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題提出
隨著中國城鎮化的步伐不斷加快,大規模的農村土地被征用,進而催生了大量被征地農民。農村拆遷老人作為這一特殊社會變遷中的弱勢群體,他們不僅面臨著原有生產、生活方式的徹底改變,社交網絡也發生了解構與重組,產生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在這個過程中,鄉土關系的支持力度成為他們適應城市生活的重要影響因素。
南京市S村作為城鎮化進程中的一個縮影,老人在新舊環境交替的過程中,往往會經歷一段迷茫和陣痛期,拆遷老人的生活狀態與適應問題具有一定代表性。
本文通過深入分析社會工作重塑S村拆遷老人鄉土關系的過程,探討緩解農村拆遷老人心理壓力的路徑,也期望能為相關政策的制定和實施提供參考,以更好地應對城鎮化進程導致的社會問題,促進社會和諧與穩定。
二、文獻綜述
目前學術界對鄉土關系的定義尚不統一,有學者提出鄉土關系或鄉土性社會關系,是指農村社會中與農業及典型的農村生活相關聯的社會關系。當前以鄉土關系為主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探討關系、鄉土倫理等非制度性因素引起的鄉村治理轉型與農村社會變革。羅必良認為中國傳統人情具有“隱性契約”的性質,以“人情契約—運行機制—治理轉型”為分析線索,揭示人情關系的鄉村治理功能與轉型邏輯。蒲實、孫文營更將人情關系作為鄉村治理中難以回避的問題,提出受市場經濟的沖擊,傳統的人情關系不斷異化,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農村社會的現代化進程。另一方面,探討人口流動帶來的身份轉變和關系解構引起的城市融入與社會適應問題。李向軍認為失地農民在征地過程中產生的身份認同危機,其根本原因是鄉土關系的突然終結,他們游離于城市和農村之間,難以實現自我認知一致性。黃志強認為在鄉土社會中,除血緣關系以外,最重要的社會關系是農民在地緣關系上建立的同鄉關系,農民在城市務工的時間越長,對農村傳統、生活習慣、村規等認同更堅定,融入城市生活可能面臨更多的困難。
目前學者研究對象多聚焦農民工、隨遷老人等,且應用社會工作方法重建老人鄉土關系的實務較少。同時農村老人在農村生活時間較長,對農村生活的認同更加堅定,老人離開農村進入城市生活,較難從先賦社會關系中得到包括精神、物質、認知等在內的一系列支持。基于此,社會工作者希望通過重塑農村拆遷老人的鄉土關系,完善其社會支持網絡,發揮鄉土關系的支持功能。
三、S村拆遷老人社會環境現狀
本文以由原S村拆遷到新S村生活的80位老人為研究對象,社會工作者在進入社區前收集并分析了他們的社區環境資料。
從物理環境來看,原S村地理位置優越,環境優美,曾被評為全國優秀先進村,服務對象生活便利,還有一定的娛樂休閑設施。而新S村在南京市新開發的城區,社區相關配套設施諸如醫院、大型超市、學校等尚不完善,社區活動廣場建設處于起步階段,休閑娛樂設施較少。
從社會關系網絡來看,在原S村老人在社區內基于血緣、地緣關系產生的鄉土關系較為緊密,生活上的困難可以借助鄰里的幫助解決;新S村屬于城市社區,人際交往注重私密性,老人在新環境內社會交往較少,獲得幫助的可能性低。
從社會的體制和組織環境來看,原S村注重老人的社會參與,老人發現村內管理問題,可以及時反饋并得到妥善處理;在新S村,老人依然屬于原S村管轄,新S村對老人缺乏關注,因而服務對象難以切實參與到新S村的社區事務。

從服務對象對環境的主觀認知來看,老人拆遷后更懷念原S村的生活習慣,認同農村的生活傳統,進入新社區后老人經常返回拆遷地,社會工作者訪談發現5名老人每天回村,18名老人平均每周回村一次,41名老人每月1次回村,其余老人則等子女空閑時間回村,部分老人在拆遷后的房屋前后種菜。
對社區環境資料進行綜合分析,S村拆遷老人進入城市社區以后,其社會關系網絡呈現出“外部閉合,內部松散”的顯著特征。大部分老人表達出更愿意與同屬于原S村的交往傾向。但是原有聯結強度下降,關系疏遠,導致服務對象無法維持之前的社會交往,又兼處于拆遷遷移初期,服務對象無法協商多地方的依戀和地方歸屬,表現出對遷出地強烈的歸屬感和懷念。
四、社會工作重塑農村拆遷老人鄉土關系路徑
根據社會支持網絡理論社會工作者發揮資源經紀人的角色,通過走訪、訪談、觀察社區環境方式了解拆遷老人的需求、現存人際關系,識別社區中的服務資源,應用個人網絡工作、自助群體、組織網絡聯系工作以及社區網絡工作的四個介入層次重塑拆遷老人鄉土關系。
(一)拓展個人網絡
社會工作者動員拆遷老人提供支持,通過“三中心”建立個人支持網絡。社會工作者以服務對象中的馬奶奶為核心帶動其中心網絡服務對象,又以此部分中心網絡服務對象輻射其次中心服務對象,社會工作者順利進入服務對象的鄉土關系網絡,具體輻射過程如圖所示。社會工作者對80名服務對象進行分類服務,為他們的日常生活提供了諸多便利。通過這些活動,服務對象之間有了接觸的機會,個人網絡得到了延伸和彌合。
1.社區關鍵人物為核心
社會工作者接觸S村拆遷老人發現,拆遷所帶來的焦慮不安導致服務對象對社會工作者較為排斥,在服務開展初期,服務對象存在參與意愿不高、口頭答應參加活動卻臨時變卦等問題。
社會工作者發現老人的活動參與消極問題后,社會工作者鏈接社區書記,聯系拆遷老人中聲望較高的馬奶奶,馬奶奶進入新S村后減少了與同鄉的聯系,社會關系網局限于兄弟姐妹。社會工作者定期上門走訪、開展馬奶奶的親友聯絡會,進入其關系網絡。
2.關鍵人物輻射的網絡為中心
社會工作者以馬奶奶為核心,協助她拓展其個人關系網絡,動員馬奶奶的親友發揮作用。由于拆遷后的老年居民部分跟隨政府安置到統一居住小區,但大部分分散居住,社會工作者難以在短時間內與全部服務對象建立聯系。社會工作者觀察發現老人在閑余時間經常會坐在小區門口聊天,由此增加了與服務對象的接觸機會。
進入網絡初期,社會工作者定期開展社區活動制作社區資源圖,了解、豐富社區地圖,促進服務對象分享社區信息,使用社區環境資源;鼓勵馬奶奶承擔通知老人活動參加時間地點等工作,初步恢復馬奶奶的鄉賢功能。
3.服務對象弱連接為次中心
社會工作者以馬奶奶輻射網絡為中心,與其他服務對象聯系,進而了解所有服務對象的需求,為其建檔立冊,以便后期服務。為滿足服務對象的醫療保障需求,社會工作者邀請馬奶奶一同對花名冊上的獨居、殘疾、高齡等特殊服務對象進行家訪,快速收集有關低社會交往的服務對象信息,并協調醫療資源,對高齡、半失能等不便出門的服務對象提供上門義診、針對性的健康管理等服務,方便社會工作者及其社區著重關注有特殊疾病的服務對象。
(二)建立互助群體
盡管拆遷弱化了S村村民之間的關系,但是鄉土關系作為服務對象的先賦性社會關系,使得服務對象帶有內群體交往傾向,是服務對象在城市社區重建社會關系網絡的基礎。因此,社會工作者通過構建服務對象之間的關系聯結,恢復社會支持功能,增強他們城市身份認同。
1.建立聯系形成長期陪伴關系
為滿足服務對象歸屬感為主的情感類資源需要,社會工作者組織服務對象在傳統節日回到原S村,開展包餃子、做月餅、重陽喝茶敲背等社區活動,向S村告別。隨著原S村的完全拆除,社會工作者在保留節日慶祝活動的基礎上,將活動地點轉移到了新社區。此外,社會工作者還成立了攝影小組,定期舉辦兩地“流動照相館”活動,邀請服務對象穿上軍裝拍攝S村和新社區的照片。這些文化活動象征著鄉土文化網絡的情感符號,在服務前期激發了拆遷老人的參與熱情,強化了服務對象之間的情感聯系。
2.內化城市資源
服務對象處于進入城市社區的初期,具備熟悉城市環境的需求,因此社會工作者開展了“城市生活寶典”主題活動。以社區學習教育為平臺,組織服務對象學習使用智能化手機,滿足城市日常生活的需求。此外,社會工作者通過帶領服務對象乘坐城市公共交通工具,熟悉城市交通,從而更好地融入城市場域。
3.轉變休閑娛樂方式
為強化服務對象之間的關系聯結,社會工作者開展了多樣化的鄰里同樂會小組。根據服務對象的喜好,社會工作者開展各具特色的小組活動,例如,“巧工”小組,組織服務對象制作扇子等手工藝品;“文化消消樂”小組,開展唱歌、繪畫等廣場活動,每逢國慶佳節,組織服務對象進行演出活動,借助社區多樣休閑活動的開展協助服務對象了解并學習新環境中的休閑娛樂文化,適應城市生活。
(三)構建網絡體系
拆遷老人“熟人關系網絡”受到沖擊,社區工作者可以通過調動社區各方面的資源,協調各方面的關系,整合社區力量,積極推動社會支持網絡體系的構建。
拆遷老人現有的社會支持主要來自于血緣、地緣關系的“熟人關系網絡”,提供了較強的工具性和情感支持,來自政府、社會組織的支持力量較為薄弱,拆遷后老人的社會支持強度降低,老人向親屬和朋友的求助模式無法適應城市生活環境,急需轉變。
通過引進社會組織,開展拆遷老人精神關愛的項目實踐,針對老人開展社區教育活動、文化活動,普及城市生活知識,促進拆遷老人交流溝通,提高城市適應技能;針對有需求的困境老人開展鄰里互助、關愛慰問活動,深化老年群體之間的交流融合;鏈接社會資源,培育一批志愿者領袖,提高拆遷老人適應能力,搭建共享資源平臺,助力老人社區參與可持續發展。從社會組織參與機制、整合社區資源、激發社區活力建設等方面開展項目運作,建立社區能力系統、內外支持網絡系統。
(四)開展社區網絡工作
社會工作者通過建立個人關系網絡與互助群體,恢復服務對象社會支持功能,借助資源共享平臺組建農村拆遷老人志愿者服務隊,把個人關系網絡融入社區網絡,使個人獲得社區層次的支持性資源。
社會工作者挖掘社區活動中熱心老人,鼓勵其加入志愿者隊伍。通過與服務對象訪談了解到老人過去的職位有電工、理發師等,社會工作者根據服務對象職業、特長開展一系列的志愿者骨干培訓活動,從而培養他們的志愿服務能力。
以馬奶奶為領袖,志愿者平均每周至少一次進入特殊老人家中,開展上門服務,關注困境老人的健康安全。將志愿者與困境老人對接,通過日常的上門走訪,動態監測并記錄困境老人的生活狀況、開展家門口義診服務、燃氣用電安全檢查等活動,利用拆遷老人內部人力資源提供社會支持,促進拆遷老人間自助互助,挖掘老人的價值和加強社區支持網絡的建設。
五、結語
社會工作者依據社會支持網絡理論,借助社區內部鄉賢,帶動其中心網絡,進入服務對象的鄉土關系網絡,并通過“三中心”“四個介入層次”促進拆遷老人的城市適應,仍然存在局限,有待在未來實務過程中進一步探索。第一,共享資源平臺在社會工作者退出后能否持續發生作用有待考證;第二,社會工作者雖盡可能滿足服務對象的個性化需求,但由于資源、時間或其他限制因素,依托項目開展的服務無法完全滿足個別服務對象的特殊需求。
總體而言,社會工作者運用社會支持網絡理論的方法和技巧增強了服務對象之間的互動頻率,建立了良好信任關系,將原本關系疏遠的同鄉又緊密聯系在了一起。筆者希望在未來社會工作實務中,關注到因城市化改造而發生遷移的老人需求,同時可以借助老人的先賦關系,解決其城市生活上的障礙。
(作者系江蘇師范大學公共管理與社會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