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媒傳染病流行，法國滅蚊迎奧運

劉可澄

白紋伊蚊，別稱亞洲虎蚊，體長僅幾毫米，卻能傳播致命性罕見疾病。近年來，得益于全球變暖，它們的繁殖能力大幅提高，又依靠人員和貨物的流通，得以在全球大肆擴張。如今，一場“人蚊大戰”正在法國逐步展開。為了迎接7月即將開幕的奧運會，巴黎更是出臺了大規模的“驅蟲大掃除”計劃。

法國蒙彼利埃郊區一處雅致別墅的花園中，并排放置著兩個被認為最有效的捕蚊裝置。一個底部盛有水，能吸引正在尋找產卵場所的懷孕雌蚊。雌蚊落入陷阱后，會被困在網中并被粘住，就此喪命。另一個裝置更為復雜，使用二氧化碳模擬人類呼出的氣體來誘捕蚊子，并裝有散發著人類氣味的小顆粒。這是一股混合著乳酸、氨水及乙酸的味道，不太好聞。

2023年5月初的陽光下，幾只蚊子在誘捕裝置旁打轉，似乎并沒有把這些陷阱放在心上。還有一只吸飽了血的雌蚊落在潮濕的常春藤籬笆上歇腳，以便體內蟲卵能更好地發育。“我們剛到花園里吃晚飯，就被叮了好幾個包。我很少出遠門，不然可能會染上來路不明的病毒。”迪迪埃·西克斯在自家鋪著篷布的泳池旁說道。

地中海滅蚊協會專員西里爾·切赫與尼古拉·勒德夫勒羅伊研究捕蚊裝置已三年有余。他們表示，“還是二氧化碳裝置抓得多，大概是另一個裝置的五到十倍。”

他們滅捕的并不是普通蚊子，而是別稱亞洲虎蚊的白紋伊蚊。這種蚊子適應性極強，于2004年從芒通登陸法國，隨后一路北上，占領了71個省份。這種最多只能飛離出生地150米的小飛蟲，如今經由二手輪胎貿易從亞洲熱帶地區來到了歐洲，并適應了歐洲的溫和氣候。更關鍵的是，它們的蟲卵在冬天時能進入休眠狀態，因而能夠抵御寒冷及霜凍。一旦氣溫回升，一場大雨便能重啟它們的發育進程。盛夏時節，一只白紋伊蚊從蟲卵發育至成蟲僅需短短八天。雄蚊吸食花蜜，雌蚊吸食血液。

| 傳播罕見疾病 |

白紋伊蚊非常喜歡人類，熱衷于生活在有人類活動的城市地區，尤其是人類遺留下的水域，比如花園中的花盆、長期不用的蓄水池、手推車等。5月至11月，這種蚊子尤為惱人。除了叮咬人類外，它們還會傳播疾病，包括登革熱、基孔肯雅熱及寨卡熱。這幾種疾病在法國本土并不多見。2023年6月的一項研究顯示，這種蚊子還能傳播西尼羅病毒和烏蘇圖病毒。

在疫區感染了病毒的旅行者，若返回法國后遇上白紋伊蚊，便有可能在當地掀起一場疫情。2022年夏天，法國暴發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登革熱疫情，本土病例共計65例。

法國各省市被迫直面這一新挑戰。人蚊大戰在各地區零散爆發，各地方政府或多或少地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其中，法國南部濱海阿爾卑斯省的戰況最為嚴峻。自2016年以來，該省的163個市鎮中，有141個已被白紋伊蚊攻占。而西北部的伊勒–維萊訥省也在2022年吹響了戰役號角，多馬涅是該省第一個被蚊子攻陷的市鎮，白紋伊蚊似乎已勢不可當。法國國家食品環境及勞動安全管理局的傳染病負責人約翰娜·菲特指出，“只需五六年時間，它們就會遍布法國各個角落。”

白紋伊蚊在全球大肆擴散，人員及貨物流動是主要原因。它們會毫不猶豫地鉆入車廂及船艙，以擴大種群的分布范圍。此外，全球變暖也讓它們的繁殖能力大幅提高。巴斯德研究所的醫學昆蟲學教授及蟲媒傳染病研究主任安娜–貝拉·法伊說：“蚊子和所有昆蟲一樣，無法自行調節體內溫度，全球變暖勢必會影響它們的生命周期。”

| 數量更多，傳染更快 |

氣溫升高導致白紋伊蚊生命周期變長，生活范圍一路向法國北部擴張。此外，它們的新陳代謝速度有所提升，使得病毒能更快地傳遍其全身，在更短的時間內把病毒傳染給人類。而且，全球變暖也縮短了蟲卵的發育周期。因此，全球氣溫升高，蚊子變多了，病毒傳染得也更快了。

“氣候變化是蚊媒傳染病擴散的主要原因。”世界衛生組織的拉曼·維拉尤坦說。近年來，全球登革熱病例增長速度驚人，從2000年的50萬例增至2019年的520萬例。

十多年前，白紋伊蚊來到了蒙彼利埃，侵擾了當地居民的日常生活。這種蚊子在黎明及黃昏時尤為活躍，人們再也難以在戶外享受晚餐前的開胃酒時光。在蒙彼利埃北部的三個縣市，卡斯特羅勒雷茲、克拉皮耶及圣克萊蒙德里弗耶爾，80%的居民都在家中花園放置了至少一個捕蚊陷阱。經過三年的研究，地中海滅蚊協會專員發現，不同地區的滅蚊效率有所不同，從20%至69%不等，平均滅蚊率為30%至40%。

| 蚊子毀掉了人們的生活 |

“機械防治及昆蟲不育技術也很有效。”切赫說。機械防治十分簡單，即定期清理花盆或蓄水池中的蟲卵。昆蟲不育技術較為復雜，成本也比較高昂。首先需在實驗室中使大量雄蚊喪失生育能力，然后將它們放入野外與雌蚊交配，從而孕育出無法存活的蟲卵。

你可能會問，噴灑殺蟲劑不就好了嗎？然而在法國，只有溴氰菊酯被允許使用，而且這種化合物對人類及動物均有劇毒，有嚴格的使用限制。另外，殺蟲劑用多了會讓昆蟲產生耐藥性。因此，防治蚊子必須使用多種技術，相互補充，誘捕裝置就是其中之一。沒有哪一種技術能百分百地消滅它們。

白紋伊蚊肆虐，居住在克拉皮耶的瑪麗–若澤一家不得不將晚餐搬入屋內享用。“它們毀掉了大家的生活。”瑪麗–若澤說。多年前，她時常去數公里之外的海濱浴場游玩，但現在她卻說：“那里簡直就是一場噩夢。”不是因為游客眾多，而是因為浴場已被蚊子攻陷。地中海沿岸有許多沼澤地，大部分已被白紋伊蚊侵占。

| 分散滅蚊責任 |

在旅游勝地蒙彼利埃生活著約50多種本土蚊子，主要分為三大屬：伊蚊屬、庫蚊屬和按蚊屬。庫蚊屬是法國最常見的蚊子種類之一，其中尖音庫蚊尤為普遍，夜晚在臥室中發出煩人的嗡嗡聲的就是它們。這種蚊子會傳播西尼羅病毒和烏蘇圖病毒。按蚊屬是瘧疾的傳播媒介，但如今這種疾病在法國本土已被根除。

20世紀60年代，為了發展旅游業，法國政府組織了滅蚊行動。地中海滅蚊協會由此誕生。60多年來，該協會一直是滅蚊領域的主要公共機構。2019年，情況有所變化。一項法令的出臺將對抗蚊媒傳染病的責任交給了地方衛生局，而衛生局又與私營企業展開了合作。滅蚊責任進一步分散。

“如果民眾覺得白紋伊蚊很煩人，那么這是地方政府需解決的問題。市鎮政府與企業應聯手對抗蚊子。而當蚊子開始傳播病毒時，就需要國家出手了。地方衛生局也需承擔起相應責任。”蒙彼利埃發展研究所主任迪迪埃·豐特尼耶說，“討人厭的蚊子往往也是被忽略的病媒。”

法國健康風險監測委員會認為，政府、國有企業、私有企業、地方性群體、沿岸居民及學者之間缺乏溝通。滅蚊行動摩擦不斷的問題在蒙彼利埃尤為突出。地中海滅蚊協會的總部設置于此，但當地的滅蚊工作卻被衛生局交給了一家剛成立不久的私營企業——阿爾托，其負責人曾是地中海滅蚊協會的技術人員。地中海滅蚊協會白紋伊蚊防治項目負責人格雷戈里·蘭貝利說：“我們和他們處得很不好。出任務的時候，我們一般會避免和他們碰面。那些人是在我們這里接受的培訓，以前是我們的員工，現在卻是我們的對手。滅蚊是公共議題，政府卻讓大家競爭，這樣反而搞不好。”

| 再見，室外生活 |

阿爾托公司的負責人夏爾·蒂松則認為，“法國在控制病媒方面一直存在管理問題”。在他看來，過去的公共機構，比如大西洋滅蚊協會，“無法應對白紋伊蚊這種新蚊子，只能關門大吉”。目前，地中海滅蚊協會主要在普羅旺斯–阿爾卑斯–藍色海岸大區開展行動，而阿爾托公司的業務范圍覆蓋了32個省份，同時還在籌備新的據點。2022年，利摩日的一名沿岸居民報告發現了白紋伊蚊，阿爾托公司專員迅速響應，出手干預，力求最大限度地清除蟲卵。一年后，該公司對居民進行了回訪，確保沒有新的蟲卵出現。

在社區走訪時，阿爾托公司的專員發現，有三個街道的居民都聲稱一年內曾遇到過白紋伊蚊，但幸運的是，尚未發現蟲卵。或是在南部度假時得以了解，或是從電視新聞得知，有一部分居民知道這種蚊子的危害，并能采取行動。安妮–瑪麗·吉列就是其中一員。她把家中的花盆盛滿沙子，在蓄水池周圍也掛上了蚊帳。她說：“為了不讓白紋伊蚊在我家花園滋生，我能做的都做了。因為只要看到一只，就意味著要和室外生活說再見了。”然而，大部分居民依然認為，危險還很遙遠。

上維埃納省的多個城市都已淪陷。“省會利摩日暫時安全，希望我們能利用好這個窗口期，讓居民學會如何預防。”阿爾托公司專員弗拉維安·第耶爾說，“一旦白紋伊蚊占領了某個地方，就再也擺脫不了它們了，只能和它們共存。”

| 機場跑道的捕蚊陷阱 |

自2015年起，白紋伊蚊便永久定居在了法蘭西島大區。上百個市鎮遭殃，包括巴黎。該大區是蟲媒傳染病境外輸入病例最多的大都市區。2022年共發現86例輸入病例，包括76例登革熱及10例基孔肯雅熱。患者在境外感染，回國后發病。因此，白紋伊蚊防治專員尤為關注該地區的四個機場。目前而言，法蘭西島大區尚未出現本土病例。

2023年5月初，天氣涼爽，地區滅蚊所的工作人員在奧利機場跑道上放置了15個陷阱，每15天采收一次。這家滅蚊所是一家私營企業，包攬了法蘭西島大區的滅蚊業務。除了監測白紋伊蚊的繁殖情況外，還負責追蹤登革熱、基孔肯雅熱及寨卡病毒感染病例。

地區滅蚊所的阿娜伊斯·卡希和雨果·塞蘭在奧利機場探查白紋伊蚊，若發現蟲卵及幼蟲，則需將它們送回實驗室。通過此類深入檢查，奧利機場便能了解應特別關注哪些地方，比如輪胎及含水容器。“上次來檢查時，我們就提出，這種塑料盒子會儲水，后來機場就把它們疊起來放了。還有一個存放空水罐的大箱子也換成了能排水的。”卡希開心地說。地方衛生局的塞茜爾·索馬里瓦說：“機場是人員聚集地，情況比較復雜。”在由疫區飛抵巴黎的航班上，機組人員會對機艙進行消毒。

法蘭西島大區共設有526個捕蚊陷阱，方便監測白紋伊蚊的擴散情況。地方衛生局的拉斐爾·塔拉韋拉認為，“市民及時報告也非常關鍵”。遇見蚊子時，市民可在線上平臺上報情況。該平臺每年能收到300至400份報告，其中半數報告的是白紋伊蚊。不過，法國健康風險監測委員會表示，“該平臺及現有的專業信息網站依然不足以預防蚊蟲，還需進一步完善，尤其要與國際監測系統進行整合。”

| 社會共同改變 |

未來幾年，法國將舉辦多場大型國際賽事，比如即將迎來的2024年夏季奧運會。法國國家統計局已在準備報告，評估這些體育賽事會帶來何等疫情風險。

2021年，創業公司特拉蒂與地中海滅蚊協會合作，使用無人機釋出了一批不育雄蚊。如今，該公司在一處200平方米的庫房中養殖不育雄蚊，計劃在2024年4月將它們投放至蒙彼利埃附近的100公頃區域內。此外，他們打算于2025年建成自有養殖場，并于2028年達成大規模養殖。“我們的目標是減少蚊子數量。不育技術在蚊子入侵初期卓有成效，能防止它們永久地定居在這里。”特拉蒂公司的創始人克萊麗亞·奧利維亞說。

“不過，世界上不存在萬靈藥。”菲特說，“首先還是要有全社會的支持，讓居民學會自我保護，盡量清除蚊蟲孳生地。”捕蚊陷阱、驅蚊劑、昆蟲不育技術等都只是補充，最重要的還是發動全社會一起作出改變。

編輯：侯寅

2050年，人畜共患病導致的死亡人數將是2020年的12倍

一項研究警告稱，到2050年，全球人畜共患病導致的死亡人數可能至少是2020年的12倍。

美國生物技術公司“銀杏生物工作室”表示，由于氣候變化和森林砍伐，由某些人畜共患病（病毒的溢出效應）引起的流行病，未來可能會更頻繁地暴發。研究人員發現，從1963年到2019年，流行病的數量每年增加近5%，死亡人數增加了9%。該研究稱，“如果這種年增長率持續下去，預計到2050年，病毒外溢事件數量將是2020年的4倍，死亡人數將是2020年的12倍。”

上述研究發表在了《英國醫學雜志·全球健康》上，分析了幾種絲狀病毒類疾病發展的歷史趨勢，包括埃博拉病毒、馬爾堡病毒、尼帕病毒和馬秋波病毒。研究人員研究了1963年至2019年期間的3000多起疫情，并在24個國家確定了75起病毒溢出事件，包括世界衛生組織報告的流行病、1963年以來造成50人及以上死亡的疫情，以及1918年和1957年的流感大流行等歷史上的重大事件。這些事件總共造成17232人死亡，其中15771人的死亡是由絲狀病毒造成，主要發生在非洲。

研究人員補充說，最近，人畜共患病溢出效應引發的流行病表明，這類疾病“并非異常或偶發現象”，相反，它們符合幾十年來一直存在的趨勢，即由溢出效應引發的流行病正變得傳播范圍更大、發病更頻繁。該團隊補充說，鑒于這種歷史趨勢，“需要采取緊急行動來應對全球健康面臨的日益增長的巨大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