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而生

○馮美聯

學校院子里種著兩行女貞樹，一行站在北邊的教學樓前，一行立在最南邊。

每年春分時節，女貞樹開始發芽生長，一樹新葉催陳葉，不久它們脫下墨綠的舊衫，換上翠綠的新裝，為校園帶來一片勃勃生機。

那天，我站在教學樓前，不經意間發現這兩行面面相對的女貞樹迥然不同，北邊的樹冠碩大，樹干粗壯；南面的樹身矮小，葉子稀疏。讓我驚詫的是，還有兩棵樹干枯的黃葉寥落地掛在枝頭，在一眾的綠色中，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好奇的我詢問了學校的園丁，他指了指學校前面的一排農舍說：“這房子擋住了陽光，導致這行樹長勢不好，至于那兩棵可能是自身原因，再加上見陽光不多。”我仔細一看，確實那行樹僅僅距離農家房舍兩三尺遠，到了中午，房屋把太陽光遮了個嚴嚴實實，一絲一縷都落不下來。

我不無擔憂地問：“它們的葉子都黃了，不會死了吧？”園丁笑了笑爽朗地說：“不會的，慢慢就泛青了，只不過時間長一些。”

“清明、谷雨……”此后的日子里，我扳著手指數著節氣，焦急地等待著，還會時不時跑到樹下看看，看枝頭有沒有長出新芽。我一次次失望而歸，生怕這兩棵孱弱的小樹丟掉生命。慶幸的是，曦光和余暉能給這行活在陰影里的樹一點兒溫暖。

一直熬到立夏，我才欣喜地看到它們干枯的葉子變得柔軟起來，上面也呈現出不易覺察的綠意。慢慢地慢慢地，它們蜷縮的葉子舒展開來，一抹抹綠色悄然爬滿枝頭。

過了“六一”兒童節，教學樓前的女貞花開了。雖然它們奇小無比，但花簇密密匝匝，花勢浩浩蕩蕩，小米粒般大小的花兒，攢集在一起，立于枝頭，散發著清新淡雅的香味。

課間，孩子們在樹下嬉戲玩耍，銀鈴般的笑聲在花樹間回蕩。我看著他們一個個開心的模樣，忽然覺得他們就是一棵棵女貞樹，雖然每棵情況各異，但是只要有陽光，就會努力向上。

要是南邊的那行樹也能開花，該多好啊！

有一天，我去校長辦公室，恰巧遇到校長和一位老師在摁著一只臟兮兮的鞋子用訂書機“修補”。原來是學生的涼鞋底幫分離，無法走路了。她們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于是當起了“修鞋匠”。陽光斜照進來，女貞樹枝葉婆娑，篩漏的光影散落下來，她們渾身閃著亮，發著光。

女孩的頭發散了，找到班主任，正在備課的她二話不說放下手里的筆。一綹綹頭發在靈動的手指間上下翻飛，像變戲法一樣梳成了漂亮的花辮。老師燦爛的笑容感染了我，這樣溫馨的場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對母女呢！

一次上課，我發現教室最后面一個小女生滿眼噙著淚花。輕輕地走過去，問她怎么了。她委屈地說想媽媽了。新生入學不太適應環境，我知道這是很多孩子存在的問題。撫摩著她稚嫩的肩膀，我問：“想媽媽干啥？”她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哽咽著說想讓媽媽抱抱。我趕緊伸出雙臂，擁她入懷。“來，老師抱抱你！”孩子濕漉漉的臉龐貼在我的胸前，兩只小手緊緊環抱著我的腰。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愛的力量能抵達她脆弱的心靈。此刻，窗外樹木蔥蘢。朝陽下，它們正在吸取露，吸取水。

無論是怎樣的學生，老師們都給以溫暖和光亮，像太陽一樣照耀著每個渴望愛的孩子，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和風細雨般的話語終于叩開緊閉的心扉；一遍、兩遍，老師不厭其煩地講解難題，直到緊縮的愁眉下的眼睛笑成彎彎的“小月牙”……

過了小暑，南邊的樹終于開花了，盡管時間推遲了一個月，也迎來了屬于自己的花期。我仿佛聽到葉子歡快的笑聲，看見花兒優美的舞蹈。淺白色的小花隱藏在枝繁葉茂間，每一朵都精神而飽滿，每一簇都蓬勃而絢麗。

不知不覺秋風起。

我在女貞樹下徜徉，偶有老師生動的講課聲和學生瑯瑯的讀書聲傳來。一抬頭，綠葉間一嘟嚕一嘟嚕的女貞果已綴滿枝頭，形如小葡萄，還有的綠中帶紫。

沐著一年四季的陽光，這些樹一直在生長，我相信，待到它們樹身超過房頂，蓊郁的枝葉會蓄滿陽光和風，向著更加遼闊的天空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