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布尼茨：“百科全書式”的一生

馬嵐熙

戈特弗里德·威廉·萊布尼茨1646-1716

“正如理論、實踐和教育學應該緊密聯系，哲學與法學之間也應當建立聯系。”

到漢諾威旅游的朋友，不應該錯過萊布尼茨的故居。這幢位于施密特大街10號的文藝復興風格的聯排別墅，始建于1499年，最初是馮·索登家族的宅邸。1648年，這幢建筑重建為四層，尖頂山墻與秀氣的檐柱交錯。這幢建筑本身于1943年在突襲中被毀，并于1983年重建如舊。如今，這里是漢諾威大學的國際學術交流中心。來往的知名學者無不在入口處的“萊布尼茨故居”標識前駐足，緬懷那位曾經在此任圖書館館長、漢諾威公爵法律顧問的法學博士戈特弗里德·威廉·萊布尼茨。

人們提及萊布尼茨，多是討論有關他與牛頓誰先發明微積分的那樁公案。鮮為人知的是，其實萊布尼茨還是一名法學家。他在萊比錫大學和阿爾特多夫大學獲得法學碩士與博士學位，曾任公爵的法律顧問長達30年之久，且對民法典在德意志地區的發展有著重要的貢獻。

萊布尼茨對法學的興趣最初來自他的家庭。1646年7月1日，他出生于萊比錫，外祖父史穆克是一位名聲不小的法學家。他的父親在萊比錫大學教授倫理學。盡管在他六歲那年父親就去世了，但他被允許進入父親留下的書房，自由地瀏覽各種書籍。這是他“百科全書式”的一生的開端。14歲時，萊布尼茨進入萊比錫大學學習，他的第一個學位是哲學。之后，他決定學習法律。

傳記作家安托內薩這樣描述：“由于他在歷史方面的廣泛閱讀與在哲學方面的精深鉆研，萊布尼茨發現他學起法律來是不困難的。他沒有花很多時間在理論上而是集中精力于實踐上。”

1664年2月7日，萊布尼茨取得了法學學士學位。同年12月，他發表了論文集《有關法律的哲學問題集萃》。他提出，正如理論、實踐和教育學應該緊密聯系，哲學與法學之間也應當建立聯系。萊布尼茨主張，法學研究應當以哲學訓練作為準備。如果不參考哲學，許多法律問題是不可能得到解決的。這種跨學科的研究思路，在他以后所做的法學與哲學論辯中同樣常見。幾年之后，他使用了一個很生動的新標題重新印刷了這篇論文：《法學百科集萃》。

萊布尼茨現在只缺最高的學位：通過國家考試，獲得法律執照以及博士學位。根據萊比錫的規定，在取得法學學士學位之后，他需要至少再學習兩年才能獲得法律執照，在那之后再學習一年才能獲得博士學位。但實際上，是有可能來縮短整個法律學習的期限的。萊布尼茨本來也很有可能成為萊比錫歷史上最年輕的法學博士。但是，這樣他就站在了校內年齡較大的那群“博士候選人”的對立面。

安托內薩披露內情道：“為了確保自己能夠獲得法學院中一批助理顧問的職位，年長的學生們開始阻撓年輕同學提前畢業，而萊布尼茨正在其中。萊布尼茨厭煩于他們的卑鄙伎倆，改變了他的計劃，決定開始旅行并將自己投身到對數學的研究中。”有后人感慨道：假如沒有這些嫉妒后輩、手段頻出的年長法學生，萊布尼茨會不會修習數學，恐怕不好說——而微積分與二進制等數學上的光輝發明，或許將推遲不少時間。

不過，萊布尼茨并不“記仇”。他在1666年9月底離開萊比錫，一生之中僅僅只有幾次短暫回到那里。1666年10月4日，萊布尼茨在當時最年輕的法學院之一，位于紐倫堡的阿爾特多夫大學注冊入學。在那里，他幾乎立刻就提交了一篇論文以申請法律執照及博士學位。同年11月15日，他就進行了答辯。所選的主題再一次貫穿了哲學與法學。在這篇名為《關于法律中的模糊案例的討論》的論文中，萊布尼茨表示：如果有些案件，不能夠在民法的基礎上解決。那么，既不能像一些法學家建議的那樣，宣布為不可解決，也不能夠留給法官自由裁判。這種情況應當訴諸有關自然正義的原則與國際法，它們是有權力限制和決定民法的。另一方面，萊布尼茨主張，一門像法學這樣的特殊學科，只能夠在包括“技藝和科學在內的”、范圍更加廣泛的百科全書的框架內才能夠被有效地教授、學習與實踐。

這次答辯非常成功。對于他這次出色表現的贊美，立刻從各個地方紛至沓來，其中還包括他以前在萊比錫的教授。阿爾特多夫法學院院長泰克斯特寫信給在紐倫堡負責教育的官員迪爾海爾，報告這位新近晉升的博士將以最高的榮譽畢業。正式的畢業典禮于1667年2月22日在阿爾特多夫舉行，這再次提供了機會讓紐倫堡周圍的學者記住這位年輕的博士。在典禮上，萊布尼茨發表了兩次演說，一次用散文，另一次用詩歌。拉丁文的散文演說如此流利，以至于聽眾們都自然地以為他是在閱讀隨身攜帶的文本。只有當他開始朗誦詩歌，由于近視而將這些文本靠近眼睛，聽眾們才意識到先前的散文演講是即興的。迪爾海爾立即表示，希望將這位杰出的博士招聘為阿爾特多夫的教授。

但萊布尼茨拒絕了：他的思想早就在往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了——他的下一個階段，希望進入更為廣袤的科學領域。但是，由于放棄在阿爾特多夫的教授職位所帶來的經濟上的保障，他被迫在1667年4月和7月向其家族遺產的管理人克里斯蒂安·福哈斯雷本預支一些錢。同時，他在紐倫堡也接受了一份工作：一個致力于秘密煉金實驗（包括尋找魔法石）的協會的秘書。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未來將與他糾纏不休的英國同行伊薩克·牛頓，也曾經沉迷于煉金術。當然，兩個人的名字還要等到他們都在數學領域獲得各自的突破，才會真正并列相稱，并名震天下。

盡管后來他在微積分和二進制上取得重要成就，但萊布尼茨并沒有因此放棄法律。相反，他以法律作為自己終身的職業。在取得博士學位的第二年夏天，他在一次旅途中結識了美因茨選帝侯的前首相。在他的引導下，萊布尼茨隨同其前往美因河畔的法蘭克福。在那兒，萊布尼茨擔任了選帝侯宮廷法學家、顧問拉瑟的助手。他們兩位將負責對本地法典進行徹底改寫。

這是1668年，萊布尼茨年僅22歲。美因茨選帝侯以付周薪的方式雇他同拉瑟一道改進法典。萊布尼茨很快便在拉瑟的房子里住了下來，并且在那里一直住到1671年2月。1668年6月，他們一同出版了《法典修訂之根據》，勾勒出了指導立法改革的基本原則。在1671年寫給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利奧波德的報告中，萊布尼茨闡述道：這項改革的目標并不是為了改變法典的實質，而只是重新組織它的形式并使之理性化，從而給羅馬法的原則做出一個清楚、簡潔、綜合而又一貫的概括。美因茨選帝侯對于項目進展很滿意。于是他將萊布尼茨晉升為美因茨高級訴訟法庭的復審法官。

然而，在此之后，美因茨選帝侯及那位前首相的先后過世，使得萊布尼茨不得不更換門庭。1673年4月25日，漢諾威公爵約翰·弗里德里希致函萊布尼茨，邀請他擔任公爵府法律顧問兼漢諾威圖書館館長，年薪為400塔勒。萊布尼茨到任不久便被正式任命為宮廷議員。同時，作為一名圖書館館長，萊布尼茨對圖書館事業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親自購置新書，管理藏書，指導日常的圖書編目工作，曾三次搬遷圖書館。1698年，圖書館終于搬進位于今日施密特大街10號的聯排四層建筑中。其中有一間，作為圖書館館長的生活住房。這就是前文提到的“萊布尼茨故居”。

在此居住的數十年間，萊布尼茨仍身兼數職。有一項工作人們不常提及。多年來，他一直在為漢諾威宮廷在歐洲的前途絞盡腦汁，在1692年為漢諾威公爵爭取到選帝侯的權利后，萊布尼茨又忙于英國王位繼承問題。在1700年左右，萊布尼茨堪稱歐洲王位繼承法的權威。他對當時歐洲幾乎每個有關王位繼承的重大事件都作了一定的研究，寫過不少有關王位繼承法律問題的著作。憑借這些積累，萊布尼茨在喬治·路德繼承英國王位的艱難談判中大顯身手，終于使漢諾威選帝侯成了英國國王。由此，漢諾威王室統治英國長達約200年之久。就此而言，萊布尼茨的法律功底與外交努力，盡管被其作為科學家的璀璨光芒所掩蓋不彰，卻不應當被人們所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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