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古稱梁溪、金匱,簡稱錫,北倚長江,南濱太湖,自泰伯奔吳,定居梅里,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可追溯到商朝末年,為江南文明的發源地之一,有“太湖明珠”之譽;江陰古稱暨陽、澄江,簡稱澄。無錫、江陰均是蘇南古城,一處太湖之北,一據長江之南,自古文風昌盛,歷代名醫輩出。自宋代鑿通錫澄運河后,兩地交通便捷,商賈交往頻繁,故多錫澄聯稱。發源于錫澄地區的龍砂醫派,肇起于宋元,隆盛于清乾嘉時期,再興于清末民國至今,為中醫學的一個重要流派。2012年被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確立為全國首批中醫學術流派。[1]
一、歷史脈絡
江陰華士,古稱花市,又稱華墅、華市、龍砂,相傳為吳王夫差種花之處,也傳因盛產棉花而得名,有“日出萬匹,衣披天下”之譽,素為江南名鎮。
因華士有白龍山、砂山兩座山,故華士又古稱龍砂。白龍山、砂山東西橫亙,綿延十里,故稱“十里龍砂”。唐武周長壽二年(693),杜甫的祖父杜審言,出為江陰縣丞,其所作《重九日宴江陰》詩中已言及龍沙(即龍砂):“蟋蟀期歸晚,茱萸節候新。降霜青女月,送酒白衣人。高興要長壽,卑棲隔近臣。龍沙即此地,舊俗坐為鄰。”[2]這說明,最晚到唐代已有龍砂之名。
此后歷代詩詞、著作皆有以龍砂為名,王潤生在《述先訓示兒》中寫道:“卜宅龍砂五世馀,云仍庇蔭此權輿。百年生聚椒繁衍,一室經營草茀除。”王家枚曾任華墅鄉董多年,著有《龍砂志略》《龍砂詩存》等。曹穎甫有《龍砂道中》詩:“歲暮天涯一棹歸,川途十里漾晴暉。天光照水水照艦,無數鴛鴦繞岸飛。”
此外,很多宗譜皆以龍砂冠名,清代姜蔚蒸、民國姜繼宗,纂修姜氏宗譜,皆以“龍砂姜氏”名之《龍砂姜氏宗譜》,此外尚有《龍砂貢氏宗譜》等。針灸巨擘承淡安曾在他的日記中記載:“亞非國家會議,下月將開幕。我國代表團已組成,錢惪亦為團員之一,我龍砂之光。”錢惪為我國著名傳染病學家,與承淡安先生同為華士人,故言之。可見龍砂之名,久已有之,源遠流長。
一方山水養育一方人,一方水土造就一方醫。江南地區優越的地理環境、豐富的自然資源、發達的經濟、繁榮的學術氛圍、深厚的文化底蘊,乃至包孕吳越的太湖文化、海納百川的長江與運河文化、泰伯奔吳的吳文化等相互交融的江南人文基因,涵養了龍砂文化,也孕育了儒風獨茂、名醫輩出、名著眾多、醫術紛呈、特色鮮明的龍砂醫派。
龍砂醫派肇起宋元。許叔微(1079—1154),字知可,真州白沙(今江蘇儀征)人,宋代杰出醫學家,曾任徽州、杭州府學教授、集賢院學士,晚年定居無錫太湖之濱馬跡山“梅梁小隱”,潛心學術、著書行醫,紹興十四年(1144)著《普濟本事方》,紹興十九年(1149)著《傷寒九十論》,為集《黃帝內經》五運六氣學說與《傷寒論》經方大成之醫家,清代徐彬評價其“古來傷寒之圣,唯張仲景,其能推尊仲景而發明者,唯許叔微為最”。許叔微重視《傷寒論》經方與《黃帝內經》五運六氣的學術思想,是經方派的創始人,也是龍砂醫派最早的經方家,[3]深刻影響了一代代龍砂醫家,為龍砂醫派學術特質之萌芽與肇源。久居龍砂地區的“東南宗師”陸文圭曾有詩贊曰:“江左知名許叔微,公來示之衡氣機。天下呻吟尚未息,公持肘后將安歸。”
陸文圭(1252—1336),字子方,博通經史百家,兼及天文、地理、律歷、醫藥、算術之學。《元史》評論:“文圭為文融會經傳,縱橫變化,莫測其涯際,東南學者,皆宗師之。”[4]南宋淪亡時,陸氏曾避居江陰龍山砂山腳下的華士鎮,人稱“墻東先生”;政局穩定后復出,先于至元二十八年(1291)任吳縣學事,講學吳門;大德十一年(1307)江陰三皇殿建成后,執教于江陰三皇殿。陸文圭《墻東類稿·三皇殿講堂記》載:“堂成,朔望師弟子跪謁如禮,退而升堂,相與講授其一家言矣。”陸文圭作為學術界的宗師,深究三皇文化,同時精通醫學和諸子百家之學,活躍于蘇南浙北,開拓了環太湖龍砂文化圈,也為龍砂醫學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奠基作用。[5]
陸文圭在華士致力于包括中醫學在內的文化教育事業達50余年,培養了大批文化及醫學人才,成為龍砂文化區和龍砂醫派形成與發展的基石和肇始。陸文圭受三皇文化影響,溯三皇文明之道,循天人合一之旨,踐五運六氣之理。陸文圭之后,龍砂地區文人薈萃,龍砂醫派聲名鵲起,五運六氣遂成為龍砂醫派顯著的學術特質之一。
此后,龍砂文化區名醫輩出,如元代晚期出了名醫呂逸人;明代有中國古代四大女醫之一、無錫女醫談允賢,呂夔與其孫呂應鐘、呂應陽“一門三御醫”,“龍砂姜氏世醫”明末至今,傳承十余代;盛巷“曹氏兒科”世代相襲,皆鳴于時;濫觴于清乾隆年間的“黃氏喉科”所創“黃氏響聲丸”,蜚聲海內。
至清代,形成了以華士為中心和源頭并不斷向周邊擴大乃至影響全國的龍砂醫派名醫群體,他們除有一定學術共性外,或由家族言傳或因師承授受,在某一專病、專技方面具有獨到的理論、技藝和方法,優勢特色明顯,精彩紛呈,極大豐富了龍砂醫派的內涵。
清乾隆年間龍砂名醫姜大鏞有《龍砂醫案》《龍砂姜氏醫案》傳世。光緒年間蘇州醫家姜成之收集戚云門、王鐘岳、貢一帆、孫御千、戚金泉、葉德培、姜學山、姜恒齋以及姜宇瞻等龍砂醫家的醫案,編為一帙,署名《龍砂八家醫案》。足證龍砂醫學之名,有據可考。
清代中晚期至民國時期,這塊名醫輩出的土地孕育了吳士瑛、吳達、薛福辰、柳寶詒、王旭高、張洵佳、張聿青、高思敬、曹穎甫、朱少鴻、承淡安等醫學大家。
清嘉慶元年(1796),孔廣居在《天敘姜公傳》中描述“華墅在邑東五十里,龍、砂兩山屏障于后,泰清一水襟帶于前,其山川之秀,代產良醫,迄今大江南北延醫者,都于華墅”,形象勾勒出龍砂醫派當時的盛況。
二、學術思想
為進一步推動龍砂醫派學術傳承,無錫市編辦于2013年正式批準成立無錫市龍砂醫學流派研究所,國醫大師朱良春與國醫大師顏德馨共同出任終身名譽所長。朱良春為研究所成立題詞:“中華醫藥,博大精深,流派紛呈,各具優勢,錫澄毗鄰,鐘靈毓秀,龍砂醫派,杏苑崛起,經方膏方,五運六氣,岐黃萬代,懿歟盛哉。”短短48字,凝練了龍砂醫學的地域屬性、產生的文化土壤以及主要學術特點,闡明了龍砂醫派的活態傳承現狀和美好發展前景。具體說來,龍砂醫派具有以下鮮明的學術共性:
(一)重視運氣,卓然自立
龍砂醫家重視五運六氣理論的研究與臨床應用是其鮮明特色,且著述頗多。宋代許叔微在《傷寒九十論》中引用《素問·陰陽離合論》之言,以開闔樞作為六經順序的重要依據,并用五運六氣理論闡述傷寒暴死證之原委;《無錫金匱縣志》載徐吾元“論運氣頗精博”;清代繆問注姜健所傳《三因司天方》;吳達《醫學求是》有“運氣應病說”專論;薛福辰著《素問運氣圖說》;高思敬在《高憩云外科全書十種》中著有《運氣指掌》;王旭高著有《運氣證治歌訣》,并提出“執司天以求治,而其失在隘。舍司天以求治,而其失在浮”等運氣臨證規范,在臨床上“明歲氣天時”“相機從事”,抓“時機”,靈活化裁“運氣方”;方仁淵對運氣理論運用匠心獨運,《倚云軒醫案醫話醫論》記載了很多關于運氣預測、臨床的效案,曾編輯其師《王旭高臨證醫案》4卷,并附有涉及運氣等許多精辟按語。
據與姜健同時稍晚的名醫繆問(1737—1803)記載:“吾邑姜體乾先生治病神效,讀其方必多至二十余品,心竊非之。然人所不能措手者,投劑輒效,殊難窺其底蘊也。后登堂造請,乃出宋版陳無擇《三因司天方》以示,余始知先生之用藥,無問內外氣血,每于司天方中或采取數味或竟用全方,然后雜以六經補瀉之品。故其方似龐雜而治病實有奇功。”[6]
繆問從姜健處獲《三因司天方》后詳加注釋,晚年移居蘇州,所注《三因司天方》被蘇州名醫陸九芝全文收入《世補齋醫書》,并給予了很高評價。“龍砂醫派”在蘇州有盛名,才可能有蘇州醫家集編《龍砂八家醫案》之舉,此舉又與姜、繆兩氏有很大關系。
咸同年間,無錫名醫王旭高將姜健所傳《三因司天方》編成《運氣證治歌訣》傳世。在《龍砂八家醫案》中,留下了多位醫家應用三因司天方的寶貴醫案。
柳寶詒據運氣原理闡發伏邪理論;承淡安著有《子午流注針法》,又讓其女承為奮翻譯了日本名醫岡本為竹所作的《運氣論奧諺解》;曹鐘英、龔錫春在無錫《醫鐘》連載運氣學說等;鄒云翔先生強調“不講五運六氣學說,就是不了解祖國醫學”。
龍砂醫家重視五運六氣的流派特色,在當代醫家中尤為突出。國醫大師夏桂成為現代龍砂醫家的杰出代表,他注重五運六氣理論在婦科臨床的運用[7],認為“作為中醫師中的一員,應遵從古訓,學習和掌握運氣學說,推導病變,預測疾病,論治未病”。
龍砂醫派現代代表性傳承人顧植山教授為龍砂醫家柳寶詒四傳弟子,對運氣學說多有研究,深入闡發了運氣學說中三陰三陽和“三年化疫”等重要理論,在國家科技重大專項疫病預測預警課題方面的研究成績卓著,引起了學界對中醫運氣學說的重視,成為全國五運六氣研究及臨床推廣應用方面的領軍人物。[8]
(二)倡用經方,一源多流
重視經方的傳承和運用是龍砂醫派又一重要的學術特色。由于學術上的個體差異,龍砂醫派的這些經方家,有的偏于理論研究,有的偏于診療方法;有的偏重《傷寒論》,有的廣論溫病;有的純粹,有的折中;有的傳承經典,有的獨創新見,抑或衷中參西,可謂傷寒經典為體,既一脈相承,又百花齊放,各有千秋。[9]宋代許叔微著有《傷寒百證歌》《傷寒發微論》《傷寒九十論》,奠定了其在傷寒學術領域的地位,被后世尊為經方派的代表之一。沈金鰲《傷寒六經主癥》一書論述六經病提綱的主證主脈,以“標本中氣”論述犯禁后的變證及治療,特色鮮明,后輯入《傷寒論綱目》。王旭高提倡經方類方研究,著《退思集類方歌注》。柳寶詒主張“寒溫統一”“六經辨證”,《溫熱逢源》提出:“傷寒溫熱,為病不同,而六經之見證則同;用藥不同,而六經之立法相同。”張聿青既承襲經方之方與法,緊扣病機,巧用經方,異病同治,又取經方之法而不泥其方,病癥互參,擴大經方的運用范圍。曹穎甫認為《傷寒雜病論》中的內容,均要通過臨床實例加以驗證,不能隨意闡釋,“治病不經實地考驗,往往失之懸斷”,這些觀點在他的《經方實驗錄》《傷寒發微》《金匱發微》中均有體現。朱莘農以“夾陰傷寒”名譽一時,并創立傷寒臍腹診、咽喉診、脈舌診。
另據《江蘇歷代醫人志》及無錫地方史志記載,明代呂大韶著《傷寒辨證》,清代錢維鏞著《傷寒秘笈續集》,高日震著《傷寒要旨》,華文燦著《傷寒五法辨論》,吳廷桂著《傷寒析義》,王殿標著《傷寒擬論》《金匱管窺》,張孝培撰《傷寒論類疏》,這些書都具有較大價值,如清代吳門醫派汪琥評價張孝培《傷寒論類疏》:“其注仲景書能獨出己見,而不蹈襲諸家之說。”
龍砂醫家許叔微、柳寶詒、章巨膺等強調用傷寒六經理論辨治各種外感病,他們據《黃帝內經》釋《傷寒論》,用《傷寒論》六經看溫病,與葉天士、吳鞠通等創立的以衛氣營血和三焦辨證理論為主要特色的溫病學說實為一源多流。
現代傳承人黃煌教授秉承龍砂前輩多用經方和重視辨體的特色,善于通過辨體質與辨證相結合,構建“方—病—人”診療體系,從而形成別具特色的“黃煌經方”。[10]
現代傳承人顧植山運用三陰三陽“開闔樞”及“六經欲解時”理論指導六經辨證和經方運用,擴大了經方應用范圍,別開生面。
(三)龍砂膏滋,民俗原創
重視七損八益調陰陽及腎命理論,擅用膏滋方奉生調體治未病,創新膏方制作工藝,形成龍砂醫派膏方特色。
運用膏滋方調體養生是龍砂文化區民俗。《龍砂八家醫案》中即有運用膏滋方的脈案,《張聿青醫案》中撰有“膏方”一卷,柳寶詒撰有《柳致和堂丸散膏丹釋義》一書,目前柳氏致和堂的“膏滋藥制作技藝”已入選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擴展項目名錄。[11]
龍砂醫派膏方生動詮釋了膏滋的民俗文化內涵,龍砂名醫柳寶詒、張聿青等是江浙膏滋方的杰出代表。致和堂“膏滋藥制作技藝”,有獨特的理論內涵,其在制作流程、所用器具、特殊藥物加工、火候以及輔料的選擇等方面有獨特理論依據,制作技藝采用嚴格的工藝流程,在保持傳統工藝的同時優化質量,延續了傳統制膏技藝。龍砂醫派學術特色與致和堂“膏滋藥制作技藝”相結合,形成了獨特的龍砂膏方。
從學術層面論,龍砂醫派膏滋方汲取《黃帝內經》五運六氣理論、冬藏精理論、資化源理論,宋明理學的太極河洛思想,以及明清命門學說。龍砂膏方有其特定的文化底蘊、理論基礎,組方用藥陣法森嚴,溫潤靈動,陰陽相合,升降有序。[12]
龍砂膏方具有“民俗原創,固本培元,養生治未病”“培補命門元陽,順應‘冬至一陽生’”“注重陰陽互根,陰中求陽”“結合五運六氣,必先歲氣抓先機”“注重熬膏技藝,工藝精良”等五大優勢特色。
國醫大師顏德馨為龍砂膏方題詞:“固本清源,一人一方,適時進補,勿違天和。”國醫大師朱良春為龍砂膏滋藥制作技藝題詞:“傳承膏方技藝,弘揚岐黃精義,擅治未病防衰,保障人民康健。”
(四)專科專病,特色鮮明
龍砂醫派及其醫家,除有三大主要學術共性外,共性中衍生個性,各自專科專病特色鮮明,在內科、外科、女科、兒科、骨傷科、針灸、推拿、喉科、痔科以及痘疹、傷寒、溫病等診治方面,心得自有。
如王旭高治肝三十法、沈金鰲“脾統四臟”、張聿青“流濕潤燥”等,為學界推崇。又如“許之嬰兒,尤之治喉,朱之接骨”,及至黃氏喉科、劉氏骨傷等民眾口碑,廣為流傳。他們“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極大地豐富了龍砂醫派學術體系與診療技藝。
1.龍砂內科,創新理法。龍砂醫家在內科病癥診療中重視五運六氣,善用三陰三陽六經辨證,倡用經方,同時又博采眾長,融會貫通,創新理法。沈金鰲對雜病診治用功尤深,撰有《雜病源流犀燭》,采取從源到流的研究方法,力求博采諸家之長,不拘于一派一系。[13]龍砂治肝之法,以王旭高為集大成者。王氏從舅父外科大家高秉鈞學醫多年,盡得其傳。初事外科,后來專力于內科雜病。王氏在《西溪書屋夜話錄》中結合五行生克等理論,創有疏肝理氣、疏肝通絡、培土泄木等治肝三十法,實治肝之經典,為學界推崇。[14]
2.龍砂外科,“心得”開派。龍砂外科,源遠流長。最著名者當屬中醫外科三大派之“心得派”開派人物高秉鈞,其瘍科治療主張內外統一,以內治為體,陰陽表里寒熱虛實為用,以外治法為補充,善用溫病理論,著有《瘍科心得集》,名震于時。[15]此后龍砂地區外科醫家多受高氏影響,除傳其子高鼎汾、其甥王旭高,龍砂地區的外科醫學家們,如包昭茲、過鑄、章治康、高思敬等,以及大港沙派的沙石庵,都深受其學術思想的影響,形成了具有特色的中醫外科“心得派”。
3.龍砂女科,百花齊放。龍砂女科著述豐富,臨證有獨到的學術觀點、診療技藝。[16]自明代就有談允賢著個人醫案《女醫雜言》,莊履嚴著《婦科百辨》,其中《婦科百辨》“種子篇”對女性不孕癥進行了分型,涵蓋了腎虛、肝郁、痰濕、血瘀等證型,為后世醫家研究不孕癥奠定了理論基礎;近代時逸人編著《中國婦科病學》,匯通中西婦科理論,融古貫今,衷中參西;江蘇省非遺項目“周氏婦科”,倡導“濕熱致病說”,在“氣火”致病說上,亦多新義;國醫大師夏桂成率先提出了“經間期學說”,結合《周易》、五運六氣學說,闡發女性生殖節律。
4.龍砂男科,自有獨見。龍砂醫派內外科兩善其長,為龍砂男科學術特色形成奠定了扎實的基礎。精于外科的高秉鈞、高憩云、鄧星伯、余聽鴻等名家在治療囊癰、子癰、袖口疳、腎巖翻花、?疝等外陰病上獨樹一幟,精于內科的沈金鰲、柳寶詒、曹穎甫、王旭高等名家在治療陽強、陽痿、遺精、淋濁等男科雜病上特色鮮明,及至近現代以許履和、徐福松為代表的龍砂醫家為新中國中醫男科的發展作出了開拓性的貢獻。徐福松首次提出男科“腺、性、精、育”四大類主病(癥)概念,提出內腎外腎新學說,開現代中醫男科學之先。[17]
5.龍砂兒科,底蘊深厚。龍砂兒科最早可追溯至明代中葉,至清代進入鼎盛期,并涌現出多個兒科世家,皆底蘊深厚,其中以盛巷曹氏兒科最為出名,自明末以來,薪火傳承,代有名醫,時民間流傳“若要小兒病安康,曹家門前坐、等、看”。汪藝香精小兒痧痘,處方用藥每于湯方中合丸散引導,獨具匠心,門徒眾多,時有“汪黨”之稱。龍砂兒科著重觀形色、聽聲音,以推拿外治為特色診療方法,內外同治,療效卓著。
6.龍砂喉科,精微獨到。龍砂地區以黃氏喉科、尤氏喉科最為出名。龍砂喉科立論皆本于《黃帝內經》對咽喉的生理病理描述,主以火立論,且需分實火、虛火,同時指出風與痰在喉科諸病的重要性,亦不忘七情、飲食、勞役等因素對喉科疾病的影響。以黃氏喉科為代表的龍砂喉科將吹藥傳承至今,仍在臨床發揮作用,并對吹藥制作理念、制作工具、使用工具等進行了革新。[18]
7.龍砂針灸,飲譽海外。針灸學科方面,龍砂醫派著名醫家承淡安,秉承家學,融匯精華,創立“澄江針灸學派”,創龍砂方證針灸,在蘇州、無錫創辦中國針灸學研究社、中國針灸醫學專門學校、針灸療養院,編著《中國針灸治療學》《中國針灸學講義》《子午流注針法》,編輯出版《針灸雜志》等。[19]龍砂醫派代表性傳承人顧植山臨證針藥并舉,結合五運六氣、開闔樞理論,創龍砂運氣針法,以運氣學說指導針灸,易簡效宏,海內弟子廣為傳播。
8.龍砂骨傷,以武入醫。龍砂地區早期從事跌打損傷,金瘡外科者,多為兼職,很多人都是武行出生或兼以習就操業,發展為專職醫生后,他們逐漸汲取內科經驗,在精研手法的同時,注重整體調治。楚氏傷科、劉氏骨傷療法、石氏傷科療法、朱氏傷科等特色療法薪火相承百余年,代有創新。目前劉氏骨傷已經成為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石氏傷科在上海已經發展成為全國64個中醫學術流派之一。
三、當代傳承
2013年,無錫市編辦批準在無錫市中醫醫院掛牌成立“無錫市龍砂醫學流派研究所”。國醫大師朱良春、顏德馨任終身名譽所長,國醫大師夏桂成任學術顧問。2019年12月,無錫市龍砂醫學流派研究所升格為無錫市龍砂醫學流派研究院,顧植山、黃煌兩位代表性傳承人擔任榮譽院長。無錫市龍砂醫學流派研究院下設“七所一院三中心”,即龍砂醫派五運六氣研究所、經方研究所、治未病研究所、龍砂醫派心病研究所、脾胃病研究所、女科研究所、護理研究所、龍砂書院、龍砂醫派特色診療中心、龍砂醫派科技創新中心、龍砂醫派文化交流中心。
龍砂醫派為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確立的全國首批64家中醫學術流派,2014年“龍砂醫學診療方法”被確立為無錫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2016年又入選江蘇省第四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2020年,推進龍砂醫派的挖掘、保護和傳承工作被寫入《江蘇省中醫藥條例》。2023年,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龍砂醫派分院成立。
對龍砂醫派深入的研究與傳承,不僅見證了其近千年的輝煌歷史,也看到了它在現代醫學實踐中的活力與創新。龍砂醫派以其獨特的學術思想和診療技藝,不僅在無錫、江蘇乃至全國范圍內產生了深遠影響,更在國際上贏得了廣泛的關注和認可。目前,龍砂醫派傳承弟子千余人,分布在全國各地以及美國、德國、澳大利亞、法國、加拿大、馬來西亞、新加坡、瑞士等國,北京、山東、遼寧、湖南、廣東、青海等地共建有59個龍砂醫學流派傳承推廣工作站。通過一代代醫家的不懈努力,龍砂醫派的學術精華得以保存并發揚光大,成為中醫藥寶庫中的瑰寶。
(作者簡介:過禎,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無錫醫院、無錫市龍砂醫學流派研究院主治中醫師;陶國水,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無錫醫院副主任中醫師,無錫市龍砂醫學流派研究院副院長;陸曙,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無錫醫院主任中醫師、博士生導師,無錫市龍砂醫學流派研究院院長,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龍砂醫派分院院長。)
欄目編輯:王魁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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