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如何影響技能工資差距

摘要：文章基于偏向型技術進步的視角，選取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數據及相關省級面板數據，對數字經濟發展和技能工資差距之間的因果關系及其中的作用機制進行了實證檢驗。結果表明： 數字經濟發展顯著擴大了技能工資差距；數字經濟發展主要通過促進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和提升資本-技能互補性擴大技能工資差距；在數字基礎設施較為完善的地區和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中，數字經濟發展對擴大技能工資差距的作用更明顯。

關鍵詞：數字經濟；偏向型技術進步；資本-技能互補性；技能工資差距

中圖分類號：F49；F249.24 "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1007-8576（2024）03-0005-11

DOI：10.16716/j.cnki.65-1030/f.2024.03.001

How do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Affect the Skill Premium Gap

—A Perspective of Biased Technological Progress

YANG Tianyu， HUANG Chongle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takes biased technological progress as the starting point and proposes a theoretical hypothesis that the digital economy affects the skill premium gap through various types of biased technological progress. It uses data from the 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 （CFPS） and related provincial panel data to empirically test the causal relationship and mechanism betwee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and the skill premium gap.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does indeed significantly expand the skill premium gap， and this conclusion remains valid after a series of robustness tests such as the use of instrumental variables and triple differences. The mechanism analysis indicates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primarily expands the skill wage premium by promoting capital-biased technological progress， skill-biased technological progress， and capital-skill complementarity. The heterogeneity analysis shows that in regions with more developed digital infrastructure and skill-intensive industries， the digital economy is more likely to widen the skill premium gap.

Key words： digital economy; biased technology change; capital-skill complementarity; skill premium

一、問題的提出

數字技術對全球經濟發展帶來了深刻影響，依托互聯網、大數據等信息技術，全球經濟發展實現了社會生產、資源分配的數字化轉型。在這一過程中，數據作為數字技術的基礎和推動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生產要素，會因不同群體的互聯網可及性和利用率而對勞動力市場的公平性帶來一定挑戰。數據作為新的生產要素參與分配，意味著占有數據資源的多寡可能成為導致居民收入不均的原因之一。而數字經濟的技術進步特性具有偏向性，不同的技術進步偏向會產生不同的收入分配結果。技能工資差距是致使工資收入差距發生變化的主要影響因素［1］，不同技能的勞動者在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所獲得的勞動報酬存在差異，這種差異既可能縮小工資收入差距，也可能擴大工資收入差距。例如，由數字經濟催生的零工經濟、平臺經濟、共享經濟等新業態為低技能勞動者創造了更多的就業機會，這既有利于提高低技能勞動者的收入，也有利于縮小高技能勞動者與低技能勞動者之間的技能工資差距。但數字經濟導致的技能溢價也可能擴大高技能勞動者與低技能勞動者之間的收入差距。因此，數字經濟究竟如何通過收入分配影響技能工資差距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完善按要素分配政策制度，探索多種渠道增加中低收入群眾要素收入”。博鰲亞洲論壇發布的《亞洲數字經濟報告》顯示，2022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已達到7.47萬億美元，位居亞洲第一。隨著我國數字經濟發展規模的不斷擴大，就業市場對勞動力素質提出了更高要求，現有勞動力市場的供需不匹配進一步擴大了收入差距。因此，基于不同的技術進步偏向視角研究數字經濟發展對勞動者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對于完善數字經濟背景下的收入分配機制、實現公平與效率的統一、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意義重大。

二、文獻簡述

從現有文獻來看，學者們對數字經濟、偏向型技術進步及收入分配相關問題進行了大量研究，形成了豐富的研究成果。從數字經濟對收入分配的影響來看，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對收入分配的作用效果取決于數字紅利與數字鴻溝的發展與轉化。數字紅利可通過緩解融資約束［2］、創造就業崗位［3］、提高工作效率和質量［4］等促進收入均等化；數字鴻溝則通過技術替代就業［5］、增加技能勞動溢價［6］等導致收入不平等。從數字經濟和偏向型技術進步對收入分配的影響來看，研究發現，偏向型技術進步可通過改變要素間的相對產出水平影響生產過程中的要素投入比例和要素收入份額［7］，進而導致勞資收入分配差距擴大和技能工資溢價等［8］。在數字經濟背景下，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使高技能勞動的邊際產出水平不斷提高，從而擴大了勞動生產要素內部的收入分配差距［9］。但從長期來看，數字經濟下，被制造業數字化、智能化擠出的低技能勞動力將被服務業吸納，而高技能勞動力供給的增加、生產效率的提高等，將提高技能人員工資、從業人員比重和勞動收入份額，進而縮小勞資生產要素之間的收入分配差距［10］。因此，數字經濟發展對收入分配差距的影響具有不確定性，需結合技術進步偏向進行具體分析。

通過梳理文獻可知，現有研究還有一定的局限性，如對偏向型技術進步在數字經濟對收入分配的影響中所發揮的作用未給予充分重視，部分研究只關注了某一類型的偏向型技術進步，而忽略了其他形式的偏向型技術進步。鑒于此，本文基于技術進步偏向視角，系統分析數字經濟影響技能工資差距的偏向型技術進步，并通過實證分析檢驗數字經濟影響技能工資差距的作用機制。本文可能的創新之處體現在如下方面：一是在研究視角上，本文分析了數字經濟影響技能工資差距的偏向型技術進步渠道，研究范圍更廣。二是在研究方法上，本文采用雙重差分法和工具變量法，盡量減少實證分析中的內生性問題，以使研究結論更加科學。三是在研究內容上，本文基于省級層面數據測算了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和資本-技能互補性指數，研究基礎更為堅實。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高技能勞動力與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工資差距可稱為技能工資差距或技能溢價。在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機器自動化、智能化取代了部分勞動力，使這些勞動力重新進入就業市場，但在就業過程中，不同技能的勞動者會面臨不同的就業壓力，在工資談判中也會表現出顯著差異，進而產生工資差距。既有研究表明［11］，低技能勞動力由于受教育程度較低，掌握數字化技術的程度較低，難以適應數字經濟下的就業環境，在工資談判中常常處于劣勢地位，其更有可能被迫接受低收入的臨時工作；而高技能勞動力受教育程度較高，能夠更快學習和利用數字化技術，所以抵御失業風險的能力更強，也更有可能在工資談判中處于優勢地位，這使他們能夠獲得更高的收入。由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說1：數字經濟發展會擴大高技能勞動力與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技能工資差距。

由于數字經濟的技術進步具有偏向性，不同的技術進步偏向會產生不同的工資收入差距，因而本文基于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和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雙重視角考察數字經濟對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機制。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指因生產要素相對價格的變化，促使企業擴大研發或引進更多使用資本而節約勞動的技術［11］。數字經濟引發的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對勞動要素的影響是雙向的。一方面，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對勞動要素可產生置換效應，即基于人工智能的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會導致機器替代人力，使勞動力面臨失業。另一方面，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對勞動要素也可產生復原效應，即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會導致成本下降和經濟擴張，使得那些勞動力更有優勢的部門增加了勞動力需求。置換效應導致的失業對不同技能勞動力的影響具有差異性，低技能勞動力的技術操作更易被人工智能模仿，因此相較于高技能勞動力，低技能勞動力更易被機器所取代，也更易失業。因而可以說，數字經濟發展可能通過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擴大高技能勞動力和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工資差距。由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說2：數字經濟發展會通過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擴大技能工資差距。

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來源于技術-技能互補性，技術與高技能勞動力的互補性大于技術與低技能勞動力的互補性。數字經濟背景下，高技能勞動力可以更快地學習和利用新技術，提高生產率，這反過來又會增加市場對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12］。在這種情況下，高技能勞動力的邊際產出和工資會逐漸大于低技能勞動力的邊際產出和工資。數字經濟發展需要大量的高技能勞動力，同時也為高技能勞動力提供了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這意味著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擴大高技能勞動力和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技能工資差距。由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說3： 數字經濟發展會通過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擴大技能工資差距。

資本-技能互補性與技能工資差距也具有一定關聯。資本-技能互補性指技術進步蘊含在設備資本里，而這種技術進步與不同技能勞動力的互補性存在差異［13］。設備資本比建筑資本蘊含更多的技術，設備資本與高技能勞動力的互補性更強，建筑資本與低技能勞動力的互補性更強。當設備資本價格下降時，就可以帶動設備資本積累，增加對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進而擴大技能工資差距［13］。數字經濟發展可通過多種路徑促進設備資本積累，提升資本-技能互補性。其一，數字經濟發展有助于提高生產的自動化和智能化水平，從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使企業在生產設備上的投資獲得更高回報，進而有利于設備資本積累。其二，數字經濟發展有助于降低企業運營成本，提高盈利能力，使企業擁有更多的設備投資資金，進而實現設備資本積累。其三，數字經濟發展有助于優化資源配置，企業可通過互聯網、物聯網等實現產業鏈整合與優化，提高設備利用率，進而有利于設備資本積累。其四，數字經濟發展能夠促進新興產業發展，增加對相關設備的需求，進一步推動設備資本積累。因而可以說，在數字經濟推動下，設備資本的不斷積累將會增加市場對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從而擴大技能工資差距。由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說4：數字經濟發展會通過提升資本-技能互補性擴大技能工資差距。

四、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文的微觀層面數據來源于2010—2020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數據，就業人數、技能勞動以及非技能勞動相關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勞動統計年鑒》，設備資本投資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固定資產投資統計年鑒》，其余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本文主要分析勞動力的技能工資差距，故保留年齡在16～60歲之間并處于受雇狀態的樣本，剔除為自己或為家庭工作的樣本。此外，為避免異常值影響，本文對工資收入變量和機制變量進行了5%分位數上的雙邊縮尾處理。因微觀層面數據來自2010—2020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故僅對主要涉及的25個省、自治區、直轄市1進行測度。同時，本文根據個體數據中的區域名稱與相應區域數據進行了匹配，并剔除了存在缺失值的樣本。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勞動者工資收入（lnincome），以勞動者上一年度工作收入的自然對數來衡量，并以2010年價格為基期，根據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居民消費價格指數進行調整。

2.核心解釋變量。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技能勞動力與數字經濟發展的交互項（college×digital），由技能勞動力（college）和數字經濟發展（digital）兩部分組成。本文參考Acemoglu［7］對技能勞動力的定義，以勞動者的受教育程度衡量其技能水平。若勞動者的受教育程度在大學及以上則將該勞動者劃分為高技能勞動力，并賦值為1；若勞動者的受教育程度在大學以下則將該勞動者劃分為低技能勞動力，并賦值為0。參考柏培文［14］的研究，本文使用主成分分析法，從數字產業、數字創新、數字用戶及數字平臺4個維度衡量數字經濟發展。本文構建的數字經濟發展評價體系如表1所示。

3. 機制變量。本文將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Dcapital]）、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Dskill]）和資本-技能互補性（[lnEKGDP]）作為機制變量。為測量技術進步偏向程度，本文借鑒戴天仕［15］和Meng［16］的研究方法，對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和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進行了測算2。測算方法為：先用可行性廣義非線性最小二乘法（FGNLS）對生產函數、資本收入和勞動收入進行估計，得到要素替代彈性和要素份額；再代入生產效率函數計算得到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勞動投入的生產效率和資本投入的生產效率；最后根據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公式計算得到各省、自治區、直轄市資本或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此外，本文借鑒盧晶亮［12］的研究，以設備資本存量與GDP之比的自然對數測算資本-技能互補性指數。以永續盤存法估算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的設備資本存量[EKpt]，[EKpt=Ipt+（1-δ） EKpt-1]，[Ipt]為設備資本投資，[δ]為折舊率。各年份設備資本投資數據以2000年價格為基準，根據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的設備資本投資價格指數進行調整，并假設設備資本折舊率為17%［17］。同時，參照盧晶亮［12］的研究對基期設備資本存量[EKp0]進行估算，[EKp0=Ip0/（gp+δ）]，[Ip0]為設備資本投資，[gp]為設備資本投資年增長率的幾何平均數。

4. 控制變量。本文從微觀層面和省級層面選取控制變量。微觀層面控制變量包括：性別（gender），男性取值為1，女性取值為0；年齡（age、age2）；婚姻（marry），已婚取值為1，未婚取值為0；戶籍（domicile），城鎮戶口取值為1，非城鎮戶口取值為0；健康狀況（health），以1～5表示個人健康程度，非常健康取值為1，很健康取值為2，比較健康取值為3，一般健康取值為4，不健康取值為5。省級層面控制變量包括：地區經濟發展水平（lnGDP），以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衡量；政府參與度（fiscal），以地方一般預算支出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衡量；產業結構（indstru），以第三產業增加值占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重衡量；外商直接投資（FDI），以外商投資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衡量，并以當年美元匯率進行換算調整；技術研發投入（Ramp;D），以地方財政科技支出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衡量。

（三）模型設定

為揭示數字經濟對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以及技術進步偏向在其中的作用，本文構建了如下模型：

[lnincomeicpt=β0+β1collegeit×digitalpt+β2digitalpt+β3collegeit+β4controls+φc×φt+φp+εicpt] " " " " " " " " " " （1）

模型（1）中：[i]表示個體，c表示行業，p表示地區，t表示年份；[lnincome]表示勞動者工資收入；college表示技能勞動力；digital表示數字經濟發展；[college×digital]表示技能勞動力與數字經濟發展的交互項；controls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φc×φt]表示行業與時間交互固定效應；[φp]表示地區固定效應；[εicpt]表示隨機擾動項。模型（1）中，本文重點關注變量[college×digital]，其系數[β1]表示數字經濟對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若[β1]在統計意義上顯著為正，則表明數字經濟能夠顯著擴大技能工資差距。

五、實證分析

（一）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知：勞動者工資收入（[lnincome]）均值為0.396，最大值為5.084，最小值為-9.424，標準差為0.882，標準差大于均值，表明個體間工資收入差距較大。同時，技能勞動力（[college]）和數字經濟發展（digital）的標準差也大于均值，表明不同地區技能勞動力的比例和數字經濟發展存在一定差異。

（二）基準回歸分析

表3列示了模型（1）的基準回歸結果。其中，列（a）為未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列（b）為加入微觀層面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列（c）為加入微觀層面和省級層面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列（d）為加入所有控制變量后又加入行業固定效應、時間固定效應和地區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此外，為降低與行業相關的遺漏變量的影響，回歸中還控制了行業與時間交互效應，結果見列（e）。由列（e）可知：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條件下，相較于低技能勞動力工資收入，數字經濟發展每提升1%，高技能勞動力工資收入將提高16.3%。列（a）～（e）中，技能勞動力與數字經濟發展的交互項（[college×digital]）估計系數均在1%水平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顯著擴大高技能勞動力與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技能工資差距。據此，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說1得以驗證。

（三）穩健性檢驗

1.控制固定效應。本文在控制地區固定效應、行業與時間交互固定效應的基礎上，將地區固定效應替換為城市與時間交互固定效應，以進一步降低城市層面隨時間變動的遺漏變量的影響，同時還可排除因各地區時間趨勢不同而產生的影響。由表4列（a）可知，在考慮了地區因素的系統性變化之后，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保持一致，說明前文結論穩健。

2.工具變量法。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解決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和遺漏變量問題。參照趙濤［18］的研究，選取1984年25個研究區域的郵電歷史數據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工具變量。從某種意義上說，互聯網是對傳統通信技術的延續發展，其技術應用會受地區傳統電信基礎設施影響，同時勞動者在工作中減少對傳統電信工具的使用并不會對自身工資收入產生影響，故將郵電歷史數據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和外生性要求。本文構建了1984年25個研究區域每萬人電話機數量與上一年全國互聯網用戶數的交互項，作為地區數字經濟發展的工具變量。表4列（b）（c）為第一階段估計結果，列（d）為第二階段估計結果。由列（d）可知，技能勞動力與數字經濟發展的交互項（[college×digital]）系數在1%水平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一致，說明前文結論穩健。

3.雙重差分模型。本文參考既有文獻［19］，將“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準自然實驗?！皩拵е袊睉鹇缘膶嵤┎粌H有力促進了網絡基礎設施建設，還推動了互聯網的廣泛應用。本文將“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作為一項外生沖擊，構建雙重差分與技能勞動力的交互項，以檢驗數字經濟發展對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模型具體形式如下：

[lnincomeicut=β0+β1collegeit×treatu×postt+β2collegeit+β3treatu×postt+β4controls+φc×time+φu×time+φi+εicut] " " " " " （2）

模型（2）中：u表示城市，[treatu]表示“寬帶中國”戰略實施試點地區虛擬變量，若為試點地區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postt]表示“寬帶中國”戰略試點前后虛擬變量，若t時開始實施“寬帶中國”戰略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φc×time]表示行業的時間趨勢效應；[φu×time]表示城市的時間趨勢效應；其他變量含義與模型（1）相同。模型（2）中，本文將重點關注變量[college×treat×post]，其系數[β1]表示數字經濟發展對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在進行雙重差分估計前，需進行平行趨勢檢驗，檢驗結果表明，在實施“寬帶中國”戰略前，實驗組和控制組對被解釋變量的影響無差異，而在實施“寬帶中國”戰略后，實驗組和控制組對被解釋變量的影響差異顯著，說明實驗組和控制組滿足平行趨勢假設。由表4列（e）可知，“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能夠擴大技能工資差距，與基準回歸結論一致，說明前文結論穩健。

4. 減小樣本選擇偏誤。本文在數據選取階段僅保留了處于受雇狀態的勞動力樣本，剔除了為自己或為家庭工作的樣本，因此可能存在樣本選擇偏誤。這部分缺失樣本可能導致數字經濟發展與影響技能工資差距的不可觀測因素存在某種相關性，導致模型估計存在偏差。為減小樣本的選擇偏誤，本文采用Heckman兩步法進行重新估計。分析過程如下：第一步，在原有樣本的基礎上加入為自己或為家庭工作的樣本，估計勞動者是否選擇為自己或為家庭工作的概率選擇模型。在概率選擇模型中，被解釋變量為勞動者是否受雇，受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本文參照杜鵬程［20］和柏培文［14］的研究，加入家庭人口數量、65歲以上老人數量占比、是否失業這3個虛擬變量作為排他性變量。第二步，將由選擇模型計算出的樣本選擇偏差修正項即逆米爾斯比率（IMR），加入原回歸模型進行重新估計，回歸結果見表4列（f）。由列（f）可知，逆米爾斯比率（IMR）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可見存在樣本選擇偏誤。利用Heckman兩步法進行校正后的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一致，說明前文結論穩健。

5. 替換被解釋變量。本文用各地區高技能勞動力平均工資與低技能勞動力平均工資之比代表技能工資差距（Skillgap），并用技能工資差距（Skillgap）替換勞動者工資收入（lnincome）作為新的被解釋變量進行重新估計，回歸結果見表4列（g）。由列（g）可知，數字經濟發展（digital）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發展會顯著擴大技能工資差距，結果與基準回歸一致，說明前文結論穩健。

（四）傳導機制分析

為進一步分析數字經濟發展對擴大技能工資差距的傳導機制，本文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分別構建機制變量與核心解釋變量的交互項，進行傳導機制分析。

1.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本文采用計算得到的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衡量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程度。指數值小于0表示技術進步偏向勞動，大于0表示技術進步偏向資本，且值越大表示偏向程度越高。由表5列（a）可知，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與核心解釋變量的交互項[college×digital×Dcapital]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促進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進而擴大技能工資差距。由此，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說2得以驗證。相關的穩健性檢驗結果1與機制檢驗結果一致，證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促進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進而擴大勞動者技能工資差距。

2.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本文采用計算得到的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衡量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程度。由表5列（b）可知，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與核心解釋變量的交互項[college×digital×Dskill]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促進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進而擴大技能工資差距。因此，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說3得以驗證。相關的穩健性檢驗結果與機制檢驗結果一致，證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促進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進而擴大勞動者技能工資差距。

3.資本-技能互補性。本文采用設備資本存量與GDP之比的自然對數衡量資本-技能互補性。由表5列（c）可知，資本-技能互補性與核心解釋變量的交互項[college×digital×lnEKGDP]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提升資本-技能互補性進而擴大技能工資差距。由此，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說4得以驗證。相關的穩健性檢驗結果與機制檢驗結果一致，證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提升資本-技能互補性進而擴大勞動者技能工資差距。

（五）異質性分析

1.區域異質性。因不同區域在資源稟賦等方面存在差異，故數字經濟發展存在明顯的區域異質性。不同地區固有屬性的差異，如經濟發展、勞動力需求、消費水平、生活成本等，可能對數字經濟發展與技能工資差距的關系產生異質性影響。此外，低技能勞動力和高技能勞動力在我國東部、中部、西部地區以及城鎮和農村的分布也存在一定差異。對勞動者的工作區域進行分組分析，更有利于排除因工作區域不同而導致工資收入存在差距的情況。因此，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本文將勞動者工作區域劃分為中西部農村、中西部城鎮、東部農村以及東部城鎮4個組，分組分析數字經濟發展對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并對分組樣本進行費舍爾組合檢驗以比較組間系數的差異性。由表6可知：在中西部農村，技能勞動力與數字經濟發展的交互項[college×digital]系數不顯著，而在中西部城鎮、東部農村以及東部城鎮，交互項系數均顯著為正。同時，組間檢驗結果顯示，中西部農村和城鎮地區之間存在顯著差異，而東部農村和城鎮地區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據此可知，相較于中西部農村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更易在基礎設施相對完善的中西部城鎮和東部城鄉增加對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減少對低技能勞動力的需求，從而更易擴大勞動者技能工資差距。

2.行業異質性。數字經濟是以數字技術為核心的新型經濟形態，其可通過發展新的產業或改造傳統產業進而提高生產效率和質量。但因各行業與數字經濟結合的方式不同，數字經濟發展對不同行業勞動者存在異質性影響。此外，由于高技能勞動力和低技能勞動力在各行業占比有所不同，故對不同行業進行分組分析，更有利于排除因行業特性導致工資存在差距的情況。本文參照雷欽禮［21］的研究，將行業劃分為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和非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分組分析數字經濟發展對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并對分組樣本進行費舍爾組合檢驗以比較組間系數的差異性。由表6可知，數字經濟發展能夠擴大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和非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的技能工資差距。組間檢驗結果顯示，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和非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之間存在顯著差異，相較于非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數字經濟發展更易擴大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勞動者的技能工資差距?？赡艿脑蚴牵簲底纸洕l展對兩類行業的低技能勞動力均會產生置換效應，低技能勞動力更易因數字技術發展而被取代，進而導致失業或收入水平下降。相較于非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數字經濟更易對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的高技能勞動力產生復原效應，數字技術的應用會帶來大量新產品、新崗位和新產業，需要更多的高技能勞動力來滿足市場需求，這就為高技能勞動力提供了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更高的收入。因此，相較于非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數字經濟發展更易擴大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勞動者的技能工資差距。

六、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偏向型技術進步視角考察了數字經濟發展對勞動者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以及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和資本-技能互補性在其中的作用。研究發現：第一，數字經濟發展會擴大高技能勞動力與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技能工資差距。第二，數字經濟發展可以通過促進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和提升資本-技能互補性進而擴大勞動者技能工資差距。第三，數字經濟發展對技能工資差距的影響存在區域異質性和行業異質性。在數字基礎設施較為完善的中西部城鎮和東部城鄉地區以及技能勞動密集型行業中，數字經濟發展更易擴大技能工資差距。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首先，針對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應努力抑制其擠出就業的置換效應，發揮促進就業的復原效應。政府和企業應持續加大對數字技術的研發力度，促進數字技術在實體經濟中的應用和轉化，以數字技術的突破帶動勞動力需求的增長，從而提高低技能勞動者的就業率，縮小技能工資差距。同時，政府還應更加重視勞動力再就業，進一步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及相關政策，降低置換效應對低技能勞動者的沖擊。其次，針對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政府應加強對低技能勞動者的教育和培訓，提高該群體的數字化技能，提升其對數字技術的適應性。這樣可以提升數字經濟中低技能勞動力的技術-技能互補性，使其更快地掌握新技術，獲得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從而增加其在數字經濟中的邊際產出和工資，縮小技能工資差距。最后，針對資本-技能互補性，政府應為低技能勞動者提供更多的教育和培訓機會，提升其與設備資本的互補性，使其能夠享受由此帶來的勞動力需求增加和工資水平提升。此外，政府和立法機關應加強對低技能勞動者的重視，完善數字經濟領域的勞動法規，更好地保障數字經濟領域低技能勞動者的合法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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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鄭雅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