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 欒兆琳
2023年年初確診甲亢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倒霉。聽說這個病很難治,而我的治療過程確實不是一帆風順。雖然甲狀腺功能的指標有所好轉,但是那個叫trab的抗體指標,卻恢復得異常艱難。有時我甚至會想,如果我永遠都好不了會怎樣。
一個周末的中午,在山東工作的老同學來北京出差,約我們幾個同學吃飯。許久不見,大家覺得分外親切,推杯換盞之后,聊到了中年人酒桌上的常規(guī)話題:健康。
我說起我的身體狀況,有點兒沮喪。老同學一聽說我的病情,頓時來了精神,說要給我介紹一位濟南的大夫,一定能治好我的病。我笑了,北京的醫(yī)療資源這么豐富,還要跑到濟南去看病?他說:“你別不信!你的大夫多大年齡了?看了多久的病?見過多少病例?你的大夫只看甲亢嗎?”
幾句話就把我問住了。的確,大部分三甲醫(yī)院的內分泌科都不是只治療甲狀腺疾病的,糖尿病患者才是內分泌醫(yī)生的“主流患者”。我也曾想過,要不要找個專門治療甲狀腺疾病的醫(yī)生,但在網上查了很久,沒有找到合適的。
看我不說話,老同學又說:“你相信我,我們倆是病友,我當時就是這位老教授給治好的。”我抬頭看著他,他又說:“我先給你寄兩支藥,你試試。”
一周后,收到同學寄給我的藥時,我都快忘記這件事了。“醫(yī)生開的藥哪能隨便換?”我心想。但出于對老同學的信任和好奇心的驅使,我還是很快打開了包裹。
我之前的用藥情況不是很順利。開始治療時,醫(yī)生給我用的是治療甲亢的首選藥物賽治。但是,相當一部分人用賽治會影響肝功能,我就是其中一個。一個月后,大夫讓我換成外用藥,每天定時定量涂抹在甲狀腺上。
這種藥的主要成分與賽治一樣——甲巰咪唑。打開包裹看到藥盒的時候,我小小地吃了一驚,因為這個藥的主要成分也是甲巰咪唑,只是藥名前多了“復方”二字。想到醫(yī)囑用藥的生產廠家和同學推薦的醫(yī)生都在山東,我猜想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聯系。于是,我上網認真地了解起這位大夫來。
老教授叫陳凌,是山東省立醫(yī)院內分泌科的主任醫(yī)師和教授,獲得了很多獎項和發(fā)明專利。其中,單方甲巰咪唑軟膏這一發(fā)明成果及專利,已轉讓給齊魯制藥廠。為了提高療效,陳凌教授又發(fā)明了復方抗甲狀腺乳膏。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兩種藥都出自這位教授之手。
我決定去濟南看病。

陳凌教授已經退休了。每個周日,他會在一家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坐診。我很幸運,這個時間對外地患者非常友好。
那個周日下午,我提前半小時到達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掛到了1 號。在等待的過程中,我跟那里的醫(yī)生閑聊起來。聽說我一開始還不相信同學的推薦,醫(yī)生肯定地說:“陳教授治療這種病,可是很有名的!”
沒過多久,陳凌教授騎著一輛自行車來了。算起來,老教授應該快80歲了,看上去卻是精神矍鑠。打完招呼,陳教授讓我在診室門口等著。診室門再打開的時候,他已經換好了白大褂,微笑著請我進診室。
聽完我的情況介紹,陳教授開始詳細了解我的生活和工作情況。然后,他用一種近乎研究的狀態(tài),開始一張一張看我的檢查報告。再然后,他起身走到我面前,觸診我的甲狀腺部位。
問診結束之后,陳教授開始跟我解釋病情。他告訴我,我患的病叫格雷夫斯病,屬于難治性甲亢。但他馬上又說,難治不代表治不好。他指著我拿來的藥膏說,這種復方藥物藥效好,而且是外用,副作用少。
接著,陳教授看了看手機,發(fā)現沒有其他患者,就講述了他曾經治療過的一個病例。
一個21 歲的外地姑娘,因為甲亢繼發(fā)了嚴重的心衰,繼而產生了嚴重的肝損害。當地醫(yī)院急診科好不容易把她搶救過來,卻無法用藥控制甲亢而難以繼續(xù)后續(xù)治療。家屬萬念俱灰,準備放棄的時候,聽人說起了陳凌教授。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患者來到濟南,在一家醫(yī)院住了一晚,發(fā)生了兩次室顫引發(fā)的心臟停搏,幸好搶救及時,撿回了性命。
陳教授根據患者的病情,調整了藥膏的用法、用量,讓家屬回去趕緊用藥。幾天之后,患者的重度甲亢被控制住了;用藥17 天后,患者心衰、房顫消失,最后出院了。
“這個姑娘現在應該都成家了。”陳教授回憶著,笑容中難掩醫(yī)者的成就感。“這樣的例子很多。”陳教授打開一本厚厚的病案,上面密密麻麻詳細記錄著每一位他診療過的患者的情況。這樣的病案,他桌子上放著好幾大本。
陳教授說,30 年來,這管小藥膏治療了全國3 萬多位甲亢患者,上千位患者停藥后幾十年沒有復發(fā)。但是,甲亢是自身免疫性疾病,恢復過程很慢,停藥后不復發(fā)很難,如果復發(fā),必須重新開始治療。所以,患者一定要配合治療。
陳教授抬頭看向我,緩緩地說:“你要相信我啊!你大老遠從北京來,我會努力幫助你,但你一定要配合,咱們努力做到最終停藥。”那一刻,我忽然非常感動,我感受到了醫(yī)生想幫助我的真誠。
我很幸運,那天下午,只有我一位患者。陳教授的門診,我足足看了一小時,跟看了個特需門診號似的。陳教授甚至手把手地教我如何定量取藥和正確涂抹。
陳教授把我的檢查結果一頁頁拍攝下來,他之后要一項項記錄在他的病案本上。陳教授說,他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讓這項復方專利醫(yī)療機構制劑藥物獲批上市,幫助更多患者。
走出診室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遠處的街燈亮了。雖然我身處他鄉(xiāng),但是對該往哪兒走,我了然于胸。
半年后,我的甲功指標全部正常,那個難治的trab 指標也已經處于正常范圍之內。接下來,我還要按照醫(yī)囑繼續(xù)堅持用藥至少一年。在治療過程中,我始終堅信我的病一定能治好。我想這種相信的力量,也對我的康復起到了作用。
看病有時不僅僅是看病,更是通過疾病看到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