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中繪畫中的意韻之美

摘 要：吳冠中是一位融合中西方藝術，擅長以形態節奏韻律表現內在情感的江南水鄉畫家。他的作品色彩明亮簡約，線條流暢靈動，以詩意空間和韻律感著稱。探討吳冠中繪畫中的意韻之美，分析吳冠中繪畫作品中意韻之美的成因和體現，包括形態節奏韻律與主觀能動性的表現，最后歸納吳冠中作品意韻之美的特征，其中包括“意”的特征和“韻”的特征。

關鍵詞：吳冠中；繪畫藝術；意韻

一、吳冠中繪畫意韻之美的成因

吳冠中出生于江蘇省宜興縣閘口鄉北渠村，幼時的生活環境，對其之后的創作產生了很深的影響，其作品多描繪江南水鄉空靈清麗的白墻黑瓦。吳冠中說：“水鄉哺育了我的童年，我畫過水鄉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畫里流露了鄉情，更體現了我對形式美的追求。”《故鄉葦塘》便是其描寫的家鄉景色一角，畫面中間的水塘、水塘里的蘆葦、周圍的樹木，以及遠處隱匿在蘆葦之后白墻黑瓦的宅子高低錯落，水鄉小鎮的空靈清麗在吳冠中的筆下顯得別致又輕快。而這一時期西方文化不斷涌入，17歲的吳冠中受“美”的吸引，從浙大高級工業職業學校轉入國立杭州藝專。在跟隨林風眠學畫期間也受到中西結合的影響，學習借助西方的解剖和放大鏡來看傳統的東西。當時藝專的一批老師從法國留學歸來，且學校圖書館中有較多法國的圖書畫冊頁，這也為吳冠中去法國留學埋下了種子。

1948年，吳冠中在蘇弗爾皮教授的現代美術工作室學習。蘇弗爾皮的畫風磅礴而沉重，其中對人性的贊頌更是讓人深受啟發，使吳冠中受到很大程度的影響。他啟發吳冠中對于西方造型結構、藝術的品位、色彩力度等藝術基礎產生了基本認識。吳冠中曾明確表示蘇弗爾皮教授是他最敬佩的一位老師，也是影響他藝術創作和人生道路的關鍵人物。蘇弗爾皮教授的一些觀點，總是能讓他醍醐灌頂打開新的認識，在蘇弗爾皮教授身上，吳冠中意識到藝術分為兩條路，分別是一條震撼人心的“大路”和娛人耳目的“小路”，他也認識到真正的藝術家應該像餓虎撲食一樣，追求完美的靈魂和形態。

吳冠中將水墨畫與西方的藝術觀念進行結合，將西方繪畫中的色彩、抽象的形式語言與中國畫中的韻味和意境相融合，形成具有自己特殊符號的繪畫特征。吳冠中“用西方現代的繪畫形式法則這把解剖刀，解剖著中國傳統繪畫的意境美”，從圖像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通過抽象思維來進行創作，在油畫中用點線面及色彩來展現形式感，同時又把這些運用到水墨當中去。他的《吳家作坊》與《巴山春雪》就是把西方繪畫的特點運用到水墨畫中，畫面中運用了大量的點，通過形狀、大小、疏密的變化把具體的形狀進行抽象的概括，不同顏色的點也增加了畫面的靈動感，使畫面更具視覺抽象性。

吳冠中的繪畫經歷了無數嬗變與大膽創新，這與中國傳統繪畫、故鄉的根源以及西方繪畫的學習是密不可分的。他繪畫技法的變換，及畫面中意韻、形式美的體現都是在中國傳統繪畫、故鄉的根源以及西方繪畫的影響下形成的。

二、吳冠中繪畫意韻之美的體現

（一）繪畫中的形態節奏韻律

節奏韻律的追求在中國山水畫的創作中具有很高的境界，吳冠中在創作中更是把這種理念運用到極致。他所說的自然之美，是在不懈寫生之中所感悟和體會到的。他主張把色彩結合起來，用形色點線面這種簡單的視覺元素加以組合，來表達其主觀和內在的情感。他用中國式的意境之美，把筆韻充分運用到油畫的畫面當中。同時吳冠中又把豐富的色彩之美運用到中國的水墨畫之中，相互融會貫通，將中西方藝術結合起來。

吳冠中的作品中，節奏與韻律的表現尤為精彩。他常在作品中運用大小不同的色塊、虛實交錯的物象、曲直長短的線條等元素，恰似珠玉滿盤，新奇又美妙。吳冠中善于將形式美融入意境之中，作品直指人心，表現出豐富的內心情感和大自然的各種形態。其作品宛如音樂般和諧，節奏與韻律交織成千姿百態的樂曲，構成了無數美妙的視覺享受，所繪南方的白墻黛瓦、集鎮、水田、荷花、老墻、風箏、流水等充滿了詩意韻味，忘情于形式的游戲，畫面由濃淡不一的墨點排列，或由點線面的自由結合構成。吳冠中用形式的節奏和韻律之美來表達自己主觀自由的內在情感。如其畫作《春如線》，線條節奏自由、簡明、輕松、秀美，以此顯現情感表達。由于受西方留學時的影響，他對節奏韻律比較重視，在他的畫《雙燕》中，畫面的分割和幾何圖形的組合、橫向的長線、白塊和短黑塊之間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運用東方的情思，明確表達即使雙燕飛去，而鄉情依然的感情。吳冠中的水墨畫通過節奏韻律法則，充分展現了形式美，對其藝術價值的提升發揮積極促進作用，同時也傳達了一種獨特的內在意義。他畢生致力于中西融合的研究，積極探索新的繪畫語言，呈現出不同的節奏韻律之美。

吳冠中水墨畫的藝術價值在于其節奏韻律的表現形式，這種方式完美結合了形式美和內涵。吳冠中將節奏韻律深入思考并融入自己的水墨畫創作中，賦予作品生命力和美學意義，從而達到藝術效果的最大化。與傳統繪畫注重共識性的視覺形象不同，以形式美法則為基礎的節奏韻律更加注重表現主題本身的思想內涵。吳冠中的水墨畫作品體現了獨立的藝術思想和主體意識形態，塑造了具有生命力和活力的繪畫作品。在作品構成中受整個藝術運動的影響，表現出創作者的敏感性、表現手法的銳利性和感官領悟的豐富性。吳冠中將自身能力與形式相結合，使水墨畫達到平衡，呈現出充分的視覺效果。吳冠中的水墨畫充滿了獨特的意境之美，遵循精確的節奏和韻律規律。通過合理的作品構成，吳冠中巧妙地運用黑、白、灰三種顏色與水墨畫相融合，使得作品獨具一格，將節奏感和韻律感表現到了極致，突顯了其張力和表現力，突出“主次”成分，達到虛實對比的整體效果，展現出作品的整體感。

（二）繪畫中主觀能動性的體現

吳冠中是一位樸實直接的人，他在創作中將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強調藝術家在面對客觀自然時應該擁有敏銳的創造力。每個人都有獨特的感受，這種個性使得藝術作品具有獨特的感染力和獨特性。只有尊重自己的感受，才能更好地發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展示藝術的無限可能性。忠于自由，所表現的更是自己所看到的和想到的東西，不受束縛，大膽地表現。這種思想在《春》等作品中更是表現得淋漓盡致。吳冠中對于藝術的執著與偏執，使他的畫更具獨特風格，這些思想在畫面中得以展現，即實現了所謂的“人畫合一”。

吳冠中以其獨具匠心的創作風格著稱。他的繪畫主題不受畫面大小限制，多種多樣的表現形式更為其作品添色。他的作品真切地傳達了他對所繪事物的感情，具備深沉情感之余又不失豁達氣息。作為江南水鄉的兒子，他對家鄉有著深深的眷戀之情，這種情感也貫穿于他的畫作中。他的風景畫融入了小溪流水、烏檐粉壁、水波飛鳥等家鄉元素，展現了他的眷戀之情。數年之間，他在水鄉山河間漫步，汲取生命之源，從自然中汲取靈感，將最珍貴的生命之源表現在藝術作品中。

有人質疑吳冠中的繪畫技巧與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的畫家杰克遜·波洛克的“滴灑法”比較相似，但筆者認為這兩者截然不同。吳冠中的畫面中主觀能動性表現很強，在“搜盡奇峰打草稿”的基礎上，又融入自己獨特的風格，是有理可依的。波洛克的畫更像是一種偶然性。吳冠中曾在采訪中說過：“后來回來以后，我畫了一些畫，其中纏綿的東西比較多，紫藤啊，線與線的情結，我從山頂上看下面的盤山公路，亂極了，像很多豬腸子扔在那里一堆，這些啟發我找到一些纏綿的線。在外國人看來，有些波洛克的味道，我回國之后，一直沒有出去過，還不知道這個人，我的畫都是從自然里引出來的。后來國內有個波洛克展覽，我才看到了他的作品，表面上看‘錯亂重疊很相似，而實質上我的作品是從生活里來的，而波洛克的完全是種沖動。”吳冠中的繪畫作品是從客觀形象中發揮主觀能動性來概括提取物體的特征的，其畫作多取自戶外寫生，充分展現了自然生命的力量。他善于利用形式美表現手法，如點、線、面、色彩等元素，呈現出生命的律動，以栩栩如生的效果震撼觀者。他的畫作充滿真實的生命氣息，透過其作品，我們可以感受到泥土的芬芳、生活的氣息、流水潺潺以及樹木花草的成長。畫面呈現的靈動感源自畫家對客觀事物的精細觀察和主觀感受，創造了壯美的生命之景。每一幅作品都是他對生命的獨特解讀，通過巧妙的表現手法，展現了吳冠中的卓越才華和深厚情感。

三、吳冠中意韻之美的特征

（一）“意”的特征

繪畫作品的意境，源自藝術家對生活的獨到感受，通過營造氛圍呈現出有韻味的詩意空間。畫由心生，觸景生情，創作出具有詩情畫意的精彩畫面，是畫家對客觀世界的感悟和獨到見解。中國繪畫的靈魂在于意境美，是藝術審美的最高境界。如同吳冠中的作品，展現出獨特的風格和主觀意識，歸位于其自我認知。他的畫作《獅子林》，以點、線、面的抽象構成表現出石頭的部分，引入水與游魚，展現出抽象美的欣賞領域和境界。作品《魯迅詩意圖》中，他注重表達意境，將江南白墻黛瓦的題材畫面融入“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的詩句中，借喻了魯迅筆下的“小樓”，表述了自己躲進到藝術的殿堂，走南闖北，“吾將上下而求索”的情懷。

吳冠中喜歡文學尤其喜歡魯迅，具有悲憫天人的情懷，同時他在藝術表達中，強調繪畫要有感而發。他在重慶任教時，經常旁聽文史類的課程，積累了深厚的文化素養。他有著中國文人的情感和氣質，受石濤和八大山人的影響頗深，繪畫講求直抒胸臆。血液里流淌的東方情懷與傳統藝術，使他始終認為形式中蘊藏的意境才是畫家苦心孤詣、著意經營的成果。

（二）“韻”的特征

繪畫中的色彩是一種視覺符號，但它的意義不僅限于此。在色彩之上，還有具有流動性的韻律，這則是畫作的靈魂所在。吳冠中是一位當代畫家，他的作品以明亮、簡約和自信的色彩為特點，同時展現了豪放、粗獷和大氣的筆觸，以及流暢、靈動和深邃的線條。在詩歌中，我們常常用“韻律”來形容詩詞歌賦朗讀時的平仄模式和押韻規則。平仄用于描述詩詞歌賦朗讀時的韻律，而押韻指朗誦或詠唱時結尾字的鏗鏘頓挫所帶來的和諧感。聽著美妙的樂曲，人們陶醉在旋律之美中；欣賞精美的繪畫，人們被畫面情趣所感染。這些藝術作品啟迪人們的心靈，熏陶人們的情感。

吳冠中的繪畫作品中，最能體現其韻律感的就是《春如線》彩墨畫。這幅畫用春天作為主題，但畫面中卻沒有任何一株草一朵花。相反，畫面由點線交織、線條流轉、彩墨點躍動所組成，充滿活力和靈動感。幾條長的主線條在畫面中游走，斷續交替，細弱的線條穿插其中，表現出季節變換和春意濃的感覺。吳冠中的兩幅《春如線》一幅線條密集，一幅線條相對稀疏，像音樂中的節奏變化形式，重復的音節或圖形以強弱起伏、抑揚頓挫的規律變化，重復的音節或圖形經過不同的起伏和變化，會產生美妙的律動感。節奏和韻律相互依存，它們彼此影響。以節奏為基礎，韻律變得更加多樣化，而節奏在韻律的基礎上不斷演進和創新。一般來說，節奏有一種機械美感，節奏的改變會帶來無盡的情趣。正如吳冠中在《春如線》中所展現的線條的長短、曲直、粗細、疏密、虛實、濃淡等變化，同樣也可以以其他藝術形式或者事物為對比來描述，每一條線的穿插，每一個點的位置布局，不僅展示了節奏的伸縮變化，也是韻律在物體變化中的高度升華。

形成一幅完美的畫面必須有特定的形式來統一色彩、構圖和線條等元素關系，創造出整體效果和氛圍。吳冠中的畫作就像動人心魄的音樂，獨具匠心的藝術風格令人久久回味。特別是他那些以毛筆勾勒線條的水墨畫，更是如此。線條的粗細、曲直、長短、圓方、明暗、冷暖、光滑與粗糙等因素交相輝映，在對比和結合之間呈現出獨特的韻律和節奏感。繪畫中的線條是抽象思維和具象思維結合的產物。運用線條表現事物是一種概括和提煉事物的表達方式，不僅能夠傳達具象事物的形態，還能展現抽象概念的內涵。在吳冠中的抽象畫作中，線條被賦予了獨特的含義，這種含義主要來自畫家對事物內在情感的領悟。自然界中許多復雜現象都由簡單的元素構成，吳冠中通過這些簡單元素的組合，表達了他無限的情感和人生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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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夢潔，南京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畫（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