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是瓶酒

如今，父親已經八十多歲了，而我也早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父愛其實很簡單，它像白酒，辛辣而熱烈，讓人醉在其中，更是一瓶陳釀，越品越香。

我小時候調皮搗蛋，也不怎么聽話，父親就隔三岔五打我，為此我與父親結下了“梁子”，以至于我長大，到幾千里之外的外地參加工作后都很少給父親寫信和打電話，直到我結婚成家并自己當了父親后，才對兒時的父親有了全新的理解和感恩。

記得在女兒兩歲那年，我攜妻帶子回到了家，此時因工作的原因，我已經有六七年未見父親了，六十多歲的老父親骨瘦如柴，也駝背了。吃晚飯時，母親盛上來我兒時在家時最愛吃的黃鱔、青豆炒辣椒等菜肴，母親告訴我，這些菜都是你父親炒的，黃鱔是他步行幾公里路去鎮上買來的。這時父親拿來了一瓶酒，他要陪我喝酒，長這么大，這還是父親第一次陪我喝酒。此時此刻，我突然發現六十多歲的老父親是那樣的慈祥，是那樣的和藹可親。

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我有點牢騷滿腹，說父親小時候老打罵我。這時，父親忽然握住我的手道：“娃子，都怪我不識字，那時脾氣不好，打罵了你，我錯了，現向你道歉，希望你以后不要學我的那個脾氣去打罵自己的娃子了，對娃子要好些。”

此刻，我分明看見父親的兩眼含著淚花，我一下子跪倒在地，扶著父親的手說：“都怪我那時調皮搗蛋，不聽話，惹您生氣，心里記著父親的怨恨，我現向父親賠不是，請父親原諒我的不孝。”

記得在家的那幾天里，父親對我出奇的好，每天都給我弄來好吃的魚蝦，尤其是臨走的那天早上，天空下著大雨，父親挑著一擔籮，一頭是我兩歲多的女兒，另一頭是給我們準備的好吃的，步行五六里路把我們送到了車站，臨上車的一瞬間，我和父親都揮舞著手，各自的臉上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這是我記事起，第一次感受到父愛的溫暖和偉大，親情無價啊。

幾年后的一個春節，我又回到了老家。正月初四那天，剛吃完早飯，父親對我說，今天我帶你去看看你在家時干過活的農田，不要忘了小時候的苦難。妻子和女兒也要跟著去。走在鄉間的小道上，我心潮澎湃，多么熟悉的農田啊，陪伴我多少苦和樂。父親邊走邊指著一塊塊農田，笑著說：“你不好好插秧，我在這田里用扁擔打過你。”一會兒，父親停下來，指著另一塊農田道：“你還記得嗎？你用鋤頭鋤油菜時三心二意，鋤死了好幾棵大油菜，我一鋤頭砸了過去……”父親說這些話時，句句帶著慚愧和內疚。

正月初六下午，父親又忽然提出領我逛逛新縣城。父親說：“你不在家的十幾年間，縣城變化可大了。”一旁的母親道：“娃子明天就走了，你讓他好好休息一下。”父親深情地道：“我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還有心臟病，能活幾天，我帶娃子逛逛街，或許下次回來就沒有機會了。”

走在寬廣的新城里，父親如數家珍地給我介紹著新縣城的新景觀：那是老體育場，那是長江電影院……父親的介紹又讓我回到了兒時的年代，小時候，父親為數不多地帶我上過幾次縣城，而我是個電影迷，每次去，我都要進電影院看一次電影，于是，父親辦完了事就蹲在電影院門口等我……

臨走的頭天晚上，父親抱來了幾床加工好的新被褥對我和妻子說：“上次回來，家里條件不太好，沒給你們做結婚時的新被子和新棉衣，這次就補上吧，否則，我死也不安。”在我們那農村老家，兒子結婚，父母都要置幾床新被褥，做幾件新棉衣，可我那年結婚時在幾千里的外地，且婚禮很簡單，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我的女兒都上了大學，父親還惦記這事。

母親在一旁說：“你父親聽說你今年要回家，就特意種植了一畝多棉花，專門給你們做新被褥用，可在棉花噴農藥時差點要了你父親的命。”原來，那天中午，天氣炎熱，父親背著農藥噴霧器在給棉花打農藥時，忽然中暑中毒，幸虧發現及時。

此刻，我和妻子滿含熱淚，掏出幾千塊錢要給父親，父親擺擺手道：“我不要你們的錢，現在黨的政策好，我種的那幾畝地收入還不錯，不缺錢花。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們在外工作的、做生意的有時間常回家看看或打個電話，父母養你們一場不容易，希望你們下次回來時我還快樂地活著……”

那次，坐在回來的火車上，女兒高興地說：“爸，爺爺對你真好，我也受感動了。”

妻子則擰住我的耳朵笑道：“你這個家伙好沒良心，父親對你這么好，你還在我面前凈說父親的壞話……”

如今，父親已經八十多歲了，而我也早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父愛其實很簡單，它像白酒，辛辣而熱烈，讓人醉在其中，更像一瓶陳釀，越品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