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遲

任詩綺

單位附近有一株百歲高齡的老桂花樹，樹干挺拔、枝葉繁茂，有三層樓高。

自入秋后，便常常有人在樹下駐足仰望，熱切地期盼著能見證花開的第一瞬。而桂花，是慣會給人以驚喜的。在某個普通的清晨，那絲醇厚柔潤的甜香便捎上秋日來信，掠過屋檐，穿過門廊，溜進木欞窗縫，伴著一縷秋涼，調皮地鉆入人們的鼻子。

我起了大早，隨著尋香的人流，一路漫步而行。起初，那香味含羞帶怯、若有似無，需得深呼吸才能聞得真切，直至桂花樹下，鋪天蓋地的甜香洶涌而來，我才恍然驚覺這株百年桂花樹竟在一夜之間煥發了新生，豐密的枝丫蒼翠欲滴，上面綴滿了金黃色的桂花，小巧玲瓏，朵朵團簇，纖塵不染，滿目明艷。

我稍避開歡騰的人群，擇一隅席地而坐，想獨自靜靜享受這大自然的恩典。驚喜的是，雖離了些距離，但這秋日的馥郁香氣竟也如影隨形，無怪乎古人曾奇道“一樹香風，十里相續”。抬眼望去，湛藍澄澈的天空中飄著幾朵閑適的薄云，透亮的陽光從葉子的間隙中徐徐灑下，黃燦燦的花朵隨著秋風搖曳顫動，明暗交錯，閃爍著如金子般璀璨的光彩。我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濃郁的甜香，如糖似飴，如酒似蜜。一陣微涼的秋風輕輕撫過，窸窸窣窣的細微之聲不絕于耳，睜眼一瞧，原來是朵朵桂花隨風搖曳而下，早已悄然落滿衣袂，像是為我量身定制了一件秋之花服。半空中，那些柔弱的花瓣兒抱成團緩緩墜落，回旋著，飄搖著，好像一場撩人的雪，染了一地香氣。

對于南方人而言，桂花多有幸福溫馨的寓意。它不僅如宋代詞人謝懋所贊“占斷花中聲譽，香與韻、兩清潔”，更有入藥、作食之用。小時候，總聽外婆念叨，桂花性溫，如果用其花泡茶、釀酒、作膳食，皆可開化食欲、生津健胃。桂花是越陳越香的。

因而我們總會呼朋引伴地前去拾掇落桂，曬干后可加入蜂蜜、白糖或酒之中，增益提香，也可以直接泡飲或佐味。這些食物中，最受歡迎的當屬外婆做的桂花糕了，軟糯的米糕通體雪白，上頭刷了稠稠的桂花蜜，香氣撲鼻，清甜可口。每一年秋季，家里的孩童們都眼巴巴地等著桂花糕出籠，然后熱熱鬧鬧地搶著要吃第一塊。桂花蘊含著太多美好，這也是它深植在我們味蕾里另一種幸福的期盼。

下班時，天色已不早了，驚喜地發現小區里的兩株金桂也爭相吐蕊揚花了，枝丫沉沉低垂，淡黃色的花朵更顯婉約清麗，洋溢著裊裊香氣，與傍晚絢麗的晚霞相映襯著，別有一番悠遠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