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風暴，網易不止有游戲

賈夢雅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網易市值超越美團還不到10天，很快就在2023年年底突然波動，市值一天內蒸發超千億，而隨后幾天卻又快速反彈，一度實現領漲，不斷靠近股價大跌前的市值。

網易靠網絡服務起家，2000年赴美上市，2020年6月赴港二次上市，并于2019年完成網易有道上市、2021年云音樂分拆上市。經過20多年的發展，網易形成包括游戲及相關增值服務、有道、云音樂和創新及其他業務在內的四大業務板塊。

它不僅僅只有游戲，事實上，在AIGC領域，網易也在奮力追趕。游戲與AI，也正是網易當前在變幻莫測的市場中找到的穩定的錨。

2023年下半年，網易市值起起伏伏：先是接連超過京東和美團，成為國內市值第四大互聯網公司，后又在一天內市值蒸發近1300億港元，可隨后幾天，股價迅速反彈，市值大漲。

截至2023年12月13日港股收盤，網易市值上升至5425億港元，繼超越京東后，再次超越美團，成為國內第四大互聯網公司，依次位于騰訊、拼多多和阿里巴巴之后。

“2023年，網易市值排名能不斷提升，很重要的原因是，它不燒錢，而其它公司業績又比較差。”匯生國際資本有限公司行政總裁黃立沖對南風窗記者表示：“市場越來越不喜歡燒錢的公司，持續燒錢但無法盈利，或是剛扭轉但增長放緩的公司，市場都會比較擔憂。”

在2023年第三季度財報發出后的首個交易日，美團市值下跌12%，降至約5648億港元，而此前其市值最高點為2.6萬億港元。

雖然美團在第三季度實現了營收和凈利潤的增長，但這一增速相較于上個季度有所下降，加之營銷推廣成本增加、到店業務利潤下降、新業務持續大幅虧損、本地業務市場競爭加劇等，市場對美團的未來業績表現出了擔憂。

京東也同樣在面臨業績增長壓力。伴隨著拼多多和抖音等平臺的崛起，電商行業競爭日趨激烈。2022年年底以來，京東雖開展了重拾低價策略和擁抱下沉市場等一系列變革，但實際效果并不理想。在港股市場，截至2024年1月5日，京東股價每股105港元，較2023年1月最高每股248港元，股價跌幅超57%。

在此期間，反觀網易，股價則是另一番光景。2023年年內，網易股價最高上漲至176.3港元，年內最高漲幅超50%。

然而，2023年12月22日，在網易港股市值超過美團9天后，《網絡游戲管理辦法（草案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征求意見稿》）公布，網易在港股市場領跌游戲股超24%。截至當天港股收盤，網易一天內市值蒸發近1300億，被網友戲稱“一天跌掉四個B站”。

不過，反彈來得也十分迅速，12月27日，港股開盤，網易實現了領漲，一度漲約14%。

究其原因，在《征求意見稿》公布后，相關監管部門對游戲行業頻頻釋放支持信號。前有國家新聞出版署有關負責人及時發聲表示，“征求意見稿立足于保障和促進網絡游戲行業繁榮健康發展”，后有年底持續發布游戲版號。

網易方面也被傳出最新消息稱，暴雪或將與其“復合”，再度牽手合作。

南風窗記者就此事向網易方面詢問，對方表示：“目前還沒有官方信息。”

“網易營收能力并無問題，只是過去氪金傷肝的游戲口碑拖累，可能形成在游戲消費限高之下的運營難題。”游戲產業分析師張書樂對此分析道，“加上網易在國內深耕20余年的原創實力，和在多類型游戲上的長期探索和成功，如西游系列之于超級IP打造，蛋仔派對之于派對游戲，逆水寒之于AIGC等，都充分說明了其實力足以應對各種挑戰。”

截至2024年1月5日，網易港股市值約4709億港元，低于美團港股市值4855億港元，為中國市值第五大互聯網公司，位于騰訊、拼多多、阿里巴巴和美團之后。

網易的股價和市值得以迅速反彈，與其核心業務—游戲，密切相關。

網易的自我定位是“互聯網和游戲服務提供商”。2001年年底，網易推出《大話西游Online》，開始發展游戲業務，經過20多年的發展，這一業務早已是網易營收的主力軍。

國泰君安證券行業研究報告數據顯示，2018—2022年，網易游戲及相關業務營收基本占全年營收的70%以上，而有道、云音樂、創新及其他業務的凈收入的營收總和，遠不及游戲這一單一業務。

網易2023年第三季度財報數據顯示，游戲及相關增值服務毛利率為69.0%，凈收入為人民幣218億元，占總凈收入的79.9%，同比增加16.5%。三季度報告公布后，網易股價穩步上升，于11月20日，市值達至2023年年內峰值約5906億港元。

高毛利，高收入，網易的游戲業務何以做到？

游戲行業從業者吳旗向南風窗記者介紹，就行業本身特點而言，游戲開發完成后，其復制和分發的邊際成本相對較低。這意味著，在覆蓋了初始開發和營銷成本后，每增加一份銷售幾乎都是純利潤。

網易的自研優勢同樣不能忽視。網易目前運營超150款游戲，包括自研和代理的MMORPG（大型多人在線角色扮演游戲）、CCG（收集式卡牌游戲）、對抗競技類游戲等多種游戲類型。其中，MMORPG是其核心產品類型，也是游戲業務營收貢獻的重要來源。

《2023年中國游戲產業報告》顯示，2023年，在收入排名前100的移動游戲產品中，角色扮演類游戲占比31%，明顯高于其他類型，收入上，也是角色扮演類游戲總收入最高，占比29.55%。

南風窗記者從多位資深游戲玩家那里了解到，網易自研的游戲常推出具有高收集價值和稀有性的虛擬物品。這些物品通常價格比較高，不是面向一般玩家。

2017年，網易旗下MMORPG游戲《夢幻西游》的手游制作人陳俊雄，在首屆IOF海外論壇的演講中提到，平均每天約有價值在730萬美元的虛擬貨幣在游戲內交易流通。

與此同時，《蛋仔派對》的意外走紅，似乎也在提醒市場，除大額付費外，網易的游戲業務也能依托小額付費創造可觀收益。

《蛋仔派對》是一款由網易開發的休閑競技類多人在線游戲，在2022年5月底正式上線時并未引起太多關注，但在當年年底意外走紅，2023年持續火爆。截至2023年12月8日，《蛋仔派對》累計注冊用戶達5億人，以最高3000萬日活躍用戶數，躍升網易歷史上日活用戶數最高的產品。

不同于網易以往產品的大付費設計，《蛋仔派對》主打“小額付費”，游戲的消費點集中在皮膚和特殊道具上，價格在幾元至幾百元不等。玩家還能通過增加活躍度，在游戲內低成本獲取游戲貨幣以換取免費皮膚。

雖是低消費的模式，《蛋仔派對》卻在營收上表現亮眼。七麥數據顯示，從2022年12月1日至2024年1月4日，《蛋仔派對》僅在iPhone端的收入預估總計約2.5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7.8億元）。

或許是體驗到了《蛋仔派對》低消費模式帶來的甜頭。2023年6月底上線的《逆水寒》手游采用了不賣數值、免費賽季制的模式，并相繼推出6元時裝，18元的水果主題武器、發型、配飾等等，其中6元時裝銷售破億件。

“在不確定能否提前通過有關部門調研而獲得一定信息的前提下，網易本身也要改變自己的游戲營收模式，促使其從過去MMORPG和卡牌游戲中慣用的氪金模式，尤其是培養服務器內極少數超高消費玩家，來支撐游戲營收的脆弱模式中跳脫出來。”張書樂向南風窗記者解釋道。

公司核心業務背后的技術支撐，也是影響網易股價和市值的重要因素。

在2023年7月舉辦的浙江省平臺經濟高質量發展大會上，網易創始人丁磊表示，公司當前的首要任務是，“用最快的速度探索AI大模型的創新、應用”。

近三年來，網易的研發投入超過400億元。根據公司年報，2022年研發費用達150.39億元，研發費用率為15.59%，截至2022年12月31日，公司研發人員有15211名，占總員工數的48.9%。

“這是歷史性的一刻，其意義可能不亞于人類第二次發明火。”丁磊曾如此形容AI的發展之勢。

這把火最先照亮了網易的游戲業務。

“游戲行業是AI技術發展的一個重要領域，因為游戲強調與玩家實時互動，并且需要模擬復雜環境和角色行為，這些都依賴AI技術在自然語言處理、機器學習和深度學習等各方面的進步。”游戲AI算法工程師唐曉天告訴南風窗記者。

2017年，專注于游戲AI研究的網易伏羲成立。

該機構的研究方向涵蓋了強化學習、圖像動畫、自然語言處理、語音合成及音樂生成等眾多領域，研發的有靈虛擬人、伏魔AI反外掛、競技機器人等產品，在網易的多款游戲中實現復用。

《逆水寒》手游就內置了伏羲AI引擎，也是網易首次在手游中大規模落地AI玩法。游戲內的NPC（非玩家角色）因此擁有了獨特的性格、情緒和記憶，還能與玩家進行自由對話和交互。

除網易伏羲外，網易還成立人工智能實驗室AI Lab，自研的數十款AI提效工具，覆蓋原畫生成、視頻動捕、模型生成等諸多環節。

據多家媒體公開報道，目前，網易自研AI技術已應用于游戲工業化全流程，對關鍵環節的工作效率提升高達90%。

AI也同樣應用到了其他業務領域。

2024年1月3日，網易有道推出了“子曰”大模型的2.0版本，并推出多款落地應用產品，覆蓋全科答疑、口語訓練、文檔速讀等細分領域。在音樂領域，網易推出了一系列AI算法和服務，助力音樂人的創作。

在主營業務外，網易將大模型領域的布局進一步拓展到制造業和企業服務上。

針對前者，網易伏羲啟動了挖掘機器人項目，旨在將網易的數字孿生和自動化技術應用于傳統挖掘機的智能化改造。針對后者，網易相繼推出網易云、網易智企、網易數帆、網易靈犀、網易伏羲等品牌，分別專注于云計算、智能辦公、大數據服務、AI應用和服務、企業級AI解決方案。

游戲和AI，既代表了網易的主要業務方向，也是公司未來增長的關鍵動力。

根據Sensor Tower的數據，網易在2023年8月中國手游發行商全球收入排行中位列第二，僅次于其主要競爭對手騰訊。在游戲行業，騰訊第一，網易第二，也是長期以來的固定格局。

“網易和騰訊比，（網易）最大的劣勢是缺錢、缺渠道。”張書樂告訴南風窗記者。

騰訊在社交媒體和在線娛樂領域的強勢地位，為其游戲業務提供了額外的支持和交叉推廣優勢，加之廣泛的游戲產品組合、深厚的資金實力和強大的用戶基礎，在全球游戲市場中占據了領導地位。而這些都是網易在競爭中難以匹敵的。

2023年12月15日，騰訊旗下天美工作室群研發的《元夢之星》全平臺上線，該游戲同樣是派對類游戲，目標競品正是《蛋仔派對》。

為了形成競爭，騰訊不僅投入了高達14億元用于游戲生態的建設，在微信、QQ、騰訊游戲、騰訊視頻、微博等各大平臺進行宣傳，還邀請知名游戲主播張大仙進行游戲直播，以此吸引和擴大用戶基礎。

“在游戲行業，針對長期運營的網絡游戲，同品類幾乎不存在單一產品，很快就會有新產品追趕，產品迭代得不夠快不夠好，就會被淘汰。”上海某游戲外企員工對南風窗記者表示。

游戲行業后起之秀米哈游，憑借《原神》和《崩壞3》等爆款游戲，在全球市場取得了顯著成功，也成為網易在創新性內容和國際市場擴張方面的直接競爭者。

轉向AI大模型領域，網易所處的競爭環境同樣復雜。

胡潤研究院去年3月發布的《2023年胡潤中國數字技術算法算力百強榜》顯示，網易位居第11名，排在其前面的是騰訊、阿里巴巴、中國移動、抖音、華為、美團、螞蟻科技、比亞迪、拼多多和京東。

領先的科技巨頭都在積極推動AI技術在各自業務中的應用，百度以其AI開放平臺和自動駕駛技術為代表，致力于AI技術的商業化和普及化；騰訊則通過強大的社交媒體和游戲平臺，集成AI技術以提高用戶體驗和運營效率；阿里巴巴利用AI技術不斷優化其電商和云服務的運作等。

在AI大模型賽道，誰先搶占先機掌握更多的數據，誰就能坐上快速增長的火箭。

“網易當前在數據積累方面存在明顯劣勢。”唐曉天說道。

唐曉天對此解釋道，網易的主要業務仍集中在游戲和在線服務領域，而在To B服務方面的經驗和資源相對較少，雖然這些業務能夠收集到一定數量和類型的用戶數據，但與那些業務范圍更廣、觸及用戶數據更多元化的公司相比，網易在數據積累的多樣性和規模上相對較小。

“因為我們是最早一批，所以公司取名叫‘網易’，就是讓互聯網變得更加容易。”丁磊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道。

時至今日，互聯網已然變得更加容易，然而，在市場環境和技術發展日新月異的今天，網易何以守住既有優勢，并在人工智能領域實現突破，仍值得探索。

（應受訪對象要求，吳旗、唐曉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