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題材的當代表達

2023年9月，廣州芭蕾舞劇《白蛇傳》入選第十八屆中國戲劇節，作為全國唯一一部入選的舞劇在杭州演出。同時該劇也是2023年度國家藝術基金大型舞臺劇創作資助項目。《白蛇傳》取材于中國四大民間愛情傳說之一，由國家一級導演王舸執導，在原著的情節上展開了合理的演繹和重構，同時加入了新角色和新元素，運用芭蕾舞的藝術形式，融合了中國古典美學形成更契合當下的審美敘事方式也給我們帶來了一場異彩紛呈、別具一格的芭蕾舞劇。

芭蕾舞劇《白蛇傳》重編了經典民間故事《白蛇傳》，講述的是許仙與白素貞相愛但由于人妖殊途，最終被法海分開的故事。它以純凈的視覺效果為我們展示了白素貞與許仙、法海與小青的復雜故事，為作品融入了現代元素的同時賦予了四人現代性的思想，給觀眾講述了不一樣的《白蛇傳》。通過《驚蟄》《游湖》《琴瑟》《妄念》《端陽》《斷魂》《抉擇》《明心》八場，演繹了劇中的白素貞、許仙、小青、法海因愛而生的見欲、聽欲、香欲、味欲、觸欲、意欲—六欲；而七情則留給了觀眾，大家會因個人觀演體驗產生不同的喜、怒、憂、思、悲、恐、驚。《白蛇傳》的劇情保留了原著故事主線的同時，打破了時空局限，采用了外部介入視角，許仙和法海先以“第三人”的方式開幕，之后又回到故事中，成為書中人，形成了更契合當下審美的敘事模式。這樣的手法比較考驗觀眾的專注度，因為每個畫面的錯過都可能會影響觀眾對劇情的理解。

《白蛇傳》在舞蹈語言上兼顧形式創新與語匯創新，將中國傳統舞蹈文化元素與古典芭蕾相糅合，使舞蹈動作更加豐富細膩，準確展現人物細微的心理活動，創造出富有中國特色的芭蕾藝術新形象。

四大天神踩著平衡車飄然登場，法海和許仙接過了不同長度的傘，觀眾也體會了一場他們的抗爭和抉擇。現代性元素的加入為傳統的故事增添了趣味，從開場中的人聲鼎沸到四大天神平衡車的出現，再到佛珠放大化為瑜伽球的設計，都寓意著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經典改編，而是暗示著這是現代人對傳統故事的再現。煙霧繚繞，四大天神由幕后而出，白色細紗垂簾讓他們的身影若隱若現，直到他們出現在大眾視野，才能看到腳底下的平衡車。平衡車相對于我們而言，是現代性的產物，是科技的，是機械化發展的關鍵，舞臺上飛馳而過白色的平衡車，白色則是極其突兀的。而這樣的極具割裂感的開場帶給人的是對整部劇的疑惑和期盼。《白蛇傳》在舞美上以青色、藍色為主，呈現杭州西湖“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美景。舞臺頂端用六組絲線“裝點”，配合投影和燈光的開合，變換出各種不同場景；下雨時，遠處山霧籠罩，“絲幕”像是煙雨，人在其中時隱時現，眼前一片迷茫；生死別離時，三塊絲綢從天而降，似洪水，仿佛在為白素貞痛述著這人世間的冰冷；《琴瑟》中的紅綢，《端陽》中紅色的峨眉月的點綴，又像是在為這世間的無奈送來了一絲溫暖與希望。不得不提的是舞劇常用且在該劇貫穿始終的兩個道具，一個是“傘”，一個是“扇”。“傘”在劇中向觀眾透著四層寓意；其一為愛意，在民間就有青年男女一起撐同一把傘，同跳一段舞，借此表達愛慕之情的習俗。于是白素貞、許仙每每情到深處之時的舞蹈都會有“傘”的出現；其二為遮護，表示不管發生什么樣的事情都會伴隨左右。在劇中這把“傘”就是小青為姐姐白素貞撐的“傘”。其三為分離，這一層最為直觀，“傘”與“散”諧音，寓意愛戀、友誼終有一日都會走到曲終人散的一天。其四為威嚴，“傘”在中國古代的宮廷禮儀中是不可或缺的儀仗物，它代表著權力。全劇里唯一一把長桿窄檐的傘是法海手里的傘，因此當法海揮舞起它時目空一切，只因他掌握著妖與人的生死別離。劇中持“扇”的舞蹈不多，“一把”主要是學醫弟子們在舞，“另一把”則是白素貞的長綢扇，在《端陽》一場中，因小青的顯形，整個舞劇被推上了高潮，這時候的白素貞痛心入骨，長綢扇的舞蹈再一次表現出人有情妖有義的真摯情感。

幾百年過去了，又是斷橋那雨天，眾人相遇，應該是跳出了《白蛇傳》的故事，西子湖的水波溫柔，荷花爛漫。許仙遇到了船上的“水中仙”，陷入了一段宿命般的感情，開啟了《白蛇傳》的上冊。法海在欲望與信仰之間糾結，妄念紛飛他不敢直視自己內心的情欲。佛珠散落，七情舞者在瑜伽球上舞動，代表了自律的“戒”，又代表了柔美的“色”。一念成佛，一念墮魔，徘徊不定。佛珠散落，法海的“貪嗔癡慢疑”具象為五個小和尚，共同看著《白蛇傳》的下冊。此時法海準備了現形的雄黃酒，他到底是出于替天行道的使命，還是根本不懂愛情的美好，抑或心生嫉妒呢？白蛇堅守報恩的初心，拼命盜來了仙草。優柔寡斷的許仙在脅迫下，去往金山寺。白蛇掀起了滔天巨浪，也搭上了自己的余生。純白色的布景或許是“時間”這一名詞的具象化置景，作為妖界的白素貞和小青的成長、許仙的歷程，還有法海的修煉、人妖的大戰等事件都在這純白空間之下行進。隨著空間之上的燈光變化，整體的環境也隨之而改變；但當燈光落下，一切恢復如初，仿佛那些故事沒有發生過。在舞臺上，我們看到的是復雜的變化，情緒的變化、友情的改變、命運的不同；然而當我們旁觀了他們的人生，歷經反復多變之后，劇中人又回到最初的原點。主創團隊也給觀眾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尾，留有空白，供觀眾遐想。劇終字幕投出“人生的劇本，唯有落幕才能看清，真情，不離不棄，仁心，莫失莫移”。

芭蕾舞劇《白蛇傳》創作呈現五大亮點：第一“新”于芭蕾藝術語言的審美原則與技術規范中融入傳統舞蹈素材，豐富動作元素和審美元素。第二“奇”通過虛實空間的燈光的切換方法，凸顯民間傳說的玄幻色彩。第三“美”追求詩畫同流的視覺審美體驗，既帶有婉約、清逸、典雅的宋明美學氣韻，又不乏江南美學意境。第四“趣”嘗試借鑒素描喜劇和偶劇的一些藝術手法，打造豐富的戲劇審美形態。第五“炫” 整合科技藝術媒介手段，融合藝術要素與科技技術要素，創造富有魔幻色彩的舞臺景觀。芭蕾舞劇致力于用足尖為世界“打開一封中國式情書”，在世界舞臺講好真、善、美的中國故事。

芭蕾舞劇《白蛇傳》是一部創新、絕美、青春、有生命力的佳作，用足尖藝術將東方美展現在了舞臺上。文藝是民族精神的火炬，是時代前進的號角。舞劇《白蛇傳》是傳統藝術的創新，也是中國芭蕾在傳承經典的路上，邁出了年輕化、多元化的一步。我們在不同時期，所感悟到的都是不同的內涵，所看到的是夢回當時的所見，那唯一不變的心有靈犀，是在少年幡然清醒的愛與愁，唯有落幕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