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

假日去超市買菜,但見一個個膀大腰圓的大白菜躺在貨架上,一棵菜至少有五六斤重,價錢卻只要1元多。大白菜價格如此低廉,讓人竟有些憤憤不平。論長相,大白菜身材圓潤,葉白如玉。論味道,更是嫩脆鮮美,清香可口。大白菜可以說是真真的物美價廉啊。在我的老家,大白菜是冬令時節莊戶人家飯桌上的主打菜。
故鄉的冬天,雖算不上十分寒冷,但氣溫也經常跌到冰點以下。大田里的莊稼被嚴寒壓得抬不起頭來,這時,大白菜就閃亮登場,出現在家家戶戶的飯桌上。大白菜的吃法很多,或炒、或燴、或燉、或煮、或燜、或煨,都別具風味,真可謂“白菜可做百樣菜”。 一棵大白菜,菜幫可以剁碎加豬肉包成餛飩,又鮮又嫩,味美爽口。菜葉,不要任何喧賓奪主的配菜,只要加幾根姜絲清炒,比雞肉還鮮美。就連那菜根切成寸段,用水焯過,碼放在盤中,用鹽醋香油調制,澆上調好的芝麻醬,涼絲絲的,清脆脆的,又是一盤上好的菜肴。寒冬臘月,一大家子圍坐在一起,燉一鍋大白菜,放進排骨和粉條,佐以蔥末、姜末、蒜末和辣椒段,再放點芝麻油,香辣鮮爽里有微微的甜味。一口下去,嫩嫩的,鮮鮮的,令人大快朵頤。室外寒風呼嘯,冰天雪地,室內熱氣騰騰,每個人都吃得額頭冒汗,不亦樂乎。
大白菜雖好吃,但種植卻很艱辛。陸游曾寫過一首詩:“雨送寒聲滿背蓬,如今真是荷鋤翁。可憐遇事常遲鈍,九月區區種晚菘。”古代把大白菜稱作“崧”。詩中描寫了陸游在寒風天氣中種大白菜的勞作情狀。記得每年早秋,母親就從小販那里購回大白菜種子,然后選一塊空地,一釘耙一釘耙翻地,再挑來糞肥澆在上面,接著理平下種。待種子發芽出苗長葉后,還要除草間苗,最后移栽到菜畦里。一棵菜一個坑,母親每年都要栽上五十棵菜,足夠全家吃一冬天。大白菜不招蟲,故無需施農藥,但移栽后還要施兩次肥,都是農家肥,因此大白菜是名副其實的綠色食品。深秋用稻草繩把大白菜捆綁起來,讓菜團心,長得緊實。初冬時節各家各戶的菜園子里,一棵棵大白菜如同嬌小的少女亭亭玉立,給家鄉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大白菜是可以入畫的,國畫大師齊白石曾畫一幅寫意白菜圖,畫面上幾棵大白菜,點綴著兩個紅辣椒,并云:“牡丹為花之王,荔枝為果之先,獨不論白菜為蔬之王,何也?”足見大師對大白菜的厚愛。
冬至之后,天氣漸寒,隨時會下雪,于是大家忙著收白菜。一棵棵碩大的白菜被整齊地堆放在院子或屋里的墻角。經過秋霜一打,大白菜菜葉脆嫩,汁多又略帶甘甜,成為蔬菜中的佳品,故民間有“春韭秋菘”的說法。母親一日三餐變著花樣做的醋熘白菜、白菜粉絲湯,冬筍炒白菜成了我們一個冬季舌尖上的佳肴。
冬天吃白菜,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詩經·谷風》中有“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無以下體?”的描寫,“葑”便包含蔓菁、芥菜、菘菜之類,而菘菜就是白菜,也就是說早在幾千年前人們就開始食用大白菜了。古代不少大文人都對大白菜極盡贊美之情。“晚菘細切肥牛肚”, 唐代大詩人韓愈盛贊其賽過牛肚。宋代范成大《四時田園雜興》中寫道:“撥雪挑來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醲。”能與蜜藕滋味相媲美。美食家蘇軾更是用“白菘類羔豚,冒土出蹯掌”之句來美譽大白菜,覺得其味美不減乳豬和熊掌。大白菜雖是大眾化的一介草民,卻也有過烹龍庖鳳的名貴。據說,乾隆下江南時嘗過肥雞火熏白菜,甚喜,便將蘇州名廚張東官帶回北京,專門做這道菜。在故宮博物館中,有一尊“翠玉白菜”的玉雕,色澤鮮嫩,白皙無暇。在2012年昆明國際珠寶展上,一棵2噸重的翡翠白菜,讓參觀者嘆為觀止。
“百菜不如白菜。”盡管時下各種反季節蔬菜多得讓你應接不暇,冬季可選擇的菜品越來越多。但我依然對大白菜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愛。不僅因為它好吃,更因為它含有故鄉的味道,這種愛根深蒂固,歷久彌香。