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宏
酒是辣的,也是苦的。
那時候,父親的臉色也很苦,我以為是滿桌客人都愛喝酒,只有父親不愛喝酒的緣故,后來慢慢知道,一桌客人座位的安排背后有家境的原因在內。我家和其他幾個親戚相比,家境略差,所以,坐在酒桌上的父親很不自在,往往是找了個理由先下桌,打聲招呼,扛起我沿老桂花樹前的臺階到了新月湖岸堤,湖中有月影浮動,月光碎片涌動如鱗,再沿田埂下行,到了河灘,沿河而上,就是我家了。河兩岸是山,淡月下,遠山如黛,河水清淺。父親的臉色緩和起來,開始和我說話,有時候提醒我:“不要亂吃別人東西,更不能向別人要東西吃?!?/p>
同樣場景,不同時間,我曾經觀察過父親座位的變化,從末座到副座,后來到主座,一是父親年齡變化,另外一個和家境轉化也有關系,但是無論父親座位怎么變化,一成不變的是父親依然不飲酒。父親偶爾飲酒都是在我們自己家里。喝的是桂花釀,那種加了桂花的酒,度數不高,甘甜。這是母親準備的,用家里陳年放下的酒加了桂花密閉后放在陰涼的地方。桂花是個好東西,在枝頭可以香飄十里,摘下來可以做成月餅餡、炒茶、釀酒。但是我更覺得長在枝頭的桂花香,摘下來就干枯凋零,也失去了香味,比如桂花茶就毫無桂花的香味,唯有在酒里,放個幾年,才淡淡有一些。
我開始喝酒應該是畢業后的事情,那時候年輕氣盛,不管自己酒量如何,幾個年輕人在一起誰都不服輸,喝到后來,前仰后倒,個個醉狀難看,確實是小子無知的年月,不過,那時候喝的好像是啤酒居多,醉了也就是醉了,留下來的酒味不夠醇正。
第一次喝白酒醉了,應該是準備離開故土的那一年,恰逢外甥出世,生了個男孩,大家都很高興,唯有我有點杞人憂天。因為外甥之前是外甥女,我怕姐家有了男孩,對外甥女不再像以前那樣寵愛。當然,最終沒有出現這個結果。那一次喝的是安徽當地的一種名酒,記得不錯的話應該是沙河特曲,特曲酒比特釀酒好,味道醇正不少。我記得大概喝了半斤左右,后來有人說喝了八兩,反正喝完之后我自己走到河灘就睡著了,頭枕大青石,雙腳放在河水里,被人叫醒后,已經是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的時候。
我的酒量在那一次被傳開,傳說那天中午,我喝倒了兩三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前輩以海量著稱,三鄉五里只有被他喝趴下來的,從來沒有別人把他喝倒,這一次,被我一個后生在酒桌上喝趴下了。他很不服氣,要找機會報仇,結果我離鄉背井二十多年,再回鄉里,這個前輩已經入土了,這個“仇”,他再也報不得啰!
有時候我也想,可否約一兩個好友在自家院落,就著月光,靠著湖水,做幾個小菜,上一瓶好酒,淺酌低吟,也是一種樂趣。
可是想來想去,我除了會做一盆嫩姜芽,別的菜都做不來。
責任編輯:蔣建偉
美術插圖:曲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