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杰
摘 要:在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及其產物AIGC進入大眾視野引發行業與公眾關注之際,其對傳統編輯的影響卻早已開始。然而作為現代計算機技術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生成式人工智能發展由來已久,為何突然現身“聚光燈下”成為追捧對象,又為何引得無數擔憂。本文以生成式人工智能及其產物AIGC為研究對象,從其技術邏輯、價值取向與編輯工作實際角度切入,發現其對編輯的沖擊與變革主要在內容生產主體的變革、知識生產邏輯的轉變以及編輯流程更新與價值重構等方面,并基于此提出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沖擊下編輯風險規制的變與不變。同時,筆者還借此提出了構建應對沖擊,固堤守壩和面向未來編輯行業的討論,即底線思維的堅守與現代專業思維的養成。
關鍵詞:生成式人工智能 流程更新 價值重構
2022年11月30日,OpenAI公司正式發布了其基于轉換器(transformer)基礎架構產生的ChatGPT(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并在此后數月迅速積累起了過億用戶,正式拉開人工智能由弱向強進軍的序幕。作為人工智能驅動下的自然語言處理(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應用,其能夠實時學習人類用戶語言,并與之展開互動,其在語言理解、內容生成及擬人化特征方面所展現出的非凡特征引發廣泛關注與思考。同時,其對于社會各領域的滲透也逐漸深入。現階段而言,如何就人工智能引發的內容生產主體性變革以及隨之產生的制度倫理嬗變、人機交往尺度觀念與方向演進把控等現實問題形成理性認知與治理路徑實為當務之急。
對于編輯工作而言,人工智能的身影并不陌生,其在編輯實務中得到廣泛運用,在提升編輯工作準確度與效率層面充當“助手”角色。但具有高級生成能力的人工智能出現以后,人工智能第一次有了能與人類“同行”相媲美甚至更優的能力,從而對編輯工作理念、流程與價值體系提出了新的挑戰與要求。如何合理規制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對編輯業產生的風險,面向未來謀劃編輯出版業高質量發展新舉措是需要研究與解決的重要課題。
一、未來已來:生成式人工智能對編輯工作的沖擊
傳播媒介技術演進帶來的不僅是傳播內容、方式與主體的變革,也為編輯工作帶來新理念、新技術與新媒介。新技術的應用帶來編輯工作在技術媒介、編輯流程理念、內容呈現方式形式上的代際流變。
(一)生成式人工智能對“作者”主體的變革
“作者”(Author)這一極富主體性與哲學意味的指稱詞專屬于人類,但人工智能及相關技術對其“覬覦”由來已久。羅蘭·巴特認為作者已淪為普通抄寫員(Writer),其神圣工作不過是從人類知識所構成的文本庫詞典中摘抄、組合與編制新文本。[1]巴特原意是指知識生產模式對前人積累的高度依賴,而人工智能進入到內容生產不過數十載,其強大的學習檢索能力在完成對巨量知識的學習、標記之后,生成的內容在綜合性、通用性上顯示出高度擬人與智能化的趨勢。其通過與用戶配合,能夠精準回應受眾知識信息需要,具有成為“私人出版助理”的潛力,在未來人類作者的神圣工作是否會淪為“提問”尚未可知。
“作者”對于編輯而言,不僅是作品署名權的歸屬問題,還有對隨之而來的版權、學術倫理以及對知識生產的規范性等問題的考量。長期以來,人作為主體在享受作為“作者”版權認定及授權、作品署名與知識生產等權利的同時也需承擔版權侵權、違反學術倫理與知識生產規范性等義務的后果。王國柱認為,人工智能生成物的可版權性判定應堅持人的獨創性以及主體地位,版權保護要區分人工智能生成物與人類作品。[2]徐楠芝提出,在判定權利歸屬時厘清人工智能程序的“使用者”,再依據其一般和特殊情況進行分析。[3]易繼明提出應該以所有者與使用者之間的約定優先,建立起以所有者為核心的權利構造。[4]
從編輯實務角度觀察,當前在學術期刊與研究論文方面,業界對于生成式人工智能對“作者”泛化的認知偏向于保守,即暫不接受其作為作者的地位。科學雜志指出,ChatGPT不是一名作者。[5]自然雜志則明確規定,一是不接受大型語言模型工具為研究論文作者,二是任何使用大型語言工具的研究人員都應記錄說明其用途與方法。[6]同時也有編輯部對其持觀望或開放態度,這一類型目前多屬實驗性質,主流認知尚不承認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作者地位。人工智能國際會議(ICML)現時不接受ChatGPT等為作者,但其指出這一禁令是暫時的、保守的謹慎政策。[7]Tiffany H. Kung等在評估大型語言模型對人工智能輔助醫學教育的影響時將ChatGPT列為論文作者之一,[8]考查GPT-3生成研究論文能力的文章將其列為第一作者。[9]
悖論在于,如果人類褫奪了ChatGPT的作者地位,那么利用其能力生成的內容冠以剽竊者的署名又對編輯工作提出新要求,即對作品與作者真實度的檢視。Catherine A.Gao等分別將ChatGPT生成論文摘要交由檢測器與人工盲審,發現人類和檢測器都能夠識別ChatGPT生成的部分摘要,但兩者都不能完美鑒別,部分審稿人會混淆真實與生成摘要。[10]依托2021年及之前知識體系構建數據庫的ChatGPT已然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其后繼者在擬人度與可信度上則可能更為接近人類作者。利用ChatGPT生成學術論文的行為且不論其成果可信度與創新點,其行為本身即是對學術規范的違背、他人知識產權的侵犯以及對編輯工作知識生產的背反。
(二)生成式人工智能對“知識”生產理念的異化
人類知識生產范式與模式的發展演進與其相對應的社會歷史條件相呼應,從個體、私人資助的以滿足個人研究興趣、技術進步為目的小科學,向大規模投入的大科學模式演進。[11]同時,由于國家、社會及市場等多方需求,以學科為基礎的知識生產模式與人才培養模式也向以應用為目的轉型,“從所謂的以科學為基礎的學科‘模式1轉變為以研究為基礎的應用‘模式2”[12]。長期以來,無論是以專業化人士還是學術共同體為主體的知識生產,其都在一定程度上維持和強化了知識生產模式的穩定性,即通過確定的表達、呈現與記錄將知識以相對固定的方式編輯儲存,知識的受用者或再生產者可以通過特定的方式與媒介通達確定的知識。報刊書籍的編輯出版與收錄檢索、電子數據資料的傳輸與搜索,都是對確定知識異質媒介存儲與展現,本質上對知識的生產方式并無影響。
ChatGPT基于其龐大復雜的自然語言模型與轉換器架構,能夠充分利用互聯網與各類書籍所存儲的海量數據進行訓練,在與人的交互過程中實時根據用戶問題與互聯網數據生成回答,且不局限于文字、編程等形式。同時,就知識生產本身是“活生生的文化與實踐”[13]特點而言,其必須與現實、實踐高度相聯、互相指涉。出于不同使用目的、來自不同專業背景的使用者,其社會實踐經歷與文化價值觀念不可避免地影響著其與ChatGPT的交互,而ChatGPT強大的學習能力也會對人類現有知識生產理論淵源、價值取向與實踐路徑也會有更為深入的領會。
現階段而言,ChatGPT在生成內容的可信度仍有明顯不足,在抽象歸類、提煉經典能力上較強,而對于確定事物、社會熱點把握不足,距離“知識”生產尚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其更適合被理解為一種知識新媒介而非信息新媒介。[14]理論上講,只要ChatGPT用于學習訓練的數據庫大到足以囊括人類所有知識,其知識生成能力才會超越人類研究人員。至于知識生產的擬人化趨勢與人類參與、機器理性與人文精神,不妨暫以觀察者的視角審視其能否為人類呈現出知識生產的另一種可能與邏輯。對此,編輯需要為知識生產主體與邏輯變化對編輯工作的影響做好準備。
(三)生成式人工智能對“編輯”流程體系的重構
當前,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對人類社會的影響不止停留在內容生產者與內容泛化等表層,其對深層次的內容生產邏輯、理念、流程與架構所產生的挑戰更值得思考。GPT-4是一種大型多模態模型,可接受圖像和文本輸入并發送文本輸出,ChatGPT在各種專業和學術基準上表現出人類水平的性能。[15]人們的普遍認知中文字是最適合表達思想、呈現理性與邏輯的媒介,而圖像、視頻次之,編輯的工作重點也圍繞這一順序展開。圖像與文字在表征世界上的根本區別是,圖像用能指也即表象表征世界,文字用所指也即語義表征世界。[16]ChatGPT對文字、圖像的理解與掌握能力與日俱進,隨著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的精進,其生成文字在表達的一貫性、跨學科性與歷史性等方面存在超過人類編輯知識儲備與技能的趨勢與可能。
誠然,全面不意味著深刻,綜合也不意味著專業,作為一款朝向通用型人工智能發展的產品,其目的在于服務人群的廣泛性與使用場景的多樣性。未來可能會出現針對編輯出版工作需求單獨開發的專業化生成式人工智能,但就目前而言,其對于編輯工作的影響在于流程的優化與再造。
其一,對選題策劃的影響。選題策劃是眾多出版物的起始,內容過載時代,良好的選題策劃能為出版物在日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贏得主動。傳統選題策劃大多依賴于具有豐富編輯經歷、獨到市場眼光與科學文化素質的編輯或編委會,選題從想法、調研到付諸實行往往耗時費力且具有風險。生成式人工智能依靠其龐大數據集群,能夠較為全面與綜合地對現有出版物主體與內容進行梳理歸類總結,為編輯選題策劃提供依據參考。ChatGPT高度智能化的文本生成能力在以往通過檢索獲取信息的認知模式外創造了一種新的生成式認知方式,[17]但其對“提問題”的能力提出更高要求,形成人工智能時代新的數字鴻溝。
其二,對內容生產的影響。ChatGPT具有豐富的創造力,它可以生成、編輯和與用戶在創造性和技術性寫作任務上進行協作,例如作曲、編寫腳本或學習用戶的寫作風格。[18]在ChatGPT內容生成能力日漸增強的情況下,其內容的可信度、擬人化程度與創造性也將不斷接近人類作者水平,其技術邏輯與價值體系指導下的內容也將具有機器生成的別樣風格。同時,關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版權風險與意識形態問題也對編輯提出挑戰。
其三,對“三審三校”制度的影響。“三審三校”制度是圖書、報紙、期刊出版單位內容編輯環節的基本制度,是做好出版工作的根本遵循。[19]生成式人工智能既對內容鑒定與審核校對工作提出了新問題、新要求與新挑戰,又為其提供了提升文稿校對質量的選項與技術工具,其是否將為“三審三校”增加新步驟、樹立新標準、提出新目標尚不明朗,有待技術進一步發展應用與實踐進一步檢驗。
二、風險規制:編輯工作面對技術沖擊的變與不變
無論是內容生成主體,抑或知識生產模式,還是流程體系變革,ChatGPT對編輯工作產生的共同影響便是人作為主體參與的場景減少以及人腦作為認知與思維中樞的使用程度降低。技術進步對簡單重復性勞動的替代無疑值得肯定,但替代背后隱含的技術邏輯與價值規訓需得到充分關注與規制。編輯工作面對生成式人工智能沖擊應有處事不驚的變與不變。
(一)堅守對內容創新性、理論性與思想性的追求
內容為王是編輯工作永恒不變的追求與堅守,高質量的內容稿件編審不僅是對知識傳承創新性的引領、理論性的歸納與思想性的概括,更是對廣大讀者與研究者的責任。編輯是學風的維護者和把關人,編輯要做學術文化的堅守者,以嚴謹的編輯態度凈化學術風氣。[20]近年來,隨著出版物數量的不斷上漲,質量下滑已經引起擔憂,生成式人工智能出現則有可能會加劇這一趨勢。
ChatGPT強大的內容生成能力源于龐大的學習數據,其包含維基百科、書籍、期刊、Reddit等社交媒體網站以及網頁數據爬取等,[21]其內容真假不一、質量高下不定,是影響其生成內容的重要因素。基于西方語境與價值觀產生的人工智能無論從資料學習、算法構建、人工反饋的訓練階段還是從用戶交互、問答機制與深度學習的使用階段,其不可避免地攜帶有西方價值觀念與意識形態因素,由此生成的內容需要編輯特別留意。
內容生產主體的泛化與內容的數量及隱含價值的多元使編輯內容“把關”工作受到沖擊,讀者與受眾表面上接受了更多內容信息,但實則仍對高質量內容攝取不足,編輯專業化的內容選擇與把關能力顯得歷久彌新。無論內容生產的主體與傳播的形式如何變革,編輯工作發現有價值信息并對其進行整合、提升、匯總與傳播的核心不變,內容的創新性、理論性與思想性是編輯關注的核心。生成式人工智能對編輯工作發現整合匯總傳播信息能力有所替代,但機器算法編寫與深度學習的黑箱運行過程以及模型訓練與使用反饋過程中浸染的人性偏見與數據偏差,都將其所生成內容置于“大數據傲慢”[22]的疑問之下。編輯與編輯部長期積累的知識體系與價值觀念形成的規范化操作流程,對于內容的選擇與加工無論從質量上還是價值觀上都遠非人工智能可企及。
(二)與時俱進更新知識體系與觀念認知
傳統編輯出版依流程可分為選題策劃、約稿收稿、三審三校、組稿編排、美編裝幀、印刷裝訂與出版發行等步驟,由此產生了編輯工作的細分,從版權編輯、策劃編輯、流程編輯、文字編輯到美術編輯,以及與之對應的知識體系與觀念認知。為應對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與新媒介技術的沖擊,提升出版效率與發行量,傳統編輯工作劃分也隨之增減。移動互聯網與大數據時代的傳播權下移與精準營銷帶來的出版困境已讓編輯部疲于應對,AIGC時代更甚。
編輯工作真正需要應對的變革,是文本的多樣性處理能力和理解用戶能力。[23]一如媒體融合初期的“相加=相融”認知與實踐誤區,編輯出版在面臨新媒體乃至人工智能沖擊時也曾想當然地將其理解為可編輯文本媒介的多樣性與出版形式的多樣性,這不僅讓編輯疲于追求多媒介形態內容的編輯出版,也對提升發行幫助不大。同時,編輯部對新媒體環境下用戶的內容需求與使用習慣把握不足是另一大硬傷,傳統市場調研與大數據精準挖掘相比無異于閉門造車。生成式人工智能帶來的觀念更新是,其不僅對用戶內容需求精準把握,更能實時根據其話語生成相應內容,盡管當前生成內容的質量還有待提高。
生成式人工智能時代對于編輯而言不僅意味著內容篩選、把關賽道上多了一位強有力的競爭者,且該競爭者還具有生產與把關為一體的能力。討論生成式人工智能對編輯的完全替代為時尚早,人類科技與文化精品內容創作與把關仍是屬于人類編輯的能力與競爭高地,當然這也對編輯知識體系與觀念認知提出了更高要求。同時,編輯業需要冷靜思考技術沖擊下如何正確把握技術發展邏輯而非盲從或恐慌新技術,要更加了解用戶需求與引導社會發展而非閉門造車與娛樂大眾。
(三)技術賦能:解放生產力從事專精
每逢新技術大規模應用的前夜,技術“替代論”與“工具論”之爭總是甚囂塵上。目前,生成式人工智能對編輯工作可能形成的“替代”在于:一是選題策劃,對傳統耗時費力的人工數據檢索、市場調研、案頭文案工作的替代;二是內容創作,基于大規模數據學習與人工提問的內容生成機制對人類作家的替代;三是內容審校,自然語言模型與轉換器架構對人工以及簡單排版校對軟件的替代。筆者認為,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對編輯工作產生巨大沖擊的同時,也將編輯從簡單重復性勞動中解放出來,使得編輯有精力從事更加深邃、復雜與創造性、創新性的工作,二者相互配合,開啟了智能編輯新方向。
出版物在發行之前,需經歷流程復雜的寫作與編審過程,在此過程中不同編輯與編輯部個人能力與風格特色得以展現,由此形成了各家出版社與出版物一貫的水準與偏向。依托自然語言模型技術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則在生成內容表達與風格的一貫性上有著較為出色的表現,在一般內容層面,編輯可將生成式人工智能用于對來自寫作與表達習慣風格迥異的作者來稿進行符合編輯部規范與風格的調試,在不改動作者原意與原意圖對作品做最小改動的情況下,最大程度減輕編輯人工修改潤色工作的負擔。
同時,在對思想性與創造性要求較高的內容編輯出版層面,人工編輯的不可替代性與高度專業化精細化能力顯現。新聞對于時效性與真實性的苛求、文學藝術對于現實指涉與虛擬聯想的注重以及意識形態領域等特殊內容,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尚不能且可能永遠無法替代人類編輯的“禁忌之地”,因其從算法編寫的起點便具有“價值觀”與“指導思想”層面的先天缺憾,其現實技術能力發展得不充分也暫不足以擔當此任。基于此,編輯將一般性重復性勞動的重任剝離交由人工智能,解放生產力的同時,使其有精力更加專注于對具備高度政治敏感性、題材專業性與思想創造性的內容編輯。
三、未來之思:編輯工作何以面向未來
技術更新迭代與應用擴展對編輯行業更新與重構的趨勢已無法逆轉,編輯對人工智能技術的盲從將人類知識生產的主體性與思考的獨立性輕易拱手讓出,因害怕被取代與淘汰而盲目排斥與拒絕改變的做法則無異于因噎廢食。生成式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必然要求現有秩序與規則做出調整與改變,變革之中如何掌握主動、占得先機使技術發展為我所用,構建面向未來的編輯業而非疲于應對技術沖擊與風險是值得思考的話題。
(一)堅守底線思維
無論是為構建面向未來的編輯業框定方向,還是為現下編輯實務現實問題探尋思路,底線思維事關編輯工作核心領域與發展方向,必須長期堅持。實行負面清單制度有利于減少市場主體所面臨的新業態準入風險、降低市場主體的創新風險、化解市場主體在法律空白領域的風險及減少法律行為效力的不確定性。[24]受此啟發,編輯工作能否在稿件生產、編審到出版的全流程中以“負面清單”的規范或制度對生成式人工智能應用的領域與范圍、操作的流程與方法以及生成內容的題材與篇幅先行試驗與探索,結合實踐合理劃定禁止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領域、流程與內容,進而形成完備的行業規定推廣使用。
同時,當下主流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Midjourney、copilot等都是基于國外技術邏輯與價值取向搭建而成,無論是從大規模學習訓練階段,還是受眾使用反饋階段,都以西方思維與文化為主要面向,算法編寫與強化學習過程的“黑箱”運行讓外界難以了解其在多大程度上隱含著價值偏見、意識形態色彩與技術霸權。ChatGPT所擁有的空前網絡話語生成霸權,使其成為具有全球影響的“意識形態世界機器”,從而發揮出無所不在的對人的教育、詢喚功能。[25]
出版長期以來承擔著發揮意識形態價值、教育價值、文化價值與科學價值的基本功能,[26]這體現在編輯對出版物內容質量與價值引領的追求。身處生成式人工智能帶來的變革之中,編輯更需清醒認識并防范技術生成物對大眾價值觀與意識形態底線的侵蝕,以高度的文化自信與職業素養助推實現文化自強,引導人工智能研究向好向善,開發負責任的“國產ChatGPT”并建立相關管理制度與法律規范,或為可行路徑。
(二)養成專業思維
長期以來,由于學科理論與實踐面向的龐雜,一如與之相近的新聞傳播學“新聞無學論”,編輯學也常受“編輯無學論”質疑,二者都面臨核心知識體系與素養的建構問題。編輯學是橫斷學科性質,應用科學反映不了編輯學的本質屬性和學科特征,應用對每門學科具有普遍意義,決不是編輯學特殊的性質。[27]面對技術加速演進的俯沖趨勢帶來的現實沖擊與編輯自身守正創新、固堤守壩的工作與技能調整需要,專業思維養成是行業發展面向未來的必經之路。
對于編輯而言,新技術的應用不是目的,而是對簡單重復性勞動替代以提升勞動生產率;新的內容呈現形式與傳播方式也并不改變編輯工作的意義,相反,其對編輯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正如麥克盧漢所言,媒介是人的延伸,包括ChatGPT在內的各類技術工具同樣也是對編輯各項能力的延伸,而真正引人深思的是“人們在對技術的依賴中全然麻木,成為技術的伺服系統”[28]。現今生成式人工智能對內容生產與把關全流程替代的可能性不斷顯露,技術生成物在算法加持與個性化匹配下在某種程度上比編輯人工選擇加工呈現的內容距離受眾期待更近、更易被理解吸收,也更易被其影響。單邊呼吁受眾提升媒介素養以應對人工智能時代技術物對人思想的侵蝕遠不足以抵消其負效果,編輯側智能時代專業思維的養成顯得尤為重要。
“一種新技術的利弊長短不會勢均力敵,仿佛是游戲,有贏家也有輸家。”[29]輸贏之間,反映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之爭,體現人與機器的博弈。囿于不同價值觀指導、知識體系支撐與內容需求引導的受眾在面對技術生成物時也顯現出運用、甄別與理解人工智能時代媒介素養高低的不同。同時,編輯部也受到技術生成物在編輯流程、邏輯與理念上帶來的沖擊。
基于此,編輯面臨兩方面的挑戰:一是面向編輯工作自身,即不斷提升智能時代編輯專業素養,對技術及技術生成物更深層次的把握,如何運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提升編輯工作效率、尋找新思路、發現新規律,如何精確識別、正確甄別與合理使用技術生成物內容與價值以及對編輯核心領域與底線思維的堅守;二是面向內容與受眾,即將思想與靈魂注入作品,發揮編輯的專業思維與素養,引導幫助受眾建立對人工智能技術及其生成物的正確認知、態度與行為,彰顯出版的教育價值、文化價值與思想價值。
ChatGPT等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異軍突起顯現了未來出版業可能面對的風險與挑戰,編輯工作為人類保存傳承創新科學知識與人文思想的重任在肩必定將其置于技術至上與人文主義的碰撞與平衡之間,編輯朝向智能編輯的方向進發。需要再度指出,技術何以影響社會不在于技術自身,而在于其使用者。盡管當前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尚未發展充分,特點也還未完全顯露,無需多言的是,未來人工智能及AIGC將會取代編輯出版中的大量校對、組稿等基礎性工作,而編輯則專注于審核、把關、引領等思想性、獨創性與人文性的深度工作。技術熱沖擊下編輯業何以面向未來,唯有堅持對內容與受眾負責,堅守底線思維,養成專業思維,打磨精品,方能不負時代。
(作者單位系西北大學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