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權書《嚴公貺墓志》志主考

賈群 趙逵夫

關鍵詞：嚴公貺 墓志 柳公權

嚴公貺是唐代人，其父嚴震在貞元元年（七八五）十一月，曾陪同德宗于南郊祭祀先帝，兩《唐書》均有傳。兄長嚴公弼，仕至國子監主簿，襲爵鄖國公，權德輿稱其能『以文學克家』，事跡散見于《元和姓纂》卷五、《冊府元龜》卷六八三。長子嚴修睦官至朝散大夫、太常寺丞。唯嚴公貺，史籍僅載其『以修詞為州黨所薦，祗服義方，綽綽有裕，哀敬誠信之禮備焉。』[1]又有《全唐詩》錄其詩《題漢州西湖》一首。至于生卒年月、官宦經歷等，均無從考證。西安出土的《嚴公貺墓志》志文保存完好，結體勁秀，溫厚典雅，是目前唯一一方經考古發掘出土的柳公權撰、書的墓志，不僅可補史籍之闕，還可作為柳公權晚年書法研究的重要材料，具有歷史與書法的雙重價值。

嚴公貺及其家世考

嚴公貺，字君錫，馮翊（今陜西關中一帶）人，是嚴震的第四子，為嚴震繼夫人沂國王氏，試左千牛衛長史王舟之女所育。嚴氏一族由來已久，碑文載『自兩儀肇分，八卦成列，罔弗如是，積慶以立，即嚴氏其得之。』

嚴公貺出生于官宦世家。高祖嚴豐， 任劍州司馬。唐朝采取州縣制，州一般有三個行政主官，一為刺史，一為司馬，一為長史。州又以人口數量劃分為上中下三等。劍州于唐開元二年（七一三）置， 據《元和郡縣圖志》載， 唐開元時， 有戶一萬三千九百七十六， 鄉二十五。元和年間， 戶二千九百二，鄉八十五，屬上州。又據《舊唐書·職官一》載，上州司馬，正五品下。中州司馬，從五品下。下州司馬，正六品下。由此可知，嚴公貺高祖嚴豐官從正五品下。曾祖嚴知本曾任雙流縣尉，從正九品下，贈遂州刺史。《全唐文》錄《唐故山南西道節度營田觀察處置等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興元尹上柱國馮翊郡王贈太保嚴公墓志銘（并序）》載其名作『和本』，疑為『知』字之誤，今據《嚴公貺墓志》改之。祖父嚴審綱，任『梓州長史，累贈太子太保。輕寶重義，招納賢士。家有古籍，門無凡客。』[3]

嚴公貺的父親嚴震是中唐時期的名臣，曾任山南西道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尚書左仆射、兼興元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馮翊郡王。《舊唐書》載其『世為田家』[4]，即世代以務農為生。但據《嚴公貺墓志》所述，嚴公貺的高祖父、曾祖父及祖父都曾在朝為官，故《舊唐書》所說嚴震『世為田家』，似有不妥。唐肅宗至德、乾元年間（七五六—七六〇），嚴震因『數出資助邊，得為州長史。』[5]后受劍南節度使嚴武賞識，授任合州（今重慶合川）長史，與杜甫成為同僚。廣德元年（七六三）春，杜甫赴閩州途經鹽亭縣（今屬四川）作《行次鹽亭縣聊題四韻奉簡嚴遂州蓬州兩使君咨議諸昆季》一詩，其中『全蜀多名士，嚴家聚德星。』中的『嚴家』即嚴震一族。永泰元年（七六五），嚴武暴斃，嚴震經東川節度使李叔明推薦，任渝州（今重慶）刺史，改遷興、鳳團練使、山南西道節度使，治興元府，管開、通、渠、興、集、鳳、洋、蓬、利、壁、巴、閬、果、金、商等州。建中四年（七八三），涇原鎮士卒發動兵變，攻陷長安，唐德宗倉皇出逃至奉天（今陜西乾縣）。次年，奉天危困，德宗想轉移到山南，嚴震遣大將張用誠以五千兵馬護送。其后張用誠反叛，又派馬勛擒獲張用誠，斬首示眾，旋即進封馮翊郡王，遷檢校戶部尚書，賜封二百戶，后進位檢校尚書左仆射。貞元十一年（七九五）二月，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銜。貞元十五年（七九九）六月卒，贈太師，謚忠穆。

嚴公貺有三個兄長，長兄嚴悈，任河中府士曹參軍；次兄嚴協，任殿中侍御史、劍南西川節度推官；三兄嚴公弼，仕至國子監主簿，襲爵鄖國公。憲宗元和八年（八一三）官沔州刺史，穆宗長慶中為隨州刺史，有惠政，疑卒于任所。

嚴公貺仕宦經歷考

嚴公貺少有才氣，好作詩文，『孝敬端肅，敏而好學；神骨圓聳，發言成文。』[6]早年寓居梓潼，二十歲時，『應進士舉，為天府殊等。及策而五，未登厥科。』[7]落榜之后，嚴公貺拜訪了時任集賢殿書院正字的柳宗元，柳宗元在《送嚴公貺下第歸興元覲省詩序》一文中提及了此次會面。這次會面之后，嚴公貺又寫下了《題漢州西湖》，詩曰：『鳳池才難盡，余思鑿西湖。珍木羅修岸，冰光映坐隅。琴臺今寂寞，竹島尚索紆。猶蘊濟川志，芳名終不渝。』[8]借唐代詩人房琯的仕途坎坷、未盡其才能來抒發落榜后內心的苦悶。

但早在德宗貞元五年（七八九），嚴公貺之母兄嚴公弼已進士及第。[9]嚴公弼知其弟之才，又嘆摧鱗已五，遂敕授其為左金吾衛錄事參軍。秩滿，嚴公貺又隨叔父嚴礪作鎮于山南西道，任告捷官。唐代《賀收劍門表》載：『臣又得上都進奏院官高振報：嚴礪下告捷官嚴公貺奏，正月二十二（一作三）日收復劍門，破賊五千，斬偽授劍門刺史武德昭訖。』[10]后任京兆府兵曹參軍、云陽令。云陽喪葬風俗陳舊，窮困者有喪不發，皆藏之屋室。于是嚴公貺召集數十戶居民，以《孝經》末章中『喪不過三年』『卜其宅兆，而安厝之』『為之宗廟，以鬼享之』為例，向民眾普及喪葬知識，民眾遂隨力之所及安葬去世的親人，當地的喪葬風俗也因此有所改良。又遷建州刺史，執政期間，因頒布『六條之術』[11]，不僅使建州逃亡者歸復，并填補了多年財政虧空三千余貫。嚴公貺也因此被優獎，拜饒州刺史，累拜遂州、吉州刺史。廬陵『舊例為度支遣以正稅錢數，折納宣州官絁三千疋，戶人配著者，悉于商賈處貴買賤納，五千而市，二千而納，百姓因之以逃。』[12]嚴公貺到任后便敕度支放免，一時之間，廬陵內外，逋亡者盡歸，行人萬姓，莫不歌詠。后遷任少府監、太仆卿、絳州刺史、太子賓客。大中二年（八四八），因『寒暑交侵，步履艱蹇，遂封章得請，優詔除左散騎常侍致仕。』[13]大中二年（八四八）冬十二月廿五日歿，享年七十五歲，歷官一十八載。大中四年（八五〇）五月十九日，龜筮葉從，歸祔于太師先塋之東、夫人柳氏之舊封。

嚴公貺婚姻及子嗣考

嚴公貺的夫人為河東柳氏，即柳公權之堂妹。柳氏先于嚴公貺四十七年而逝。嚴公貺有七子一女：長子修睦，品德優良，『非類不友，非法不言，工文好學，中守家法，委在苫凷，幾于滅性』[14]，官至朝散大夫、太常寺丞，娶清河崔氏；次子弘志，謹孝有恭，曾因自鄂渚護祖母靈櫬，長途二千八百里而遙，以逮卜日，而被嚴公貺加愛有異；三子存裕，三衛入仕；四子茂卿；五子雉珪；六子雉卿；七子弄章，在嚴公貺去世時剛滿十五歲；一女名玄契，在宣慈寺奉佛。嚴公貺去世后，長子修睦持狀請銘于堂舅柳公權，公權遂撰并書《嚴公貺墓志》。

總之，《嚴公貺墓志》不僅敘述了嚴公貺的家世、科第、姻親、卒葬等，還突出了嚴公貺的仕宦經歷以及任職期間的政績，是對其一生的真實記錄。墓志撰寫、書丹者柳公權既是志主嚴公貺妻子柳氏的堂哥，又是唐代楷書的代表性書法家。因此，無論是從文史角度出發，考證志主嚴公貺的家族世系、生平經歷，還是從書法角度出發，考察柳公權的書法藝術，該墓志都提供了難得的實物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