡以及透視關系和人物層次,有意突出與主題關系密切的人、景、物等細節。《長安街——抗美援朝示威大游行》《歸國代表回到了前線》《歡迎人民志愿軍歸國》《行軍》等都屬于主題鮮明的作品,畫面構圖飽滿,氣勢宏大。《長安街——抗美援朝示威大游行》是邵宇最早發表在《人民日報》上的抗美援朝主題作品。該作品采用全景式構圖和俯瞰的視角表現了一個宏大的歷史場景,畫面正中的電線車軌為視覺中心,畫面一分為二,左、右兩側是向前走來的游行隊伍。
邵宇將早期從事木刻、宣傳畫、連環畫和插圖創作的實踐經驗與主題性創作相融合,聚焦宏觀場景,并以微觀視角描繪朝鮮戰場,不僅展現出細致、敏銳的觀察力,也展現出對宏大敘事場面的調度能力。需要關注的是,他在談及速寫時曾說:“我畫速寫,大多數是在現場完成的,當時確定主題思想,決定構圖與取舍。”[9]陳允鶴也回憶道:“我從多次所見得知,他的速寫作品都是面對實景,即興‘急就’,事后也不作改動。”[10]可見,邵宇積累的速寫創作經驗與切身的戰場生活體驗為其在朝鮮戰場的美術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他以第一視角快速描畫真實的戰場,既響應了當時國家以各種方式和行動支援抗美援朝戰爭的號召,又彰顯出了創作者獨特的藝術表達。
三、“信筆記”式的敘事性表達
“邵宇同志將速寫集命名‘信筆記’,初看確似不經意,但是眼睛聽命于理性,乍看憑靈感的即興之作,建立在確信‘只有理解了的東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覺它’的思想基礎之上。畫什么,如何畫,有周詳的考慮。”[11]邵宇在創作時注重意在筆先,通常在創作前便能做到心中有畫。其作品詩、書、畫一體,《土地》《首都速寫》《在日本的日記》等畫集中都配有與畫面相呼應的文字。“信筆記”的表達形式也成為邵宇處理敘事性畫面的一種新探索。他將簡要的文字和細膩的筆觸相結合,將鮮活的場景轉化為畫面與文字,最終組成了抗美援朝戰場中珍貴的視覺文本。
1952年2月27日,以巴金為團長的“中國文藝工作者戰地訪問團”在赴朝前于中央美術學院召開座談會。在座談會上,邵宇提到了關于朝鮮戰地速寫的問題:“表現革命樂觀主義,英雄主義,不只是畫畫用的素材,適宜于文學的也要記錄下來,對畫有幫助,不要光找能畫的題材,也要觀察。”[12]由此可見,邵宇在創作中已注意到文字記錄的重要性。其1952年2月9日刊載于《人民日報》的素描作品《炸不斷的橋》采用的就是圖文敘事的表達方式。畫面展現的是遭遇敵機轟炸不久后濃煙彌漫的整片天空,堆砌的木料和鋼架組合支撐著橋面,橋下兩岸河灘上的人們正在緊急搶修被炸的橋面,橋上的幾輛汽車正滿載物資并冒著敵機轟炸的濃煙奔向前方,真實再現了抗美援朝戰場中冒著炮火前進的運輸隊伍。蔡若虹在座談會上這樣評價這幅作品:“邵宇的‘橋’和蘇聯‘進軍柏林’,很吸引人,因為有戰爭和它的環境,場面大。”[13]邵宇也曾為畫作賦詩一首并發表于《人民日報》:“在朝鮮戰場,有多少這樣的橋,它被敵人炸過多少次了,你看!橋還是橋!橋——堅實驕傲地站立著,車開過去,隊伍在前進!——是我們英雄的人民工兵的化身!它——是一座永遠炸不斷的橋!”[14]邵宇將詩文與畫面內容巧妙結合,使文本記錄成為創作的一部分,同時對橋作擬人化處理,以之指代“英雄的人民工兵”,闡釋了“炸不斷的橋”的精神內涵——這些抗美援朝戰爭中被反復炸毀又重新修建的橋梁是人民工兵以血肉之軀和頑強意志換來的精神橋梁,因而永遠“炸不斷”。該作品通過圖文結合的方式描繪了一個完整的歷史場景,是現場親歷者真實的視覺記錄與藝術表達。
同樣表現抗美援朝戰爭運輸線的畫作還有邵宇的《在平壤路上》、古元的《英雄的朝鮮前方運輸線》和戴澤的《志愿軍生死運輸線》等。這些作品均以不同視角描繪了戰場上鋼鐵般的運輸線和奮戰在前線的英雄隊伍,體現出英雄們為了勝利而舍生忘死的精神品質。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畫面描繪的多為夜晚的交通運輸線。“為了安全,運送軍用物資的車都得在夜晚行駛。因為,當時美軍的飛機已經掌握了朝鮮的制空權,他們常常出動兩翼裝了油桶的,俗稱‘油挑子’的飛機來偷襲我方……大家想出了一個辦法,就像中國古代長城的烽火臺那樣,在公路的沿線山頭上,每隔一里地,就會有一個哨兵站崗。”[15]1952年《新觀察》第6期刊登的邵宇《朝鮮戰場生活日記》之《在平壤路上》以日記形式記錄了緊張有序的運輸線情況。“每當車子走過的時候,擔任防空任務的戰士們,就用各種信號告訴我們天上沒有敵機,或者就高聲地喊道:‘沒有敵機,開大燈走吧!’于是馬上到處是通明燈火,照透了公路上飛騰的塵煙。”[16]文本與畫面相結合的表達方式更為翔實地記錄了戰場細節,為觀者還原了完整的故事情節,既抒發了藝術家的直觀感受,又帶給觀者強烈的視覺震撼。
除了詩文和日記的配文外,還有一種具有新聞報道性質的文本出現在了邵宇描繪前線戰斗和軍隊情況的畫作之中。比如,《在天空和地面,我們越戰越強》配文曰:“在祖國人民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捐獻飛機大炮運動之后,朝鮮戰場上中、朝人民部隊,出現了日益強大的空軍、炮兵和坦克部隊。帝國主義侵略強盜毀滅的命運是注定了的。”[17]此外,邵宇對隨軍過程中所見所聞的記載也以一種陳述性文本的形式出現在表現戰場生活場景的畫作之中。比如,《散學歸來》一圖配文曰:“一九五一年十一月十七日,大同江畔的一個村莊,下午,孩子們到山洞里上學去了。散學回來,是孩子們一個多么好的時刻……”[18]可以說,他將不同性質的文本與畫面結合得恰到好處。
文本與速寫的結合作為再現抗美援朝戰場的直觀表達方式,展現了人民軍隊堅決奮戰的信念,大大激發了人民群眾的家國情懷。無論是詩文、日記、報道,還是“信筆記”,皆在當時起到了一定的宣傳和鼓舞作用,一方面補充了圖像未能表達和呈現的史實,另一方面增強了圖像的敘事性。總而言之,邵宇的美術創作多以圖文并茂的形式呈現,開創了“信筆記”的創作新形式,這是邵宇藝術表現的獨特之處。
值得進一步探討的是,抗美援朝戰場中不僅有美術工作者,還有隨軍攝影記者、新聞攝影隊。他們也在《人民日報》等主流報紙和刊物上公開發表了大量關于抗美援朝的新聞攝影圖片。其實,攝影、攝像等方式可以更為全面地還原完整的歷史場景,為什么還會有邵宇等一大批美術工作者毅然投身于戰場呢?邵宇為何選擇以文本結合素描、速寫的“信筆記”形式來刻畫戰場?這些畫作又起到了怎樣不可替代的獨特作用?事實上,攝影和繪畫作為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在創作媒介和表現語言上存在本質區別。邵宇之女回憶道:“他迫不及待地要用自己的畫筆,迅速、準確而藝術地將心中的感受表現出來。父親一生不曾購買照相機,他說他生怕自己的畫筆懶惰下來,而且他始終認為他的觀察和構思總能比攝影表現出更多的東西。
我想,那就是他的政治的和藝術的激情吧。”[19]在邵宇看來,繪畫作品的藝術性與繪畫中展現的情感意識是極為重要的。畫面的構思、觀察與取舍,體現了創作者的個體意識、真切感受、藝術修養和實踐經驗,傾注了創作者的個人情感。“信筆記”作為邵宇戰地美術創作中的一種視覺修辭,顯然超越了單一鏡頭或照片所能承載的內容。他通過結合兩種敘事方式,將歷史事件以更多元的角度展示出來,同時為觀者提供了一種比照片更接近歷史現場的畫面。
四、戰地創作的宣傳與普及
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如何通過畫面直接反映朝鮮戰場上的實際情況,同時發揮美術的宣傳教育作用,成為當時赴朝美術工作者需要解決的問題。彼時,圖像宣傳和普及工作主要是通過速寫、素描等形式展開,完成后刊載在報紙或期刊上,從而引起人民群眾的情感共鳴,起到教育和啟發作用。
1950年11月4日,《人民日報》刊載中華全國文藝界聯合會(今“中國文聯”)第六次常委會擴大會議決議,發表《關于全國文藝界展開抗美援朝宣傳工作的號召》,動員全國文藝界人士參與抗美援朝宣傳工作,同時強調運用“圖畫”等“廣大人民所最容易接受”的文藝形式,建議全國文藝報刊經常地、有系統地刊載有關抗美援朝的作品。[20]此后,抗美援朝的相關創作逐漸占據各大刊物的封面和頭版,越來越廣泛地出現在大眾傳媒中,形成了良好的宣傳效果。1951年4月1日,《人民日報》開始陸續刊載侯一民、伍必端、林崗、洪波等人以抗美援朝為主題的美術作品。同年4月13日起,邵宇創作的23幅“上饒集中營”系列速寫作品開始在《人民日報》連載。這種形式深受讀者喜愛:“這類畫稿教育意義很大,讀者也都很喜歡看……以后多登載些革命史畫,這是廣大讀者一致的要求。”[21]這種正向反饋不斷激勵著邵宇,“上饒集中營”系列速寫的成功連載也為邵宇后續創作“首都”系列速寫和朝鮮戰場素描、速寫等連載作品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51年底,邵宇從朝鮮戰場回到祖國。他的妻子沈尹回憶道:“一年后的一天,邵宇終于從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回來了。他帶著戰場上敵機的轟炸聲、敵人殘酷地殺害朝鮮人民的記憶回來了。他帶著戰場上戰士英勇戰斗的回憶回來了。他帶著戰士們對祖國親人的問候回來了。他的行李袋里肯定裝滿了他的戰地速寫。”[22]邵宇在一年的時間里深入戰場,貼近前線戰士的戰斗生活,以細膩的筆觸創作了大量戰地素描和速寫作品。從1952年2月7日開始,邵宇以“朝鮮戰場素描”為主題的組畫陸續在《人民日報》發表,畫面主要描繪了前線戰爭的動態、戰士的英勇事跡和軍民生活場景等。與此同時,《文藝報》《東北畫報》《新觀察》等刊物也開始相繼發表朝鮮戰地主題作品。1952年11月15日,郵電部發行《中國人民志愿軍出國作戰二周年》紀念郵票,全套共四枚,以郵票形式展現了志愿軍出國作戰、支援前線、涉江追擊敵人、勝利會師的場景,其中第一枚郵票《志愿軍出國作戰》即依據邵宇在《人民日報》發表的《行軍》一圖設計而成,表現了志愿軍剛剛踏進朝鮮國土時的情景。
此外,中央美術學院研究部編輯的《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宣傳畫選集》于1951年9月出版,其中選印了徐悲鴻、張光宇、古元、吳作人、邵宇等人的31幅宣傳畫,初版印量達到1.5萬冊之多。1953年11月,《抗美援朝戰地素描集》出版,選印了赴朝美術工作者洪波、高虹、邵宇、西野等畫家的40幅素描作品。同年12月,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朝鮮戰場素描集》,其中收錄古元、邵宇、羅工柳、伍必端等畫家的23幅戰地創作。江豐在關于美術工作的重大發展講話中強調:“這幾年中,生活素描是很有成績的,許多美術家如古元、羅工柳、邵宇、西野、辛莽、陳興華等的朝鮮戰場素描,就是一個明顯例子。這些作品所描寫的雖是戰場生活的一些片段,但也表現出了英雄們的堅毅勇敢和樂觀主義的精神品質。”[23]
邵宇創作的戰地作品被廣泛宣傳與其深入戰爭現場有著密切聯系。他能夠在戰場上迅速且直觀地將目睹的情景轉化為繪畫語言。美術圖像作為一種具有視覺沖擊力的圖像文本,借由報刊、畫集、郵票等載體,在宣傳與支援抗美援朝戰爭的工作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使國內民眾可以及時了解戰場前線的信息,同時又再現了抗美援朝的戰時場景,彰顯了志愿軍戰士的革命精神。
在關于抗美援朝題材繪畫的研究中,對邵宇戰地創作的研究成為不可忽視的重要部分。這類研究彌補了邵宇繪畫形式語言上的研究空白,為中國革命歷史畫題材繪畫的創作、發展和研究提供了寶貴的參照意義。抗美援朝主題創作是美術參與到新中國革命歷史敘事的一種探索。邵宇曾明確表達過對戰地創作的深刻理解,提出“要培養一種非畫不可的感情,不然對不起戰士,把戰士的思想感情化為自己的,先不要為畫本身”[24]。在抗美援朝時期,邵宇作為現場參與者,深入朝鮮戰場,從個體對歷史事件的感知出發,聚焦微觀視角和宏觀場景,以“信筆記”式的表達方式記錄戰場,通過素描連載的形式宣傳歷史事件,許多作品成為見證中朝人民堅固情誼的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