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征溶
音樂家劉熾很樂意扶掖年輕人。中央戲劇學院的青年教師李堅、酈子柏寫作了歌劇《阿詩瑪》,劉熾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問:
“你們愿意修改嗎?”
“愿意,當然愿意。”
“那要下很大的功夫。”
“行,你說怎么改就怎么改,我們反正躺在你的懷里。”
劉熾沒有正面回答,跟他們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私塾先生教一群學生,有個學生不好好念書,卻好作詩,別人聽不懂,而他自我欣賞,自鳴得意。
私塾設在廟里,先生規定背書背不出來就不準回家。那個學生不好好背書,見有個屎殼郎碰到墻上,便吟了一句:“嗚碰撲拉炭。”這時,一只貓鉆出來盯住老鼠,他便又來了一句:“呋茲咯喳糖(像吃糖的聲音)。”
他媽媽見他未回去,便來找先生求情。先生同意放他回去,說他關在大房子里。媽媽叫他,他在里面不答應。
媽媽就用唾沫舔破窗紙,瞇起眼睛朝房子里瞧。他從里面看到母親的眼睛像綠豆,便吟道:“母窺窗綠豆。”
媽媽領了他回來,見一丫頭正在燙腳,他立即又吟:“丫洗水漂姜(腳趾像洋姜)。”
天快黑了,一對鴿子飛了回來,那是他用120枚銅錢買的,于是一句詩又脫口而出:“檐前飛百二。”
突然來了一陣風,把詩稿吹得到處都是,他又吟一句:“爐頭飛萬張。”
這時二哥回來了,腰間斯斯文文地佩著兩塊假玉,于是他吟道:“況(二兄)腰二白假。”
又瞥見妻子頭上插了一朵黃花,一聞很香,接著又是一句:“肉(內人)頂一黃香。”
寫完了,他很高興。恰逢私塾放假,他就去趕集。
一看集上還有“詩醫”,他就前去打恭請教。
詩醫說:“是否給詩看病?”
他問:“你給詩看病用什么藥?”
詩醫說:“我這里無非是補藥與瀉藥。比如杜牧七絕《清明》,每句有浪費,要瀉成‘清明雨紛紛,行人欲斷魂。酒家何處有?遙指杏花村,這樣詩就不累贅。”
“那補藥呢?”
“例如‘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第一句加‘十年,第二句加‘萬里,第三句加‘和尚,第四句加‘白丁,這就叫補。”
聽完,他就將自己的詩遞給詩醫看,問是給瀉藥還是補藥。
詩醫說:“你瀉藥不能吃,補藥也不能吃。我給你兩貼膏藥,一張貼在嘴上,一張貼在屁眼上,以后有話少說,有屁少放。”
李堅、酈子柏聽了哈哈大笑,笑過以后卻又有些糊涂,劉熾講這個故事用意何在呢?劉熾這才跟他倆說:“我們三個人要取得共識,哪里瀉,哪里補,哪里貼膏藥(即否定),這是我與人合作的原則。這個笑話所反映的,也是藝術創作一個很要緊的規律和美學原則。”
選自《讓我們蕩起雙槳:追尋劉熾和他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