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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高樂時期美國對法政策中的聯盟孤立策略(1958—1969)

2024-01-01 00:00:00劉守旭徐萍
史學集刊 2024年6期

關鍵詞: 聯盟孤立;戴高樂主義;美國外交;大西洋聯盟

1958年6月,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第二次上臺執政,直到1969年4月他辭去法國總統職務,美法兩國一直糾紛不斷,雙方分歧的實質是法國追求戰略自主、提升聯盟主導權的意圖與美國在歐洲的主導地位形成對立,其核心在于美國是否承認法國的大國地位,以及在美蘇對抗中歐洲扮演何種角色。分析戴高樂時期美國對法政策的具體策略,有助于理解冷戰時期大西洋聯盟與美歐關系的特性,深化對西方國家內部關系實質的認識。關于戴高樂時期的美法關系及美國的對法政策,國內外學術界從多個研究視角出發,已經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①但也存在一些不足。一是有些研究比較粗略,側重于描述美法關系演進的過程,對美國的策略選擇提煉得不夠;二是缺乏對美國對法政策的縱向考察,以往研究通常將艾森豪威爾(Dwight DEisenhower)、肯尼迪(John FKennedy)與約翰遜(Lyndon BJohnson)三位總統的對法政策割裂開來,忽視了這一時期美國對法政策的連貫性;三是對美國對法政策中的聯盟因素缺乏足夠重視,有的研究指出孤立處境將制約戴高樂外交目標的實現,Geir Lundestad,The United States and Western Europe since 1945:From “Empire” by Invitation to Transatlantic Drift,p123但沒有在聯盟層面進行更為深入的專門探討,有的研究則認為美國孤立戴高樂的手段頗為有限,Sebastian Reyn,Atlantis Lost:The American Experience with De Gaulle,1958-1969,p367而通過對檔案文獻的梳理,我們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有鑒于此,有必要進一步揭示戴高樂時期美國對法政策的總體思路及其內在機理。在應對戴高樂主義的過程中,美國實施的最為有效的策略不是從雙邊關系出發的,而是在大西洋聯盟框架下運用的聯盟孤立策略。所謂聯盟孤立策略,指的是聯盟主導國不與挑戰其主導權的聯盟次強國正面對抗,而是依托于聯盟框架,通過利誘、施壓、恐嚇、追加聯盟投入等手段,分化、控制與聯合關鍵盟國,在聯盟內孤立聯盟次強國,以遏制聯盟次強國對聯盟主導國的挑戰。通過采取對法克制政策、分化盟國關系和強化聯盟控制的策略組合,美國有效控制了戴高樂主義對大西洋聯盟與美國歐洲主導地位的挑戰。本文基于以美國外交檔案為主的原始文獻,本文使用的原始文獻主要有三類,一是美國解密檔案在線(US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hereafter cited as USDDO)、解密后的數字化美國國家安全檔案(Digital 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hereafter cited as DNSA)和歷史檔案數據庫(ProQuest History Vault,hereafter cited as PHV)等網絡數據庫收錄的檔案;二是《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hereafter cited as FRUS)等已刊檔案;三是當事人回憶錄和日記等史料。將戴高樂時期美國對法政策的總體思路概括為聯盟孤立策略,并以此為核心,對戴高樂時期的美國對法政策進行系統考察,進一步理解冷戰時期美國控制其盟國行為的方式。

一、戴高樂主義的興起與美法關系分期

由于技術擴散與科技中心轉移、人口增速放緩、國土面積與資源稟賦限制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劇烈消耗等因素,最終造成歐洲整體國際地位在20世紀中葉大幅滑落,時殷弘:《現當代國際關系史(從16世紀到20世紀末)》,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69-171頁。而世界殖民體系走向瓦解進一步削弱了英法等國實力,歐洲地緣政治結構與世界政治格局出現劇烈重組,西歐被整合進美國的全球戰略,喪失了在國際政治領域的中心位置。面對這一歷史性變化,歐洲諸強國經歷了國際地位與外交戰略重新校準的過程。兩次武力崛起失敗后的德國,本文中的“德國”,涉及兩德分裂時期的,均指德意志聯邦共和國。不得不接受邊緣國家的地位;英國從試圖維持帝國秩序,最終轉向追隨美國霸權、強化英美特殊關系的外交戰略;在從戰后初期的危局中恢復過來后,尤其是在戴高樂第二次上臺執政后,法國就著力追求獨立自主與大國地位,挑戰美國的歐洲戰略。進入20世紀60年代,“戰后以來第一次,對美國設想的公開挑戰不僅限于技術實施層面,而是從根本上質疑美國構想的正當性,我們的戰略謀劃不再是理所應當的了,在如何組織歐洲以及發揮大西洋關系方面,我們的偏好也面臨著爭議”。Henry AKissinger,The Troubled Partnership:A Re-appraisal of the Atlantic Alliance,New York:Mcgraw-Hill,1965,pp4-5在這樣的背景下,最初萌生于20世紀40年代的戴高樂主義得以興起,并付諸實踐。

戴高樂主義的持久生命力源于歐洲地緣政治結構。雖然在地理上距離蘇聯更近,但法國對蘇聯的認知及其對冷戰的態度與美國大為不同。戴高樂不重視東西方意識形態分歧,認為“只有歷史上的民族進取心和實際上的軍事和政治力量才起作用”。\[美\]布賴恩·克羅澤著,西安外語學院英語系等譯:《戴高樂傳》下冊,商務印書館1992年版,第676頁。在戴高樂看來,德國和俄國是歐洲大陸地緣政治博弈的天然參與者,美國和英國是影響歐洲地緣政治格局的外部力量,“戰爭一結束,美國就要回到它的西半球,英國將回到它的島上,只有法國仍然屹立在舊大陸上”。\[法\]戴高樂著,北京編譯社譯:《戰爭回憶錄》第3卷,世界知識出版社1981年版,第50頁。法國并不準備為美國的歐洲利益和對蘇政策火中取栗。在冷戰醞釀過程中及美蘇對抗初期,法國的態度一直比較猶豫,在伊朗危機和希土危機中,法國都盡量避免介入,直到1948年第一次柏林危機爆發,才被迫卷入美蘇冷戰對峙中。參見金重遠:《法國和冷戰的爆發》,《歷史教學問題》,2007年第3期。

對法國而言,追求戰略自主與大國地位是歷史的回潮,Jacques Fontanel,Jean-Paul Hébert,“The end of the ‘French Grandeur Policy’,” Defence and Peace Economics,Vol8,Issue 1(1997),pp37-38“長時段的歷史視野”是影響戴高樂外交政策制定的重要因素。“De Gaulle and French Foreign Policy,” 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May 18,1961,PHV,Document Number:002869_001_0221,p6蘇聯實力的大幅躍升,在短時間內會對歐洲國家決策者產生沖擊,但當法德等國領導人回到長時段的歷史視野,就會重新思考對蘇政策,反思美歐關系。在這一問題上,美法分歧并非始于1958年,也不會止于1969年,有觀點認為,戴高樂追求法國大國地位的嘗試從1944年就已經開始了,Serge Berstein,transby Peter Morris,The Republic of de Gaulle,1958-1969,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3,p153戴高樂對外政策的主要目標自1940年以來就沒有改變過。“Research Memorandum from Thomas LHughes to Secretary of State,” May 4,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2_0584,p34在1953年7月的美英法三邊外長會議與同年12月的美英法三國政府首腦會議上,法國就提出組建三邊常設政治小組以應對全球問題的建議。“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the United Kingdom,” October 8,1958,FRUS,1958-1960,Vol7,Part 2,Washington,DC: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93,p90二戰后,法國的外交訴求主要有三點,一是控制德國,確保國家安全;二是維持其海外殖民地;三是確立法國在歐洲大陸的主導地位。1949年4月魯爾國際共管的形成與1954年10月《巴黎協定》允許聯邦德國加入北約,宣告法國削弱德國的政策徹底失敗。1954年5月奠邊府戰役與印度支那戰爭的結束、1956年11月法國在蘇伊士運河危機中狼狽退卻,以及1962年3月《埃維昂協議》承認阿爾及利亞獨立,昭示著法國維持其海外殖民統治的意圖破滅。在削弱德國與維持法國海外殖民統治這兩個問題上,美國都是重要的外部阻礙力量,德國總理阿登納(Konrad Adenauer)也認為,在阿爾及利亞問題與北約駐法軍隊核力量問題上,美國應當遷就戴高樂,以維護聯盟的團結。“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April 14,1961,PHV,Document Number:016548_009_0434,p341956年的蘇伊士運河危機,成為美英和美法關系的轉折點,英國進一步強化英美同盟關系,同時加快將外交重心從英聯邦轉向歐洲的步伐,法國則更加注重追求獨立自主與大國地位。Constantine APagedas,Anglo-American Strategic Relations and the French Problem,1960-1963:A Troubled Partnership,London amp; New York:Routledge,2013,p12; GCPenden,“Suez and Britains Decline as a World Power,” The Historical Journal,Vol55,No4(2012),pp1073-1087; Geir Lundestad,The United States and Western Europe since 1945:From “Empire” by Invitation to Transatlantic Drift,pp114-115戴高樂強烈的歷史感,使得冷戰敘事在他的外交思維中從屬于歐洲國際關系史與法國霸權史的大框架,從二戰爆發到蘇伊士運河危機,法國的國際地位與民族自尊頻繁遭受考驗,成為戴高樂主義長期延續的歷史動因。

美歐關系的結構性變化,為戴高樂主義興起提供了契機。戰后初期的美歐關系是一種霸權結構,美國眼中的“平等伙伴關系”是以美國的優先地位為前提的,用艾奇遜(Dean GAcheson)形容英國人的話來說,“他們是我們的跟班(lieutenant),流行的說法叫伙伴(partner)”。“Dean Acheson to Robert JSchaetzel,” April 1,1963,Box 28,Dean Acheson Papers,Yale University Library,In Thomas GPaterson,ed,Kennedys Quest for Victory:American Foreign Policy,1961-1963,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p27到20世紀60年代,西歐國家政局較為穩定、經濟獲得恢復、外部威脅減弱,在處理對外關系時更加果斷和獨立,Dean Rusk,Richard Rusk and Daniel SPapp,As I Saw it,New York:WWNorton amp; Company,1990,p261指責“肯尼迪政府嘴上說著共同體,實際做出的卻是霸權行為”。Thomas GPaterson,ed,Kennedys Quest for Victory:American Foreign Policy,1961-1963,p25由此美歐關系開始從霸權結構向伙伴關系結構轉型,20世紀50年代美國在歐洲的絕對支配地位已經無法再現,“只要華盛頓當局將盟國的反對列入考慮,并于必要時調整政策以符合盟國之愿望,則美國的主張便不再具有決定性的意義”。\[美\]約翰·史斑尼爾著,方海鶯譯:《當代美國外交史》,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版,第254頁。

20世紀60年代國際政治出現一系列新變化,緩和與緊張交替的冷戰環境為戴高樂主義提供了施展空間。雖然第二次柏林危機和古巴導彈危機等激烈對抗加劇了世界緊張局勢,但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后,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美蘇關系進入了一段較長的緩和時期。時殷弘:《現當代國際關系史(從16世紀到20世紀末)》,第240-243頁。中國自主性增強與第三世界國家興起,沖擊了美蘇兩極格局。核武器擴散與核技術發展,一方面為法國追求大國地位奠定了核軍事基礎,另一方面強化了美蘇之間的恐怖平衡,促進全球戰略穩定的形成。美國在古巴導彈危機中占據優勢,使其在冷戰對抗與處理同盟關系時更顯自信,Edward AKolodziej,French International Policy under de Gaulle and Pompidou:the Politics of Grandeur,p579凸顯了聯盟內部張力。蘇聯對外政策出現松動,東歐國家離心傾向增強,緩解了法國面臨的外部威脅,激化了美法兩國的聯盟安全困境。在戴高樂看來,聯盟收益在縮減,聯盟成本在增加,聯盟束縛了法國的行動自由。

戴高樂第二次執政時期(1958—1969),主要經歷了艾森豪威爾(1953—1960)、肯尼迪(1961—1963)和約翰遜(1963—1968)三位美國總統。1969年1月20日,尼克松就任美國總統,4月20日,戴高樂辭去法國總統職務,兩人存在3個月的交集。1969年2月底,尼克松訪問法國,他對戴高樂的看法更接近艾森豪威爾,對其抱有同情與理解,但此時戴高樂即將去職,美法關系的改善在蓬皮杜任內完成。以往研究更多強調三任總統對法政策的差異,但不容忽視的是,無論是在政策目標上,還是在實施策略上,三者都具有相當程度的連貫性。此外,雖然美國處于強勢地位,但美法關系的節奏卻主要由法國掌控,美國更多是應對法國的挑戰。因此,在梳理美法關系分期時,不應單純以美國三位總統任期來劃分。按照國家間關系的基本特征,戴高樂時期的美法關系可以大致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相互試探時期(1958年6月至1963年1月)。1958年9月17日,戴高樂要求美英兩國分享北約領導權的備忘錄,提出將中東與非洲納入北約防衛范圍和成立美英法三邊協調機制等主張。“Letter From President de Gaulle to President Eisenhower,” Paris,September 17,1958,FRUS, 1958-1960,Vol7,Part 2,pp81-83在此之后,法國還提出自主控制核武器和反對北約軍事一體化等主張,要求在西方陣營內部獲得與美英平起平坐的地位,在北約之外成為美蘇之間的第三種力量,這是戴高樂的核心目標。美英法通過一系列不同級別的磋商,至少在表面上作出三邊協調的嘗試,但美國不準備建立常態化的三邊協調機制,自始至終都無意滿足戴高樂的核心要求,只愿磋商一些技術問題,“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October 20,1958,DNSA,Document Number:BC00222,pp1-2;“Presidential Message from President to Charles de Gaulle,” October 20,1958,DNSA,Document Number:BC00221,pp1-3從艾森豪威爾到肯尼迪、從杜勒斯(John FDulles)到臘斯克(Dean Rusk),他們都并不想真正體諒法國的立場。Charles GCogan,Oldest Allies,Guarded Friends:The United States and France since 1940,p1221960年8月30日,艾森豪威爾致信戴高樂,指出美國不會認可法國作為歐洲的代言人,這將削弱美德關系,在其他盟國面前顯得獨斷專橫,威脅北約的團結。“Letter From President Eisenhower to President de Gaulle,” August 30,1960,FRUS, 1958-1960,Vol7,Part 2,pp413-417;Dean Rusk,Richard Rusk and Daniel SPapp,As I Saw it,p269至此法國謀求與美英共同主導西方陣營的意圖已經落空。美國前副國務卿喬治·鮑爾(George WBall)認為,在1959年2月5日的美英法三邊會談中,法國提出制定應對遠東(尤其是老撾)事務的三邊聯合軍事計劃,遭到了美國拒絕,宣告戴高樂謀求大國地位的嘗試失敗,隨后法國轉而尋求拉攏德國并控制歐洲。George WBall,The Past Has Another Pattern:Memoirs,New York:WWNorton amp; Company,1982,p260;“Memorandum of a Conversation,” Department of State,Washington,February 5,1959,FRUS, 1958-1960,Vol16,Washington,DC: U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92,pp69-73還有觀點認為,艾森豪威爾在1958年10月20日給戴高樂的回信,就已經在實質上宣告了三邊協調機制設想的終結。Charles GCogan,Oldest Allies,Guarded Friends:The United States and France since 1940,pp125-126在艾森豪威爾8月30日的信件發出后,建立三邊協調機制的話題雖然仍會被提及,但已沒有實現的可能。“The Atlantic Community and Western Cooperation:Tripartitism and the Problem of France Generally,” Presidents Talking Paper,March 23,1961,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34_0459,pp85-86這一時期,美國試圖通過小幅讓步安撫法國,但這些讓步沒有達到戴高樂的要求,法國將地中海艦隊撤出北約、積極研制核武器、在越南與黎巴嫩等法國前殖民地或前委任統治地采取不同于美國的政策,以維護國家利益、彰顯獨立自主,同時向美國施壓并迫使其作出更大讓步。

第二階段是激烈對抗時期(1963年1月至1966年3月)。建立三邊協調常設機制的設想破滅后,戴高樂并沒有立即向美國攤牌,而是選擇等待時機。隨著《埃維昂協議》解決了阿爾及利亞問題、戴高樂國內政治地位趨于穩固、1962年4月以來,戴高樂持續遭到反對派的攻擊。1962年4月17日,蓬皮杜內閣在國民議會僅獲得259張信任票,反對票與棄權票合計247票;5月15日,為反對戴高樂拒絕一體化的政策,有5位人民共和黨的內閣部長辭職,5月22日,獨立黨也命令本黨4位部長辭職;6月13日,有296名國民議會議員聯名反對戴高樂的一體化政策。這一頹勢直到下半年才得以扭轉,10月28日,有62%的選民在公投中贊成總統普選。11月18日和25日,在兩輪國民議會選舉中,支持戴高樂的保衛新共和聯盟分別獲得了32%和43%的得票率,在482個議席中占233席,成為國民議會有史以來的最大黨團,加上其他黨派支持戴高樂的議員,合計300席以上,戴高樂的政治地位得以穩固。參見\[法\]夏爾·戴高樂著,《希望回憶錄》翻譯組譯:《希望回憶錄》,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71-272、290-293頁。法德和解進程接近尾聲,在1963年1月14日的記者招待會上,戴高樂借美英《拿騷協議》發難,拒絕英國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President de Gaulle Holds Seventh Press Conference:Full Text of President de Gaulles Press Conference Held in Paris at the Elysée Palace On January 14,1963,” PHV,Document Number:002869_004_0526,pp12-26隨后向美國發起更為密集和猛烈的攻勢,將歐洲一體化與去美國化掛鉤。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September 30,1968,DNSA,Document Number:DB02388,p4英國前首相威爾遜(Harold Wilson)認為,《拿騷協議》是戴高樂拒絕英國加入共同市場的關鍵因素,Harold Wilson,The Labour Government,1964-1970:A Personal Record,Harmondsworth:Penguin Books,1974,p75但事實上即便沒有《拿騷協議》,戴高樂也不太可能允許英國加入,阿登納也懷疑英國的動機。George WBall,The Past Has Another Pattern:Memoirs,p270法國已具備獨立的核能力,雖然并不完善,但戴高樂并不在意美國的核保護。Documents Diplomatiques Franais (DDF),1962,Tome I,Paris:Imprimerie Nationale,1998,pp518-519參見沈練斌、譚書宇、姚百慧:《戴高樂挑戰美國霸權:阻止英國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法國研究》,2023年第3期。英國農業補貼等經濟問題在談判中也基本得到解決,此時對于英國加入共同市場可能帶來的影響,戴高樂主要擔心兩點:一是削弱法國對歐洲經濟共同體的控制,二是美國通過英美特殊關系操縱歐洲。沈練斌、譚書宇、姚百慧:《戴高樂挑戰美國霸權:阻止英國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法國研究》,2023年第3期。他需要英國在法美之間作出選擇,而《拿騷協議》的作用在于戴高樂由此確認了英國的立場。Charles GCogan,Oldest Allies,Guarded Friends:The United States and France since 1940,p1291月22日,《法德友好條約》簽署,標志著法德和解的完成,也使美國在歐洲的地位面臨重大挑戰,但在同年10月艾哈德(Ludwig WErhard)接替阿登納出任聯邦德國總理后,德國從親法外交轉向親美立場,戴高樂主義遭遇重大挫折,在“獨立”與“偉大”的雙重目標中,后者已經無法實現。但也有觀點認為,建立三邊協調機制的訴求只是戴高樂掩人耳目的幌子,他采取的原本就是求上得中的策略,其真實目標是恢復法國的行動自由,走中立主義道路。\[美\]布賴恩·克羅澤著,西安外語學院英語系等譯:《戴高樂傳》下冊,第681頁;Geir Lundestad,The United States and Western Europe since 1945:From “Empire” by Invitation to Transatlantic Drift,p116此外,法國還在美元霸權和中法建交等問題上挑戰美國。從1962年開始,法國每月向美國兌換3500萬美元黃金,1965年2月4日,戴高樂首次公開發表抨擊美國貨幣政策與美元霸權的講話。“Official Translation of Monetary Portion of de Gaulle Press Conference,” February 4,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2_0157,pp23-28; 陳平、管清友:《大國博弈的貨幣層面——20世紀60年代法美貨幣對抗及其歷史啟示》,《世界經濟與政治》,2011年第4期。布雷頓森林體系在經濟上是脆弱的,美國依賴體系內主要國家的政治友好,否則該體系極易受到攻擊。但美元問題并非美法關系中的核心問題,戴高樂挑戰美元地位主要是將其作為逼迫美國讓步的手段,Marc Trachtenberg,ed,Between Empire and Alliance:America and Europe during the Cold War,New York:Rowman amp; Littlefield,2003,p105用鮑爾的話說:“(美元)問題的核心是政治上的,而非經濟上的。”“Memorandum to the President on the Gold Problem:A Fresh Approach to the Gold Problem,” July 24,1962,the Papers of George WBall,Box 15b,in Marc Trachtenberg,ed,Between Empire and Alliance:America and Europe during the Cold War,p1111964年,法國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對美國戰略布局造成一定困擾。這一時期,美法關系急劇惡化,臘斯克甚至將法國與蘇聯并稱,他對艾哈德說:“我們不在乎戴高樂所謂在歐洲框架下解決德國問題的主張,誰也不是小孩子,我們從戰勝納粹的歷史中學到的,就是不會向蘇聯或是法國妥協投降。”“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ashington,11:00 amon June 4,1965,FRUS,1964-1968,Vol15,Washington,DC: 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99,pp289-290美國對法策略的重點逐漸從安撫轉向聯盟孤立。

第三階段是冷卻緩和時期(1966年3月至1969年4月)。在1966年2月21日的記者招待會上,戴高樂宣布法國準備恢復正常的國家主權,要求盟軍及北約機構最遲于1969年4月4日前撤出法國本土,《北大西洋公約》第13條規定:“在本公約生效二十年后,任何締約國在向美利堅合眾國政府發出廢約聲明一年后,可停止作為本公約之締約國。”按照條約規定,法國有權利在1969年4月4日條件符合后退出北約。參見The North Atlantic Treaty,Washington DC,April 4,1949,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fficial_texts_17120htm,2023-11-17并強調法國不會接受在北約內部處于從屬地位。“Reply Made by the President of the France Republic(General de Gaulle) to a Question Asked at a News Conference,” February 21,1966,In Department of State,American Foreign Policy:Current Documents,1966,Washington DC: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Released January 1969,pp316-3173月7日,戴高樂致信約翰遜,正式要求盟軍與北約機構撤出法國,法國退出北約軍事一體化機構,不再接受北約的軍事指揮權,但不準備完全退出聯盟。“Letter From the President of the France Republic(General de Gaulle) to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Johnson),” March 7,1966,In Department of State,American Foreign Policy:Current Documents,1966,pp317-318這是冷戰時期法國挑戰美國主導的大西洋聯盟的最高潮。臘斯克認為,從1961年開始,戴高樂就在謀劃退出北約軍事一體化機構,1965年5月,臘斯克已開始研究制定從法國撤離北約軍隊的計劃。Dean Rusk,Richard Rusk and Daniel SPapp,As I Saw it,p271; “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Paris to Secretary of State,” May 4,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2_0584,pp15-16; “Ambassador Bohlens Conversation with General De Gaulle,” May 5,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2_0584,pp5-6戴高樂3月7日的信件既是美法對抗的頂點,也是兩國關系走向冷卻緩和的開端,這里的緩和指的是對抗減少,而非關系向好。對此可作出三點分析:第一,這是戴高樂主義謀求防務自主和外交自主的必然產物,是法國利益長期得不到美國尊重的結果;Anand Menon,France,NATO and the Limits of Independence,1981-1997:The Politics of Ambivalence,pp10-12第二,通過驅逐北約在法國的軍事存在,法國實現了國家獨立自主的基本目標,對美國的攻擊性有所減弱;第三,法國從此不可避免地游離于大西洋聯盟的邊緣,疏遠美國的同時也削弱了自身制衡美國的籌碼。1966年6月20日,戴高樂訪問蘇聯,尋求大西洋聯盟框架外的歐洲緩和,而1968年8月蘇聯出兵捷克斯洛伐克,標志著這一設想的破滅。1968年“五月風暴”后,法國政局動蕩,戴高樂的主要精力集中于國內,美國此時也已深陷越戰泥潭,雙方既沒有興趣也沒有精力處理彼此之間的關系,總統互訪自1961年5月底肯尼迪訪問法國以后就斷絕了,私下交流也少之又少,“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Bonn,April 25,1967,USDDO,Document Number:CK2349033107,p2美法關系非常冷淡。

關于美法分歧與法國對美國霸權的挑戰,需要進行兩點辨析。首先,分歧不等于對抗,國家間存在觀點與利益分歧是正常現象,美法分歧中的很多內容都屬于一般性的國家利益分歧。法國對美國霸權的挑戰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威脅美國在聯盟中的主導權及其在西方陣營中的霸權地位,二是嚴重擾亂美國的國際戰略部署。其次,法國對美國霸權的挑戰也分為多種情況,一是具有實質影響的、美國無法容忍的挑戰,二是沒有造成實質影響、美國可以容忍的挑戰,以及美國不愿接受卻無可奈何的挑戰。例如,挑戰美元霸權是美國可以容忍的,因為法國缺乏撼動美元霸權的能力;中法建交、法蘇關系緩和、法國對前殖民地的獨立政策及法國退出北約軍事一體化機構,雖然沖擊了美國的戰略部署,但是并沒有從根本上動搖美國霸權;在法國謀求獨立核力量的問題上,美國力圖將法國核力量納入多邊框架,但戴高樂堅定追求核能力,Charles GCogan,Oldest Allies,Guarded Friends:The United States and France since 1940,p123美國實際上難以影響法國的行為,雖不愿接受卻又無可奈何,有些美國決策者也認可法國獨立發展核武器的權利。Dean Rusk,Richard Rusk and Daniel SPapp,As I Saw it,p265而法國要求分享北約領導權與主導歐洲大陸,則會從根本上動搖美國霸權,這是美國無法容忍、難以作出讓步且能找到發力點的領域,成為美法斗爭的焦點。

因此,雖然某一階段看起來法國向美國發起了眼花繚亂的攻勢,涉及政治、外交、軍事和貨幣等領域,但并非所有進攻都是美國必須回應的。按照國家需求層次的逐級抬升,國家利益可以分為民族生存、政治承認、經濟收益、主導地位和世界貢獻五個層級,國家按照從低到高的次序逐級追求國家利益。閻學通:《中國國家利益分析》,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67-68頁。法國的外交訴求位于國家利益需求層次的末端,美法利益分歧并未關系到各自的生死存亡,這也限制了雙方沖突的范圍。

二、美法關系的結構與聯盟因素的影響

按照蘇若林和唐世平的定義,當一國的GDP總量與該國人均GDP的乘積為另一國的兩倍或以上時,聯盟結構即為非對稱的,若比值低于兩倍,則為對稱性聯盟。蘇若林、唐世平:《相互制約:聯盟管理的核心機制》,《當代亞太》,2012年第3期。按照這一公式,

通過計算1958—1969年美國和法國的GDP總量與人均GDP兩個指標年度平均值乘積的比值,

求得美國與法國國家實力之比為83∶1,屬于典型的非對稱關系,詳見表1,這是美法關系結構的底色。當然這是一種簡易的比較,國家實力并非僅體現在經濟方面,法國擁有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身份、獨立掌握核武器且地緣位置上不處于冷戰最前沿,這是法國得以自立于歐洲且不必依附于美國的重要憑借。

結合成本—收益分析,可以進一步細化戴高樂時期美法關系的結構。美國希望從美法關系中獲得的收益是在法國駐軍、控制歐洲與穩定西方陣營;法國希望獲得的是維護國家安全、提高聯盟地位、主導歐洲大陸與美國尊重法國利益。美國能夠從法國獲取的收益是冷戰政策支持與穩定西方陣營;法國能夠從美國獲取的是國家安全保障與經濟軍事援助。雙方的核心分歧在于是否承認法國的大國地位、是否動搖美國的歐洲主導地位與是否堅持大西洋主義。影響美法關系走向的因素有蘇聯威脅的程度、法國實力狀況、法國的外交訴求、美國的戰略目標與北約盟國對美法各自外交目標的態度等。對美國而言,美法關系決裂的代價是西方陣營破損與法國走向中立化;對法國而言,代價是失去美國的軍事保護與陷入外交孤立。從理性假定出發,維系聯盟符合兩國利益,這取決于雙方如何認識聯盟成本與收益。詳見表2。

為了限制聯盟潛在的分裂,美國起初對聯盟成本和收益分配格局進行了微調,但未達到法國預期,美國不愿作出進一步調整,于是將對法政策重心轉向聯盟,一方面強化盟國關系,維系聯盟存續;另一方面借助盟國力量,遏止法國的外交訴求。法國先是在大西洋聯盟內部嵌套了歐洲經濟共同體,又在歐洲經濟共同體內部嵌套了法德核心,形成“聯盟中的聯盟”,這也為美法關系奠定了盟國互動的基調,成為美國最終得以約束法國的重要原因。對于戴高樂試圖依托歐洲經濟共同體并獨立控制核力量,從而在歐洲建立法國政治軍事霸權的戰略意圖與步驟,美國有著明確的認識。“Future Political Relations with Europe and Especially with France,” April 21,1962,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34_0856,pp68-70在冷戰背景下,美法分歧沒有也不會發展為敵對關系,這既框定了法國行為的限度,也為美國的政策制定預置了籌碼。大西洋聯盟既是美國對蘇遏制戰略的核心,也是法國保障其國家安全的重要憑借,戴高樂的目標是“把法國從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在美國指揮下所奉行的歐洲一體化中擺脫出來,但不是脫離我認為應該保持的可以作為最后預防手段的大西洋聯盟”。\[法\]夏爾·戴高樂著,《希望回憶錄》翻譯組譯:《希望回憶錄》,第178頁。體系結構決定了維系聯盟是法國行為的邊界。

在美英法德的盟國互動關系中,美國對法國總體上采取安撫與抵制并行的政策,一是美國難以干預法國內部事務與對外政策;二是戴高樂在國內的政治地位大多數時候都比較穩固,美國中央情報局研判即便他采取退出共同市場和北約的措施,也不會引發民眾的反對聲浪。The Presidents Intelligence Checklist,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November 5,1964,DNSA,Document Number:DB01153,p3英國堅定追隨美國,也試圖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最初討好法國,隨著預期破滅與美法關系不斷惡化,英法逐漸走向疏遠。法國先是向美英提出分享聯盟主導權,以確立法國的大國地位,受挫后轉而拉攏德國,試圖維持對歐洲大陸的掌控。德國依賴美國的安全保證,擔心美國從德國撤軍,“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ashington,March 15,1960,FRUS,1958-1960,Vol9,Washington,DC: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93,p660;“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Germany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Bonn,July 7,1966,FRUS,1964-1968,Vol15,p378艾哈德上臺后更是倒向美國一邊。“Letter From Chancellor Erhard to President Johnson,” Bonn,July 5,1966,FRUS, 1964-1968,Vol15,p375在大西洋聯盟內部,美國最信任的是英國,德國在其戰略布局中的位置也高于法國,Wolfram FHanrieder,“West German Foreign Policy,1949-1979:Necessities and Choices,” In Wolfram FHanrieder,ed,West German Foreign Policy,1949-1979,Boulder amp; Colorado:Westview Press,1980,p24艾奇遜認為德國是美國在世界上最重要的朋友,德國是美法競爭等一系列西方聯盟問題的核心,“Acheson to McNamara,” September 16,1963,Box 22,Acheson Papers,in Thomas GPaterson,ed,Kennedys Quest for Victory:American Foreign Policy,1961-1963,p35美國副國家安全顧問羅伯特·科默(Robert Komer)也向約翰遜總統指出:“真正的問題從來就不是法國,而是德國。”Geir Lundestad,The United States and Western Europe since 1945:From “Empire” by Invitation to Transatlantic Drift,p130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5803號文件強調,德國的地緣位置、資源稟賦和分裂狀況對美蘇冷戰的影響,以及德國的發展方向對歐洲一體化的塑造,使得德國對美國而言至關重要。“NSC 5803:USPolicy toward Germany,” February 7,1958,PHV,Document Number:002953_003_0300,p5美國不僅在冷戰對抗中需要在德國進行前沿部署,而且在彌補國際收支失衡問題上需要仰仗德國回流美元,“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Bonn,June 9,1966,FRUS, 1964-1968,Vol15,pp366-367肯尼迪在任期間,美國年均財政赤字達24億美元,黃金儲備也從1955年的218億跌至1963年的156億美元,Thomas GPaterson,ed,Kennedys Quest for Victory:American Foreign Policy,1961-1963,p26

對德國的武器出口是美國彌補國際收支赤字的重要途徑。美國既不能放棄德國,又不能接受德國的中立化,在歐洲的冷戰對抗中,美國仰賴德國的軍事、政治與財政資源,歐洲一體化與北約盟國的凝聚力也要求德國堅定地站在西方陣營一邊,“NSC 5803:USPolicy toward Germany,” February 7,1958,PHV,Document Number:002953_003_0300,pp8-9穩住德國是美國歐洲外交的中心工作。德國也離不開美國,美德雙方實力要素的不均衡與蘇聯威脅的存在,高度捆綁了美德關系,使德國在美法之間不得不選擇美國。這樣,在大西洋聯盟的四個主要國家中,美英堅定地站在一起,德國在安全上深度依賴美國,無論法國采取何種策略,美國都能掌控大西洋聯盟的走向。

反觀戴高樂主義,其生存空間受到雙重約束,一是聯盟維系的訴求,這是法國的行為邊界,在柏林危機和古巴導彈危機中,戴高樂都堅定支持美國的對蘇政策;二是盟國態度,沒有美英德三國的承認,法國連歐洲主導地位都無法確立。在法國對美政策中,聯盟維系訴求具有約束作用,盟國態度起到牽制作用;在美國對法政策中,聯盟維系訴求同樣起到約束作用,但盟國態度具有支撐作用。在國家實力與外交目標的匹配上,美國具有更強的國家實力,追求更高的外交目標;法國的國家實力遠遜于美國,外交目標則相對較高。在美法關系中,法國存在雙重劣勢,一是外交目標與國家實力不匹配,二是缺乏盟國支持。

因此,美法關系深受聯盟因素尤其是美英法德盟國互動關系影響,盟國態度成為影響美法雙方各自目標實現的關鍵。戴高樂主義在實踐中受挫,既緣于兩極格局下冷戰局勢的結構限定,又受到法國國家實力和歐洲地緣政治關系的約束,同時面臨著美國聯盟孤立策略的阻擊。

三、聯盟孤立策略的實施及其成功原因

美國對法政策的核心是聯盟孤立策略,具體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采取對法克制政策,不迎合法國提出的要求,但也盡量不刺激法國。艾森豪威爾與肯尼迪時期安撫與施壓交替,但效果不佳;約翰遜時期無視法國的挑戰,實行不刺激法國的克制政策。二是分化法國與其他盟國的關系。拉住英國,離間法德,迂回對抗,在聯盟中孤立法國。三是強化聯盟控制,通過控制關鍵盟國,間接約束法國。一方面追加聯盟投入,加強聯盟凝聚力,維持聯盟主導國的號召力;另一方面威脅撤回聯盟承諾,尤其是威脅從德國與歐洲撤軍,逼迫關鍵盟國選邊站隊。這一策略的最大特點是迂回對抗,面對聯盟孤立,法國幾乎無可奈何。

(一)對法克制政策

艾森豪威爾、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在與戴高樂打交道時,行事風格雖有所差異,但基本都秉持對法克制政策。法國作為聯盟次強國,美國的制度約束、權威引導和權力強制等策略幾乎無法發揮作用。艾森豪威爾對戴高樂較為寬容,先是通過利益協調安撫法國,一方面試圖讓法國滿足于一定程度的讓步,另一方面寄希望于逐漸說服法國撤回那些美國不能接受的主張。經過兩年左右的試探,這些努力沒能使事態朝美國預想的方向發展,在1960年8月30日致戴高樂的信件中,艾森豪威爾明確拒絕了建立三邊協調機制的要求。在1957年,美國就認識到施壓策略無法改變法國的政策,“NSC 5721/1:USPolicy on France,” October 19,1957,PHV,Document Number:002955_003_0043,p11但艾森豪威爾政府也嘗試以強制手段向法國施壓。1959年1月,法國提出從北約撤回地中海艦隊,美國代理國務卿赫脫(Christian Herter)以中止美英法三邊會談和國會不批準轉讓核反應堆相威脅,Ministè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Documents Diplomatiques Franais (DDF),1959,Tome I,Paris:Imprimerie Nationale,1994,pp259-261參見馬吟婷編:《戴高樂挑戰北約霸權:法國從北約撤出地中海艦隊》,《法國研究》,2022年第3期。這非但沒有使法國退縮,反而激怒了戴高樂,此后美國在對法外交中很少再使用此類策略。

相較于艾森豪威爾,肯尼迪與盟國的磋商更少,在涉及盟國利益的決策過程中也更為獨斷,Frank Costigliola,“Kennedy,the European Allies,and the Failure to Consult,” 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Vol110,No1(1995),pp107-108不僅是針對法國,他認為美國此前對整個歐洲都過于慷慨。“Remarks of President Kennedy to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Meeting of January 22,1963,” White House,USDDO,Document Number:CK2349111286,p3但肯尼迪政府最初也試圖拉攏法國,“Memorandum for the President,” White House,May 7,1962,USDDO,Document Number:CK2349325969,p81963年1月,美國派當時在華盛頓的駐法大使波倫(Charles EBohlen)回到巴黎勸說戴高樂接受《拿騷協議》,英國也派駐法大使狄克遜(Pierson Dixon)特意趕在波倫抵達巴黎之前會見戴高樂,向其發出加入《拿騷協議》的邀請。Charles EBohlen,Witness to History,1929-1969,New York:WWNorton amp; Company,1973,p500法國作為聯盟次強國,勸服不能使其讓步,威逼不能將其壓服,利誘達不到其利益預期,在這些嘗試失敗后,肯尼迪政府基本秉持對法克制政策,“學會在行動時拋開戴高樂”,Dean Rusk,Richard Rusk and Daniel SPapp,As I Saw it,p271波倫向肯尼迪、約翰遜建議避免與戴高樂對抗,并得到采納。Charles EBohlen,Witness to History,1929-1969,p503在1963年1月14日的記者招待會后,肯尼迪沒有對法國發難,既不討好法國,又不刺激戴高樂。1963年6月,法國提出北約在戰爭中不能使用法國在大西洋的艦隊,7月,肯尼迪與英國首相麥克米倫(Harold Macmillan)還試圖以核技術拉攏并安撫戴高樂。

約翰遜政府聚焦于內政與越南戰爭,對法政策顯得比較消極,面對法國發起的一系列挑戰,美國都秉持克制政策。約翰遜認為,“對付戴高樂熾熱的民族主義的唯一方法就是克制與耐心”。Lyndon Johnson,The Vantage Point:Perspectives of the Presidency,1963-1969,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71,p3051964年1月中法建交;1965年5月,法國從東南亞條約組織撤回工作人員;1966年3月7日,戴高樂致信約翰遜,要求北約駐軍及其指揮機構撤出法國。在這些事件中,即便約翰遜有時非常憤怒,但都沒有選擇與法國正面對抗。

總體上,從艾森豪威爾、肯尼迪到約翰遜時期,美國的對法克制政策是一貫的。之所以對法克制,原因主要有以下四點:一是在冷戰背景下,法國在美國歐洲戰略中的地位比較重要,美國不想過分激怒法國;二是法國綜合國力不強,其對聯盟的威脅是可控的,法國不處在冷戰最前沿,也沒有完全退出聯盟,其對國家自主權的追求也沒有突破美國的底線;三是戴高樂不能一直執政下去,美國寄希望于法國溫和派上臺,以暫時忍耐換取美法關系的相對穩定;四是美國自身政策與實力變化的影響,艾森豪威爾試圖緩和冷戰局面,肯尼迪執政時間較短,約翰遜時期美國相對衰落,這些都會影響美國對法政策。

(二)分化盟國關系

二戰后英國長期奉行追隨美國的政策,是美國對歐戰略的重要支點,美國試圖推動英國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以牽制法國對該組織的掌控。維持歐洲大陸均勢是英國的長期政策,英國樂見法國陷入孤立,美英兩國的歐洲戰略利益具有一致性,20世紀50年代美英就在德國問題上聯手孤立法國并取得成功。在1963年1月14日的記者招待會后,英國認識到英法關系與英德關系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美英兩國都把阻止法國挑撥德國猜忌盎格魯—撒克遜人作為重要任務。“Airgram from American Embassy in London to Department of State,” October 15,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33_0376,pp32-37在1963年10月艾哈德上臺后,法國進一步遭到美英德三國的聯盟孤立。

戴高樂執政前期,法國的優勢在于歐洲經濟共同體內部缺乏足夠的制衡力量,德國的態度至關重要,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December 2,1967,DNSA,Document Number:DB02128,p4沒有德國的支持,法國整合歐洲的設想將無法實現。肯尼迪意識到法國對外戰略的基石在歐洲,隨著歐洲一體化發展,德國成為法國的重要倚靠,除非破壞法德核心,否則美英聯盟將很難再孤立法國,“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The White House,April 25,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8_0933,p10歐洲大陸也存在脫離美國掌控的危險。因此,拉攏與懾服德國成為美國聯盟孤立策略的核心,德國成為美法沖突的焦點。Geir Lundestad,The United States and Western Europe since 1945:From “Empire” by Invitation to Transatlantic Drift,p113

美國對德國軟硬兼施,安撫與恐嚇相結合,同時將美國國際收支平衡問題與德國駐軍問題聯系起來,既表現出對德國利益的尊重,又威脅撤回對德國的軍事保護。相較而言,德國能夠從法國獲得的軍事和經濟利益非常有限,在農業政策和德國統一問題上,法德利益沖突也漸趨凸顯,最終德國選擇站在美國一邊。

為了消除簽署《法德友好條約》引發的美國不滿情緒,德國派遣外交部國務秘書卡斯滕斯(Karl Carstens)訪問美國,臘斯克建議肯尼迪向其表示美國準備在北約內部建立一支多邊核力量,德國將在其中發揮主要作用,“Talking Points for Meeting with German State Secretary Carstens,” undated,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12_0001,p6以拉攏德國。與此同時,臘斯克還建議肯尼迪向卡斯滕斯強調,德國需要明確其是否會追隨戴高樂針對歐洲、聯盟與美國的政策,德國應當保證《法德友好條約》不會削弱其對北約、歐洲與大西洋共同體的承諾。“Memorandum for the President,” undated,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12_0001,p4隨后,肯尼迪于1963年6月訪問德國,在西柏林發表演講,表達了對德國的支持,進一步籠絡德國。

1966年3月,戴高樂要求北約撤出法國,6月,德國基民盟/基社盟第一副主席巴澤爾(Rainer Barzel)訪問美國,約翰遜請其轉告艾哈德:如果美國政策危害到德國利益,他可以放心地知會美國。“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ashington,June 16,1966,FRUS,1964-1968,Vol15,p374一個月后,美國又威脅削減對德國的軍事援助、從德國乃至歐洲撤軍,要求德國限制法國駐德軍隊的自主權,并試圖驅逐法國駐德軍隊,“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Germany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Bonn,July 7,1966,FRUS,1964-1968,Vol15,pp379-380向法德關系施加壓力。美國一邊試圖在法德關系中釘進楔子,一邊在公開場合敦促法德雙方強化彼此聯系紐帶,以免招致破壞法德關系的指責。“Summary of Conversation in Germany,” January 24-30,1966,DNSA,Document Number:NP01164,p13

美國通過調整在不同議題上的施壓力度,影響德國的對美和對法政策。1960年10月7日,艾森豪威爾致信阿登納,提出美德之間國際收支不平衡的問題,要求阿登納在將精力用于發展德國經濟、整合歐洲之余,著力解決這一問題,并向美國擴大開放德國市場。“Letter From President Eisenhower to Chancellor Adenauer,” Washington,October 7,1960,FRUS,1958-1960,Vol9,pp692-694到肯尼迪時期,美國將國際收支平衡與德國駐軍問題掛鉤,“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Bonn,May 27,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8_0933,pp130-131進一步捆綁美德關系。德國統一與重新進入國際社會,也要仰賴美國的支持。“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ashington,2:00 pmon June 4,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5_0491,p156“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ashington,11:00 amon June 4,1965,FRUS,1964-1968,Vol15,pp289-290在艾哈德時期,甚至不需要主動離間法德關系,只要美國能夠確保對德國立場的支持,艾哈德政府就愿意利用德國的國家資源推進美國的外交目標,甚至還會要求美國給予其明確的政策指引。“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November 18,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5_0491,p118戴高樂自然對此非常不屑,“Ambassador Bohlens Conversation with General De Gaulle,” May 5,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2_0584,p5相對于美國的超然態度,法國在德國崛起和統一問題上的心態比較微妙,這也成為法德分歧的重要來源。“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ashington,11:00 amon June 4,1965,FRUS,1964-1968,Vol15,p289;“Ambassador Bohlens Conversation with General De Gaulle,” May 5,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2_0584,p5;“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Paris to Secretary of State,” May 4,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2_0584,pp12-13;“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February 18,1965,PHV,Document Number:002871_002_0584,pp184-188到基辛格(Kurt GKiesinger)任聯邦德國總理時,德國覺察到法國試圖全面撤回對德國安全的承諾,遂更加倒向美國一邊。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October 8,1968,DNSA,Document Number:DB02395,p4;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June 24,1967,DNSA,Document Number:DB01990,p4

(三)強化聯盟控制

20世紀60年代,美國對法國非常關注,在中央情報局提交的《總統每日簡報》(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中,法國占據了相當篇幅,法國經濟狀況、議會席位變動、法蘇關系、法德關系和法國核能力建設等都是美國情報搜集的重點,尤其是在約翰遜時期,美國密切關注戴高樂及其支持者的政治力量消長。但美國既不能滿足法國的要求,又不能控制法國的行為,無論是發展獨立的核力量,還是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美國都無法影響法國的決策。Charles EBohlen,Witness to History,1929-1969,p503“約翰遜與拉塞爾電話記錄(1964年1月15日)”(節譯)、“約翰遜與邦迪電話記錄(1964年1月15日)”(節譯),姚百慧選編:《中法建交多國檔案選編(二)》,李丹慧主編:《冷戰國際史研究》第9輯,世界知識出版社2010年版,第327-328頁。美國擔心隨著蘇聯力量攀升、戴高樂追求法國利益與美英對歐洲大陸影響力下降,阿登納將不得不在美國領導下的北約與法國領導下的歐陸集團之間作出選擇。“Intelligence Report:Germany and the Western Alliance,” Bureau of Intelligence and Research,August 26,1959,DNSA,Document Number:BC01636,p5秉持對法克制政策,并不意味著放任法國挑戰美國霸權的行為,相反,在關鍵時刻,美國的阻擊顯得及時有力,通過影響關鍵盟國控制聯盟,引導事態發展方向,間接約束法國。

1963年1月,在得知《法德友好條約》即將簽署后,一方面,臘斯克立即與德國駐美大使納普斯坦(Karl HKnappstein)通電話,在澄清美國政策的同時,暗示阿登納不要簽字。“Telegram from Department of State to American Embassy in Bonn,” January 19,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8_0660,pp36-38肯尼迪還向納普斯坦強調,美國之所以不遺余力地否決法國建立三邊協調機制的主張,就是為了維護德國利益;“Telegram from Department of State to American Embassy in Bonn,” January 23,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8_0660,p40另一方面,美國立即向德國施壓,嚴厲地質問阿登納是否不再認可美國的觀點并不再歡迎美國在歐洲的存在,并以西方國家共同安全體系的瓦解相威脅。“Letter From President Kennedy to Chancellor Adenauer,” Washington,February 1,1963,FRUS,1961-1963,Vol13,Washington,DC: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94,pp164-165在美國的嚴重關切與德國內部反對力量的共同作用下,2月6日,阿登納在聯邦議會發表政府聲明,指出美德雙方在安全領域相互依賴,強調“除了建立一種緊密的合作關系外,美國與歐洲之間別無他途”。

“Telegram from Bonn to Secretary of State,” February 6,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8_0660,p96聯邦議會最終以添加條約序言的方式,使《法德友好條約》從屬于大西洋聯盟框架,法德關系服從于美德關系。

George WBall,The Past Has Another Pattern:Memoirs,pp272-273

聯邦議會對《法德友好條約》的修正,也成為艾哈德取代阿登納的前奏。5月,艾哈德向美國保證一旦其繼任聯邦德國總理,不僅會重新審視《法德友好條約》,還將挑戰法國主導歐洲經濟共同體的局面。

“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Bonn to Secretary of State,” May 28,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8_0933,pp117-118

由此戴高樂主義遭受沉重打擊,法德協調無從實現,戴高樂意圖借助德國、掌控西歐和對抗美國的設想破滅。與此同時,肯尼迪還致信麥克米倫,強調跨大西洋關系的不可或缺,提出加強雙方在北約核力量建設、柏林問題、英蘇經濟關系和禁止核試驗等問題上的磋商與協作。“Letter from John Kennedy to Harold Macmillan,” February 21,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34_0120,pp12-13

1966年3月7日,約翰遜在接到戴高樂要求北約從法國撤軍的信件當天,就致信艾哈德,在隨后的幾天里,美德雙方密切互動,商討應對策略,艾哈德率先提出必須堅持北約框架內的防務整合。“Letter from Lyndon Johnson to Ludwig Erhard,” March 7,1966,PHV,Document Number:101797_010_0714,pp220-223;“Letter from Ludwig Erhard to Lyndon Johnson,” March 10,1966,PHV,Document Number:101797_010_0714,pp216-217;“Reply from Lyndon Johnson to Ludwig Erhard,” March 12,1966,PHV,Document Number:101797_010_0714,pp217-218約翰遜還致信英國首相威爾遜,呼吁英德擱置爭議,美英德三國必須保持團結,堅定地站在一起,共同應對戴高樂的挑戰。“Message for the Prime Minister Wilson from the President Johnson,” May 27,1966,PHV,Document Number:101797_010_0001,p49他提醒英國不能再將德國視為二流國家,美英兩國應聯手填補法德關系松弛后留下的真空,控制德國的政治方向,防止其落入漂流狀態。“Message from the President Johnson to the Prime Minister Wilson,” May 21,1966,PHV,Document Number:101797_010_0001,pp64-65

美國主要從兩個方面入手,強化聯盟控制。一是持續維持聯盟投入,削弱戴高樂對歐洲經濟共同體的控制,加強美國對歐洲與北約的影響。“Remarks of President Kennedy to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Meeting of January 22,1963,” White House,USDDO,Document Number:CK2349111286,p21959年1月,法國提出從北約撤回地中海艦隊,美國便建議整合北約武裝力量;當法國謀求獨立核力量時,肯尼迪政府尋求建設北約框架下的多邊核力量;1962年7月,在獨立日演說中,肯尼迪提出構建美歐平等的大西洋伙伴關系,以回應歐洲盟國對美國主導地位的不滿。二是威脅撤回聯盟核心承諾,以此挾制關鍵盟國。冷戰時期美國向西歐國家施壓的慣用招式是威脅從歐洲尤其是從德國撤軍,當然這是虛張聲勢,Erin RMahan,Kennedy,de Gaulle,and Western Europe,p120美國擔心從柏林撤軍會摧毀德國對美國的信心,使得德國乃至整個西歐倒向中立主義。Thomas GPaterson,ed,Kennedys Quest for Victory:American Foreign Policy,1961-1963,p26在冷戰緩和時期,要求美國撤軍的內外壓力一直存在,法國沒有處于冷戰對抗的最前沿,戴高樂姑且可以借助地緣位置優勢要挾美國,德國卻不敢冒險這樣做。相較于美法關系,美德關系中的聯盟安全困境更加凸顯,德國擔心被美國及其盟國拋棄,德國的安全焦慮使得美國的撤軍威脅很有效果。

總之,美國的聯盟孤立策略成效顯著,法國在聯盟中越發孤立,戴高樂主義的運作空間受到限制,大西洋聯盟得以穩固,美國的歐洲主導地位得以維持。這一策略之所以有效,戴高樂主義之所以未能成功,除國家實力因素外,在國家間關系層面主要有以下三個原因。

首先,由一個秉持中立主義政策的、戰略自主的法國整合歐洲,不僅會沖擊美國的冷戰政策,甚至會“打破冷戰的邏輯”,Frédéric Bozo,transby Susan Emanuel,Two Strategies for Europe:De Gaulle,the United States,and the Atlantic Alliance,p143顛覆美國的歐洲政策與全球戰略,這是美國無法容忍的。戴高樂宣稱的“從大西洋到烏拉爾山脈”的歐洲,將是一個與蘇聯而非與美國緊密聯系的歐洲,\[美\]布賴恩·克羅澤著,西安外語學院英語系等譯:《戴高樂傳》下冊,第658頁。美國因此勢必要竭盡全力圍堵戴高樂主義。從斯皮克曼(Nicholas JSpykman)的“邊緣地帶”理論到喬治·凱南(George FKennan)的遏制戰略,再到布熱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的歐亞大陸地緣戰略設想,美國戰后地緣政治戰略的一貫邏輯是將控制歐亞大陸兩端作為維持其全球權勢的重要步驟,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海權體系在歐洲巨型半島擴張”參見孫興杰:《亞太地區在“北約化”嗎?》,《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23年第6期。 的機會。美國已無法重返孤立主義,在以艾奇遜為代表的美國外交決策者看來,“除非美國引領戰后世界進入一個可控的秩序中——信仰自由、個人權利自由等普世價值得以實現——否則,人類就會在世界大戰和全球大蕭條所造成的紊亂和絕望中覆滅”。因此,歐洲事務與美國的國家安全是無法分割的,“維持歐洲均勢是美國絕對無法妥協的國家使命”。參見王道、夏亞峰:《“實力與外交”——迪安·艾奇遜與戰后美國對歐政策構建》,《史學集刊》,2020年第5期。戴高樂試圖以法德核心為基軸,排擠美英勢力,構建并主導“歐洲人的歐洲”,成為世界政治格局中的第三種力量。這種地緣政治目標上的根本分歧,是美國極力遏制戴高樂主義的根源。

其次,只要西歐各國認可蘇聯威脅的存在,美國對歐洲的安全承諾就是不可替代的。法國不具備國際安全公共產品的供給能力,在西方陣營內部,美國是唯一擁有這一能力的國家,美歐雙方實力的不對稱性與實力要素的不均衡性,使得歐洲別無選擇,\[美\]查爾斯·庫普乾著,潘忠岐譯:《美國時代的終結:美國外交政策與21世紀的地緣政治》,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43-144頁。

防務依賴是歐洲在美法之間選擇美國的重要原因。Serge Berstein,transby Peter Morris,The Republic of de Gaulle,1958-1969,p176

在美蘇冷戰對抗的背景下,法國既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歐洲地緣政治結構,也不能提供保障歐洲安全的替代方案,從而無法將美國從歐洲排擠出去。法國被孤立既是美國有意為之,也是法國政策的必然結果。雖然美國聲稱在聯盟中為法國保留位置,但法國撤回地中海艦隊、拒絕《拿騷協議》、驅逐北約機構和軍隊,以及退出北約軍事一體化機構等行為,不可避免地會使法國與盟國漸行漸遠。“Memorandum for the President,” White House,December 19,1965,USDDO,Document Number:CK2349314251,p1

到約翰遜時期,很多美國主導的多邊磋商已經不再邀請法國參加。Lyndon Johnson,The Vantage Point:Perspectives of the Presidency,1963-1969,p308

法國非但沒有為歐洲提供安全保障,反而撤出了歐洲共同安全體系,即便這種撤出并不徹底,甚至帶有象征意味。

Anand Menon,France,NATO and the Limits of Independence,1981-97:The Politics of Ambivalence,pp27-29

但這些背離聯盟的舉動,仍然使得美國可以在聯盟內部因勢利導,強化美英和美德關系,離間法德核心,最終得以孤立法國,架空戴高樂主義。

第三,戴高樂主義不符合其他歐洲盟國尤其是德國的利益。美英法三邊協調機制的設想將德國排除在外,威脅北約穩定,引起了德國的不滿。“Remarks of President Kennedy to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Meeting of January 22,1963,” White House,USDDO,Document Number:CK2349111286,p1; “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October 20,1958,DNSA,Document Number:BC00222,pp1-3歐洲盟國并不希望歐洲大陸出現一個主導國家,法國也不具備整合歐洲并成為第三種力量的國家實力。在戴高樂上臺前,美國就已認識到德國最擔心的是若干西方大國創建某種常設的政治機制,將德國排除在制定西方政策的決策過程之外。“NSC 5803:USPolicy toward Germany,” February 7,1958,PHV,Document Number:002953_003_0300,pp15-16戴高樂說:“我的歐洲人的歐洲計劃之所以還沒有獲得成功,就是因為它將導致舊世界的解放,而舊世界都是不敢冒風險的。”\[法\]夏爾·戴高樂著,《希望回憶錄》翻譯組譯:《希望回憶錄》,第177頁。 然而問題可能并不只是舊世界不敢冒風險,而是舊世界需要考慮為誰冒風險,風險的潛在收益是否對本國有利?“戴高樂堅持一種缺乏軍事力量、工業實力與人口支撐的‘法國優先’政策,這與西歐六國地位平等的觀念截然對立”。George WBall,The Past Has Another Pattern:Memoirs,p271歐洲盟國非但不能在去美國化中獲利,反而會導致法國一家獨大,同時還要憂慮如何應對德國軍事力量的復興。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March 8,1966,DNSA,Document Number:DB01584,p3德國也存在一系列深切擔憂,如戴高樂重組北約、阻撓德國統一、追求核大國地位與謀求建立美英法三邊協調機制等。“Operations Coordinating Board Report on Germany(the Federal Republic)(NSC 5803),” September 3,1958,PHV,Document Number:002946_002_0317,p9歐洲盟國的態度是美國采取聯盟孤立策略的底氣,歐洲盟國既不準備“依靠自身努力,取代美國優勢”,《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致尼克松總統的備忘錄》(1969年10月20日),周建明、王成至主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解密文獻選編(1945—1972)》第1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456頁。也不支持法國領導歐洲的設想。“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ith the President and the Congressional Leadership,” June 7,1961,USDDO,Document Number:CK2349218254,p2阿登納雖然不滿于美國的聯盟主導權,但也不會為了戴高樂出賣聯盟與美國。“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The White House,May 15,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8_0933,p82;“Telegram from Paris to Secretary of State,” September 10,1960,PHV,Document Number:002155_023_0547,p7相反,他依賴美英的政治支持與軍事保證,對北約的松散、法國的復興與美國在美蘇競爭中落于下風深感憂慮,阿登納對戴高樂的支持是以不破壞大西洋聯盟為限度的。“Telegram from Bonn to Secretary of State,” February 14,1962,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7_0001,p33;“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February 19,1962,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07_0001,p138

戴高樂主義潛在地破壞了歐洲大陸均勢。英德兩國對法國整合西歐、排擠美國勢力和建立法國霸權的意圖十分清楚,不管是麥克米倫所說的“戴高樂想要支配歐洲,他不是要成為歐洲各國的伙伴,而是要建立拿破侖式的或是路易十四式的霸權”,Peter Catterall,ed,The Macmillan Diaries:Prime Minister and After,1957-1966,London:Macmillan,2011,p536還是艾哈德認為的“戴高樂的歐洲觀就是法國霸權,他知道沒有德國的支持,自己無法獨立完成,但德國并不想這樣做,哪怕是建立法德聯合霸權也不在考慮范圍內”。“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ashington,2:00 pmon June 4,1965,FRUS,1964-1968,Vol15,p293這一切都表明,對歐洲國家來說,法國霸權比美國霸權更不可接受。

結 語

相較于一般的外交孤立,聯盟孤立利用既有的聯盟框架,使聯盟主導國得以走出對聯盟次強國無計可施的困境,有效遏制聯盟次強國對其聯盟主導權的挑戰。戴高樂時期的美法關系具有聯盟屬性,美英法德四國互動關系構成容納美法關系運行的“微系統”,使得美國在不改變聯盟次強國訴求的情況下,仍然具有政策選擇余地。美國利用冷戰形勢、自身聯盟地位以及其他盟國對美國的依賴與對法國潛在霸權的忌憚,采取迂回對抗的聯盟孤立策略,有效應對了戴高樂主義對大西洋聯盟與美國在歐洲的主導地位的挑戰。

對美國的歐洲政策來說,戴高樂主義是一種悖論,美國期待法國的適度集權可以強化歐洲的冷戰力量,但法國的強大又會削弱美國對歐洲的掌控。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5721/1號文件對法國政治的出路及其對美國與西方聯盟的影響,作出了準確的預判,指出法蘭西第四共和國疲軟政治態勢的變更可能會在突發事件的壓力下出現,由此產生突破原有憲法框架的新政權,并將民族主義和獨裁主義因素帶入法國政治之中,這一變化很可能會對美國及北約聯盟與法國的關系造成嚴重困擾。“NSC 5721/1:USPolicy on France,” October 19,1957,PHV,Document Number:002955_003_0043,pp1-2從艾森豪威爾、肯尼迪到約翰遜時期,美國都無意承認法國的大國地位,最終美國沒有作出實質性讓步,法國沒有徹底脫離聯盟,美法關系也沒有完全失控,法國獲得了國家獨立自主地位,但沒有實現與美英平起平坐的期望,并造成自身的外交孤立,姚百慧系統梳理了從艾森豪威爾到約翰遜時期的美國對法政策,參見姚百慧:《應對戴高樂主義:美國對法政策研究(1958-1968)》,博士學位論文,首都師范大學,2008年。“法國疏遠了自己的朋友,而沒有提高自己的影響”。\[美\]布賴恩·克羅澤著,西安外語學院英語系等譯:《戴高樂傳》下冊,第660頁。法國退出北約軍事一體化機構,反而提升了美國與其他盟國軍事合作的程度,尤其是強化了德國與美英兩國的關系。Geir Lundestad,The United States and Western Europe since 1945:From “Empire” by Invitation to Transatlantic Drift,p130; Charles GCogan,Oldest Allies,Guarded Friends:The United States and France since 1940,p144

戴高樂的個性特點影響了法國的外交目標與政策效果,他“不與盟國磋商,不考慮其他國家立場,推行嚴重損害美歐關系的政策,以致陷入徹底孤立的境地”。“Airgram from American Embassy in London to Department of State,” October 15,1963,PHV,Document Number:009227_033_0376,p32

但個人色彩在美法關系中并不起決定性作用,戴高樂有時說:“早晚有一天,我會讓美國人匍匐在我的腳下。”

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December 14,1967,DNSA,Document Number:DB02138,p4

有時又說:“法美兩國之間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問題。”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August 3,1968,DNSA,Document Number:DB02339,p3

他并非出于個人好惡來決定法國對美政策,在恢復法國行動自由的過程中,對美國在歐洲的主導地位的挑戰幾乎是不可避免的,當聯邦德國總理基辛格追問戴高樂為何與美國作對而對蘇聯卻很寬容時,戴高樂回應道:“威士忌可能征服世界,但伏特加不會。”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July 19,1967,DNSA,Document Number:DB02011,p2

戴高樂挑戰美國霸權,是從他的外交目標出發的合乎邏輯的行為。但戴高樂主義不僅面對美國的阻遏,而且受到聯盟的壓力,戴高樂被視為歐洲聯合的絆腳石,“Proposals on European Security,” Memorandum from Paul Findley to President Richard MNixon,February 20,1969,DNSA,Document Number:NP01244,p1

他的主張與歐洲盟國利益相悖,其失敗帶有必然性。況且,戴高樂不依托于自身強大的科技、經濟和軍事實力,試圖通過政治安排與外交運作獲得大國地位,即便成功也是暫時的。

在應對戴高樂主義的過程中,聯盟既是影響美國政策選擇的重要考量因素,也是輔助美國政策實施的必要外部環境,聯盟框架為美國對法政策提供了必不可少的運作空間。聯盟主導國借助其他盟國力量,對執意提升自身聯盟地位的次強國,采取迂回對抗的聯盟孤立策略,相較于正面對抗挑戰國,成本更小,效果更優,可操作性更強。首先,盟國約束不等于壓服盟國,控制次強國的外部影響是盟國約束的主要目標;其次,美國不需要掌控所有盟國,只要保證少數關鍵盟國站在美國一邊,就可以遏制挑戰國提升聯盟地位的意圖;第三,美國也不需要統一盟國的所有政策,只要維持對北約領導權、歐洲安全和核技術等少數核心領域的主導地位,就能掌控聯盟的發展方向。二戰結束以來,維持美國主導下的大西洋聯盟框架,一直是美國落實全球戰略部署的重要步驟。戴高樂主義源于美歐關系的內在張力,從長遠看,不同版本的戴高樂主義追求戰略自主的嘗試與美國約束盟國的措施之間存在長期對抗的趨勢,大西洋聯盟與美歐關系的這一特性值得學界持續關注。

責任編輯:宋 鷗

The Tactic of Alliance Isolation in USPolicy toward France"during the de Gaulle Era,1958—1969

LIU Shouxu,XU Ping

(School of the Humanities,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Jilin,130012,China

)Abstract:During the second period of de Gaulles domination from 1958 to 1969,Gaullism arose and was put into practice,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USand France were in constant disputes,the core of which was whether the USrecognized Frances status as a great power and what role Europe played in the confrontation between the USand the Soviet UnionDuring this period,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USand France went through three stages of mutual detection,fierce confrontation and apathyThe administrations of Eisenhower,Kennedy and Johnson have different styles of action,but their policies toward France are consistentThe prominent feature is the tactic of alliance isolation,including the policy of restraint against France,the division of allied relations and the strengthening of alliance controlIn the end,the USemptied Gaullism within the framework of the alliance,controlled the scope and intensity of 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USand FranceHowever,in the long run,Gaullism originated from the internal tension in USEuropean relations,and there was a trend of longterm confrontations between various Gaullisms attempts to pursue strategic autonomy and American measures to restrain the allies

Key words:alliance isolation; Gaullism; USforeign policy; the Atlantic Alliance

作者簡介:劉守旭,吉林大學文學院世界史系博士研究生;徐萍,吉林大學文學院世界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冷戰史和當代國際關系史。

① 有的研究從美國視角出發,探討美國的對法政策,參見Sebastian Reyn,Atlantis Lost:The American Experience with De Gaulle,1958-1969,Amsterdam: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10;姚百慧:《應對戴高樂主義:美國對法政策研究(1958-1968)》,博士學位論文,首都師范大學,2008年;姚百慧:《論美國與中法建交的關系》,《世界歷史》,2010年第3期;溫強:《淺析肯尼迪政府時期美法在支付領域的矛盾》,《美國研究》,2006年第3期;Paul YHammond,The Cold War Years:American Foreign Policy Since 1945,New York:Harcourt,Brace amp; World,Inc,1969,pp95-212有的研究側重分析法國的對美政策與聯盟政策,參見Anand Menon,France,NATO and the Limits of Independence,1981-1997:The Politics of Ambivalence,Basingstoke:Macmillan,2000,pp7-33; Paul Reynaud,transby Mervyn Savill,The Foreign Policy of Charles de Gaulle:A Critical Assessment,New York:the Odyssey Press,1964,pp75-117,127-156; Edward AKolodziej,French International Policy under de Gaulle and Pompidou:The Politics of Grandeur,Ithaca amp;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4,pp69-443有的研究在美歐關系與大西洋聯盟內部關系的視野下考察美法關系,參見Geir Lundestad,The United States and Western Europe since 1945:From “Empire” by Invitation to Transatlantic Drift,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pp111-141; Erin RMahan,Kennedy,de Gaulle,and Western Europe,Basingstoke amp; 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2; Charles GCogan,Oldest Allies,Guarded Friends:The United States and France since 1940,Westport:Praeger,1994,pp121-150; Oliver Bange,The EEC Crisis of 1963:Kennedy,Macmillan,de Gaulle and Adenauer in Conflict,Basingstoke amp; London:Macmillan,2000;Frank Costigliola,France and the United States:The Cold Alliance since World War II,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2,pp118-159; Frédéric Bozo,transby Susan Emanuel,Two Strategies for Europe:De Gaulle,the United States,and the Atlantic Alliance,Lanham:Rowman amp; Littlefield,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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