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桑粒

張繼平

從我家樓下左轉200 米，再往西走出大門直行，右側路旁有一顆遮天蔽日的桑樹。桑樹很高，樹旁的人家站在四樓的窗臺上就能和桑樹握手，桑葉有時也會偷偷探進居民的屋里，成為孩子手里神情專注的探究。桑樹枝葉鋪排得像一把大傘，路過的人們總是免不了頷首致意，時不時地，臉頰還能享受到桑葉那輕柔的撫摸。整個夏天，綠蔭濃郁的桑樹都為偶遇的、閑聊的、打牌的人們遮擋著酷熱，一地陰涼中，灑落著街坊鄰居的歡聲笑語，孩子們也用扭扭車的輪印，一圈一圈地把桑樹細細密密地箍匝著。

桑樹下最熱鬧的時刻是春末夏初，小小的桑葚由綠變大再變紅變黑，在近一個月的好天氣里，樹下?lián)焐］氐娜丝偸呛竽_跟著前腳，小腳跟著大腳。

野生桑粒個頭小，只有手指甲那么大，桑粒尖上是紅色，往下是黑色。小桑葚黑亮晶瑩，像一顆小小的吹彈可破的黑珍珠球，又像是穿著一襲肥嘟嘟泡泡紗的妖嬈美女。放進嘴里，那更是酸甜可口，別有仙果美味在心頭。

桑葚的果粒成熟后會自行脫落。從天剛蒙蒙亮到日落西山黑了天，稀稀拉拉地總有三五個到八九個撿拾桑粒的人，到了中午太陽最毒的時候，就剩下那么一兩個頂著太陽敢與滾滾熱浪頂牛的人了。

心急的人會爬上樹手搖粗枝，桑粒就會歡快地跳下樹來，樹下當然是一片歡騰；嘴急的人用長棍子一撥，即將成熟的果子就落在那長竿下綁著的半截水瓶子里，省去了撿的麻煩，還干凈衛(wèi)生。

一般的情景是：人在樹下?lián)欤▲B在樹上啄。有時，小鳥也想吃點現(xiàn)成的，就學著人的樣子在地上撿，經常出現(xiàn)忍俊不禁的逗樂：小鳥點頭如搗蒜，小腿蹦蹦跳跳，忙得不亦樂乎，大人們有蹲著的、有彎著腰的，一步一挪動，毫不示弱。小鳥里有膽大的，就趁人不注意從人的手上叨一個桑粒，然后一個展翅，撲棱棱就飛到了頭頂?shù)臉渲ι希虻厣系娜藗兟冻龅靡獾奈⑿ΑＲ灿芯`通人性的小鳥，一次，有個小鳥一個俯沖從樹上飄落，把嘴里含著的一顆桑粒輕輕放在一個小孩兒的手心里，然后跳到一旁，清脆地歡唱，把旁邊老媽媽皺皺巴巴的臉都笑成了一朵花。

這撿拾桑粒的人群中，有個時蹲時坐的八十多歲老奶奶，手拿著一個塑料飯盒，屁股底下坐一塊泡沫墊，艱難而吃力，專注而溫和。當有人聽說她撿拾桑粒不是為了飽自己的口福，而是為了癱瘓在床十五年的五十多歲的兒子時，都投來敬重贊許的眼神，有的人就把自己撿拾的桑粒抓一把塞到老人的飯盒里。

有人禁不住慨嘆：人要是像小鳥一樣活著多好，只為一口吃的奔忙，可是人們除了這一口吃的，還有多少事等著你一生不停地去熬心耗神地奔忙呢！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