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的“位置”

陳魯民

20世紀30年代初，著名作家郁達夫和杭州美女王映霞新婚燕爾，情意綿綿。一次他們去看電影，看到高興處，郁達夫一時得意忘形，把皮鞋脫了，王映霞看到他鞋子里藏的私房錢，正要發作。郁達夫急中生智，趕忙解釋說：以前我很窮，生活困窘，常受金錢壓迫；如今有錢了，也要讓錢嘗嘗被我踩在腳下的感覺。

郁達夫畢竟是個作家，機智過人，本是為自己藏私房錢辯解，以逃避妻子的河東獅吼，可是無意中也提出了一種對待金錢的態度：把錢踩在腳下。

從古到今，錢對我們都很重要，衣食住行都離不開錢，錢雖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有時候一分錢真能難倒英雄漢。晉代有個大臣王衍，認為說錢俗氣，極端討厭錢字，從不提錢字，稱錢為“阿堵物”，以示清高。但他上街購物，少一分錢人家也不賣給他，他氣得夠嗆。他這就顯得有點迂腐，成為時人笑談。可見，既然我們誰都離不開錢，那就有一個如何對待錢，把錢放在什么位置的問題，此事亦可見操守，見風節，見境界。

有人把錢放在頭頂，放在至高無上的位置，頂禮膜拜，拜金錢當主人，對其唯命是從，俯首帖耳。他們信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哲學，為了金錢不顧一切，可以放棄尊嚴，丟掉人格，犧牲親情，交易愛情，變賣友誼，踐踏法律，甚至拿最寶貴的生命來冒險。誠如馬克思形象地描述的：“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古往今來那些貪官污吏，不管老虎還是蒼蠅，都是金錢拜物教的虔誠信徒，一個個都把錢放在頭頂，成了金錢的奴隸，也走向了金錢鋪好的通向地獄的道路。

有人把錢擱在腰間，這是比較常見而合乎情理的位置。他們把金錢視為可靠的朋友，老老實實地掙錢，清清白白地存錢，心安理得地花錢，每一分錢都來得堂堂正正，用起來自然也問心無愧。正因為他們的錢來之不易，是辛辛苦苦的勞動所得，因而會把錢小心翼翼地裝入錢包，擱在腰間，以防不慎丟失或被小偷得手。這是絕大多數普通人的選項，天經地義，無可非議，愿他們依靠誠實勞動，兢兢業業，讓自己的腰包鼓一點，手頭寬裕一點。

有人把錢踩在腳下，這是一些清高之士的選擇，他們看輕身外之物，視金錢如糞土，但又不是迂腐到不談錢、不掙錢、不花錢、對錢視而不見的地步。他們深知，人不能沒有錢，但也不能看其太重，絕不能讓金錢支配自己，做金錢的奴隸，而要做金錢的主人，讓金錢為自己服務。因此，他們不貪不義之財，不收不明之錢，貧賤不移，富貴不淫，“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他們曉得“錢，味甘，大熱，有毒”之理，始終警惕金錢的腐蝕，從不與金錢做交易。他們信奉“一積一散謂之道，不以為珍謂之德”，就像陶朱公的三聚三散，邵逸夫在大陸捐資建造6013座教學樓。還有兩彈一星元勛錢學森，100萬港元的巨額獎金支票，他看都未看就捐給了治沙事業。他們把錢踩在腳下，都是大寫的人，令人高山仰止。

一個人只要辛勤勞動，努力奮斗，不當守財奴，不做發財迷，量入為出，與錢為友，就會有不錯的生活。而把金錢踩在腳下，不被金錢綁架，又是理想而超然的境界，高尚君子之所為，我等常人“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圖：陸小弟? ?編輯：薛華? ?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