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經濟頹勢加劇

江瑞平外交學院教授

近日著名經濟學家野口悠紀雄的一番言論，再度引發日本社會對其經濟頹勢的高度關注。野口指出，日本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排名正在急速下滑，已跌至全球40個發達經濟體的第27位，處于將被踢出發達國家行列的邊緣。事實上，野口所關注的還只是人均指標，如果關注總量指標，日本經濟的這種頹勢更加明顯，而且無論從長期趨勢、當前動向，還是從未來走向看，都呈不斷加劇之勢。

長期趨勢：失去的三十年二戰以后，日本曾經創造了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神話”或曰“奇跡”，曾在上世紀50～60年代，持續了長達二十年、高達兩位數的高速增長。即便是進入70～80年代，其在全球尤其是在西方發達國家中，依舊保持著明顯的增長優勢。以此為基礎，其綜合經濟實力在先后超越西德和蘇聯躍居全球第二之后，開始加速追趕美國，到1995年按名義匯率折算的GDP（下同）一度升至美國的72.6%，直逼美國經濟總量的3/4。到1990年，日本GDP總量竟然達到中國的整整八倍，而其總人口僅及中國的大約十分之一，這意味著其人均GDP高達中國的80倍！

但到了上世紀90年代，在80年代下半期瘋狂膨脹起來的巨型泡沫突然破滅，日本經濟陷入被稱之為“失去的三十年”的長期蕭條中，迄今仍未能從中走出。此間日本的經濟增速急劇下滑，經濟總量與美國的差距迅速拉大，到2022年已降至僅及美國的1/6。尤其是在2010年，其GDP總量首次被中國超越，全球第二的寶座由此喪失，到2022年更降至中國的1/4。

當前動向：屋漏偏逢連陰雨疫情導致全球經濟在2020年遭遇了上世紀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一次衰退，然而2021年又形成戰后歷次衰退后最強勁的一次回升。而在新一輪全球經濟復蘇進程中，日本卻沒能跟上，反而是經濟頹勢再度加劇。2021和2022年，日本實際GDP增長率分別只有2.2%和1.0%，不僅比全球平均增速分別低了4.1和2.5個百分點，也比發達國家平均增速分別低了3.4和1.6個百分點。2021年日本實際GDP增長率分別比美國、中國、德國和印度低了3.7個、6.2個、1.0個和6.9個百分點，2022年又分別低了1.1個、2.0個、0.8個和7.2個百分點。

更加糟糕的是，由于經濟過于低迷，在歐美為應對通脹連續“激進加息”之時，日本不得不承受通脹壓力，被迫繼續忍受超低利率，而不敢跟進加息，結果又導致日元急速貶值。2022年3月美聯儲開始“激進加息”之后僅僅半年，日元即對美元貶值了約1/4。增速上處于明顯劣勢、物價持續高企、日元急速貶值，給日本造成了難以承受的“三重苦”，經濟頹勢空前加劇：對上，被美國和中國拉得越來越遠；對下，被德國和印度追得越來越近。2020年，日本GDP總量分別相當于美國和中國的24.1%和34.1%，2021年已分別下降為21.5%和28.2%，2022年更分別降至16.6%和23.7%，兩年間分別下降達7.5個和10.4個百分點。2020年，德國和印度GDP總量分別相當于日本的76.9%和52.9%，2021年分別提升至85.4%和62.8%，2022年更分別提升至96.4%和78.1%，兩年間分別提升19.5個和25.2個百分點！

未來走向：排名繼續下滑野口關注人均指標，是擔心日本被踢出發達國家行列。目前日本人均GDP不僅在七國集團中墊底，而且正在被身邊的“亞洲四小龍”全面超越；其不僅要被歐美傳統大國“俯視”，還要被身邊的后起之秀“小覷”。而若關注總量指標，未來日本在全球經濟格局中的排名還會進一步下滑，更能體現其經濟頹勢加劇的未來走向。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預測，日本的GDP總量到2025年將被德國超越，全球排名由第三降至第四。到2026年更將被印度超越，再由第四淪為第五。這意味著在五年之后，大國經濟實力將重新排序：美國第一，中國第二，印度第三，德國第四，日本第五。

野口將日本經濟頹勢加劇的時間節點，放在“安倍經濟學”開始實施的2012年，強調安倍政府的過度寬松貨幣政策導致日元匯率持續走低，是導致日本人均GDP排名大幅下降的主要原因，當然還有經濟增速持續低迷所致。雖然“安倍經濟學”早已被岸田文雄的“新資本主義”所取代，但日本經濟頹勢卻未能扭轉或緩解，反而呈進一步加劇之勢。國際社會看到的是，岸田政府在振興國內經濟方面毫無建樹的同時，卻越來越將戰略重心轉向政治外交層面，試圖借助美日同盟、“印太框架”，伴美遏華提升其國際政治地位。在日本經濟處于鼎盛之際，國際社會多將日本評價為“經濟巨人，政治侏儒”；而伴隨經濟頹勢不斷加劇，“經濟巨人”早已風光不再，日本的國際政治地位更難靠上述手段得以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