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洋
沈陽工業大學文法學院,遼寧 沈陽 110870
授權資本制是指,公司成立之時,公司的注冊資本雖然記載于公司章程之上,但公司的發起人或者股東無需全部認繳,只需認繳其中的一部分即可,公司即可成立。而對于尚未發行的注冊資本,公司即可以授權董事會根據公司的實際運營情況和發展需要,隨時發行新股以募集資金而無需履行相應程序和登記手續。設立授權資本制的初衷和主要目的在于幫助投資者和公司籌集資金以便于公司的順利設立。
根據以上對授權資本制概念的分析,由此我們可以得出授權資本制具有以下特征:
1.多樣的資本表現形式
可以分次發行注冊資本是授權資本制的一大特點,因此授權資本制下資本表現多樣,主要形式就包括注冊資本、發行資本以及實繳資本。
2.發起人出資責任的適當性
公司設立時,公司股東或發起人僅需就公司發行資本的部分承擔認繳或者實繳義務,其無需對未發行部分承擔出資義務,也無需同法定資本制一樣作出認繳的承諾。
3.增資程序的靈活便捷性
如前文所述,注冊資本在授權資本制下的公司設立時可分次發行,其余部分在公司章程中已有記載還未發行。因此在公司成立后,既無需股東會的決議,也無需變更公司章程,經授權的董事會即可根據本公司的實際經營情況靈活便捷地選擇在尚未發行注冊資本的范圍內發行股份,增加資本。
4.董事會權利配置的優先性
相較于法定資本制而言,在授權資本制下,董事會與股東會相比擁有權利的優先性,在公司運營時,董事會作為公司的執行機構,對公司的具體經營情況與公司的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相比更具有時機優勢和信息優勢,可以及時根據公司的運營狀況作出發行新股或者增資的決定。
上文中已經提到了授權資本制的概念及其特征,故不在此贅述。欲比較授權資本制與法定資本制,需要了解法定資本制的概念及其特征,以期做出更好的對比研究。一方面,法定資本制強調資本的不變、確定和維持,因此在公司設立時其注冊資本必須由公司的發起人或者其他股東全部認繳或者實繳,不存在分次發行注冊資本的情形,以保證公司資本的真實與可靠,不僅能夠維護公司的交易安全和公司債權人的利益,還能防范在公司成立過程中出現的投機行為和欺詐行為;另一方面,法定資本制下的公司若需變更其注冊資本,其前提條件之一即須召開股東大會或股東會并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并通過,但召開股東大會尚不夠,還需履行相應的變更程序以及辦理相應的登記手續方可。
注冊資本是否分次發行是授權資本制和法定資本制的顯著差異之一。注冊資本的分次發行全面折射出授權資本制與法定資本制在具體規則背后蘊含的差異。[1]授權資本制的特點是注冊資本的分次發行。公司章程中規定的注冊資本僅僅代表公司可能達到的最大規模或公司預計所需要的資金總額,并不要求發起人或股東全部認繳,股東享有只認繳其中的發行資本的權利,后授權董事會根據需要對公司設立時的注冊資本進行分次發行,以滿足公司的經營發展;而對于法定資本制下的公司,在公司成立之時公司的注冊資本便不允許分次發行,需一次性發行完畢。
授權資本制與法定資本制的本質區別在于公司新股發行的最終權限在于董事會還是股東會。[2]出于公司運營資金的需要和運營效率的體現,授權資本制公司的董事會可以根據股東會的授權,在一定條件之下發行一定比例的股份,無需像法定資本制公司一樣經過股東會決議、變更公司章程、變更登記等繁瑣程序。董事會是公司運營的中心機關,實際上是董事會優勢地位的體現;[3]而在法定資本制下設定的公司,注冊資本由發起人認繳并牢牢掌握,注冊資本被嚴格地記載于公司章程之中,增加資本或者變更公司章程中股份數額時需變更公司章程,即需要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之決議,此種情形之下,新股發行的決定權由股東會掌握,這對于控制權與執行權不相離的有限責任公司的權力配置是合理的。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授權資本制的效率優勢是其制度優越性的核心內容,而法定資本制的穩定性與安全性不失為一種維護公司資本確定、不變以及維持的良好機制。
國際上,典型采用授權資本制的國家主要包括英美法系國家。美國引入授權資本制在20 世紀初。在美國法的具體規則中,公司成立條件極為簡單,發起人或者股東只需認購公司章程中所確定的股份總額中的一股以上,公司就可設立。而對于發起人股東未認股份,授權董事會根據公司發展狀況和市場動態予以發行。[4]該項制度深刻解釋了美國式授權資本制對于公司成立以及運行效率的內在追求,便于公司快速設立。
與美國相比,英國授權資本制所追求的立法理念是商業自由透明原則。主要體現在于“管制優先”,該原則是英國公司設立時所遵循的主要原則之一,即在公司設立之時,公司股份應避免“折價發行”,在公司運營過程中重視公司相關信息的信息披露。[5]之后的英國又選擇了一種更加自由和開放的聲明資本制,即取消授權資本的數額要求,在該制度下公司僅需聲明其發行的資本總額即可,且股東無需實繳,僅需在聲明額度內認繳即可。黃輝教授提出該項制度屬于現階段給予董事會最大自由的制度。[6]在以英美為代表的完全的授權資本制度下,發起人或股東向公司實際繳納的資本可能少之又少,除了發行資本以外,注冊資本的大部分并未認繳,也無法落實相關的人員,成立公司過于輕而易舉往往會導致公司的濫設以及規避公司債務,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同時,董事會擁有發行資本以外股份的發行權,容易導致個別股東與董事會惡意串通損害其他股東利益的情況發生。針對以上完全授權資本制的種種弊端,英美法系國家秉承判例法的傳統,之后通過判例法的形式在司法實踐中逐步確立起“公司資本充實原則”“公司人格否認原則”等制度,以彌補以上的種種缺陷。
1950 年,日本在比較授權資本制與法定資本制的利弊與不足之后,引進了折中的授權資本制,但這不僅僅是簡單的照抄照搬,而是日本依據本國經濟發展方式對授權資本制度進行“揚棄”。《日本商法》規定,公司章程中記載的所欲發行的資本總數,不得少于股份總數的25%,但需實繳不得認繳。之后,日本立法部門還將《日本公司法》從《日本商法》中規定的公司制度中剝離出來,并規定因公司章程變更而增加既存的授權股票數量時,增加的上限為已發行股票總數的四倍,但非公開公司作為例外不受此限。[7]即在授權資本之下授予董事會新股發行權,但對董事會進行限制,加強了對公司債權人之保護,兼具了效率與安全。
一方面,授權資本制下,在公司設立之初,股東或者發起人僅需要認購公司章程中的發行資本而非注冊資本,公司即可成立。這表明在公司成立伊始,股東不需要為了公司的成立繳納大量的資金,增加其經濟負擔,若該股東是認繳而非實繳公司的發行資本的,其還享有對出資義務的期限利益,使得公司的成立更加自由和便利。另一方面,創辦一個公司或是成為一個公司的股東已然不是資本家的特權,而是給予了大量投資者相對平等的機會,廣泛賦予了廣大的投資者成為公司股東并參與市場投資的權利,拓寬了市場主體的范圍,為當今我國市場經濟潛力的發揮提供了足夠的空間。可見,授權資本制下市場主體享有更多的經濟自由和盡可能達到的經濟平等,是實現資源優化配置的基本前提。[1]
對于公司及董事會而言,在授權資本制下,董事會經過股東會的授權運作的權限與空間得到進一步擴大,其不僅享有公司的執行權,還享有公司的新股發行權。一方面,當公司需要融資擴大公司規模時,董事會作為公司的執行機構,可以根據商業經驗判斷何時需要資本、需要多少資本、向誰發行資本,從而進行高效快捷的公司融資。公司內部發行新股的程序越簡化、發行新股的體制越靈活,越有利于董事會在面臨稍縱即逝的競購商機時抓住商遇、搶占先機。另一方面,授權資本制還可以成為反收購的重要助力。當公司面對競爭者的惡意收購時,享有授權的董事會可以迅速做出判斷,從而向股東或者發起人以及其他投資者發行新的股份,降低收購者對公司享有的持股比例以及控制權,而法定資本制下的公司卻無法像授權資本制一樣迅速發行新股反對惡意收購。[3]
授權資本制除了具有靈活、效率的優勢之外,對于債權人來說,其并不會必然導致債權人利益的損害。第一,通過在法律中另行規定或者在司法實踐引用“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公司資本充實原則”,以及限制董事會的相應權利來保障債權人利益,已然證明在授權資本制下債權人利益可以得到保護,并且,我國2021 年12 月公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修訂草案)》(以下簡稱《公司法(修訂草案)》)中明確了加速到期制度和法人人格否認制度,亦可以預防因引入授權資本制給債權人所帶來的侵害;[8]第二,我國實行注冊資本的全面認繳制度已近十年,且當前我國的信用體系也在不斷得到完善,即使是股東認繳并不實繳授權資本制下的發行資本,亦不會對債權人的利益帶來較大的影響;第三,根據《公司法(修訂草案)》,其中將授權資本制的規定置于股份有限公司一章,可見該制度不適用于有限責任公司,故對有限責任公司的債權人不會造成影響;第四,公司章程可以對授權期限和授權比例作出規定,以防止授權董事會濫用新股發行權損害原公司股東之權益,同時《公司法(修訂草案)》第一百六十四條規定,比例較大的新股發行權仍然歸股東會決策,亦是對董事會的新股發行權做出一定的限制。
綜上所述,無論是從股東的角度出發,還是從公司董事會或者公司債權人的角度出發,授權資本制與法定資本制相比都有較大的優勢,其更加符合當前經濟發展要求和經濟發展形勢,更加符合我國目前“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市場環境,且2021 年底公布的《公司法(修訂草案)》還對授權資本制下的董事會的新股發行權作了一定的限制性規定,以保障債權人以及股東的利益。可見,隨著法律制度的不斷完善,該制度原有的弊端也會通過其他相應制度的出臺和市場環境的優化得到解決,充分發揮授權資本的效率和快捷優勢,實現資源優化配置,推動我國經濟持續向好發展。
通過對法定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度的比較研究,體現出個人本位立法理念的授權資本制的便利快捷、效率優勢是其優越性的核心內容。而體現社會本位立法理念的法定資本制的穩定性與安全性,也不失為一種維護公司資本確定、不變以及維持的良好機制。作為公司資本制度的法定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之間的界限日漸趨于模糊。一國立法者不應該拘泥于制度的概念來獨立選擇或適用法定資本制或者授權資本制,而應更加傾向于根據本國經濟發展水平以及國家的政策傾向,選擇適合本國國情、符合本國利益的公司資本制度。目前,我國正面臨經濟轉型的關鍵期,“大眾創業、萬眾創新”依然是經濟發展的方向和目標,希望通過本文的比較分析,能夠為我國在優化營商背景下的授權資本制度的選擇和適用提供更好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