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諳”的詞義演變研究

摘 要：“諳”在方言中表示“預料、估計、猜想”。“諳”的用法最早見于戰國時期，本義為“熟悉、知道”。由本義到“預料、估計、猜想”義，“諳”的詞義已發生歷時演變。本文探討了“諳”的詞義演變過程，并從轉喻角度探討了“諳”的詞義演變機制。

關鍵詞：“諳”；詞義演變；演變機制

在古代漢語書面語中，“諳”的義項有：①熟悉、知道；②熟記、背誦；③領略，經受；④大聲。而在現代方言中“諳”表示“預料、估計、猜想”。為探索“諳”的“預料、估計、猜想”義的由來，對“諳”的歷時演變進行研究。

一、“諳”的詞義演變研究

（一）先秦兩漢時期“諳”的詞義演變

《說文解字·言部》：“諳，悉也。從言，音聲。”“悉”表示“詳盡”義。《故訓匯纂》：“《爾雅·釋詁》：‘悉，盡也。’”《說文解字·釆部》：“悉，詳盡也。從心，從釆。”《說文解字·釆部》：“釆，辨別也。象獸指爪分別也。”“悉”可以解釋為“心中辨別，詳盡地知道。”且“諳”字是一個會意兼形聲字。“諳”表示通過言語、聲音來熟悉、知曉情況。《故訓匯纂》：“《玉篇·言部》：‘諳，知也。’”《六書統》：“熟聞也。”《字匯》：“曉也。”因此“諳，悉也。”中“諳”為“熟悉、知道”義。即“諳”的本義為“熟悉、知道”。據CCL語料庫古代漢語語料記載，“諳”的“熟悉、知道”義最早見于戰國《鬼谷子》中兩條語料。例如：

（1）其所不聞見者，莫不諳化矣。（《鬼谷子》）

（2）是謂洞天下奸，莫不諳變更。（《鬼谷子》）

例（1）“諳”釋為“通曉”。例（2）“諳”釋為“熟知”。可見戰國時期，“諳”已有“通曉、熟知”等“熟悉、知道”義。

在先秦兩漢時期，“熟悉”義項是“諳”字最常用的義項，據CCL語料庫古代漢語語料記載，東漢時期，“諳”的“熟悉、知道”義有三條語料。例如：

（3）一者真記諦，冥諳憶。（《太平經》）

（4）未嘗入簿書之室，游刑罰之庭，是以不諳國家大議。（黃憲《天祿閣外史》）

（5）故諳練梟藝之士招延于國而謀，習以備胡。（黃憲《天祿閣外史》）

例（3）“諳”釋為“熟悉”。例（4）“諳”釋為“熟悉、了解”。例（5）“諳”釋為“熟悉、精通”。此三例皆有“熟悉”義。

（二）魏晉六朝時期“諳”的詞義演變

魏晉六朝時期，“諳”也有“熟悉、知道”義用法。例如：

（6）協久在中朝，諳練舊事。（《晉書·刁協傳》）

（7）（劉湛）少有局力，不尚浮華，博涉史傳，諳前代舊典。（《南史 劉湛傳》）

魏晉六朝時期，“諳”的使用已經出現了一些變化，“諳”引申出“熟記、背誦”義。“熟記、背誦”是“熟悉、知道”的手段。《故訓匯纂》：“卷子本《玉篇 言部》引《埤蒼》：‘諳，誦也。’”《埤蒼》為三國時期張揖所著字典，“諳”在其中解釋為“背誦”，可見“諳”的“背誦”義最早出現于三國時期，后世典籍中也有“背誦”義記載，如《康熙字典》：“《玉篇》：‘諳，記也，誦也，大聲也。’”《類篇》“諳，背誦也。”“諳”的“熟記”義在CCL語料庫中的記載最早見于葛洪《抱樸子》。后世典籍中也有“熟記”義記載，《廣韻 覃韻》：“諳，記也，憶也。”“諳”表“熟記”義在CCL語料庫中記載，例如：

（8）雜道書卷卷有佳事，但當校其精粗，而擇所施行，不事盡諳誦，以妨日月而勞意思耳。（葛洪《抱樸子》）

（9）其陵樹株蘗，皆諳其數。（范曄《后漢書 虞延傳》）

（10）及長，凡所經履，莫不諳記，讀書五行并下。（范曄《后漢書 應奉傳》）

以上用例中“諳”皆為“熟記”義。例（8）中“不事盡諳誦”表示“不是盲目地、無選擇性地記誦所有內容。”例（9）中“皆諳其數”表示“熟記樹木枝條的數量。”例（10）中“莫不諳記”表示“都熟記于心。”

（三）唐宋時期“諳”的詞義演變

唐宋時期，“諳”的用法保留“熟悉、知道”義，也引申出“領略，經受”義。如：《康熙字典》：“《增韻 覃韻》：‘諳，歷也。’”“諳”表“領略，經受”義，在CCL語料庫中的用例，例如：

（11）未諳姑食性，先遭小姑嘗。（唐 王建《新嫁娘》）

（12）殘燈明滅枕頭敧，諳盡孤眠滋味。（宋 范仲淹《御街行 秋日懷舊》）

（13）飽閱年華，慣諳冷淡，只恁清臞風骨。（宋 俞文豹《喜遷鶯》）

（14）吃了萬干控持，諳了無限磨難，受了多少忐上忑下。（《張資鴛鴦燈》）

例（11）中“諳”表示“熟悉”義。例（12）中“諳”表示“領略”義。例（13）和例（14）中，“諳”皆表示“經受”義。可見宋朝時期，“諳”已有“領略，經受”義的用法。

《漢語大字典》：“《玉篇 言部》：‘諳，大聲也。’”王筠《說文句讀》：“諳，一曰大聲也。”可見，“諳”在宋代有“大聲”義。因為“諳”與“喑”音同，在古籍中有假借現象。因此“諳”的“大聲”義可能屬于假借義。但在魏晉六朝時期，“諳”由本義引申出“熟記、背誦”義。“大聲”義可由“背誦”義引申出來。因此“大聲”義更可能為引申義。

（四）清朝時期“諳”的詞義演變

縱觀“諳”的歷時演變，在古代書面語中有①熟悉、知道；②熟記、背誦；③領略，經受等義項，到了清朝，“諳”在方言中演變出“預料、估計、猜想”義。例如：

（15）諳定是小人把禍釀，八十板打得好心傷。（清劉省三《躋春臺》卷二《審豺狼》）

（16）你諳，你猜度也。（清傅崇渠《成都通覽 土語方言》）

例（15）中的“諳”就是指“估計、猜想”。例（16）中的“諳”就是指“猜想”。

綜上可知，“諳”的詞義演變為：本義：熟悉，知道；由本義引申出：熟記，背誦；由本義引申出：領略，經受；由“背誦”義引申出：大聲；由本義引申出預料，估計，猜想。

二、“諳”的詞義演變機制——轉喻

沈家煊（1999）認為，轉喻不是什么特殊的修辭手段，而是一般的語言現象。轉喻也不僅僅是語言現象，而是人們一般的思維和行為方式。我們的思和行所依賴的概念系統從根本上說具有轉喻的性質。“轉喻”指的是同一個認知域內概念之間的過渡。這種‘過渡’的動因是概念之間的鄰接性和索引性以及認知上的聯想過程。因為‘轉喻’涉及的是同一個認知域內概念的‘過渡’，所以它是一種作用于語言組合關系的漸變。”有一種轉喻為因果轉喻，“因果之間的轉喻關系可以分為以因代果和以果代因兩種情況。”

“諳”的詞義演變可用因果轉喻解釋，并且“諳”詞義關系符合因果轉喻“以因代果和以果代因”兩種情況。當“諳”的“熟悉、知道”義表結果，作始源域，目標域為“熟記、背誦”或“經受、領略”；當“諳”的“熟悉、知道”義表原因，作始源域，目標域為“預料、估計、猜想”。其中，“諳”的“熟悉、知道”義比目標域更具體，顯著度高。“諳”的“熟悉、知道”義表結果時，表示一種對事物熟知的狀態，要達到這種狀態需要付出行動，因此引申出“熟記、背誦”“經受、領略”兩個義項。“諳”的“熟悉、知道”義表原因時，引申出結果義“預料、估計、猜想”。因為對事物走向進行預測的前提，是充分知曉了解相關事物。

三、結語

社會的發展會影響詞義演變，“諳”在長久的歷史演變中通過聯想轉喻產生了新的義項和用法。但無論怎樣演變，這些新的義項和用法都與最初的本義有著緊密的聯系。并且口語和書面語有著密切聯系，“諳”在方言中表示“預料、估計、猜想”義，這是由“諳”的書面語含義“熟悉、知道”引申而來。通過本文探究與思考，期望能對“諳”的演變認識做一點有益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