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 楊惠琳
美國學者米切爾提出風景是以文化為媒介的自然景色①。從福柯的權力理論出發,我們可以看到現代社會的權力操控通過對空間的組織安排從而發揮作用,主體的意識形態會介入對空間的選擇與認識。比如在18 世紀中后期的英國,其風景畫中景物的布局與勾畫方式就傳達出某種意識形態觀念。擁有廣闊地平線的布朗式園林風景畫能夠使觀者把握風景全貌,從而產生一種想象的自由,而這種想象的自由是具有社會階級屬性的,只有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受過教育的人才具有抽象推理的能力與想象的自由。那些不能從自然的種種偶然和畸形中對自然做出一般性描繪的藝術家,通常被認為是低等的。這種抽象理性作為隱匿在風景畫背后的意識形態,傳達了資產階級的自由觀②。由此觀之,風景不是沉默的客體,也不是無關于人的自然存在,而是經過人的眼睛再現的景觀。有了人的參與,風景即與權力和話語密不可分,能夠展現社會階級、民族認同、個人身份等諸多內容。因此,在“關于風景和風景意象的知識和體驗”背后隱藏著諸多意識形態的社會性基礎③,并以特定的文化符碼的方式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美籍華人作家周勵的散文集《親吻世界:曼哈頓手記》,就典型地體現出被知識和個人經驗建構的文化風景的意識形態屬性。周勵從曼哈頓出發,尋訪二戰中的跳島戰役遺址,游歷歐洲名人故居與博物館,并且逐夢世界三極。在疫情肆虐全球的特殊時期,帶領廣大讀者一起體驗了她眼中的風景。從風景的文化建構理論出發,去關注周勵筆下所描述的不同國家、不同地區的風景及其背后獨特的文化內涵和象征意義,為我們閱讀此書提供了一個新的角度。
作為觀看的主體,進入風景意味著一種與族裔、階級、性別等相關聯的權力展現,人們通過風景建立自己的身份,并通過風景區分不同群體的地位。在清朝閉關鎖國的背景中,中華民族是落后、閉塞、保守的代名詞,與充滿冒險精神、馳騁幾大洋的殖民帝國相比,極地、珠峰、月球、太空這樣極限的風景地,原本從不是中國人可以抵達的地方。但是在20 世紀,隨著中國的發展,中國人的足跡開始遍布地球的每個角落,在地球的最頂端,中國人不僅抵達,而且停留,建立了自己的基地。周勵通過自己的筆觸,不僅寫出了在南極點、北極點和珠峰上面人類探索未知領域的勇氣,而且寫出了中國人在不斷抵達未知風景的過程中,逐漸發展與壯大的經歷。
周勵在中國的成長經歷與在美國的生活經驗相互交織,鑄造了她對于風景的獨特認識與理解,也使得她所選擇游歷的風景呈現出非同尋常的特性,除了地理三極等具有挑戰性的風景地外,書中對尋訪跳島戰役遺址的敘述也別具深意。
周勵書中所寫的跳島戰役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軍利用直升機運載突擊部隊,在其他兵種的密切配合下,向太平洋島嶼上的日軍發起進攻并最終取得勝利的戰役。普通中國游客來到太平洋上的島嶼大多是為了欣賞當地旖旎的風光,享受悠閑的度假時光,對于二戰遺址則興趣寥寥。一位來自帕勞的船長聽到周勵要前往二戰遺址更是頗為驚訝地表示:“因為離大島很遠,中國游客基本不來。你是我見到的第一位中國女性?!雹芎5灼婊玫娘L景與折戟的戰爭遺骸的鮮明對照觸動了周勵,促使她去挖掘更多關于這些戰役的原貌。周勵選擇進入戰爭遺址,她用詳實的數據再現了當時戰爭雙方的武器裝配、軍隊配置以及傷亡人數。在展現戰爭殘酷性的同時,她更注重考察當時參與戰爭的普通士兵的狀態。初次登島的美軍士兵戰前的輕松心情與戰時日軍“玉碎”式的瘋狂抵抗形成鮮明比照。雙方面對戰爭截然不同的心理狀態,也使得跳島戰役的推進異常艱難,最終美軍以極其慘烈的傷亡獲得勝利,在這樣的戰役之中沒有人是贏家?;氐浆F實生活中,周勵遇到的熱情助人的日本青年讓她不由得發出喟嘆:“人性的惡與兇殘都是被充滿野心與貪婪的政客調教出來的,在另一種情況下,同樣的人也許能變成助人為樂的可愛紳士!”⑤那些展開自殺式襲擊的瘋狂士兵是被貪婪的政客操縱的異化的人,對于如此復雜的人性福柯曾表示:“這種處于中心位置的并被統一起來的人性是復雜的權力關系的效果和工具,是受制于多種‘監禁’機制的肉體和力量,是本身就包含著這種戰略的諸種因素的話語的對象?!雹拗軇钜詺v史性與人文性交織的視角,寫出了作為個體的日軍士兵一方面在寄往家鄉的書信中以溫情的筆調寫盡對妻兒的思念與關心,一方面卻在戰場上變成了殘忍而瘋狂的戰爭機器,不顧一切地展開自殺式襲擊。這種強烈而諷刺的對比使讀者真正體會到打著民族主義外衣的極端軍國主義的殘忍。周勵以人道主義的筆觸,描寫了那些被規訓而成的矛盾而割裂的工具人最終淪為軍國主義犧牲品的悲劇性。
薩義德指出:“記憶及其再現涉及到身份、民族主義以及權力和權威的問題,意義重大?!雹咦鳛橐幻袊耍軇钌钕と毡驹鴮χ袊赶碌捏乐耠y書的罪行,而太平洋戰爭爆發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中日戰爭的影響,對跳島戰役遺址的考察是為記錄曾發生在這碧海藍天之下的血腥戰爭,以警醒世人不能忽視與忘卻隱藏在優美風景背后的殘酷戰爭記憶。太平洋島嶼上的風景如果僅僅只有消費價值,其背后厚重的歷史記憶將逐漸被消費主義解構,最終被大眾遺忘,而遺忘歷史意味著終將重蹈覆轍。作為一名中國人,進入這個獨特的風景地重新回顧那段戰爭,從引發戰爭的思想源頭展開積極的思考與批判,就具有了重要的歷史意義。
除去族裔色彩,風景同樣是性別化的。因為“在某種程度上風景一直都是男性的領域。大多數地形學方面的工作反映出男性和軍事性的眼光”⑧。關于這一點,我們似乎不用太多思考就可以想到很多例子,比如周游列國并欣賞沿途風景的是孔子和他的弟子,早期徒步旅行和登山活動的實踐者,無論中西,通常都是男性。雖然現代女性相比較之前而言,有了更多自由活動的空間,但是,對于女性敞開的空間相比較男性來說,依然少之又少。或者說,如凱瑟琳·納什所言:“女性被固定在特定的身份中;她們被限制在她們的角色中。她們在新民族中的位置將是在家庭的中心而不是政治的中心?!雹崤栽诒灰幱柕倪^程中也習慣了自我設限,尤其是在面對宏偉而壯觀的自然景觀時,男性多比女性顯示出更大的勇氣。但在《親吻世界》中,周勵卻讓我們看到作為女性的另一種可能。她勇于突破這個社會對于女性應該處于政治與地理邊緣的刻板規訓,選擇極地探險,選擇冰洋冬泳,選擇探訪跳島戰役遺址,一次次進入原本屬于男性的風景領地,以自己的實踐打破了極限風景和歷史景觀的男性化特征,實現了女性對于空間與景觀的占有,以實際行動詮釋了現代女性精神的廣度與深度。
風景首先是一種空間(Space),但是是一種被個人經驗過濾與選擇了的空間。一個人進入什么樣的風景(空間),是與主體的身份地位、知識積累、人生經驗、情感積淀等個體因素密不可分的。對于周勵這樣一個熱愛閱讀與寫作的人而言,具有文化內涵的人文風景,就成為她積極進入和探索的空間。在人文地理學中,“空間”意味著開放與自由,具有一種抽象性與幾何學的內涵,如米切爾所說的:“空間的實踐(儀式、朝圣、游覽)則可能激活這個地方,而這個地方則可能變成想象力渲染的對象(明信片、描繪、聲光表演、幻想、記憶)?!雹饪臻g在沒有經歷個體實踐的時候,就還沒有被激活成為具有特定意義的“地方”(Place)。個體實踐是使空間成為地方的關鍵。
對名人故居的尋訪與沿著名人所生活過的印記進行傳記性書寫是《親吻世界》第二部分寫作的基本路徑。周勵記錄了自己尋訪歐洲、非洲、美洲的名人故居、博物館、風景名勝等地的趣聞軼事與所思所感。通過實地游歷與體驗,原本只是在書籍中了解到的抽象的空間在周勵眼中和心中都逐漸變得熟悉。通過閱讀而產生的想象性空間,與這實際的地理性空間,在真實碰撞的過程中產生種種奇妙的互動,加強了對于熟悉的地方感的塑造。在寫作過程中,周勵對名人經歷的敘述是透過書本轉述而來的間接經驗,但是每當她親自抵達名人風景,去親歷名人所經歷過的空間與地方的轉換,這種過程便能夠激蕩出更為深沉而豐富的情感體驗。
比如,周勵在尋訪梵高的故居拉沃客棧、奧維爾麥田等地時感受到梵高真摯的靈魂。梵高的向日葵洋溢著生命的激情,為此她特地選在了向日葵盛放的七月前往普羅旺斯,站在這片土地上,她深切地感受到梵高眼中向日葵的熱烈,此前通過各種資料了解到的梵高的生平事跡以及梵高的畫與此刻真切的體悟匯合成一個具象而熟悉的梵高。周勵在書中寫道,自己能看到梵高的眼淚,聽到他的聲音,與他為友,為他感到悲傷與憤懣,而這種奇妙的感受也只有身臨其境才能形成。對于周勵來說,此時的梵高不再是各種傳記文字建構起來的客體形象,而是個人化經驗下感受到的作為主體的生動的梵高,他與周勵在這樣一個地點相遇,兩個同樣熱烈而真摯的靈魂在此交流與互動,此時周勵的視野與梵高的視野融合,于是她能夠透過當下的向日葵與梵高所繪就的向日葵產生一種更為深切的共鳴,共享同一種對生命無限熱愛的情感。這種特殊的感受是任何傳記——即便詳盡且生動地記錄梵高生活過的空間——都無法傳遞的。因為文字始終是一種間接性的存在,它描述的是一種通過語言概念建構起來的陌生化空間,這種空間只有通過具體的個人實踐才能變得熟悉從而成為對個人具有強烈內涵的地方化景觀。
在段義孚看來:“地方的價值是基于屬于特定人際關系的親切感的,在人際關系之外,地方本身幾乎不能提供什么。”[11]周勵在她的文化散文中呈現的,就是這樣一種烙印著人體生命體驗的地方化風景。她常常通過建立自己與名人之間的內在聯系,把風景從陌生的空間轉化為熟悉的地方。比如在海明威生活過的柯西瑪漁村,周勵不斷尋訪海明威的足跡,她拜訪了《老人與?!返脑汀蠞O夫格雷戈里奧的故居和他的后人,更深入地了解了《老人與?!繁澈蠛C魍c老漁夫的深刻友誼。在古巴生活的日子,無疑是海明威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他與格雷戈里奧無話不談,格雷戈里奧的外孫曾對周勵無比遺憾地表示:“可惜大作家離開古巴回美國一年就自殺了,如果他一直在古巴待下去,一定不會自殺的!”[12]對于海明威來說古巴便是親切的地方,在這里沒有不懷好意的監視與竊聽,他有家、有摯友,能自由地進行創作,感到十分的安全與愜意,這便是古巴提供給他的精神價值。而海明威在古巴的生活經歷也塑造出獨特的海明威式的文化風景,例如他鐘愛的“小佛羅里達”酒館早已成為古巴的一大特色景點,吸引著世界各地的游客紛紛前來品嘗海明威風味的Mojito,這也讓懷念海明威的人們有了情感寄托??梢哉f這是海明威與古巴的相互成就,但這種海明威式的文化風景中也蘊含著一種普遍的文化價值,吸引著眾多游客。周勵追尋海明威的足跡走訪古巴,此時的哈瓦那之于她不再是地圖上的陌生空間,而已成為她所體會到的硬漢精神的象征——“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由此,抽象化的空間經由個體經驗的滲透與個體生命體悟的凝結,便成為具有個人性的文化風景,而名人風景蘊含的價值觀也與作者個體內含的價值觀融合為一,沉淀在作者的敘述中,通過文字傳達出來。
段義孚說:“人類既需要空間,又需要地方。人類的生活是在安穩與冒險之間和任意依戀與自由之間的辯證運動。在開放的空間中,人們能夠強烈地意識到地方。在一個容身之地的獨處中,遠處空間的廣闊性能夠帶來一種縈繞心頭的存在感。”[13]身處熟悉的地方時,遠處的空間無限遼闊引人追尋。海子在《九月》中吶喊:“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海子心中的遠方是空曠而神圣的草原,是一個屬于詩人的理想精神世界,遠方是一種人類理想的象征,對極限遠方的追尋是一種探險,也是實現自我的一種方式。
《親吻世界》的第三部分,周勵帶領讀者進入了一個特別的開放空間——極地世界,人跡罕至的極地誘惑著富有冒險精神與征服欲望的探險家們去探索?!敖涷炇菍︼L險的克服?!e極意義上的經驗要求一個人冒險進入不熟悉的領域,并且經歷難以捉摸的和不確定的情景。”[14]周勵探索的極地不但是她個人不熟悉的地域,更是一個對整個人類來說都仍然充滿危險的有待探索的空間。在極限風景中,景觀雖然宏偉、壯闊,但卻具有荒野的特性。喬納森·博爾多在對荒野展開研究時發現:“荒野的核心就是野性事物,一種無形物:是野性事物存在的地方?!囊鞍炎约毫榉柧褪且A示人類符號的滅絕?!盵15]極限風景的極端氣候條件意味著環境對人類的排斥,它原始又充滿驚險。對極限風景的追尋是人類深入了解自然的方式。人們必須學會克服極寒氣溫與極端生存條件,以攀援或徒步的方式抵達極點或頂峰,從而體會到個體的力量、勝利的快感。登高山,方知天之高也;臨深溪,才察地之厚也。極地的特殊氣候環境導致其人煙稀少,但也激發著世界各地的探險家們勇敢踏上冒險之旅,他們既希望一覽極限風景,又希望一探自我極限。因此,進入探險性的極地風景是個體重新定義自我、重新延展自我、重新發現自我的重要途徑。
與此同時,探險性的極限風景,也會改變身處該空間內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溫迪·J.達比曾在比較研究英國徒步群體中隊員的收入時驚訝地發現:“徒步群體形成了一種跨越階級的空間?!盵16]盡管徒步群體中隊員之間收入差異浮動很大,但在這樣一個群體之中大家彼此能夠和諧相處,產生一種接近于平等的兄弟友情的共同感。無論是前往南極或是北極的冒險家或者珠峰攀登者們,他們彼此之間都會相互熱情地交流經驗與分享感悟,并積極為遇到困難的人們提供援手,常年在極地考察的各個國家的科學家們也會相互幫助并建立起深厚的友誼。周勵敘述了2014 年中國“雪龍號”本著國際人道主義精神在極端天氣下奔赴600 海里外將俄羅斯客輪上的52 名游客成功轉移的救援行動,這一行動受到世界的廣泛贊譽。在這種極端的生存空間內,個體的力量十分微薄,集體的合作與互助顯得至關重要。在前往南極的游輪上,周勵遇到了香港原政務司長唐英年夫婦,此時的他們在周勵看來已經褪去了政治身份帶來的光環,而只是普通的游客,他們會在餐桌上大方而熱情地與大家分享自己的感悟與故事。由此可見,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里,人們能夠從原本等級分明的社會中解放出來,跨越收入、職業、階級等鴻溝,來自天南海北的探險家們一見如故,平等和諧地分享著各自探險的經驗與感受,這也是探索極限風景的樂趣。
在描述極限探險的過程中,周勵傳遞給讀者一種獨屬于極限風景的靜謐與磅礴,這是一種崇高的美感。她在南極遇到了可愛快樂的帝企鵝,在北極遇到了憨態可掬的北極熊,在艱險與宏闊之間,自然的偉大與人類的渺小對比便愈加鮮明。而越是深入探索極限景觀,她也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極地的危險與脆弱。由于全球變暖,南極的冰山斷裂形成的冰墻嚴重阻礙企鵝下海覓食,無數企鵝因此失去生命,大面積縮小的北極冰蓋也嚴重威脅著北極熊的生存。這些內容都促使讀者深刻反思人類中心主義,改變過去把人與自然置于主客二分對立位置的觀念,重新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構建一種平等和諧的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
對風景的描寫有兩種不同的方式:一種是自然主義式的描寫,盡力還原風景呈現出的獨特的景觀畫面;另一種是主觀主義式的,傳達的是作者主體視野中的景觀,這種風景通過作者的眼睛和心靈的改造,呈現出一種充滿個人主觀激情的浪漫色彩。周勵的《親吻世界》顯然屬于后者。因此科斯格羅夫說:“‘風景是一種主觀的構成’,是‘一個意識形態的概念’。它提供一種方法,使某些階層的人通過想象與自然的關系表示自己及其所處的世界,并強調和傳達自己與他人相對于外部自然的社會角色。”[17]風景的文化建構是通過個性化的體驗將空間地方化,形成一種親切的地方感,共通的地方感又不斷沉淀成為一種普遍的文化價值。在主體意識形態主導下建構出來的風景的文化價值,能夠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在不同群體之間進行文化符碼的傳遞與交換,從而推動構建一個關于風景的文化共同體,這一群體之中人們原本的社會階級區別會淡化,并基于風景本身構建一種人與人、人與自然平等和諧的關系,體現出個人性、族群性與世界性交融的價值維度。從這個角度而言,周勵這部《親吻世界》,就傳遞出一種建立在個體經驗之上又達至人類整體命運的文化觀念,值得我們閱讀與思考。
①②⑦⑩[15][17][美]W.J.T.米切爾:《風景與權力》,楊麗、萬信瓊譯,譯林出版社2014 年版,第5 頁,第91 頁,第261 頁,再版序言第5 頁,第317 頁,第70 頁。
③⑧[16][美]溫迪·J.達比:《風景與認同:英國民族與階級地理》,張箭飛、趙紅英譯,譯林出版社2011 年版,第9 頁,第2 頁,第255 頁。
④⑤[12][美]周勵:《親吻世界:曼哈頓手記》,上海三聯書店2020 年版,第10 頁,第19 頁,第200 頁。
⑥[法]米歇爾·??拢骸兑幱柵c懲罰:監獄的誕生》,劉北成、楊遠嬰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 年版,第354 頁。
⑨[英]阿雷恩·鮑爾德溫等:《文化研究導論(修訂版)》,陶東風等譯,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年版,第169 頁。
[11][13][14][美]段義孚:《空間與地方:經驗的視角》,王志標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 年版,第114 頁,第44 頁,第7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